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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我很堵

  沒有人能知道賀穆蘭對於鄉民們所說出的話的悔恨。這是一種旁人根本無法理解的負罪感。

  她取代了花木蘭的人生,將她的現在和未來弄的一團亂。她得到了她的記憶,卻只在能夠觸發的時候回想起來具體的內容,正是因為這種原因,她根本就不知道花木蘭還有一堆等待著賑濟、或者是等待著照顧的同袍好友。

  如今她來了,結果每個人都告訴她,你要找的那幾個人死了。正死在你渺無音訊的那段時間。雖然賀穆蘭心中知道這其中有些蹊蹺,可是強烈的負罪感讓她不得不開始胡亂猜測,在腦中無限循環「我來晚了都是因為我來晚了」之類自責的話語。

  正是因為如此,當賀穆蘭看到從墳墓旁小屋裡竄出來的婦人時,升起的不是欣慰,而是一種被愚弄和欺騙的憤怒感。

  這荒郊野外,四野無人的地方,難道是住人的地方嗎?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需要這樣對待一個英雄的家人?

  丘林莫震在戰場死戰到底,就是為了守護這樣一群漠視他的妻兒住在墳邊,甚至對來看望的親友,毫無心理負擔的說出「丘林家的人都死絕了」這樣話的人嗎?.

  是的,從小石屋裡出來的,正是丘林莫震的妻子。

  ——花木蘭曾經在八年前見過一面的王氏。

  ***

  找到了正主,賀穆蘭匆匆下了山,從山下將那些禮物和祭品一趟一趟的往山上搬。她像是發洩自己的情緒,又像是自虐般的,完全不讓任何人插手,只是肩扛著那些對她來說可能不重,旁人看起來卻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觀那種數量的東西,一點一點的挪移上山。

  賀穆蘭在背著東西往上走的時候一直在想,王氏那般瘦弱的女人,到底要如何把米面這樣扛上山。她那樣瘦弱的女人,在這種孤零零的山包上,要如何忍受呼嘯而過的山風刮過時猶如鬼哭般的嗚咽,以及荒無人煙的寂寥。

  王氏今年多大?約莫還不到四十吧?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多久?半年?一年?還是更長?

  「花將軍,你這樣叫我怎麼使得……」王氏看著賀穆蘭將背上的湯羊風羊之類給她放到屋裡,表情簡直可以用惶恐來形容了。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用的了這麼多東西,在山上也不好炮製牛羊,回頭全都壞了!」

  「我帶的都是臘貨和風羊,你掛在門口就好。如今天氣還不熱,壞不了。」賀穆蘭不以為意的在屋外拍了拍身上已經被各種臘貨弄髒污的衣衫,想要繼續再去搬運。

  她的衣袖突然被王氏拉住了。

  「花將軍,不要再去了。」她低著身子,幾乎將頭垂到了胸前,「您做的夠多了,不需要這樣的……」

  賀穆蘭不知道她這樣突然而來的低沉是為了什麼,但她大概能理解一個女人選擇這樣的方式生活,一定有一段悲傷的故事,所以她返身拍了拍她得手,柔聲說道:

  「你應該也知道我是個女人了吧?都是女人,有什麼好為難的呢?這世道,對女人本就不公平,我不過對自己的同類好一點,又怎麼算多呢?」

  「不,不是這樣的……」

  王氏哽咽地聲音傳了出來。「我沒照顧好莫震的兒子,我給丘林家蒙羞了。」

  「等回來再說吧。馬車伕還要等著回去呢。」賀穆蘭笑了笑,返身又下了山。

  馬車伕如釋重負的回去了,阿單卓已經在丘林莫震的墳邊準備好了祭祀的東西,賀穆蘭把所有東西放在小屋的側間裡,在外面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洗了洗臉和手,和阿單卓去丘林莫震的墳邊燒香、敬酒和燒紙。

  他們在做這一切的時候,王氏就倚在那間陽宅的門邊抹著眼淚看著他們,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似的。

  賀穆蘭做完了這一切,帶著阿單卓進了屋,開始向雙方引見:「這是我的同袍,郎將丘林莫震的夫人,她娘家姓王,你喊她王姨就好。」

  「王姨安好。」

  阿單卓跪下磕了一個頭。

  王氏也伏□子回禮。

  「這是我昔日火長的兒子,叫做阿單卓。他今年剛剛十八,比你那兒子小上一歲。他年前來拜訪我,所以我帶著他出來遊歷,長長見識。」賀穆蘭看著王氏,有些期待地問她:「既然鄉人和我說你們都死了是假的,那丘林豹突應該沒有事吧?他去哪裡了,難道去打獵了?」

