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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斷腸人天涯

  我出了初畫的居所,來到竹林散步,清風飄過,竹葉沙沙作響,雖是大伏天裡,卻仍然一片涼爽,我坐了下來,想起其實宋明磊也極喜歡竹子,他的清竹居前就曾種滿了湘妃竹,現在二哥生死不明,不知道他的清竹居可曾在西安大亂時焚燬,若是沒有,可有人照顧他最愛的湘妃竹?

  背後有人走來,靜靜地坐在我身邊,也沒有說話,我卻知道是段月容,我沉默在那裡,他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我開口道:「段月容,你知道嗎?我同錦繡被賣到紫棲山莊時,只有八歲。」

  段月容嗯了一聲:「因為你的妹妹是紫眼睛的,當時連夫人想把她攆出去,據說你就巧舌如簧,讓人信了你妹妹是貴人降世,所以她才留了下來。」

  我轉過臉來,看著他紫瞳瀲灩,平靜地對我微笑著。

  一瞬間,我彷彿又看到了小時候的錦繡,她的一雙小手躲在背後,手裡緊緊捏著剛為我摘下來的木槿花,她歪著小臉蛋對我笑著,笑彎了一雙瀲灩的紫瞳,帶著一絲期許,一絲溫柔地問道:「木槿,你猜猜,錦繡手裡拿著什麼?」

  我不由自主地癡癡地凝視著他的紫瞳,向他的臉伸出手去,細細地摸著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而他只是柔和溫情地看著我,並沒有制止我。

  我不由喃喃道:「如果照初畫說的,那錦繡,錦繡被柳言生那禽獸欺侮時……才八歲而已啊!」

  段月容一滯,我苦澀地看著他,放下了手,我的淚流了下來:「你知道嗎,段月容,其實你是一個很幸運的人,因為你基本上只知道傷害別人,卻極少嘗到被人傷害的滋味……」

  我抽泣了起來:「那時候的錦繡什麼都不懂,一心只知道依賴我,我當時想,如果她被攆出去了,到了一個我見不到的地方,如果是煙花之地呢,又或是主人家對她不好呢?所以就努力想把她留下來,我想和我在一個園子裡,總比分開了好……可是我錯了,我活活地把我妹妹……推進了一個火坑……那時她才八歲啊……我是一個多麼可惡的姐姐啊。」

  「別說了,」段月容沉聲道:「你不知道那些,為何要怪自己。」

  我的淚卻不停:「你不明白啊,錦繡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受的委屈,是因為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多麼寶貴的東西,她知道我這個沒用的姐姐,根本沒有辦法幫她了……這麼多年來,她總是在我面前笑,裝得一身風光,其實其實心裡卻在不停地哭泣……」我泣不成聲,「初畫說錦繡要害我,我絕不相信,可是……我心裡也明白她說的有一點卻是對的,錦繡的確變了,真的變了……只不過我……拒絕去承認罷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忽然將我拉向他的懷抱,於是我的話,我的淚都淹沒在他的中,唇齒相纏間,我無法呼吸,只能感覺他那熱烈纏綿的吻,許久,他離開了我,紫瞳星光迷離,我也拚命喘息。

  他一下子抱起了我,走到在陽光下,紫瞳如紫色的潭水,深幽無波,看著我靜靜地說著:「不要再去想了,木槿。」

  他長歎一聲:「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造化,你能改變的,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或許還包括影響別人一小部分的罷了,然而……」他的紫瞳從上方定定地看著我,柔和地帶著一種萬分慈悲的垂憐,宛如苦海寺那尊泥菩薩的目光,我不由一愣,只聽他對我柔聲道:「你連自己的命盤都不能控制,又如何能去主宰別人的呢?」

  我怔在那裡,他又對我輕笑道:「你妹妹,錦華夫人,我雖未見過,然其美貌無雙,行事狠戾也有所耳聞,不過在我而言,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自己的造化,沒有對或是錯,即便是你的親妹子,她只是做自己想做該做的事,與你早已不相干了,你何苦往自己身上攬呢。」

