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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劉傳基回到湖南,不敢先說自己私刻巡撫官印的事兒,連蠲免賦稅的事都不忙著說,只趕緊把明珠的信交給張汧。張汧本來惦記著蠲免賦稅的事,可他拆開明珠的來信,不由得大喜過望。原來湖廣總督出缺,明珠有意玉成張汧。張汧高興得直在屋裡踱步,道:「到底是故舊啊,明相國有好差事總想著我!傳基您知道嗎?明相國要保我做湖廣總督!」

  劉傳基忙道了恭喜,心裡卻愈加沉重。他見張汧這般模樣,更不便把蠲免賦稅的事馬上說出來。他只歎明珠為人貪婪,口蜜腹劍,居然沒人看穿!難怪皇上都叫他蒙蔽了!

  張汧春風得意,高興了半日,才想起蠲免賦稅的事來。劉傳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卻仍不敢講他私刻官印的事。

  張汧聽著,臉色愈來愈難看,問道:「三十萬兩?」

  劉傳基點頭道:「正是!」

  張汧歎息一聲,半日無語。這明擺著是要他拿三十萬兩銀子買個總督做,明珠也太黑了。可天下哪個督撫又不是花錢買來的呢?他當年被皇上特簡做了巡撫,私下裡少不得也花了銀子,卻沒有這麼多啊!

  劉傳基說:「庸書在京城裡探得明白,這在明相國那裡,已是多年規矩了。」

  張汧說:「規矩我自然知道,可三十萬兩,也太多了。」

  劉傳基又道:「所謂侯門深似海,往日只是在書上讀到,這回往京城裡跑一趟,方知官府家的門難進哪!」

  張汧仍是歎息,道:「銀子肯定要給的,就少給些吧。十萬兩,總夠了吧?」

  劉傳基道:「撫台大人,不給三十萬只怕不行。」

  張汧說:「我明白傳基的意思,不如數給銀子,我的總督就做不成。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裡頭規矩是要講的。但太昧良心,我也做不來。湖南近幾年都遇災,怎能再往百姓那裡攤銀子?」

  劉傳基道:「撫台大人,傳基敬佩您的官品,但這三十萬兩銀子您是要給的。」

  張汧搖頭道:「我體諒您的一片苦心,我這總督做不成就不做罷了,只給十萬兩!」

  劉傳基突然跪了下來,流淚道:「撫台大人,傳基害了您!」

  張汧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問:「傳基您這是為何?」

  劉傳基這才說道:「送給明珠大人的折子,都讓他一字一句改了,我得重新抄錄,卻沒有官印。我怕來回耽擱,誤了時機,免不了賦稅,就私刻了巡撫官印。這事讓明相國知道了。」

  張汧大駭而起,連聲高喊:「傳基誤我!傳基誤我!」

  劉傳基既愧又悔,說:「我原想,光是為了進明相國的門,就送了上萬兩銀子。明相國開口就要二十萬兩銀子,他哪怕知道我私刻官印,料也不會有事。哪知他反過來還多要十萬兩,變成三十萬兩!」

  張汧跺著腳,連連歎氣,直道奈何。過了好一會兒,張汧才道:「傳基您起來,事已至此,您跪著又有何用!如此說,這三十萬兩銀子是一兩也少不得了。我剛收到朝廷官文,湖南需協餉十九萬兩。這裡又冒出明相國部費三十萬兩,銀子哪裡來!」

  劉傳基說:「我在京城風聞西北有人反了,可能協餉就為這事。」

  張汧這會兒腦子裡只想著銀子,沒在意劉傳基說的西北戰事,問道:「藩庫還有多少銀子?」

  劉傳基回道:「八十萬兩。庫銀是不能動的。」

  張汧道:「我們湖南需上交錢糧的有二十三個富縣,仍向他們徵收吧。沒有別的辦法啊!」

  劉傳基道:「這幾年湖南幾乎處處有災呀!」

  張汧道:「正常年份,這二十三個富縣需負擔漕糧十五萬擔,田賦銀九十萬兩。姑念這兩年災害,今年只征協餉十九萬兩、部費三十萬兩,總共四十九萬兩,比往年還是減少了許多。傳基,沒有辦法,就這麼定了。」

  劉傳基道:「撫台大人,您巡撫湖南幾年,深受百姓愛戴。如今百姓有難處,理應體恤才是。再向百姓伸手,會毀大人英名啊!禍由我起,就由我擔著好了。撫台大人,我甘願承擔私刻官印之罪,要殺頭就殺頭,不能害了您!」

  張汧緘默良久,搖頭道:「傳基,您擔得起嗎?就算砍掉您的頭,我這做巡撫的也難逃罪責!」

  劉傳基痛哭流涕,悔恨交加,只道自己白讀了幾十年書。張汧也不覺落淚,道:「我今後哪怕想做個好官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