  一說到丘林莫震的兒子,王氏的臉色就唰的一下白了,而後白色又變成了紅色。阿單卓坐在賀穆蘭的背後,看著這位境遇和他家類似的婦人面色複雜,不由得好奇那個叫「豹突」的孩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嗎,所以不是因為聽到了那個傳聞不再送東西來了……」她開始小聲地自言自語。「……而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這個事實讓她又羞愧又難過,繼而升上來的是失而復得的歡喜和害怕對方知道真相以後的厭惡。

  所以王氏猶豫了許久,最終卻是怯懦地開了口:「鄉人說的沒錯,這邊的丘林……已經沒人了。」

  「什麼?」賀穆蘭瞪大了眼睛猛然站起了身。「究竟出了什麼事?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豹兒他打獵跌下山谷,連屍首都沒找到,肯定是被什麼豺狼虎豹給吃了……」王氏捂著臉嚶嚶嚶地哭了起來,「是我的錯,我的錯,我沒照顧好夫君的兒子,您就不要問了。」

  「那鄉人們?還有丘林莫震的弟弟呢?不是和你們一起住的嗎?」

  「他幾年前就回祖地去了,早就不在這裡住了。」王氏抽泣著解釋。

  「他回祖地?他答應丘林莫震要照顧你們妻兒的……」賀穆蘭不可思議,「男兒一諾千金,我是女兒,尚且說到做到,他和你們是血肉至親……」

  「您別說了,說了我更難受啊!」

  王氏嚎啕大哭了起來。「為什麼莫震要丟下我們母子,就算有您照顧,這世道怎麼好過啊!他是小叔,我是寡嫂,他受不住別人的閒言碎語走了也是正常的,不能因為他是血肉至親就強迫他照顧我們……只怪我們命苦!」

  寡嫂?小叔?

  這王氏到底在說什麼?

  她的意思是指丘林莫震的弟弟莫雷忌憚鄉間的閒言碎語,所以不管不顧的回老家去了嗎?

  這怎麼可能?鮮卑人本來就有兄死納了嫂嫂的慣例,雖然有些弟嫂之間根本不會發生肉體關係,但也要以妻子的名義贍養兄弟的家人,這在鮮卑族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啊!

  就算真成親了也沒什麼,更何況只是比鄰而居照顧而已!

  賀穆蘭還欲再問,阿單卓在她的身後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賀穆蘭回過頭去,卻發現阿單卓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孩子很少主動說出自己什麼看法,想到阿單卓家也是寡母帶著孩子在同族中生活,也許真有什麼隱情她不知道也不一定,所以只好閉口不言,再也不追問了。

  王氏見賀穆蘭不再追問,明顯鬆了一口氣,眼淚卻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怎麼都止不住。

  賀穆蘭心中煩悶,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能哭到這般地步,哭的別人心肝都亂了。

  「我……我出去透透氣。」

  賀穆蘭猛然站起來,問了個罪後出了屋子,對著丘林莫震的墳塋長舒一口氣。

  這時候,她才發現丘林莫震的墳塋旁有個小小的鼓包,只是沒有墓碑也沒有任何像是土墳的樣子,所以她才沒有往那方面想。

  所以,那是丘林豹突的墳墓嗎?因為死不見屍,所以立的衣冠塚?

  那婦人住在這裡,是給兒子和丈夫守墳,想要一家人住在一起?

  「嘁,我難道是傻子嗎?」

  賀穆蘭被這根本一點都不浪漫的猜測給激怒了,皺著眉頭恨不得衝進去再逼問一番才好。

  她有眼睛能看,有耳朵會聽,若是王氏還住在自家宅子裡,她說這些話她還信,可是現在都已經住在這鬼地方了,鄉人都是避之不及或者厭惡萬分的態度,她自己也一說起往事就羞愧難當的樣子,難道當她是瞎了嗎?

  她到底在瞞什麼?

