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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血債血償

  沒有一個柔然人想到了魏國人會來增援,而且來的還是魏國最精銳、裝備最精良的鷹揚軍。柔然人之中也不乏有腦子的人,他們定下的「空營計」雖然粗糙,但是瞞上一陣子還是可以的。

  至少主帳在那兒,又有奴隸每天騎著劣馬出去晃悠,至少也能拖住準備襲擊主帳的隊伍。

  沒有人會想到他們放棄了離黑山最近的據點不要,只是去敕勒川搶掠上一回就走。但事實上,他們的給養確實也撐不了多久了。

  柔然人沒想過那些已經逆來順受的奴隸們會反抗,也沒猜到他們之中有人留意了他們的去向,給鮮卑人指引了方向。

  他們更沒想到魏國人之中有讀檔重來一次的作弊之人,原本僅憑著方向是根本無法猜測到他們去了哪兒的,可這個作弊之人愣是假借奴隸之口,將他們真正的目的給點了出來。

  鷹揚軍每人都有三到四匹健馬,負責不停輪換,保持馬力。「鷹揚」二字取得就是他們行動迅速、席捲如風,全力馳騁時,就連右軍和中軍的精銳也趕不上他們的速度。

  庫莫提比任何人都明白放了這群已經失去主帳、毫無補給的柔然人進了敕勒川會怎麼樣,那些散落的牛羊和牧民都將慘遭他們的毒手,便是為了這個,便是跑死了馬,也要盡快趕到,追擊上柔然人。

  好在他們趕到了。

  好在軍中兒郎各個都是堅毅不拔之輩,以五百騎兵的數量阻擋了兩千餘騎兵這麼久的時間。

  沒人知道賀穆蘭看到破旗飄揚、右軍還在時的心情。庫莫提看著他那就差沒有喜極而泣的樣子,伸手從旗令官那兒要過一面鷹飛旗,遞於賀穆蘭。

  「去吧,去傳我旗令,鷹揚軍到了,若無法堅守,撤入敕勒川!」

  「是!」

  這一刻,賀穆蘭恨不得親一口這位滿身泥垢、性格也老成到讓人無法交心的主將,他實在貼心的讓人都要落淚了。

  賀穆蘭將那面鷹飛旗往腰後一插,立刻使勁一抽馬鞭,快速地衝了進谷。

  「響鼓!弓箭手準備,一射後發動衝鋒!」

  這種狹小的地方,柔然人前有殘兵抵擋,後有鷹揚軍衝鋒追擊,怎麼也會全殲在這裡。但柔然人也不是傻子,後面無路可逃,求生的慾望說不定會讓他們更加猛烈的攻擊前方那一百人。

  若是出於戰術考慮,大部分人應該下的是「誓死堅守」之類的命令,但身為庫莫提,必須要考慮其他的東西。

  右軍和中軍跟著他從主帳追擊到黑山頭,若是這五百騎兵全因為鷹揚軍要拿下這山谷的一百多軍功而死了,右軍就會和鷹揚軍產生芥蒂。而那麼多無功而返的將士,會將這次右軍的敗亡歸咎在鷹揚軍的判斷失誤、以及斥候的無能上。

  但如果讓這些殘兵退走逃生,就算柔然人衝進敕勒川,就憑他們潰散而逃的馬力和實力,不過跑上十幾里就會被右軍、中軍和鷹揚軍的騎兵追上,這樣殘兵的命保住了,軍功大家也平分了,而十幾里路,都還沒到敕勒川的草場呢。

  就算再有些殘兵漏掉,那也不足為懼,至多他留下一些人馬在敕勒川駐守一段時間就是。

  有時候軍功這東西,能拿的時候,也不可以獨吞。

  『啊,當主帥真討厭。』

  庫莫提撓了撓臉。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了。陛下,你什麼時候才能來黑山大營啊,就讓我做個普通的將軍,衝鋒陷陣便是了……」

  「就和那花木蘭一樣……」.

  賀穆蘭騎著她的紅馬,腰插鷹飛之旗衝入山谷。那藍色的的旗幟上展翅高飛的黑色雄鷹幾乎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只是一瞬間,藍旗後邁出了幾千鐵騎,跟隨著當頭身穿黑甲的旗兵排開了陣勢。此時天色已經漸黑,一場戰鬥,從下午撐到天黑,每個魏兵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有些人眼淚還掛在鼻子上沒滑下去,就已經被擦掉了。

  哭毛!

  援軍來了啊!

