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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夥伴(一)

  若干家族是鮮卑三十六部的大部落主家族。

  不過那是在五十年前。

  隨著拓跋氏族進駐中原,大批鮮卑的部落快速的崛起,也有不少的部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迅速的沒落下去,很不幸的是,若干家族便是沒落的最快的那一支。

  這個家族的人有一種鮮卑男兒少有的謹慎,在那種整個部族快速擴張的時期,謹慎就成了「膽小懦弱瞻前顧後」的代名詞。

  無論若干氏以前有多少人馬、多少牛羊、多少奴隸,到了大魏建立之後,他們也就只剩下不足以前十分之一的勢力,以及身為三十六部貴族主的名頭。

  若干人並不是這個家族的希望,他只是若干家的幼子,母親是一個高車人,並不是家主的正妻。在家族中,他身份低微、年紀幼小,要不是母親還算受寵,怕是過的連一般的部民之子都不如。

  漸漸長大後,若干人的武藝雖然不算是差,但也絕算不上好,除了吃穿用度並不受到虧待以外,並沒有什麼優點可以讓這個渴望光復先祖榮光的家族重視的。

  所以到了十八歲的時候,按照鮮卑人的傳統,若干家給了他一身裝備、一匹寶馬、一把武器,四個家奴和一堆糧食物資,就趕他到軍中去自謀前程了。

  除了他的起步不會太丟人以外,他以後的前程如何,就要全靠他自己。

  鮮卑的軍戶制度奠定了大魏初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地位,軍戶們從小就勤練武藝和騎術,只為了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除了一開始剛剛進入軍營時的「大比」、「挑戰」等制度可以讓新來的軍戶們快速出頭以外,也有專門為大族子弟、強宗後人提供的「晉陞通道」。

  但若干人帶來的家將太少了。一些能夠看得過去的貴族子弟,至少都帶上百八十號人手作為親兵,大貴族有時候帶了上千私兵隨從皇帝出征都是有的,只帶著區區四個家奴而進黑山大營的若干人,直接就被丟到了右軍的正營。

  他所帶來的兵馬、人手所給他造成的優勢,不過就是讓他免去了在新兵營裡蹉跎的時間而已。除了這一條,他之後的路,和其他軍戶沒有什麼區別。

  若他想不通這點,要受得罪還有很多。

  不幸的是,若干人並沒有想通什麼。

  沒有在新兵營裡磨練過的新人,通常都很難對軍營這種地方產生歸屬感,若真是大貴族出身,一來就地位赫然也好,慘的就是若干人偏偏是少爺的身子,破落戶的命。

  在軍中同火的眼中,他就是那種雖然沒有什麼地位,但是卻是從大家族裡出來、狗眼看人低的那種最討人厭的類型。

  右軍這個軍營,說到底就是給各種沒落貴族、雜胡後裔、普通鮮卑軍戶等並沒有勢力和出身作為依仗的人出頭的地方。

  和滿是精銳貴族的中軍不同,左軍和右軍,還是以大部分普通軍戶為主,歸順早的雜胡和沒落貴族雖然也有,卻實在是不多。

  這樣一個看起來沒有什麼特殊地方的傢伙,只因為帶了四個家奴進入軍中,就一下子成為了「正軍」,五個人就佔了半火,而且還有著特別讓人難受的自以為是。

  他幹嗎不去中軍顯擺啊?跑來右軍充什麼大頭?

  到了中軍,在賀賴和獨孤這些大氏族面前,看他還能不能充什麼大頭蒜!

  ***

  若干人從小就認定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他將來一定會是不平凡的,他從小就這麼想。

  鮮卑人即使是部落主,子女也並不嬌養,只是吃穿比同族家奴家將的孩子要更豐富些。他小的時候就喜歡去看家中的牛羊和馬匹,甚至還放過羊,然後幻想這些有朝一日都是他的會是什麼樣子。

  就是在放羊中,他發現自己能認出每一隻羊的不同,也能知道每一隻羊的習性。他會把羊群裡聰明的羊當做頭羊,然後把不聽話的和更不聽話的放在一起,讓他們互相爭鬥,直到分出頭羊,再來管束。