  賀穆蘭一下子就對這個女人產生了芥蒂之心。

  沒過一會兒,腳步聲從她的身後穿了出來。

  這裡穿著靴子的只有兩人,跟上來的是誰,不言而喻。

  「你也出來了。」賀穆蘭頭都沒回。

  「嗯。」阿單卓的聲音有些沉悶。

  「我們去遠一點走走吧。」

  她抬起腳,朝著土坡的另一頭走去。

  兩人走到土山的邊沿,看著山下大片大片的樹叢,都沉默不語。

  「你覺得王氏說的話可信嗎?」賀穆蘭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為何要拽我的衣角?」

  「說實話,從小市鄉那些鄉民都說丘林家死絕了開始,我就知道這戶人家一定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阿單卓的話語中有一種讓人覺得壓抑的東西。

  「花姨,你是不知道孤兒寡母在鄉間會是什麼樣的生活,人們即使在背後如何說你們家的不是,可是在外面,尤其是在外人面前,還是會維護戰死者家人的尊嚴的。」

  「我阿爺走的早,我四歲就沒了阿爺,我阿母帶著我十分困難,雖有您的照顧,也有您名頭的庇護,對於我家的閒言碎語從來都沒斷絕過。我阿母從來不自己出門,要有說親的人家也趕出去,並不是因為阿母要守節或者為了名聲……」

  阿單卓捏了捏拳。「是因為我們需要宗族的庇護。我阿母必須表現出讓宗族值得為我打算的價值。」

  鮮卑人除族和漢人完全不是一個概念。鮮卑男子,尤其是軍戶,自出生起就有永業田,若是成年了,還會有更多的田地分配。鮮卑軍戶娶妻會有朝廷負責說媒,有挑選的餘地,還會得到軍府給的補貼。

  若是哪個軍戶家裡要是有其他的一技之長,會分配到不少額外的活計,得到不少私活,這些都是收入的來源。

  比如花家小弟善於養馬,家中替軍中養了許多戰馬;阿單卓臂力驚人,會去鐵匠鋪幫忙鑄造兵器。

  軍戶是不能自己找工作的,沒有入伍的時候只能靠種田維持生計,田地要是出產不好,一家子就會過得十分艱難。這時候,族裡要是分配給你其他的工作,就不算自己找「私活」,而且還能得到不少好名聲。

  同族是軍中最好的紐帶關係,花木蘭出身懷朔,左軍中就有懷朔軍團,中軍也有武川軍團,他們以同族同地域為核心,共同進退,齊心合力,有時候往往比一般的精銳部隊還能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

  這些都是鮮卑人家灌注在血液裡的傳統和精神,就如漢人永遠忘不了那禮儀宗法一般,鮮卑人將榮譽和建功立業當做評判一切的基準。

  可在那之前,首先得活下去。

  「這裡是上黨,比我們北方六鎮情況更複雜。我所在的武川,漢人只佔不到一成,您居住的懷朔,也是以鮮卑人和雜胡為主。但這裡是上黨,漢人鮮卑人一半一半,還有羌、羯、雜胡等各族之人混居,誰也不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

  阿單卓撓了撓頭,「我也覺得王姨有所隱瞞,可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若真做出什麼錯事,像是這樣的下場也已經足夠可憐了。如是她有殺人放火,鄉里是不會放過她的,那只能說,她做的是所有人都看不慣,卻又無法直接做出指責和懲罰的事情……」

  「若是那樣的話……」阿單卓望了望天,「我們就當不知道吧。」

  「當不知道?」賀穆蘭回身看了一眼。「怎麼可能當不知道?」

  「我們是過客不是嗎?」阿單卓想的很明白。「每個人的路是自己選的,她選了自己想走的路,會走到什麼樣的盡頭,也是她自己應該明白的啊。哪怕是自作自受,花姨你做的也夠多了。」

  「你將我們撫養到成年,還經常派親兵到我們家裡噓寒問暖,又給我們寫信、找師傅學習武藝……您做的夠多了。我們的父親又不是為了救您而死的,您出於同袍的道義撫養我們長大,已經讓我們都不知道如何報答才好,而後的路都該自己走,否則那才真叫對不起祖宗門楣。」

  「我不是為了你們要報答與我才……」

  賀穆蘭吶吶地解釋。花木蘭從來沒有想過報答的事,她就是那樣一個人,因為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而就這樣去做了。

  「因為這樣,我們更是要走上正直的道路才行。」阿單卓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們是承擔了如此多的『善意』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我們應該做的是讓人們覺得他們的『善意』有價值,而不是辜負它。」