  他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柔聲道:「好了,莫要再怪自己了,也莫要再想初畫的那些話了,以後你就一定要怪嘛……」

  卻見他的紫眼珠狡猾地一轉:「那就怪我寵幸佳西娜太多啦!或是看別的女人看得眼睛發直了之類,再或許你也可以經常對我撒撒嬌啊,怪我給你的珠寶華服不夠多,怪我在床上對你不夠貼……」

  那廂裡,他漸漸又開始趾高氣揚地胡說八道起來,我的眉毛也擰了起來,推開他,要自己下地:「你想得美,我才不會為你跟別的女人爭風吃醋……」

  他哈哈仰天大笑一陣,那是許久不見的王者豪氣,他放我下來,卻拉緊我的手,對我笑道:「木槿,那可不一定啊,很多女人都對我說過這句話,結果還不是乖乖地爬上我的床。」

  我冷冷道:「我決定了,我要回西安。」

  說罷,轉身向初畫的屋子走去,打算去同她告別。

  段月容在背後冷冷地出聲道:「你回不了西安了,光義王派了一萬士兵過來,匯同當地南詔官兵要來進剿盤龍山。」

  我驚回頭,卻見他慢吞吞地走過來,紫瞳幽冷:「大戰在際,北上的路全封了,這裡所有的山頭可能都會被血洗,連我們暫時也回不了播州。」

  「那怎麼辦?」

  「向南撤,布仲家的人,他們暫時不敢惹,引光義王的軍隊跟著我往南走,到了苗王的地界,布仲家的人從另外的山頭進攻,然後南北夾擊,開始反攻。」

  「那君家寨的人會不會有危險?」

  「沒準,」段月容慵懶地說道:「我們在他們那裡待過,而且又是漢人,聽說帶軍的是胡勇,他向來喜歡劫掠漢家的山寨,講不定就會去君家寨了,唉?你跑那麼快幹嗎,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呢!」

  我衝到屋裡,換了身男裝,拉了一匹馬,對繃著臉的段月容說了聲:「你好好看著夕顏,我回君家寨報信。」

  我回到君家寨時,果然發現寨中開始戒備起來,我騎馬進了寨子,一問,果然胡勇進軍盤龍山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蘭郡。

  我找到族長,族長正在與眾位長者商議,他迎我進來,對我說道:「光義王前來剿山頭,可能是衝著豫剛親王家的世子來的。」

  我皺眉道:「族長大人,聽說帶兵的將領是帶頭焚了西安城的胡勇,此人素來喜歡擄掠漢人的寨子,不如我們君家寨先到別處躲一躲吧。」

  「到何處躲呢?莫先生?」族長的臉上滿是慘然:「南詔王向來不喜歡漢人,我們祖先,本是中原的大族,後來因為功高蓋主,被皇帝趕到南詔來,可是我們的祖先又被南詔王所不容,被迫從南詔沃野遷來這夜郎之地,不得不在這瘴毒相鄰之地安家落戶,在這盤龍山中,雖與蠻夷為鄰,但也一直遵守著規矩,與四方也算和睦相處。我們在這山頭已歷七世了,還能遷到何處呢?既便要逃,也只能像豫剛親王一樣也進瘴毒之地吧!可是也沒有時間啊。」

  族長搖搖頭,我說道:「何不去布仲家躲躲呢?布仲家兵強馬壯,若同其合作,能將這一萬兵馬打盡也是一件好事。」

  族長歎了一聲:「只怪我平時不與各族鄉鄰走動,恐是要拉下我這張老臉去求人了。」

  我便自告奮勇地前往布仲家,段月容篤定地在屋裡等著我,我一進屋立刻說出來意,沒想到他一口回絕,冷冷道:「你昏頭了,我父王的一萬兵馬將來也要白吃白住布仲家的,你還要我請他來保護君家寨,如何可行?」

