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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火伴(三)

  「聽說你又去找『膽小將軍』了?」

  「不要讓我再聽到『膽小將軍』的話!」

  陳節猛然跳起,揪著同火的領子,將他使勁按在營帳的柱子上,一字一句地警告著他。

  「他-是-虎-威-將-軍!」

  陳節打起架和打起仗來都像是瘋子,即使是同火的人也不敢惹他。所以另外幾個火伴看到後急忙跑了過來,拉袖子的拉袖子,勸解的勸解,想把陳節和這個倒霉蛋拉開。

  幾個火伴心中都是暗暗叫苦,明明看起來挺和善的一個小伙子,怎麼一說到那位將軍就變臉呢!

  現在帶他的百夫長都知道他一心想著進花將軍的護軍,對他一直不鹹不淡的。而幾個同火一方面讚歎他的實力,想和他一起殺敵,一方面又因為他一直想著「跳槽」而只維持著面子上的關係。

  聽說陳節以前就和新兵營的同火處不好關係,到了這邊依然像個爆竹,一點就著。

  「他就是開玩笑,開玩笑,你別放心上。」

  「花將軍要知道你又打架,肯定更不想收你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說動了陳節,他漸漸鬆開了手,那個被他按住的火伴一站直了身子立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陳節是有技巧的用指節抵住他的喉嚨的,所以他一點都不敢妄動。

  知道這群火伴要麼看不起他,要麼看不起花將軍,陳節嘴裡暗罵了一句什麼,甩手出了營帳。

  「你沒事吧?」見陳節出去了,一個同火對著地上啐了口,轉身去安慰被嚇到的火伴。

  「咳咳,喉嚨疼。這小子出手太毒了!」

  「別再惹他了。同火相鬥,要吃鞭子的。」

  「我哪裡惹他了!大家都這麼喊!那種膽小怕死的傢伙,白費了一身力氣!」他梗著脖子叫喚起來:「還霸佔了狄美人!」

  「你還嚷嚷,要命不要!」同火都被這個傢伙弄瘋了。「花將軍脾氣好,你在背後說說沒什麼。可是要是被狄將軍聽到了,你這輩子就只能喝水了!」

  軍中被狄葉飛敲掉牙的可不是一個兩個。

  不是每個人都欣賞花木蘭的。

  對於這種連在戰場上都是「點到即止」的傢伙,很多人都會在背後竊竊私語,或在心中腹誹。

  內容無非是「我若有那把力氣如何如何」,或者「我要是他如何如何」。

  這是男人們的夢想和童話,就如女人總是幻想著有一位高貴的郎君如何瘋狂的迷戀自己一般,男人們也會做著「天下英雄誰敵手」的白日夢。

  而真正擁有他們夢寐以求的實力的那個人,居然是個謹慎到讓人發堵的傢伙。

  這種巨大的落差彷彿就像看著一位絕世美人落到了糟老頭子手裡一般,讓許多人都扼腕不已。

  ***

  花木蘭也不知道這個叫陳節的孩子為什麼一直想要進她的護軍。

  她只是個雜號將軍,帶著幾百個人,而且陛下馬上就要駕臨,她很有可能會被編到其他隊伍裡去,去做一個正將軍的部下。

  怎麼看,做她的部曲都不算什麼有前途的地方。

  雖然她的部下死亡數字是最少的,但是,斬首人數也不算多。想要建功立業的都走了,她也不攔著他們。留下的都是家有妻小不想死的,還有各營裡膽小怯懦之人被踢出來的。

  狄葉飛常嘲笑她,說她是個撿破爛玩意兒的雜牌將軍。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帶著這些人有什麼可恥的。

  她不帶,總會有人帶。只要在軍營裡一天,他們都逃不了上戰場的命運。

  他們雖然膽小,卻不是懦夫。該出戰的時候,誰也不會逃跑。

  無論他們只殺了多少敵人,他們從來不躲避出戰。經歷過同伴的戰死、受傷的痛苦,他們不能停止,只能繼續前行,否則就回不了家。

  在這支護軍裡,不但有她這個女人,還有四十出頭的老兵,無論是剛剛走上戰場的年輕人,還是家中已有妻小的男人,所有人在這殘酷的戰場上,要忍受著一切過去沒有經歷過的可怕事情,只為了頑強的活下來。

  這難道不勇敢嗎?