  他很熱衷這樣的遊戲,也喜歡假裝自己是羊群中的勇士,指揮羊群衝鋒陷陣。

  比起學武、或者學習怎麼殺人來的更快,他更喜歡這種站在背後分析別人深淺,然後一力破之的感覺。

  他甚至迷上了漢人打仗的藝術,自己去學習漢字,又去找家中漢人的下人,問他們關於漢人打仗的事情。

  漢人騎兵不多,大部分以城防和步卒為主,也並不像鮮卑人一樣,以草原、平原或者其他開闊之地作為戰場。

  這些下人知道的也不多,很多漢人根本就是一直生活在北方,連漢話都不會說,只知道一些先祖的傳說。但僅僅是從他們的口中,若干人已經知道了漢人那些作戰的藝術。

  陰謀、陷阱、離間計、反間計、過河拆橋、破釜沉舟,和這些一比,若干人從小那些床前故事裡,阿嬤所說的「兩個部落排好人馬,約在某個草原,然後戰至最後一人為勝」的打仗故事,簡直是弱爆了。

  但他根本接觸不到什麼漢人的將軍。應該說,如今的大魏,根本就沒有幾位漢人的將軍。

  就算有通曉這些的將軍,會教的也只會是他的大哥,若干家的繼承人,而非他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孩子。

  這樣的事實讓若干人又懊惱又悲傷,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興趣帶來的熱情會讓他迸發出對這門「藝術」的狂熱,雖然他沒有兵書、沒有漢人將軍教導,但他硬是靠著自己的想像和家中那些羊羔,開始一個人想法子演練「指揮的藝術」。

  這樣孩子氣的舉動自然不可能讓大人當真,想到現在朝中漢臣的勢力也不弱,雖然家中那個愛胡鬧的幼子喜歡漢人的東西,可漢話和漢字多學點也不錯,若干人的父親也就隨著他的興趣誘導他,有時候去平城,還會給他帶些漢人的書籍回來。

  看的越多,若干人的雄心也就更勝。

  會殺敵算什麼!這世上會殺人的人一大堆。

  萬人敵才是真的英雄!

  他日後要做那樣子的英雄!

  只是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鮮卑三十六部的部民和奴隸,大多在拓跋氏族掌權建立大魏後成為了軍戶,沒有成為軍戶的部民沒有離開的,也只能成為牧民一類的身份。

  若干家的過去是很輝煌,可是若干家的現在已經沒落,他們沒有像其他大氏族那樣通過和拓跋魏的不停博弈留下許多東西,而只是維持著能不丟「部落主」名頭的權勢而已。

  所以,即使是若干人的大哥若干虎頭,也不能奢侈到調集家中的家將學習「兵法」,更別說家中從來沒有對他抱有過什麼期待的若干人了。

  而若干人的抱負和「男人功名陣前取」的鮮卑主流思想相牴觸,越發讓原本還對他懷有一點想法,覺得他也許會因為喜歡漢化和漢字有些什麼作用的若干家主也失望透頂。

  在這個時代,即使是身為太子的拓跋燾也要上陣打仗,而他卻只想躲在家將家奴身後指手畫腳?!

  真是若干家的恥辱。

  若干人從小到大已經受盡了各種白眼,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具備實現理想的能力。所以到他成年,必須和家中兄長一樣去軍中歷練的時候,他沒有選擇去兄長在的中軍自取其辱,而是選擇了右軍。

  右軍裡的人地位不高,卻容易招攬。

  他要錢糧有錢糧,要人手有人手,自己武藝又不差,哪裡出不了頭?只要到時候他在右軍那種雜胡、軍戶遍地的地方抖一抖「若干」家的身份,想來就得到一堆手下納頭就拜,到那時……

  嘿嘿嘿嘿……

  「彭!」

  一個滿身肌肉的鮮卑軍戶一拳打的他鼻血直流。

  「夫蒙勝!若干敗!火長是夫蒙!」

  我擦……

  說好的納頭就拜呢?

  一群都沒有良師悉心教導的軍戶之子,怎麼這麼強?