  他冷冷道:「而且你可知我父王花了多少功夫讓胡勇前來帶兵?」

  我一愣:「此話怎講?」

  他冷冷一笑:「胡勇向來縱容部下燒殺搶掠,這盤龍山原本就是我豫剛家的封地,多是我家舊部,雖有很多懼怕光義王的軍隊,便降了光義王,但心頭不服,若是那胡勇前來定然會毫不憐惜地劫掠,」他的紫瞳充滿了血腥,「那些兵士搶紅了眼,得了甜頭,那裡還會管是漢家,土家,黎家或是侗家,到時得罪了那些舊部,他們自然會投降我豫剛家,這樣一石二鳥之計,我為何要為了個君家寨而破壞了整個計劃。」

  我整個人呆在那裡,看著段月容:「你可知那個計劃會讓這美麗的盤龍山血流成河的?」

  段月容哈哈一笑:「那又與我何干,誰叫他們降了光義王。」

  「那君家寨呢?還有夕顏呢?如果沒有他們,我和你都早就餓死了。」我看著他的紫眼睛,沉聲說道。

  段月容歪著腦袋看了我一陣:「木槿,你太重感情了,須知,有時太重感情,吃虧的就是自己,」他歎了一口氣,向我走來:「怪只怪他就在這裡落戶,命中該有這一劫。」

  我低下頭,心裡隱隱地感到冷了起來,他來到我的身後,雙臂環上我,腦袋枕在我的左肩上,滿是一派天真可愛的少年模樣,他輕輕掬起我的一縷青絲,一邊把玩著,一邊卻說出殘忍的建議:「木槿,莫要再為君家寨難過了,你已經為這君家寨盡力了,明年我們打回盤龍山,若還有人倖存下來,便收了做奴隸,現下還是帶著夕顏,隨我往南……」

  我推開他:「對不起,段月容,我做不到像你這樣冷血。」

  段月容哼了一聲,繼續坐回桌上,喝著美酒:「你的熱血會讓你喪命的。」

  我轉身離開,見到多吉拉,說了我的計劃,沒想到多吉拉也對我歎了一口氣:「對不起,莫問,我父親已經同豫剛親王定下盟約,我們是不可能再為君家寨出兵,也不可能收留君家寨的任何人。」

  我的心如刀割,滿是絕望,花木槿啊花木槿,你不是常自詡自己擁有兩世智慧,看破世事嗎?

  可是如今,還不是救不了君家寨,要眼睜睜地看著它在你面前滅亡嗎?

  布仲家的失去了希望,我接著走了其他的山頭,可是那些山頭,一聽我是君家寨的漢人,根本連見也不見,只有土家的寨子接見了我,但是土家頭人說他已經歸順了光義王了,除非君家寨肯做土家的奴隸,他才肯接納君家寨眾人,不然根本不願保護君家寨,回來說了那頭人的意思,族長一口否絕,說道寧可死,亦不願為蠻夷的奴隸。

  當日前往查探山下消息的君二狗回來了,人嚇得有些發傻,長葉媳婦給他潑了一碗水,他才醒過來,半天抖著聲音,說是山下五個寨子都被挑了,有侗家,黎家的,還有漢家的,尤其是漢家的寨子,倖存下來的人說,那個胡帥根本不管那些寨子是不是投降了,就衝進去搶糧食東西,□女人,殺了男人,連小孩和老人都不放過。

  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和緊張感蔓延在君家寨,寨中人心惶惶,大伙開始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祠堂門口,希望族長能幫助他們。

  而祠堂內,各個長老們也在緊張地商議對策。

  族長特別准我參加族會,在會中各長老們無奈地做出決定,既是降與不降都是死路一條,那只剩下拚死打仗一條路了。

  我建議道:「族長,我們不如先逃進山裡,胡勇來盤龍山主要為了繳滅豫剛親王,而豫剛親王的主力是其妹夫黔南苗家,他會率部向南而去,所以胡勇必不會在盤龍山長待,洗劫各山寨後,亦會隨豫剛親王家往南去的,我等可作好戰鬥的準備,讓婦女,老人和孩子逃進山裡,如果胡勇前來搜山退可入瘴野,若胡勇過了山寨,亦可方便再回來。」