  戰死有什麼可怕的?

  可怕的是即使斷了腿、缺了手、沒了眼睛後面對的窘境。

  花木蘭選擇部下只有一個條件。

  活!

  知道為什麼而活!

  這個叫陳節的小伙子很有資質,即使是身材並不高大的漢人,卻也絲毫不比任何鮮卑戰士遜色,但他卻不適合跟在自己身邊。

  他並不愛惜自己。

  他信奉父輩們「悍不畏死」的信念。

  也許他出於什麼原因瘋狂的崇拜她,但他並不知道跟著她意味著什麼。

  一個無風的日子,花木蘭正在校場教導部曲怎麼射箭。

  因為她的部下素質良莠不齊,所以她絞盡腦汁的想出了不少讓他們能夠安然立於戰場上的戰法,齊射就是其中的一種。

  她發現但凡不想死的人,騎術都學的不錯。或者說,被逼著磨練的不錯。而弓術這一技能所有的鮮卑軍戶都從小學習,無非就是本事好壞的區別。

  在拉開一段距離後對著敵人齊射,有時候達到的效果比衝殺進去要好得多。即使真是到了不得不衝殺的時候,先齊射一輪也會減弱敵人不少的戰鬥力。

  「不要想著一定射中敵人的咽喉,腦袋,或者什麼要害!」花木蘭指著草垛道:「只要射中目標就可以了!在密集的箭支下,總會有幾根被老天爺送到地方的!」

  花木蘭的部下哄笑了起來。

  「別笑!齊射的目的是壓制,我們是護軍,進行衝鋒的另有主軍。就算只有我們,甲乙二隊也會在你們壓制住敵人的時候成為前鋒。在那之前,盡力削弱敵人的數量,無論是射頭、射胸,只要按照你最有把握的位置射出去就行了!哪怕沒射中要害,只要射中目標就會疼痛,也有不少人會掉下馬去,那就是我們的機會!」

  花木蘭一聲令下:

  「每天拉弓五百次,馬上控弦一百次!你們若是不想被敵人砍了腦袋,就要先練好把敵人射下馬去的本事!」

  「是!」

  「沒有練好騎射的,就跟我一起做前鋒!」花木蘭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我想你們會努力的,對吧?」

  部下們又一次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了,不要光笑。你知道我去幫你們要這些箭支有多麼不容易嗎?臉面都給丟光了!要是你們給我練不出來,我就送你們去給蠕蠕人磨刀!」

  花木蘭「獰笑」了一下,「反正軍裡多得是怕死鬼想做我的部曲!」

  「花將軍,怕死鬼來了!」一個部下詼諧的應和道,一指不遠處悄悄出現的人影,「那姓陳的又來看您練兵了!」

  「你們繼續!」花木蘭吩咐左右副將看著他們,逕直朝陳節走去.

  「陳節,我和你說過……」花木蘭板下臉正準備把那拒絕的話再說上一次。

  「花將軍!您先收下我用上幾個月!」陳節臉上滿是懇求的表情。「若是您覺得我真的不好,您就把我踢出去!」

  「軍中的好漢實在太多了,就因為我撕了你的皮鎧你就覺得我是條漢子?」

  花木蘭說出這話的時候感覺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

  花木蘭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她覺得陳節有點賴上她的意味,而這讓她很不高興。

  「皮鎧我已經賠償給你了,拒絕你的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就算你再求我,我也不會……」

  「花將軍,您救過我的!」陳節打斷了花木蘭接下來的傷人話語。「兩個月前有一次追擊蠕蠕人,您帶著部下救了我們,您還了我的槊!」

  說到那把長槊,花木蘭就想起來了。

  至於那天那個人……

  誰知道那糊了一臉血、嗓子也吼啞了的男人是誰?