  老副將看著對面柔然人露出的驚慌失措神情,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這時候就算是死了,能看到剛才還得意洋洋勸降的柔然人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也算是值了。

  「兄弟們,鷹揚軍來了!咱們守好了這個口,給柔然人看看什麼叫甕中捉鱉!」他大笑著重新握緊了刀。

  「誓死堅守!」

  「誓死堅守!」

  「誓死堅守!」

  「誓死堅守!」

  柔然人慌張的往魏國殘兵的位置衝過去,他們的潰敗猶如山河解凍,相互衝撞,不敢往後再回望一眼。

  身後的鷹揚軍接到鼓令,已經發動了一輪騎射,箭雨如同飛蝗一般射向面前的柔然騎兵,而他們又像是最好的肉盾,替殘兵阻擋了流矢的傷害。

  「喀拉喀拉」聲傳來,那是騎兵下弓換長兵刃的聲音,老副將聽著這熟悉的聲響,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柔然人,振臂一呼:

  「來吧!怎能讓鷹揚軍揚名於吾等之前!」

  老副將換了漢話和鮮卑話各說了一次,揮舞著單刀:

  「看我們右軍如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盧副將,你看那旗官的旗子!」老副將身邊的旗兵一指那鷹飛旗,只見它被不停的放倒再往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動作,而這個動作,熟悉的讓旗官直欲落淚。

  「將軍,鷹揚軍叫我們後撤啊!將軍!」

  「怎麼能撤,現在撤了,這些柔然人就要四散而逃了!」

  老副將一咬牙。

  「我們死了這麼多兄弟,眼看就能報仇了,一個都不能放跑!」

  「可是將軍,那是鷹揚將軍的旗幟,那是上將啊!」

  「守!老子還等著這群柔然人吃/屎呢,再撐片刻,他們就要被踩成肉泥了!」

  賀穆蘭已經揮舞著旗幟衝到了近前,柔然人離那群殘兵已經近在咫尺,卻沒有人移動半分。

  她起先還以為是夜色太晚,旗幟是藍色的,對面沒看到自己的旗語。

  可直到了近前,她都能看到那為首副將的盔纓了,對方還是巍然不動,只是不停驅趕柔然人和魏兵的無主之馬向前,賀穆蘭急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該死的「悍不畏死」!

  該死的「吾死即榮耀」!

  花木蘭以一人之力抵抗了那麼久才稍稍有些鬆動的信念,在這個時代一點動搖都沒有啊!

  媽的!

  她這麼拚命究竟是為了什麼啊?難道是為了這點破軍功嗎?

  誰都看得出無論他們攔不攔,這支柔然騎兵都已經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了啊!

  賀穆蘭紅著眼睛做出了一個危險的舉動,她在顛簸的馬背上彎下身子,將腳從馬鐙中退了出來,一下子站在了馬鞍上!

  賀穆蘭感覺自己的入武狀態第一次被發揮到了這種極致,她感覺四周如刀的風都慢了下了,她感覺到胯/下原本在谷地中顛簸的戰馬,此刻平穩地猶如行在平地,她感覺自己平靜的像是深淵裡的巨石,可胸中又蘊藏著如同熔岩一般的火焰,正要噴發出來。

  「活下去啊!」

  賀穆蘭站在馬鞍上,死命的將鷹揚旗放倒再後揮,用盡全力大吼了起來:

  「活下去!」

  死了雖然能成為英雄,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能更加輝煌的未來,可能更加幸福的生活,隨著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什麼都不存在了!