  族長歎道:「莫先生說得有理,只是君家塞上下有近千人,如何能逃到山裡不被人發現,而且時間不夠啊。」

  我查看了地形圖,忽然發現盤龍山有一處標著紅色標記之處,我指著那處問道:「這裡可是只容一人通過的小道?」

  族長點頭稱是:「正是,這裡是進入君家寨的必經之路,如果跨過這一線天,也就等於進入了我君家寨的守備了。」

  我心生一計:「族長,不如將婦孺先想辦法移到山中一處安全之所,我們想辦法將胡勇的兵馬引到這個一線天,我會做一些機關,如果我們用機關木箭拖住他的軍隊,然後做些陷阱,在這裡拖住胡勇,我們的婦女,小孩和老人便盡可逃入山裡。」

  我連夜用羽毛筆寫了一份戰鬥書,並畫下以前在西楓苑同魯元韋虎他們研究出來的弓弩設計圖,送與君家寨各長老,提出戰鬥方案:當老弱婦孺躲在山裡,我們必須作好戰鬥準備,一是在一線天火燒胡勇,二是在落花坡設陷阱,三是寨中埋伏。

  眾人對於我的戰鬥書自然是十分驚心,族長看著我的設計圖,眼光更是驚訝萬分,但是最後同意了我的戰書,便讓我來分配軍隊,我數了數寨□有男丁六百人,女子二百人,老人孩童有三百多人,

  族長召開了一個大型的族會,向大家坦誠說了將會發生的事,當時有很多婦人小孩嚇得哭了出來,族長厲聲喝道:「君家寨的人還沒有死絕呢,哭什麼?」

  立時那哭聲止住了,然後他說了長老們的意見,需要婦女們帶著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們逃到山裡去,然後由男人們想辦法拖住胡勇,具事宜由我莫問來安排。

  我看著眾人害怕的眼,心中也很難受,可是依然鼓起勇氣,對大伙說道:「莫問來自戰火紛飛的秦中,那帶頭挑了山下五個寨子的正是帶兵屠戮西安城的胡勇,此人嗜血殘忍,冷酷無情,他縱兵士在西安城□擄掠,無惡不作,如今他來到盤龍山,也等於那亂世的鐵蹄終是到了我們君家寨,為了保護我們的婦女和孩子,大家一定要密切配合,打好這一場仗,只要我們打退了胡勇,他必然就不敢犯我們君家寨,而且以後即便亂世的鐵蹄再掃向蘭郡,別的部族和寨子,也會忌憚我們君家寨三分,那樣我們的婦女和孩子便能在世上繼續存活下去,只要我們大夥一條心,拼著命上,我們君家寨便不會像山下那些寨子一樣血流成河,雞犬不留……」

  我接著又說了些鼓舞士氣的話,緊緊圍繞一個主題,那便是保護故土家園,只要打好這一仗,哪怕是最後不敵,也可以有時間讓老人,婦女和孩子,逃進瘴毒之地,但是如果打不好,就失去了一切籌碼。

  眾人凝神細聽,慢慢眼中升起了希望。

  翌日,我指揮著婦人,孩子與老人製作長矛、竹箭和木箭,讓昌發嫂子和春來定時去收箭,並且教有限的幾個木工,按那設計圖連夜趕造那弓弩和飛弩。

  有時會有人會問起我關於朝珠的下落,我只是淡淡地說著她帶著夕顏前去投親戚了

  同時,我根據我發明的人口表,將寨裡健壯的六百男丁分為三隊,平時接觸下來,感覺有幾個人還算是有管理能力,便讓長葉領著一隊到一線天去做埋伏工事以及到山中砍伐工事用的木頭,二隊到落花坡去挖土坑,做工事,拉吊繩,由昌髮帶領,另一隊由長根帶著在寨裡做好準備,並幫著各家收拾逃亡之物,

  我另外從長根的人馬中派出五十人左右,由二狗帶著,悄悄輪番下山買蠟燭,火藥,引線,木桶,又派人到隔壁布仲家買了很多油,大伙對於我的安排沒有任何疑意,井然有序地都聽著我的指揮去備戰。