  「我鼓足勇氣找您要兵器之前,我的同火警告過我。他說我的武器是把軍中不多見的好槊,若是您真的看上了,不妨讓您拿走,否則為了一把槊,我反倒要惹下彌天大禍,連累到他們。」陳節一咬牙,把什麼都說了。

  「我當時很害怕,因為您看起來不是一位和善的將軍。你看著我的眼神,和看著我那把槊沒有什麼區別……」

  「但您把槊還我了,讓我知道他的話是錯的。」

  他們都覺得他是感激與花木蘭還給了他那把槊,但沒有人知道,花將軍同時還回來的,還有他對袍澤的信任、感激以及人和人之間的善意。

  若那次他沒有要回自己的槊,他就不敢再把後背交給任何人了。

  陳節聽說這位將軍的力氣非常大,總是控制不住弄壞自己的兵器。所以很多人笑話他今天拿著劍,明天拿著刀,後天就可能是在哪裡撿來的什麼長槍長矛一類的東西。

  正因為是這樣,他的德行就更加讓人敬佩。

  「將軍,不是每個人都像您這樣的。您說我傻也好,嫌棄我也要,我只想跟著您!」

  「我救過的人不少。我是護軍將領,本來就是要護衛同伴的。」花木蘭的不悅減輕了一些。但這並不足以說服她。

  「不光是這樣!」

  陳節的雙眼有些紅,滿臉都是痛苦的神色。

  「我也見過了不少戰死之人,他們的東西都被瓜分了乾淨。衣服、戰馬、武器、鎧甲,拿走它們的有蠕蠕人,也有自己人。」

  「每一個人都是全副武裝的進了這座大營,渴望著用手中的兵器建功立業。可到了最後,很多人別說屍首,連能夠立衣冠塚的東西都沒有。」

  「我聽其他人說,您的部下死了,至少遺物還會被收拾整齊給送回家去……」

  「我只是想跟著一個值得信任之人啊!一個他日我若死了,我的家人至少還能有東西睹物思人的主將!」

  他不甘地跪倒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滴落下來,在沙地上暈染出一片片黑褐色的痕跡。

  因為角度的原因,花木蘭沒有看到他的臉,只怔怔地望著地上的圓點出神。

  她沒有那麼偉大的。也沒有那麼仁慈。

  她是個女人,一旦死了,就會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到那時候,面對她的只有不名譽的結局。

  她希望她若不幸陣亡了,她的火伴或部下是一個不會翻動她的軀體、扒掉她的衣衫鎧甲,能夠維持她最後一點尊嚴之人。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希望能通過她的舉動影響到自己身邊的人,至少在對待同袍屍骨的態度上,不要和對待蠕蠕人或者畜生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鮮卑人以前都是部落兵,部落兵的主人就是奴隸主,是那些部落裡的大貴族。部落兵從牙齒到頭髮、身上的衣衫手中的武器都是主人的,死了以後被扒個乾淨再將東西交給下一個部落兵也是尋常。

  可如今大可汗已經立了國,朝中有了許多許多的大臣,這些大人們學著漢人的禮儀和文化,開始改變一些陳舊的東西。軍中卻幾十年如一日,不曾有過什麼變化。

  花木蘭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改變什麼,但若是她的部曲習慣了、她的朋友習慣了善待別人,無論是生還是死,那這一點善意也許他日能夠回饋到自己身上,這就足夠了。

  她從沒想過,即使是這樣的小小舉動,也會引起別人的死心塌地。

  人心原來是這麼易得的東西嗎?