  若干人倒在地上,無力地閉上眼睛。

  自強之路走不通,看來……

  只能靠智慧和毅力出頭了。

  ***

  「我在家的時候,這種東西都不會吃的你知道嗎……」若干人一臉嫌棄的接過家奴送上來的吃的,囫圇的隨便吞了下去。

  「給這種餿食一樣的東西吃,還要讓人打仗!」

  「愛吃不吃!」若干人那火的火長瞪他。「我們軍中有個叫花木蘭的傢伙,曾經被火長刁難到兩天都沒吃到東西,照樣上陣殺敵,斬獲數十人。軍中能讓你吃飽就不錯了,你要受不了,帶著你的家奴換個火待去!」

  看他那副倨傲的樣子!誰請他的啊!

  若干家,都不知道是哪個地方來的土鱉!

  這就是若干人第一次聽說「花木蘭」的名字。

  先開始他以為這個「花」是「賀賴」家的賀。後來仔細一想不對,若是那個賀賴家,哪怕是個家奴,也不會有人刁難到不給吃東西的地步。

  軍中不似其他地方,不給你吃飽肚子就去打仗,就等於是趕著讓你去送死。遇見這樣的火長,已經不是能用「惡劣」來形容了,甚至可以用「惡毒」這種話。

  第二天若干人留了個心,在操練完畢後,和一些稍微有點熟悉的同軍之人打聽了下花木蘭。

  雖然有很多人不喜歡若干人,但還是有不少人和他維持著交好的交情。

  他帶入正軍的武器裝備和衣著用品等物都比許多普通兵士的水平高出一大截。尤其是他那把「寒月戟」,戟這種武器難學難用,又很花費鐵匠的功夫,所以一般只有富裕人家才會學習。

  不說他自己的鎧甲裝備,就連他的家奴,也個個都是膀大腰圓、能打仗又忠心的那種。戰場上有時候你遇了險,身邊有這樣裝備精良又有護衛的人伸一下手,說不定命就保住了。

  所以當他去打探時,不少人就把自己知道的花木蘭告訴了若干人。

  「你說那個花木蘭啊?哦哦,知道,黑營裡出來的,原來是跟著突貴將軍的,突貴將軍死了以後,就被現在的將軍要到了帳下。不過聽說和同火關係不太好。也是,後來的,又有那樣的名聲……」

  「什麼名聲?」若干人聽的仔細。

  「這個花木蘭啊,怎麼說呢,有人說他是個膽小鬼,也有人說他是勇士。聽說他射箭的距離有一百五十步,而且箭術極佳,又會打仗。照理說這樣的一個人,出頭是容易的很,可他不愛打仗,也很少主動追擊,每次和柔然人交手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驅散了就行。」

  和若干人說這些話的兵士語氣也惋惜的很。

  「像是這種人,主將都不喜歡,太拖累士氣了,和一潭死水一樣。聽說上次追擊逃兵,他還擋了同火的人去殺柔然死營的奴隸,被同火的在教訓呢。真是的,我要是有他的本事……」

  那人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若干人卻已經走神到其他地方去了。

  很能打,能射箭,不會主動追擊,沒有進取心,被排擠,沒飯吃……

  嘖嘖嘖,怎麼聽怎麼覺得……

  這麼適合當護衛的人……

  這就是上天給他安排的忠心小弟啊!.

  花木蘭第一次見若干人,正是被火長排擠的連飯都吃不上嘴,全靠舊日同火偷偷塞上一點果腹的那段日子。

  這個穿著一身貴重的鎧甲,頭髮梳的冒油,看起來如同走錯了地方的貴族公子哥,帶著一大袋糧食過來找她。

  「給你這個。」

  那鮮卑公子打扮的男人將一個口袋丟在她的腳下。

  「聽說你一直餓著肚子?餓著肚子太難受了,你吃吧?」

  花木蘭原本蹲在地上擦皮甲,聽到他的話,再看了看面前的口袋,忍不住低頭快速了掃了自己一眼。

  她原來已經餓到面黃肌瘦的地步了嗎?

  餓到蹲在這裡都像是乞丐的樣子?

