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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梅開二度

  狄子玉是羌族族長之子,羌族在夏國算是除了匈奴以外的第二大族,就算是夏帝赫連昌那般昏庸之君,也知道拉攏羌族的支持。

  羌族人數雖不多,但都是能上馬控弦之士,拓跋燾原想著還要用羌族防衛夏國留下的匈奴遺族,所以對狄子玉也是極盡優待。

  他把四公主赫連明珠賜給狄子玉,除了是因為赫連明珠長得確實不合他胃口,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想同時示好赫連定和狄子玉。

  赫連明珠既然和狄子玉兩情相悅,那他成人之美,就算是赫連定,也不能說他是個貪戀美色、薄待功臣之人。

  後來他納了沒有什麼艷名卻長相可人的另一位赫連公主為夫人,也是為了安撫夏國的人心。他個人偏好溫柔大方型的女人,最好還進退有度,聰穎又外柔內剛。

  但他自認狄子玉覺無任何反叛的可能,因為就算赫連定如何說動了他,他身後還有幾萬羌人留在夏國,他就不怕自己一下子發了怒,拿羌人洩憤?

  如果狄子玉真篤定他是個好脾氣之人,那他就猜錯了。

  拓跋燾琢磨著,是不是自己為了拓跋晃能平安生下來修身養性,又少造殺孽,時間久了,這些人都忘了自己的凶名了?

  竟忘了他鎮壓白龍胡的手段!

  帳中得了這樣的軍報,追擊赫連昌的奚斤又被困在安定,道路斷絕,絲毫沒有消息,更是讓拓跋燾煩躁。他斥退了眾人,讓崔浩去調查清楚事情的始末,只留下賀穆蘭,開始問些事情。

  「我聽崔太常說,赫連定從柔然穿過往西而去的消息,是你昔日的同火狄葉飛傳回來的?」

  正是因為這個消息回來了,所以他們才估算出赫連定會到的時間,派出兵馬去「守株待兔」。

  「是。狄葉飛還率領高車士卒搶走了他們的馬。想來赫連定到了夏國之時,已經是人困馬乏,沒有一戰之力了。」

  賀穆蘭點頭。

  「殺鬼是你的同火,被古侍中看重的若干人是你的同火,這狄葉飛也是你的同火。花木蘭啊,你到底還有多少奇人異士的同火,讓我繼續刮目相看?」

  拓跋燾似是開玩笑地說了一句。

  賀穆蘭的「權謀」大概只有10的程度,聽不出拓跋燾是什麼意思,只能悶著頭說:「我這些軍中的同火,雖出身不同,武藝各有高下,但各個都是忠君愛國之人。就算是殺鬼,也是一路殺出來的軍功,活的是坦坦蕩蕩……」

  賀穆蘭想起狄葉飛,更是嗟歎。

  「狄葉飛是西域鄯善國胡女和高車人所生,從小眉眼艷麗如婦人,受盡歧視,到了軍中,更是屢屢被當做女人看待,但他從不氣餒,一心想要做出點功績證明自己是錚錚鐵骨的男兒。此次前往柔然充當使者,本是九死一生之事,他也義無反顧的去了,便是希望能不辱自己能身為男兒來這世上一遭……」

  她和狄葉飛兩世相識,對他的感情自然是不同於其他人。尤其這一世的狄葉飛感情更加隱忍,心智更加成熟,賀穆蘭對他也就更加尊重,在拓跋燾面前說起狄葉飛時,不免帶出一些誇讚之意來。

  「你還真是不居功。若干人也是你在我面前推薦的。你的同火能有你這樣的火長,很好。」

  拓跋燾帶著笑意回她,「只是可惜了狄葉飛的一番出生入死,還是給赫連定逃了。不過逃了也好,頂多費些功夫再把他追回來便是,總比真的自刎在夏國邊境要好……」

  「陛下愛惜人才,讓人佩服。」

  賀穆蘭說的是真心話。她穿過去的花木蘭,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是我愛惜人才,而是夏國是第一個被我滅掉的國家,總要做出禮賢下士的樣子。我魏國人才不多,多被門閥把持,要想任用人才,必須得不拘一格。我很看好你,你雖然出身平凡,但天賦驚人,又有才智,當為千里駒。你是千里駒,我便做一次伯樂,也算是君臣相得一番。」

  拓跋燾對賀穆蘭評價很高。

  「哈哈,我一直覺得和臣子部下相處比女人要容易,我看待臣屬,和看待妻室……不,比看待妻室還要親密。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我待狄子玉不薄,他竟如女人一般反覆無常……」