  她很慚愧。

  「我很慚愧。」花木蘭沒有嘲笑陳節的淚水,反倒有些無言以對。「我很慚愧,先入為主的把你當成那種容易熱血上頭的莽撞小子。」

  軍中有許多被她的巨力震撼住的士兵,這些人很多都想法子進了她的護軍。一開始她是什麼人投效都收的,她也有自己的虛榮心。

  可是漸漸的,他們一旦發現自己不是他們心目中的那種「英雄」,當初有多麼的狂熱,就會變得有多麼失望和鄙夷。在一次又一次的成為別人眼中的「騙子」、「懦夫」、「膽小鬼」以後,即使花木蘭再怎麼堅強,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有時候她也想,是不是因為她畢竟是個女人,所以才有那麼多的情感,和那麼多的失望。

  她本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的,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傷心只是一瞬,日子還要繼續過,只是花木蘭在接受這種「仰慕」和「崇拜」的時候,要冷靜和謹慎了許多。

  人畢竟不是畜生,相處過一陣兒後,無論是什麼原因離開,總會有些傷感。

  更何況離開的人大部分都是帶著「我被騙了」的想法。

  男人們,總是喜歡追隨能夠帶領他們走向勝利的英雄。

  「您……您說什麼?」陳節仰起頭,露出一張涕淚縱橫的臉。

  花木蘭伸出手去,示意他起來。

  「我從未立志成為英雄,也不是什麼有著野心的勇士。我會來黑山,是因為我並沒有兄長,家中父親病弱,還有個連槍都握不住的幼弟。倘若我父親還能上陣,此番來的就不會是我;倘若我有兄長,來的也不會是我。」

  花木蘭的臉上都是懷念之色。

  「我這樣的將軍,你還願意追隨嗎?」

  「您的意思是?」陳節在花木蘭手臂的力道下站直了身子,隨手一擦臉上的眼淚鼻涕,欣喜若狂地叫了起來:「您願意收下我了?」

  「從我的親兵做起吧。你很勇敢,但勇敢有時候並非通過捨生忘死來體現。」

  親兵負責守衛主將的安全,大部分是主將的同鄉或者值得信賴之人。但是成為親兵也意味著不可以如同其他士兵一般肆意廝殺,除非主將下令,否則都要護衛在他的身邊。

  花木蘭見陳節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把你這樣的勇士放在我身邊,總覺得有些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陳節就差沒有手舞足蹈了。「我相信您這樣的英雄,一定會有傲人的功勳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好話果然人人愛聽,花木蘭也不例外的上揚了嘴角。「我會去找王將軍要人,你……就住在我的帳外吧。」

  也許,多個親兵,也不錯?

  ……

  不錯個屁啊!

  這個在訓練拳腳功夫時還像個瘋子一樣的傢伙,怎麼現在表現的和她村裡的大黃差不多?

  不是說好睡在外帳的嗎?怎麼又竄進來了?!

  花木蘭看著陳節拿著她的中衣往外走的樣子,再也忍受不住地吼了出來:

  「等等!你要幹什麼!」

  已經去了羽林軍的狄葉飛過去可從來不碰她的東西!

  她找的是親兵吧?不是娘子!

  「我?」陳節納悶地看了眼花木蘭,「標下給您去洗衣服。這些衣服堆在那裡很久了吧?再不洗您就沒中衣換了……」

  「放下!」花木蘭有些驚慌的上前幾步去搶自己的中衣。「我自己會洗!」

  「可是別的主將都是親兵洗的啊,您就我一個親兵……」陳節居然露出了有些自豪的表情,「這些事當然我來做。您就別客氣了。」

  他樂滋滋的抱著衣服就低頭往外鑽。

  想來在他看來,能給自己的主將搓臭襪子都是信任他的表現。

  「我說回來!」花木蘭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就往後拉。陳節只覺得一股距離從他的肩部傳來,然後他就身不由己的向後仰倒了下去。