  「你是不是覺得很感動?啊,人家說英雄惜英雄,我一想到有這麼一個勇士在這裡餓著肚子,我就忍不住想要多管閒事。你是不是被同火欺負了?我自認在右軍中還有些能力,要不然,我想法子把你討出來?如果討不出你來,那下次作戰時你就跟在我們後面吧,那種只懂得陷害同火的火伴有什麼好跟的,我這火裡全是我的家奴……」

  若干人刻意忽略了自己也只是個普通士兵,而那個火裡也不是全是他的家奴,一鼓作氣的誇誇其談著。

  「我進軍中的時候帶了不少糧食,別的不說,至少吃飽是不成問題的……」

  巴拉巴拉。

  「你這樣的本事,再配上我的才能……」

  巴拉巴拉。

  「我可以把家奴身上的盔甲衣服給你穿,我有四個家奴,他們穿的都是高車鐵匠打造的裝備,你那些衣服只可以擋擋流矢……」

  巴拉巴拉。

  原來是個瘋子。

  花木蘭露出了個瞭然的表情,繼續低下頭擦自己的皮甲。

  放棄用忠心於己的家奴,而去招攬一個不知道深淺、毫無交情的人做他的手下,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若干人巴拉巴拉說了半天,卻發現正在交流的那個對象一點聲息都沒有,待注意一看,人家正埋頭擦著自己的皮甲,對他的言語和糧食袋毫不感興趣。

  「你……你耳朵不太好嗎?」

  若干人露出一個可惜的表情。

  花木蘭擦完了皮甲,抬起頭。

  「你是誰啊?」

  你是誰啊……

  你是誰……

  他他他他居然忘了說自己是誰?

  一定是太緊張的緣故!

  「咳咳。我來自鮮卑三十六部的部落主家族,我是若干氏族的若干人。」

  一說到身份,若干人的臉上全是自豪的表情。「我是部落主的後人,家中牛羊上千,奴隸成群,我……」

  「若干?是一百年前出過一個叫若干洞的勇士的那個部族?」

  花木蘭沒事喜歡在家裡挺阿爺講古。花家祖上是鮮卑三十六部賀賴家族的家奴,對其他三十五部的歷史也知道不少。這若干氏族百年前也是一個了不起的大部族,不過由於數代家主都極為保守,漸漸就沒落了。

  若干人一聽花木蘭隨口就能報出自己先人的名字,頓時更覺得這就是上天賜給他的勇士了,當下王八之氣一震,挺直了脊樑做出一副豪邁的氣象:

  「不錯,家祖就是……」

  「若干家還有人嗎?不是聽說已經破敗掉了?」

  「咦?」

  若干人的脊樑一縮,王八之氣也蕩然無存。

  「若你真是若干家的人,那就不對了。你家現在日子過得也不算寬裕,何苦要拿家中的糧食出來糟蹋。」花木蘭抱著皮甲站起身,「你不必擔心我到底吃些什麼,橫豎我最多再熬一段時日就能再吃上飯了。倒是你……」

  「我?我怎麼了?」若干人傻愣愣的跟著花木蘭學舌。

  花木蘭搖了搖頭。

  「你還有四個人要養,等糧食吃完了,該怎麼辦呢?你應該多想想這個啊。」

  若干人呆在那裡,直到花木蘭離開了,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是誰啊?」

  「若干家還有人嗎?」

  「糟蹋家裡糧食。」

  「等糧食吃完了怎麼辦呢?」

  他他他他他……

  他居然敢瞧不起他!

  男兒功勞陣上取,他糧食吃完了,當然是去陣上拚殺,以敵將頭顱換之!

  這花木蘭,都混到飯都吃不上了,還這麼傲!

  唔,是不是他不夠誠心的緣故呢?大哥說漢人求賢,有時候要去三次才能見到別人的面呢。

  明天繼續努力試試吧。

  第二天,柔然的小兔崽子們又來犯邊。

  黑山沿線拉的太長,敕勒川裡又有不少牧民遊牧,柔然人習慣了劫掠,動不動就會來騷擾一番。

  黑山軍營裡的人經常戲稱柔然人名為「蠕蠕」,其實卻是野狗,欺負欺負兔子可以,一見到野獸就跑的無蹤無影。

  若干人和「蠕蠕」們交手過三次,每一次都是還沒有白刃相搏對方就已經抱頭鼠竄了。他們追趕對方就如同追趕喪家之犬,除了得不到人頭和戰利品比較可惜以外,其他方面都很滿意。