  黔中多毒物,我便囑咐了那些個平時最愛捉蟲子嚇女孩子的小屁孩們去幫我捉些毒蟲來,什麼蜈蚣,蠍子,越多越好,放在落花坡其中一個陷阱裡,這個特殊的隊伍以沿歌為大隊長,我特別囑咐沿歌,千萬不要浪費,什麼蟲子都要,什麼咬人,什麼好,但是抓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咬到自己人,沿歌的眼神亮得驚人,拍著小脯激動地說沒問題。

  我的計劃有條不穩地做了下去,這一夜,我正削著竹箭,忽而一人欺近,我驚抬頭,因為俯身太久,人有些暈,我扶著牆,慢慢站起來,卻見一人長身玉立,在月光下,紫瞳幽冷,如獸一般發著光,冷著臉站在我的面前,他信手拿起我的木箭,皺著眉頭:「你以為這些木箭,真的能夠擋得住胡勇的一萬兵甲嗎?」

  我望著他的紫瞳,微微一笑:「難說。」

  「那你為什麼還要在這裡陪著這個寨子送死。」

  「段月容,你有想守護的東西嗎?」我停下手,站了起來,同他面對面。

  他皺著眉頭:「你又想來對我說教。」

  我沒有照往常那樣生氣,只是歪著頭對他一笑:「你知道嗎,段月容,每次我想同錦繡探討一些人生哲理時,她也同你一樣,皺著眉頭對我說,我又要對她說教。」

  段月容默默地看著我,我對他笑著說道:「段月容,你知道魯先生為什麼要去死嗎?」

  他皺著眉頭:「魯先生?」

  我看著他的紫瞳說道:「就是那個你命人辱魯家村所有的女人,然後滅了魯家村的魯元,可是在梅影山莊,他卻救了我和你。」

  他想了一陣,嘴角扯出一抹嘲笑:「那又怎麼了,他全族被滅,是他太弱了,自然被人欺辱,他不想活就是因為他知道他太弱了,根本不能在這亂世裡生活。」

  我搖搖頭:「段月容,你錯了,魯先生去死,是因為他有他的尊嚴。」

  「古人云,匹夫不可奪其志也,魯先生是多麼想要有尊嚴地活下去,可是這個亂世根本不讓他這樣,就連他一生最愛的妻兒,慘死在你的鐵蹄之下,在墳墓裡也不得安寧,還要被人利用來□魯先生,魯先生無法自尊地活下去,所以他只能選擇有尊嚴地死去。」

  我嚥氣吞聲,淚水滑落:「我花木槿和千千萬萬個魯先生,同你和三爺那樣的天之驕子是不一樣的,我們只是想要一個平靜的生活,碧波泛舟,可是這個亂世不允許。」

  「沒錯,我是可以同你一起繼續逃,也許你幫你的父王打回葉榆後,你一高興便會念在我們相識一場,當真送我回白三爺那裡,可是如果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君家寨像西安城一樣被焚燬,我做不到,讓我像你一樣高高在上地看著一將功成萬骨枯,我也做不到,」夜風吹動我與他的發,我的淚水飄向他的白晰的臉頰,我笑了笑,「你說得對,我沒有辦法改變我的命盤,我也沒有辦法改變錦繡的,你的,初畫的,還有小五義的命盤,我毫無選擇地同你,還有錦繡生在這個可惡血腥的亂世裡,我的妹妹被辱,我的姐姐死在大漠,我的哥哥至今下落不明……這些或是沒辦法選擇,或是我選擇錯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想起非白,更是泣不成聲。

  我抹了一下眼淚,堅定地說道:「但是至少我還有權利選擇去盡我的全力,不要讓君家寨這些善良的人們重蹈他們的命運,不要讓他們在亂世的鐵蹄下飽受欺凌,生不如死,哪怕我不成功,我也能有尊嚴地,光榮地死去。」

  段月容的眼中有著動容和一絲我看不懂的傷痛,我看著他,無限殷切地說道:「段月容,你瞭解南詔步兵和胡勇的打法,難道不能留下來陪我和君家寨一戰嗎?就看在你我最危急的時刻,君家寨也曾在救助過我們,不成嗎?」