  「啊!」

  「天啊!」

  陳節跌倒還不忘抱著她的衣服,她的中衣完全蓋住了他的頭臉。而他正從褲子上一個可疑的部位把腦袋伸了出來。

  花木蘭羞憤欲死。

  「花將軍您力氣真大。」陳節傻乎乎地看了看自己倒下的位置。「不過您衣服真要洗了,都有味兒了……」

  他拿起衣服在鼻子吧嗅了嗅。

  「咦?好像不是臭味?」

  「滾!」花木蘭被陳節逼得終於破功,劈手搶過自己的衣袍,一隻手抓著他的衣襟,將他丟出了帳外。

  「下次不要碰我的中衣!」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其他東西也不行!」

  被丟出帳外的陳節有些頭暈腦脹,而四周花木蘭的同僚射過來的玩味眼神更是讓他面紅耳赤。

  他摸了摸熱到發燙的耳朵,一溜煙跑了。

  不就是洗個中衣嘛!

  讓他給花將軍刷馬桶他都情願!

  嗚嗚嗚嗚,一定是花將軍嫌棄他!

  將陳節拋出帳篷的花木蘭抱著中衣,比陳節的臉色還要赤紅。

  陳節從她褲子的某處鑽出來,然後狂嗅的表情一直在她腦子裡不停循環。

  「啊啊啊啊啊!」

  她感覺自己腦子都要斷片了,一巴掌拍到營帳的柱子上,震得帳篷都在狂抖。

  這叫什麼事!

  ***

  「感覺狄葉飛走了以後,花木蘭整個人都不對啊。」烏力聽到隔壁花木蘭帳篷裡發出的「嚎叫」聲,有些不安地和同帳的素和君嘮叨了起來。

  「找了這麼一個面嫩的小兵當親兵,又經常神神叨叨地一個人跑到校場唱歌。現在還無緣無故把自己親兵丟出來……」

  「你說,軍中說花木蘭和狄美人那個那個……」他伸出兩隻手的大拇指,對了一對,「是不是真的?」

  「啊,真的假的有什麼關係?」

  素和君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反正狄葉飛也奔了高枝了。」

  「這事也奇怪的很。怎麼看,若是陛下挑選宿衛,都應該選花木蘭這樣不愛打仗、就喜歡保護人的傢伙。倒是狄葉飛,那小子別人多看他幾眼都恨不得剜掉別人眼睛,到了陛□邊,一定惹事。」烏力咂吧咂吧嘴。「提出狄葉飛這個人選的將軍腦子大概也不清楚,弄的花木蘭現在腦子也不好了。」

  「是嘛……」

  素和君不自然地乾笑了幾下。

  ……

  等等!

  原來還可以這樣的。

  還可以這樣的!

  素和君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陛下那種喜歡衝鋒陷陣的人,只要花木蘭做了護衛,就算再不願意拚命,也得乖乖拿出十分的本事才能全身而退!

  他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到底是為了神馬啊?

  先拆散一對「有情人」(?),然後把弱的那個調去陛□邊,再想法子讓花木蘭為了那個更高的位置努力,只為了能夠並肩而立與陛□邊的那一刻……

  這怎麼看都是拿捏人心的好計策,可是人家花木蘭根本就沒表現出一絲一毫「我要上進的樣子」。

  狄葉飛看走了眼?

  花木蘭又移情別戀了陳節那小子?

  媽的!

  直接調花木蘭去羽林軍不就行了!

  「素和君,你的臉在抽搐誒……」烏力瞪大了眼睛。「不會被冬天的風吹出風痺來了吧?」

  「呵呵。沒有沒有,就是……就是臉上癢。」

  素和君咬著牙回他。

  「現在連眉毛都在抖了……」

  「滾!」

  無論花木蘭多麼後悔,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

  比如說,每到這個時候……

  「花將軍,您要沐浴?」陳節兩眼發亮。「您要不要標下給你擦背?」

  素和君將軍的親兵是個斥候出身,最喜歡到處打探消息。前幾日他跟他聊天才知道,原來親兵還要負責幫主子準備熱水、幫著擦背的!

  嗚嗚嗚,他真是個不合格的親兵!

  他的洗澡水都是將軍提的。花將軍還說以前全火的水都是他提,他都已經習慣了。

  那斥候知道花將軍還要給他打水的時候,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好嘛!