  「將軍新收的親兵在做什麼?」一個鷹揚騎兵納悶地看著最前方的親兵站在了馬鞍上,拚命揮舞旗子。

  「將軍也許有什麼其他的安排吧。但是右軍那些……勇士,似乎已經下了和柔然人同歸於盡的決心。」

  另一個鷹揚騎兵收起手中的弓箭,提槍上舉。

  「準備衝鋒。」

  鼓聲一聲比一聲響,賀穆蘭歇斯底里地大喊震破耳膜般地傳到了這些鷹揚軍士卒的耳邊。

  這是如此讓鮮卑人羞恥的話。「活下去」,幾乎就等同於「怕死」和「去當逃兵」,可許多人愣是僵硬住了。

  柔然人在沒命的發起衝鋒,那些狹小□□中阻攔在從那邊與柔然人之間的戰馬已經開始被殺、被擠開,而右軍的殘兵們一邊咬著牙,一邊紅著眼繼續持著武器不肯後退。

  「媽的!軍令如山,他們真當自己是什麼猛將不成!」一個鷹揚騎兵也跟著賀穆蘭喊了起來:「右軍的笨蛋,退吧,他們活不了了,你們退啊!」

  「下面交給我們了!你們走啊!」

  「撤退!讓點軍功給老子們!」

  「快滾!」

  「走啊!!!」

  鷹揚軍的鷹揚騎士紛紛高喊高喊了起來,一邊揮舞著武器拚命往殘兵的方向衝鋒,一邊開始大喊大叫。

  太陽已經完全沉下去了,黑暗的山谷裡只餘兵器相交的聲音和鷹揚軍們的吼叫聲。

  「走啊!」

  「活下去!」

  如同那雷霆般的馬蹄聲一般,迴響聲在山谷中不停地擴散出去。

  ***

  「好像是花木蘭!那是花木蘭的聲音!」

  一個請求過花木蘭收斂同火屍體的右軍將士,眼含熱淚地看著正在揮舞旗幟的花木蘭。

  「將軍!是我們右軍的花木蘭!玄衣木蘭啊!」

  「……那又……」

  「將軍,花木蘭那樣站在馬上很危險,會被弓箭射下來的!會掉下來被後面同袍的馬踩死的!將軍,我們就撤吧,也許鷹揚將軍還有什麼其他部署?」

  一群壯士在面對五倍於自己的敵人鐵騎面前沒有遲疑,在看到昔日同袍奮不顧身地站在馬上大吼時卻起了後退之心。

  「反正這群蠕蠕也活不了了……」

  「將軍……」

  鷹揚軍的吼叫聲也接替著開始炸響了起來。

  「右軍的笨蛋,退吧,他們活不了了,你們退啊!」

  「下面交給我們了!你們走啊!」

  「撤退!讓點軍功給老子們!」

  「快滾!」

  「走啊!!!」

  「活下去!」

  明明是粗魯的唾罵之聲,卻不停地撞擊著他們的心頭,在那出生入死的剎那間,震撼了這些無名小卒的心靈。

  「既然是右軍的舊部將打頭,那我就看在同袍的面子上把這名聲讓給鷹揚軍了!」

  這位老副將剛剛看到右軍的覺醒,所以才越發不想撤退,擔心日後他們的行為會給右軍留下話柄。

  但如今戰士們的心已經不再堅定,再堅持已經是無謂之舉。

  「撤!把替馬全部放了,抽一鞭子衝鋒,撞死這些兔崽子!」他發出命令的同時,解開替馬的韁繩,將手中的刀戳了一下自己的替馬,那馬吃痛地就往前奔去。

  右軍待遇極差,並不是人人都有成批的替馬更換,待看到一直陪伴左右的戰馬被親手拉去送死,心中除了惋惜,還有無數的內疚之情。

  但有什麼辦法呢?人活著都這般艱難了,更何況是馬?

  他們猛然調頭,選擇了他們一直都沒有選擇的那條路:

  ——跑。

  要跑的比蠕蠕還要快!

  要活下去!

  ***

  柔然人大半都聽不懂鮮卑話,卻被這兇猛的吼叫聲嚇得膽喪心驚,他們在蒼茫暮色中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吶喊,並將他們轉換成自己心目中那些可怕的咒語:

  「殺了他們!」

  「砍腦袋搶人頭!」

  「大卸八塊!」

  但事實上,鷹揚軍吼叫的都是足以讓柔然人欣喜若狂的信息。

  他們在叫同袍讓路。

  他們讓同軍離開。

  柔然人可以有一條路逃命。

  但無論柔然軍中聽得懂鮮卑話的將領無論如何喝斥、解釋,也沒有一個柔然人相信鮮卑人說的是這樣的話。

  他們和魏國人打了八十年,從魏國還是一塊彈丸之地開始,就沒有聽說過魏兵讓同軍逃跑的事情。

  柔然的將軍揮舞著長刀企圖讓四散的騎兵不要倉皇失措的亂逃,要保持陣勢繼續向前,但前面就是出口,後面卻是死神,沒有人聽他的話。他阻止隊伍潰散,他叫他們、罵他們,說前面的魏人很快就會離開,可是那些柔然騎兵見到他都在躲避,誰也不肯躲在他的背後,每個人都希望比身邊的人跑得快,那樣死的就是後面的人而不是自己了。

  柔然軍隊開始崩潰。

  鷹揚軍的衝殺越來越猛烈。

  賀穆蘭在看見右軍撤退的時候就已經一騎當先衝了出去。她的目標是那個橫刀大聲吆喝的將領。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賀穆蘭搭弓上箭,凝神靜氣,放開了手中的弓弦。

  嗖!