  他哈哈大笑:「花木槿,你真是個天真的女人,在這世上,你若想活下去,心就要狠一些,就得一個人都不信,就要踩著別人的肩膀爬上去,所謂人不為已,天誅地滅,你真以為亂世裡,老天爺會放過這個村莊嗎?」

  「你別癡心妄想了,我不過是看在你同我也算有過情份,才來勸勸你,你不要以為這一路你幫著我,我便要為你留下送死。」

  我垂下眼瞼,心中失望不已,我面上淡笑了一下:「你說得對,我的確是癡心妄想,那我可不可以私人向你提個請求。」

  他背對著我,冷冷道:「你說來聽聽。」

  「夕顏,她……」我看著他的背影說道:「請你帶她走吧,這一路上若沒有她,我們也不會活到現在,現在看來我是不能再照顧她了,你帶著她可能也是麻煩,夕顏是個人見人愛的小精靈,萬一初畫的孩子一生下就死了,就煩請你將她送給初畫領養,就權當是我對她的安慰,好讓她多活些日子,也能為夕顏找個好媽媽,實在不行你也可以把夕顏交給布仲山寨,讓多吉拉少爺看在一場朋友的份上,替她找戶人家收留……」

  「我就知道你要我救這個臭東西。」他猛然轉過身來打斷了我,一改冷然的神情,憤恨地對我大聲吼道:「花木槿,你還是人嗎?我同你在一起這麼多日子,你難道不能把這些擔心顧慮,分給我一些嗎?」

  「段月容,我應該恭喜你馬上就能見到你的父王,打回葉榆榮登帝位了,你還有什麼讓我來替你擔心的呢?」我側頭看了一眼園中李樹茂盛,碧葉泛著月亮的銀光,心中無限慘然。

  我轉回頭來對他淡淡地微笑著,可是他猛然向前一步,抓著我的雙肩,厲聲道:「花木槿,你明明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

  「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可以不介意你中了生生不離,帶你離開這個君家寨,然後我會讓你隨我一生,享盡榮華富貴,」他一下子摟我入懷:「我會想盡辦法找到那生生不離的解藥,我可以天天陪著你,寵你愛你,我討厭孩童,可是我知道你卻喜歡孩子,你若是喜歡,我可以准你為我生兒育女,生他十個八個夕顏,朝顏的也無妨,管他什麼君家寨,管他什麼原家兄弟,你為何不能多想想我呢?」

  他的吻瘋狂而充滿熱情,急切地想要我肯定的答案,我並沒有掙扎,等他放開了我,我摸著紅腫流血的嘴唇,望著他沉醉而迷離的眼,柔柔笑道:「也罷,段月容,這個吻就算是今生的紀念吧。」

  他愣在哪裡,身子有些發抖,眼神有著支離的恨意,他狠狠地推開了我:「本宮馬上就會美女權力唾手可得,誰會稀罕你這樣一個中毒的臭女人,我會帶走夕顏的,既然你一心要給君家寨陪葬,那就去死吧,你這個蠢女人。」

  我跌坐在地上,他對我大吼著,眼中的傷痛恨意難消,轉身跑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夜上元節,非玨最終也是離我而去,夜風拂亂了他的紅髮,那髮梢擋住了他慌亂得沒有一絲聚焦的眼神……

  這一回,大哥二哥也不可能會像天神一樣出現救我了,都走了……

  我懶懶地站起來,抬頭望向那明月中天,清華四射,不由想著,大戰之際,非白,你又在做什麼呢?

  霧裡看花花不發,碧簪終折玉成塵。

  今生今世,恐是到死我倆也不得再相見了

  風拂起我的一縷亂髮,卻貼在我的臉上,我這才驚醒我的臉上早已是一片濕透。

  我舉起袖子默默地擦乾眼淚,平靜了內心,坐下來繼續靜默地削著箭頭……

  柔腸一寸千萬縷,往事傷魂淚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