  「本將軍沐浴不喜歡有人在旁邊。」拜狄葉飛所賜,全營都知道這帳篷裡住的兩個人是很討厭和別人肢體接觸的。

  「可是別的親兵都……」

  「我是我,他們是他們。」花木蘭不耐煩地伸出手去。

  陳節捂著自己的前襟往後退了幾步。

  他已經被花木蘭丟怕了。

  「我不是要丟你,你把手上的布巾給我。」花木蘭擔心水涼了。

  如今早晚還冷的很,這水放不了多久。

  「你去王將軍那邊,把我麾下七百人的軍功帳拿過來,我和他提前打過招呼了。過幾日陛下就要來黑山,怕是會論功行賞。」

  見陳節還想在這帳裡多呆,她只得祭出「支開大法」。

  陳節得了差事,高高興興的出去了。

  王將軍這人極為仔細,陳節要去拿軍功帳,他一定會仔仔細細的問清一大堆事情。到時候磨上半個時辰,她澡也洗完了。

  就不該讓他住外帳的!

  要不是今天被腦漿和血珠子濺了一臉一身,她不是萬不得已,都不會洗澡的。

  哎,反正洗了皮膚也是黑的。

  看著還難過。

  時間有限,花木蘭解開頭頂的獨辮,用皂角略微揉搓了一下。她每半個月會有一天假期,這時候她也會去其他地方逛逛,或去軍中擺出的集市買些東西。

  黑山大營私下交易的情況有很多,軍中也不制止。但是很多東西還是買不到的,比如說,必須要家裡人縫製的中衣。

  為了不讓人發現她的身份,她中衣的胸前和褲褶的襠部都是加厚的。她的母親甚至給她做了領子高到可以遮住脖子的外衣。

  因為母親做的衣服,她的膚色越來越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以後天熱了,這日子該怎麼過呢?

  其實她已經寫信給她阿母說過很多次了。自從到了軍中以後,大強度的騎射訓練、尤其是箭術的修習,讓她的胸部快變得和石頭一樣結實了。

  而且,也沒有人會在她噓噓的時候注意她到底有沒有那啥。

  打仗的時候或者在軍營裡,隨便找個小坑草叢解決是正常事,要時間久點的那種,就跑的遠點就是。

  就算你蹲下來時被人發現,人家也只會問你要不要他摘片草葉子或者找顆小石子給你什麼的。

  但她阿母似乎在接到她的信後似乎更擔心了,有一次信紙上還出現了淚痕。所以後來她也不再向家中埋怨這些小事,對於阿母在襠部縫的更厚的褲褶,她也只能「笑納」了。

  只是戰場廝殺,有時候沒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特製的衣服破了還是得自己補,而陳節那麼熱衷於給她洗衣服,每次都把她嚇得不輕。

  有好幾次,她一個不注意,陳節就把衣服抱走了,帶去軍奴那邊去清洗。他倒不會把她的衣服給軍奴去洗,但洗衣服這事是避不開其他人的,軍奴的身份複雜,有些和主人也很親密,久了以後,各種竊竊私語也就傳了出來。

  最離譜的,大概就是「巨物木蘭」的稱呼了。

  回想到前段日子的遭遇,花木蘭就有把自己埋到浴桶裡的衝動.

  那一天……

  好友素和君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角落裡,在她莫名其妙的表情裡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誒,兄弟,聽說你那裡……」他不懷好意地斜視了一下花木蘭臍下三分的位置,「大到把褲子老是磨破,連補丁都打了一層又一層?」

  「啥?」

  花木蘭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什麼地方的補丁?」

  她針線活很好的!

  補丁怎麼會讓你們看出來!

  「就是這裡的啊……」素和君突然伸出手去!

  目標——「鳥蛋」!

  「……啊!痛痛痛!」

  花木蘭被素和君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在他一伸手的時候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使勁扯了開去。

  要被抓到了還有好!