  你阿母的,簡直就跟捧了心送上去,卻被人丟在地上踩一般。

  賀穆蘭大概明白拓跋燾的心情。懊惱的不是丟了人馬,而是被騙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唔,要是那「美艷過人」的四公主真的就是後來那一直無子的赫連皇后,拓跋燾就真的丟了夫人了。

  此時已經到了午時,帳內伺候的宦官問拓跋燾何時用膳,拓跋燾一早上過的跌宕起伏,渾然忘了已經到了中午。

  他身材高大,運動量又大,和其他人都不同,一天要吃四頓。好在吃東西從來不調,所以雖然在黑山大營,也跟著其他將軍一起吃食,四頓也沒什麼。

  賀穆蘭又要求退,被拓跋燾一把按住了肩膀。

  「沒什麼,我用膳的時候喜歡留下人陪我一起吃,吃起來都香些。你就別走了,和我一起用膳吧。」

  會消化不良的吧,陛下?

  這分餐制的時代,又不是一個盤子裡夾,有什麼吃的香些啊!

  拓跋燾允了用膳,立刻就有侍者下令傳膳,又有宮人進來伺候。在黑山城時,因為是微服疾行,只有「趙明」和趙倪兩位隨侍,伺候衣食住行,等到了黑山大營,御駕和王室大帳一駐,所有侍者就全部到了,吃個飯也好大的動靜。

  就算賀穆蘭在庫莫提帳中見過類似的場景,此時也有些隱隱胃疼。

  這時代的飯菜真的說不上好吃,有時候精心烹調的「美食」,賀穆蘭吃起來還不如胡餅有味,此時見拓跋燾要用膳,進來一堆淨手的、捧案的,已經開始對他所吃的飯開始期待了。

  結果等飯菜一上來,賀穆蘭頓時傻眼。

  這大盤大盤的都是什麼……

  肉嗎?

  你好歹是皇帝啊,要不要這麼粗獷啊!

  一點食慾都沒了啊喂!

  拓跋燾卻不覺得這些有什麼不對的,隨手拿過餐刀就開始割肉。

  「吃吃這烤羊羔,高車人獻上的……」

  高……高車人獻上的烤羊羔……

  那不是昨天的事了嗎?

  感情您還吃隔夜菜啊!

  拓跋燾的近臣都知道拓跋燾對吃的不講究,也從來不覺得留在宮裡吃飯是什麼恩賜,但賀穆蘭卻沒有途徑知道這件事。她之前心中抱有多大的期望,如今就有多大的失望。

  簡直就跟韓劇裡朝鮮王一句「我要吃飯」,結果宮女們擺出好大排場上了一堆泡菜一樣。

  簡直太反差了好不好?

  賀穆蘭見拓跋燾吃的快活,拿刀也切了一塊,放入嘴裡。

  味道還成。這時候又沒辣椒孜然,無非就是些蒜汁醬汁,能烤成這樣,還是重新加熱再烤的,已經不錯了。

  她又隨口吃了其他幾道菜,都是大肉,胃中頓時膩的不行,只想吃點主食才好。

  「你來的正好,我從平城來的時候,得了一些南面進上的好米,你也吃上一大碗,看看這南方的風味。」

  拓跋燾突然說出一句讓賀穆蘭淚流滿面的話。

  南面的好米?

  難不成是稻米?

  是飯?

  天啊!她在這裡吃了這麼多年的栗米,終於有米飯吃了!

  她可是南方人啊,吃了這麼久的胡餅和噎死人的栗米飯!

  現實果然沒有殘酷到把賀穆蘭打擊的一蹶不振,沒一會兒的功夫,又有人端了小案上來,上面用精美的漆器盛著一碗有些發黃的米飯,旁邊還放著一雙筷子。

  賀穆蘭在旁邊宮人的幫助下洗了油手,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子米飯,熟悉的味道充入口舌,頓時眼淚潸然而下。

  就是這個味兒!

  「你這人,怎麼這麼誇張……」拓跋燾剛吃兩口飯,就著烤羊,也沒覺得有什麼違和的地方,一抬頭看到賀穆蘭邊吃邊哭,大笑了起來:「不過是一些稻米,怎麼讓你哭成這個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的艱辛!

  到了這個時代,我連胃都變了!

  我以前可是無辣不歡的人啊!這裡連辣椒都沒有!

  賀穆蘭擦了擦眼淚。

  「讓陛下見笑了,我只是覺得陛下竟然賜給我這樣的美食,一下子忍不住感動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是寵辱不驚的人,想不到一碗飯就把你收攏了。趙倪……」

  拓跋燾開始喚起自家的常侍。

  「在。」

  「把那稻米給花木蘭裝一口袋回去。反正我也是吃著新鮮,給他回去換換口味吧。」

  「是。」

  拓跋燾此話一出,賀穆蘭真是眼淚都要下來了。

  一口袋!