  「給我結陣衝鋒!跟在各自的首領後面!你們這群……呃啊!」

  咚。

  他未完的話永遠凝結在了喉間。這位說著要讓出一條路給他們出去的將軍,保持著腦後中箭的姿勢,滑下了馬去。

  已經嚇破了膽子的柔然人更加倉皇,他們毫不猶豫的踏過他們主將的身體,向著那不遠處的關隘衝去。

  殘兵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兒,混亂中最怕的是潰敗,朋友也相互擠撞,爭奪去路,各自逃生。

  新到的右軍騎兵飛也似地也加入了進來,只管砍殺、宰割,柔然人拖著輜重的馬匹亂蹦亂跳,帶著東西逃走了,可視它們為珍寶的柔然人卻無計可施,只能拚命狂奔。

  那五百騎兵死去的屍體和馬堆成了他們的絆腳石,後有追兵,前有阻攔,一個一個的柔然人在顛簸和武器加身的情況下墜於馬下,僅有小半真的衝出了山口。

  可死神還沒有放過他們,那些一直緊跟著不放的魏國騎兵們以更快的速追趕趕了起來,他們這才發現衝出那段山口不是得救,而是新的噩夢。

  此時的他們沒有了同伴,沒有了首領,沒有了下屬,猶如喪家之犬般的逃竄著,而中軍、右軍的將軍卻大笑了起來,留下一句「大家各憑本事」加入了這場追逐的遊戲。

  貓和老鼠,捕獵者和獵物,命運讓他們很快就掉了個頭。

  ***

  這場襲擊毫無意外的塵埃落定。從黑山口到敕勒川草場邊沿,一路潰逃的柔然人留下了兩千多具屍首,而黑山大營出動的鷹揚軍和後來的右軍、中軍騎兵幾乎毫髮無損。

  除了黑山頭戰死的三百餘騎兵。

  以五百騎兵抵抗兩三千騎,拖了兩個多時辰等到大軍來援,這是足以讓右軍在三軍面前昂首挺胸的功績。倖存者們被右軍的精銳簇擁著重返黑山頭,去贏得他們原本該贏得的讚譽。

  逃出生天而重新回到黑山頭的殘兵們,開始在關口處四處翻撿,卻始終沒撿起任何東西。

  原本三軍在擊潰柔然人以後就該快速打掃戰場,這是屬於勝利者的權利,立著的人總是從地上倒著的人身上拿走他們的東西。

  對於賀穆蘭來說,贏得勝利而後又偷竊一個死人的鞋子,對於她來說簡直就不像是同一隻手幹出來的,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她在一次又一次的看到這一切後總是安慰自己……

  拿別人的,好過別人拿我們的。

  但這次右軍、中軍和鷹揚軍都沒有動。居功至偉的鷹揚軍裡幾位將軍,從庫莫提,到若干虎頭、獨孤唯等人,都沒有下令讓騎兵下馬搜索戰場,獲取軍功。

  「讓那支殘兵先挑吧。」庫莫提看著正在屍首堆中翻找的殘兵們,心中有些阻滯又有些失望,向著傳令官傳令下去。「等他們的馬後載滿了東西,再讓我們的人去拿。」

  軍中一向是功勞最大的人優先挑選戰利品。就為了這個「潛規則」,各個軍中打起仗來奮不顧身,就為了多殺幾個敵人,最先得到勝利。

  庫莫提的軍功早已足夠,他是主將,和部下的晉陞方式自然是不同。若說花木蘭是實打實從人堆裡殺出來的軍功,他就是運籌帷幄後得到的勝利成果。

  在其他人看來,這已經是對這群右軍殘兵最好的讚譽。

  一個鷹揚將軍將軍功拱手讓人。

  鷹揚軍發了話,右軍和中軍自然也毫無異議,獨孤唯並不圖這點軍功,有點厭煩地想要先策馬離開,卻被好友若干虎頭橫馬攔住,搖了搖頭。

  殘兵們還在翻找,那位老副將已經沮喪地坐在一個馬屍上,不想再抬起頭來。這馬屁股還有傷,顯然是先前一直被他們拿來利用阻擋騎兵衝勢的戰馬,但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誰也顧不得可惜它們了。

  夜幕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在屍山肉海的山谷裡舉著火把來去實在太過陰森,就連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都像是鬼影重重。

  在柔然人和鮮卑人的傳說中都有那樣的故事,就是在大戰之後,被鮮血浸染的土地上厲鬼和英魂都不會消失,他們在夜間重新出來征戰,山谷會一遍遍迴響他們征戰時的喊殺聲……

  有些開始不耐煩了,馬兒也因為主人的焦慮而不停的在原地踢踏著馬蹄,有位將軍不耐煩地叫了一聲:

  「找到了沒有?就算是芝麻大的金子也該被你們找出來了!」

  聽到他的話,那些殘兵驚訝地或直了身子,或僵硬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當他們向那位將軍看去的時候,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將軍被他們的眼神看到心中發毛,忍不住虛弱地呢喃道:「雖然你們活下來了不起,不過要不是……」

  「土難!」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

  老副將慘白著臉,深深歎了口氣。

  「……別找了,你們看到有整的人頭和好點的東西就拿走吧,還有這麼多人在等著呢……」

  「將軍!」

  「再給我們點時間,那是我親弟弟啊!」

  哀求聲此起彼伏,一旁等候著的人不明所以。只有賀穆蘭心中升起了一絲猜測……

  一個殘兵終於忍不住一咬牙,不管不顧的衝到鷹揚軍的面前,在離庫莫提兩百步的距離一下子跪倒在地:

  「將軍!求您把木蘭還給我們片刻!求您了!」

  庫莫提詫異地看了眼跟在身側的親兵,又看了看那個滿身是髒污的士卒,訝然道:「借花木蘭有何用?」

  「他是我們右軍的玄衣木蘭,以前一直幫著右軍收殮的。我們……我們那三百兄弟找不到了……」

  他一抹眼淚,跪伏在地。

  「都說花木蘭能通玄,求您了……」

  賀穆蘭一捂口鼻,低下了頭。

  那三百多騎兵作為最先死在這裡的那批人,早就已經被亂馬踩踏的成肉泥,什麼都找不到了。莫說是屍體,就是皮甲和兵刃也會被踏成碎片,此時又是夜晚,就算是白天也難找的事情,更何況是夜晚……

  在一層又一層的破碎屍僧中找尋昔日同袍的遺體,已經是完全沒有希望的事情。

  這一刻,她無比想念後世的dna對比,想念刑事技術科龐大的技術團隊,若是他們和他們的儀器都在,也許還能在最初的那片屍體裡找到昔日同袍的蹤影。

  「哦,花木蘭能通玄?」庫莫提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地表情,扭頭問她:「是這樣嗎?」

  賀穆蘭的喉間已經哽咽,哪裡能回答他的問題。

  就算她想要說是,也不可以開口。因為鬼神之事她才被救到鷹揚軍帳下,怎麼可能忘了。

  可是看著那士卒跪伏在地上的身影,賀穆蘭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求……求……」

  「火長!」若干人擔心的叫喚了起來:「你別亂說話!」

  「求將軍讓我去試試。」

  賀穆蘭忠於還是說出了口。

  庫莫提喟歎了一聲。

  「試試嗎?也只能試試了。」

  他開始號令鷹揚全軍:「今日天色太晚,大軍不宜在此久留。若干虎頭,你率人在四周點起火把,看守住這裡,直到明日一早雜役營過來處理。這麼多屍身,血腥味順風而散,會吸引狼群。」

  「獨孤唯帶著雜役駐紮在敕勒川內,以防有蠕蠕的逃兵騷擾牧民。其他人返回大營,這些軍功……」

  庫莫提看著那滿堆的屍身,皺了皺眉。

  「明日天亮再來打掃。」

  「是,將軍!」

  他下完令,轉頭面無表情地對賀穆蘭說道:「你說你要試試,那你就留下來試試吧。明日回帳以後……」

  他頓了頓,「先沐浴更衣再來見我。」

  賀穆蘭拚命點頭。

  「謝過將軍!」

  他沒有說話,隨意點了點頭,在乙渾少連和其他親兵複雜的眼神中,率隊先行離開了。

  中軍一向視鷹揚軍為楷模,鷹揚軍都說明早再來打掃,他們自然也就回營等待明日天亮再來。

  只有右軍,因為死的都是自己營中的兄弟,留下了大半,點了火把火堆等物,以免真招來狼毀了這裡。

  賀穆蘭走到那還繼續跪伏在原地的士卒面前,輕點他的肩膀。

  「我們走,去找找看吧。」

  雖然希望渺茫,但也要拼盡全力才是啊。

  她連點幾下,那士卒一動不動,賀穆蘭嚇了一跳,她以前聽說過許多次大戰過後,戰士在休息的時候卻力竭而亡的故事,連忙將他身子推倒了過去,伸手一探他的頸側。

  呼!

  還有脈搏。

  他應該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