  狄美人以前天天被人這麼偷襲,有一次誰用力大了些,撞得他一天都下不了床,後來還是她去把那人揍了一頓給他出氣。

  雖然不知道她沒那啥被猛抓一把會不會疼,但比起疼,更她讓她擔心的,是「巨物」變「閹人」的傳聞。

  「我說你這小子,碰一下怎麼了?我就不相信你沒和狄葉飛『互相幫助』過!」

  他就說為什麼狄葉飛和花木蘭住了那麼久都相安無事!

  原來他有不一樣的本領!

  「……你想的太多了。」

  花木蘭皺了皺眉。

  素和君看著花木蘭彷彿看見豬上了樹一樣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嘶了一聲:

  「嘶……不會吧?你們居然沒有那啥啥過?我都……咳咳,那狄美人長得那麼絕色,你力氣又這般大……」

  「再說我就翻臉了。」花木蘭用銳利的眼神猛瞪向素和君,逼得他只好收回了不正經的笑容。

  「難怪要打補丁,搞半天是為了不用洗褲子是吧……」他嘟囔了一句。

  「話說回來,陳節和其他軍奴吹噓你有舉世無雙的□,看在我們也浴血奮戰過的份兒上,告訴我一點秘訣……」

  他擠了擠眼。

  「我請你吃烤肥嫩的烤羊羔。」

  ……

  花木蘭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突然覺得當初手撕的如果不是皮鎧,而是陳節的話,也許也不錯的緊。

  「喂喂喂,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素和君還在期待的等著答案。

  『如果我這個也算是舉世無雙的話,那你們□就可以算是攻城的檑木了。』

  在心裡腹誹了一句,搖了搖頭,吐出三個字。

  「天生的。」

  「我!你還真是知道怎麼惹怒別人!」素和君一下子就垮了臉。「有這樣的天賦,你怎麼就沒想過先找個媳婦再從軍呢。」

  強毅正直,膂力驃壯,唔……

  他猥瑣的看了眼花木蘭的X下。

  說不定臀力也驚人。

  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十八九歲了還沒成親呢?

  鮮卑女子可最崇拜勇士!

  對了,他是斷袖!

  不對,他又說他不是斷袖……

  明明又抱又哭的……

  素和君被自己的腦補要弄的神經錯亂了。

  「那也要人看的上我。」花木蘭見素和君的腦袋湊的越來越近,一把將他推得遠了點。「我家又不是什麼富裕人家。懷朔到了三十多還打著光棍的太多了。」

  就她這樣十七八歲了還沒有癸水的女兒家,自成年起也有不少人求娶。

  軍戶人家的男孩子得拿了軍貼後才能建功立業,許多人家都情願把女兒嫁年紀大的,不願意嫁年紀小的。

  鮮卑女兒當寡婦的比待嫁的更多。

  「嘿嘿,那你跟我說說,你有沒有什麼俏麗寡婦之類的有艷……」

  「我說你那天生喜歡打聽消息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花木蘭大聲打斷了他的話,在加一個白眼。「你這樣的傢伙不去做白鷺也太可惜了!」

  素和君被花木蘭說的一噎,有些收斂的摸了摸下巴。

  「啊,不說這個了。說點正經的。」

  花木蘭總算鬆了一口氣。

  「既然你和狄美人不是那種關係……」

  素和君有些可惜。

  難怪狄葉飛走了,花木蘭一點動力都沒有!

  都沒有「動」過,哪裡有「力」嘛!

  「那從明兒起,我讓同鄉和故交好友都打聽打聽,誰家有漂亮又溫柔的閨女沒出嫁的……」

  「咦?你不是已經有夫人了嗎?」

  「當然不是我。」素和君笑了起來,「你今年已經快二十了吧?這個年紀還沒娶親多可惜啊。男人的樂趣在於征服敵人和美女……」

  他拍了拍花木蘭的肩膀。

  後者已經完全傻掉了。

  「讓那些美人兒在你『舉世無雙』的巨物下痛哭流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