  若干人既然已經想要花木蘭「效忠」於他,自然在出陣時十分注意花木蘭。這個男人身材並不魁梧,出陣時腰上掛一把長弓,背後背著弓袋,手中還握著一把普通的長矛,看起來就像是那種隨處可見的士兵,絲毫沒有其他人跟他說的那種勇猛模樣。

  可一旦到了戰場,花木蘭的氣勢就陡然一變。

  什麼叫做「孤軍作戰」,什麼叫「箭無虛發」,他甚至不需要同火的協助,一個人就能殺的柔然人丟盔棄甲。

  在他身上看不到鮮卑人的狂熱,也看不到漢人的穩重,彷彿他來就是為了完成一件差事,差事辦好了就可以回家似的,同火之人殺的興起,他雖然也會射出箭去出手相助,卻不會去割地上的首級,也不會跟著同火一起追擊出去。

  「主人,你要小心!」

  一個家奴用盾牌擋住了一直射過來的流矢,大聲叫道:「流矢到處都是,您這時候發呆很危險!」

  流矢這東西可不長眼睛。曾經就有自己的同袍射箭時不小心手一滑,把自己人射死了的故事。而這些可不僅僅是故事,那穿梭在戰場上的箭,很可能射中敵人,一不留神說不定也射中了自己人。

  「我沒發呆……算了,和你們這些家奴說不清楚。」若干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渴望起來。

  家奴算什麼,若是得到了那樣一個同火!

  不,若是得到了那樣一個部下……

  箭術了得,近戰亦可,不搶功勞,也不出風頭!

  若干人神情狂熱。

  他一定要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要把他招攬到麾下,最不濟也要成為朋友。

  男人嘛,想要的無非就是寶馬美人,金銀財寶,或者能夠飛黃騰達,光宗耀祖。就算花木蘭再沒有進取心,也會想讓家裡人過的舒坦點吧?

  這樣一個人才,卻沒有幾個人發現他好用的地方,豈不是上天給他的機會嗎?

  現在,將遇良才,他又慧眼識珠,就看……

  ——他身在中軍的大哥能不能贊助一點了。

  ***

  「花木蘭……」若干人自從注意到花木蘭的驍勇後就經常往十九隊的百人隊裡跑,四處圍追堵截花木蘭。

  花木蘭也不知道這個沒落氏族家的少爺為什麼一天到晚纏著自己,若說他要招攬吧,這態度與其說是招攬手下,不如充滿著一種「我很欣賞你你來跪舔我吧求你跪舔我吧」的詭異氣息。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無意效忠任何人、任何家族。我花家不做家奴已經很久了,我為何好生生軍戶不做,去做你的家將?」花木蘭被若干人的緊迫逼人逼的也很反感,脫口而出道:

  「你軍功甚至還沒有我高!」

  她早就一轉了,離二轉也不遠。可這位少爺,連斬敵十人的一轉都沒有,倒是他那四個家奴個個都殺敵不少。

  這樣的窩囊廢,真的適合來軍中嗎?

  「軍功這種事,不能光看殺敵數量。」若干人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我不會把我的腦子費在這種砍瓜切菜一樣的殺人上。我是一個將才,將才你懂嗎?排兵佈陣、用兵如神,那才是我的追求……」

  若干人的臉上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而你,就是我那陣法的關鍵人物……」

  「四個人的陣法?」花木蘭歎了口氣。

  她怎麼就被個瘋子纏上了呢?

  「呃……現在我雖然只有四個人,但以後會有更多人的。你看,我雖然只有四個人,可是每戰必勝,這豈不是表明我很厲害嗎?我說……」

  「躲在家奴的身後搖旗吶喊也叫厲害?」花木蘭翻了個白眼掉頭就走。「就算是最膽小的將士,也是要直面敵人的啊。」

  「花木蘭,你不能瞧不起指揮之人!我雖然沒有那麼武勇,可是我真的很會指揮,喂!你別走啊喂!不能追隨我,和我同火總行吧?我說真的!花木蘭你別跑啊!」

  若干人拔腳就追,無奈花木蘭已經怕緊了他,也跑的飛快,沒一下子就沒有了影子。

  「我……哈……我……」若干人累的半死,喉嚨像是火燒一般的疼痛。「這人怎麼練跑都比別人跑的快……」

  他有些沮喪的望著花木蘭離開的方向。

  「我真的很會指揮的。」.