  「所以……」阿單卓的聲音中莫名的有些悲愴。「花姨,不要再問了。若是他們做了不好的事,以後就將他們當做『陌生人』,徹底撒開手去,你已經做到你所有該做的了。一個正直的人不會因為您缺席了他人生中短短的一年就變壞啊。如果他們沒有做不好的事,那他們已經無愧於你的『善意』,您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

  「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賀穆蘭被阿單卓的話繞的有些暈,「你的意思是,王氏要做錯了事,她現在這樣就已經是承擔了苦果,而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到的,所以不必介懷。如果她沒做錯事,那我更不用問了,因為我不需要質疑一個沒有做錯事的人……」

  「你是這個意思嗎?」

  「大概吧。不過,看這樣子……」

  阿單卓抿了抿唇。

  「不像是無愧於心的樣子啊。」

  ***

  阿單卓可能從小經歷的很多,而且站得角度和賀穆蘭截然不同,所以他想的東西和賀穆蘭的完全不一樣。

  阿單卓想的是作為一個受到善意饋贈的家庭,雖不說一定要出人頭地,但至少不能讓人寒心。而從他們做出連自己都羞愧的事情開始,做出善意舉動的人就可以撒開手去了,因為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但賀穆蘭,或者花木蘭作為一個給予饋贈之人,所站的角度卻和阿單卓完全不同。

  有過施與經驗的人都知道,所有不含私心的付出善意的那一方,都是希望「得到」的人過的更好的。施與者希望能通過他們的「施與」,讓對方擺脫某種不好的境遇,讓生活變得更好,而不是追求某種報答或者虛假的名氣。

  報答和名氣只是那種「善意」帶來的附加品,一種額外的驚喜。

  正是如此,所以賀穆蘭對於花木蘭努力堅持了這麼多年,卻最後還是沒有得到一個完美的結果,至少是像阿單卓那樣讓人不生遺憾的結果產生了一種遺憾和難過。

  她並不知道丘林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王氏的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到底是為了什麼。現代人的處事方式和她的狼告訴她,此事最好的面對方法就是如阿單卓說的那樣,反正丘林豹突已經「死」了,而王氏既然沒有受到賑濟也能好好的過上一年,不如現在就撒開手去,隨她繼續生活。

  可是她就是很慪。

  慪的胸口像是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

  「到底是為什麼啊……」

  賀穆蘭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不弄明白,根本就睡不著吧?」

  「呼……喝……」阿單卓的鼾聲如雷,「噓……呼……」

  「這孩子,應該跟著我東奔西跑累著了。」賀穆蘭搖了搖頭,「這呼嚕打的,跟飛機丟炸彈似的。」

  還是一根筋過的比較幸福嗎?說睡就睡。

  在和阿單卓交流了一陣後,賀穆蘭的疑惑並沒有得到解答,但至少有人說說話,那股郁氣發洩出去了一點。

  她也覺得初來乍到就去逼問一個寡母「你兒子怎麼死的,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有些不妥,畢竟如果真有什麼冤屈的話,王氏應該見到她的時候就開始將自己的委屈訴諸出來了。

  她的態度明顯是心虛,而不是憤怒。

  賀穆蘭和阿單卓的晚飯是在這裡用的,因為是給守墓人準備的屋子,所以這裡有灶房,柴火都是些枯枝,並沒有大塊的木頭。

  王氏平日裡熱食應該吃的很少。

  見到這種情況,賀穆蘭和阿單卓幫王氏劈了一堆柴,待知道平日裡連水都是要到山下一條小溪中去打的,又默默的把她的水缸給裝滿了。

  晚飯吃的可以說食不知味,王氏連雞都沒有養,灶房裡也只有一些米面和不易壞的臘味。野菜是阿單卓出去挖回來的,大概是因為她力氣小開不了地,挑肥也不容易,雖然有大片的空地,可是連菜都沒有種上一畝。

  賀穆蘭不知道該是失望還是難過,花木蘭曾經勒緊褲腰帶也要養活的一家,現在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了這樣。

  她甚至不敢繼續追問,怕這個婦人真的情緒波動到會去做什麼傻事。

  畢竟賀穆蘭從一開始見到她起她就在哭,一點也不像是什麼堅強的女性。她甚至沒有在牢獄中還保持著希望的張李氏讓人能夠放心。

  所以賀穆蘭只能自己在這裡輾轉反側,自己把自己堵個半死,在問還是不問裡反覆掙扎。

  媽的!