  可能是賀穆蘭的表情太過嚇人,拓跋燾笑的更加開懷,連米飯都多吃了一碗。

  『這飯有這麼好吃嗎?我以前還覺得稻米難吃呢……』

  拓跋燾登基之前,先帝剛剛打敗北伐的劉宋。那時宋國的皇帝剛剛病死不久,由太子繼位,拓跋嗣趁著老皇帝剛死沒多久,新任的皇帝卻是一個只喜歡在宮中殺豬的傻子,便率軍南下,佔了虎牢等大塊土地。

  而沒過多久,先帝拓跋嗣也病死了,拓跋燾幾乎遇到了和宋國同樣的事情——柔然的可汗見老皇帝駕崩,新帝登位年紀輕輕,也派兵南下雲中。

  只是結局不同,拓跋嗣成功給魏國奪得了大片疆土,而拓跋燾防守住了北方,把柔然打了回去。

  宋國的殺豬皇帝太過昏庸,被顧命大臣廢殺了,擁立了頗有賢名的王叔劉義隆當了皇帝。

  劉義隆和劉宋的新帝幾乎是差不多時間登上皇位,年紀也只差一歲,這一南一北的大國,同時是少帝繼位,同時都是剛登基就被敵國□□過一番,頓時成了世人矚目的對象,大有在私下將兩人比一比的架勢。

  拓跋燾長於武功,攻城拔寨,討伐敵軍,從無敗績。劉宋的新帝劉義隆長於治理國家,他為人聰穎又有城府,善於平衡國內的勢力,又和北方的拓跋燾遞交國書交好,沒有再繼續征戰,很快文臣武將同心一致提升國力,兩國算是有個蜜月期,宋國和魏國都在此時得到了很大的發展。

  此時南北雖然沒有通商,但南方的宋國也常時不時的進獻一些東西給北面的魏國,出於禮尚往來,拓跋燾也經常派使臣送些戰馬和皮毛作為禮物。

  這米雖然確實是南邊來的,但如今不是新米上市的季節,拓跋燾帶來的也是陳米,可賀穆蘭吃的還是很香。

  她知道過幾年宋國就要富得流油沒錢用,又來北伐了,這次被打殘了以後宋國徹底斷絕了交好的路子,再吃到米更加困難。

  一直到賀穆蘭剛穿到花木蘭那時候,南北都是不通暢的,否則也不會有袁家家主掌握走私的通路,各方勢力都想佔據的事情。

  賀穆蘭吃的高高興興,拓跋燾吃的灑脫豪邁,沒一會兒,拓跋燾就先吃飽了,喊了「趙明」進來伺候淨面洗手漱口。

  他對於這個宦官,還是很滿意的。

  別的不說,他喜歡用宦官而不是宮女,由於他經常打仗,身邊的宦官也大多通曉武藝,皮糙肉厚,乍有這麼一個細皮嫩肉的宦官,就連伺候「更衣」都比旁人要舒服些。

  而且他還不懂鮮卑話,有時候心中對那些大臣有些不滿,在他面前罵幾句「古筆頭」之類的話,也不怕傳揚出去。

  赫連明珠進帳之後,見賀穆蘭也在用飯,而且臉上還有淚痕,不由得一怔,多看了他幾眼。

  在她心目中,這樣的英雄,應該是流血不流淚的才是。

  有什麼能讓他哭呢?

  即使對賀穆蘭的孟浪有些不悅,但她畢竟還是喜歡賀穆蘭的,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拓跋燾被赫連明珠伺候完,又想起用膳前和賀穆蘭說起之事,心中有股子郁氣,繼續談論。

  「我之前覺得那赫連公主長得也不過如此,賞了也就賞了,我還以為狄子玉是真心喜歡那女人,才把她當成神女天仙一樣的誇獎……」

  他以為這小宦官聽不懂鮮卑話,說出這種事情來毫無心理壓力。

  「如今看來,狄子玉一點都不識抬舉。」

  賀穆蘭訝然地看著拓跋燾,不知道他為何好好又說起了赫連公主的事。

  「我能賜他如花美眷,也能把他的如花美眷收回去。他竟然這般反覆,我回頭就下個手諭,把那四公主帶回來……」

  拓跋燾擦完手,將毛巾遞給「趙明」。

  「頂多我委屈一點,再納一位公主。我看看赫連定是要那個妹夫,還是要這個妹妹!」

  賀穆蘭張大了嘴巴。

  難道赫連皇后是二婚的?

  【趙明?趙明?還不把毛巾接過去,傻愣著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