  「人一,守好後面,人二人三,左右翼。人四你護好我,你是短刀,不能遠攻,若一旦被打下馬去,立刻退回人二人三的範圍。」

  若干人看著前方的黃煙滾滾,腿肚子也有些打顫。他在軍中數月,從來還沒有遇見過和柔然人硬碰硬的時候。

  這些膽小鬼從來不會和人硬碰硬。

  除非他們發現自己人數大大的多於別人。

  想到這裡,若干人腦仁子都發疼。他就算再怎麼會指揮家奴,那也只有五人。他騎著馬,朝著身後幾個火伴奔去,逕直插到他們之中,快速地說道:

  「對面來人不少……」

  「眼睛沒瞎的都看到了。」一個火伴沒好氣地說,「你不該躲在家奴身後發抖嗎?跑到我們這群窮酸之中幹嘛?」

  「黃煙塵頭直上,這說明他們並不是長途奔襲而來,否則他們的馬匹和身上應該佈滿灰塵,煙塵四散才是。現在這種情況,一定是柔然人在附近早有埋伏,我們正好倒霉先踩了他們的埋伏圈,對方人多勢眾,我們應該先撤退以等援軍才是。」

  若干人假裝聽不到他的諷刺,態度極為認真的說著。

  「得了吧,上次你說蠕蠕身上並無負重,應該是想搶一把就跑,追擊無礙,結果呢?那支蠕蠕個個悍不畏死,根本就和普通的蠕蠕人不一樣,搞得老子兄弟幾個差點交代在那裡!」

  「所以那次我才說領頭的蠕蠕一定不是普通人,應該拚命把他抓住帶回去審問才是啊!膽小怕死的蠕蠕突然為了保護頭目而拚命,這不是很奇怪嗎!」

  「你少來,我們十個人對幾十個蠕蠕,還都是拚命的蠕蠕,誰知道抓到了是什麼人,我們又要死幾個?到手的軍功才是真的,那些都是虛的!」

  火長一說到上次就吹鼻子瞪眼。

  「這次真的不太對勁。要不我們去和後面的部隊通知一聲,讓他們火速來援?」若干人心中不安的摸著馬的耳朵。戰馬的耳朵不住轉動,動物的預感往往大於人類,它們也一定是察覺到什麼不對了。

  「你是誰,我又是誰?你要撤就自己撤,老子是火長,要下令全火擅自跑掉,百夫長和副將第一個砍了老子。」那火長對他的結論嗤之以鼻。「你就是心太多,不過是個普通的卒子,一天到晚操著將軍的心。副將命我們在此地攔截劫掠牧民的蠕蠕人,你聽命就是。」

  若干人捏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控馬就走。

  他能聽到背後同火嘲笑他的聲音、嗤之以鼻的聲音、以及各種對蠕蠕人卑劣膽小無腦的蔑視。

  不該是這樣的。

  他想像的從軍生活不該是這樣的。

  他要證明他們都錯了!

  「人一人二人三四,跟我離隊。」

  若干人看了看前後左右五六百人的隊伍,再看了看遠處的塵頭,將牙一咬。

  他家雖然沒落了,草原上養著上千匹馬還是有的。上千匹戰馬奔跑而起時的塵頭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根本就不是以圖擄掠邊民而偷偷摸摸南下的樣子。

  斥侯還沒有回來,火長也不肯信他的話,他勸不得別人,卻不能把自己也交代在這裡了。

  他要回後方去,自己去找援軍!

  若是找不到援軍,他就去找副將、找主將,找其他人!

  「主人,今日點兵下的命令是守住黑山口……」人四看了眼若干人,發現他臉色難看的很,漸漸收住了聲。

  「黑山口守不住的。」若干人一夾馬肚。

  「至少這裡幾百人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