  不想了!

  賀穆蘭又翻了個身。

  明天就走,去下一個地方!.

  沙拉沙拉。

  嘎嘎嘎。

  奇怪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了過來。這聲音太小,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可是賀穆蘭早就被之前常過來「夜襲」的遊俠兒們鍛煉出了非凡的警覺性,一聽到這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立刻坐了起來。

  這是挑開門閂後,悄悄推門的聲音。

  沒有睡著的賀穆蘭,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並且拍了一□旁睡著的阿單卓。

  他們睡的是側房,王氏原本是想把主屋讓給他們的,結果賀穆蘭和阿單卓都沒有接受,從馬上卸下了墊子和毯子,王氏又找出一床褥子,就這麼睡著。

  阿單卓呼嚕震天,賀穆蘭輕拍一下沒有拍醒,再推一推他也只是翻了個身子繼續睡,賀穆蘭聽到腳步聲已經進來了,當下顧不得其他,立刻抄起手邊的磐石,墊著腳尖移到了門邊。

  這裡面住的可是單身的婦道人家,到底誰大半夜會偷偷闖到人家墳墓邊來?

  賀穆蘭將下唇咬的死緊,恨不得衝出去直接把那人揍扁了。

  從門口進來的男人一進門就一愣。

  「怎麼堆了這麼多東西?下山去採買東西了嗎?」那男人摸了摸臉,「難不成知道我要回來?」

  他躡手躡腳的走到王氏主房的門口,賀穆蘭已經緊張的準備拔劍了,他卻停下了腳步,逕直往側房過來。

  『罷了,她應該睡得正熟,還是不要嚇醒她了。我回屋子先睡一覺吧,晚上趕路實在太辛苦了……』

  他一邊捂著鎖骨,一邊打了個哈欠。

  賀穆蘭見他熟門熟路的往小房間走,頓時心中不悅。

  這般熟悉,又是個男人,實在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若是他剛才要進王氏的房間,她就只能一刀把他的腿給打折了,可是現在他往小房間走,賀穆蘭的眉頭這才鬆了一鬆,閃身躲在角落裡。

  「有兩個月都沒回來……」那男人聽到了房間裡發出的呼嚕聲,頓時怒不可遏了起來。

  這聲音就是個傻子都聽的出是個男人!

  「媽的,你是誰!怎麼在老子的……」他從懷裡拔出匕首,就要往前貼去。

  他那熟悉的聲音讓賀穆蘭一下子想起了他是誰,立刻拔出磐石,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一下子將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位老七……」賀穆蘭冷哼了一聲,「你還真是陰魂不散。怎麼,是想念被我用劍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了?」

  「該說陰魂不散的是我吧?我們都放你們走了,你居然跟著我到……」豹衣男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半,突然愣住。

  他身上有傷,走的不快,這些人明明是在他前面走的,所以才到了這裡。

  他們不可能是跟著他過來的!

  「你到底是有多好寡婦?」

  賀穆蘭突然想到了那「老四」打趣他的話,恨地手中的磐石又往裡送了一些,使得他脖間一痛,悶哼出聲。

  「你簡直喪心病狂,這可是丘林莫震的墳塋!」

  「我當然知道這是誰的墳塋,你這個瘋子到底……」

  賀穆蘭的聲音終於還是弄醒了阿單卓,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爬起來,莫名其妙地問道:

  「花姨,怎麼了?大半夜你在和誰說話?」

  看到阿單卓,賀穆蘭腦中突然電光火石的想通了一些問題,她有些震驚的鬆開了手中的磐石,臉色大變地問道:

  「你是丘林豹突?」

  聽到賀穆蘭一口報出自己的名字,「老七」瞇起眼睛:「你是誰?為何知道我的名字?又在我的家裡?」

  「家裡?這也叫家?」賀穆蘭氣的將手中的磐石往地上一擲,重劍落地時的「匡倉」聲震醒了這間「陽宅」中所有的人。

  賀穆蘭滿腔的郁氣終於找到了出口。

  「你問我是誰?」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駭人的神采,語氣中有一種莫名的悲痛失望。

  「我便讓你知道,被你在路上劫了道的我是誰……」

  一種莫名的惶恐不安和巨大的壓力讓丘林豹突喘不過氣來。

  他的心跳的像是要碎裂開了。

  賀穆蘭咧開了嘴,像是自嘲一般地說道:

  「吾乃懷朔花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