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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花淚傷月魂

  永業三年六月初六,由於戰亂四起,錦城竇氏與西安原氏忙於西南之戰,東庭王朝沒有大規模得舉辦六六文會,只有為數甚少的幾個文人大儒參加了洛陽詩會。

  會上,以一個周朋春為首的五個年青人,以詩諷時,痛罵了竇氏篡權,殘害皇室的社會現狀,三天之後,周朋春一夥書生立刻以通原之罪下獄,因為這個周朋春是陸邦淳的弟子,所以清流一派力保之,至此竇氏便將迫害的矛頭指向了陸邦淳。

  六月初十,五十五歲高齡的陸邦淳在家中壽宴上被補,家中被抄,以謀逆之罪下獄,獄中竇氏誘降陸邦淳,若清流一黨能歸附竇氏,並為其疏導輿論,擁竇氏換朝,則可免家人死罪,陸邦淳在獄中怒斥竇氏無義,竇氏大怒,矯詔於天下,無情地迫害清流一黨。

  初十一,陸邦淳不堪受辱,家人買通獄卒,遞上毒藥,自盡於獄中,陸氏一門流放嶺南之地,陸氏門生及清流一黨慘遭流放抄家,周朋春五人也斬首於市,史稱,洛陽五君子。

  六月初十五,戊申國變中的豫剛親王歷盡千幸萬苦,帶著最後的一萬精騎,闖出障毒之地,秘密派人來到蘭郡聯繫舊部。

  六月二十一,我背著夕顏,段月容則帶著面紗,一起下了盤龍山,來到一處集市,這一日正是布仲家的對歌節,又稱布仲的浪哨節,也可說是傳統的布依族青年男女的社交戀愛活動。

  來到集市中心,卻見布仲家的女子穿著大襟衣,有些穿著長褲或百褶裙,頭上的各種銀製首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沉甸甸地墜在布仲家姑娘們的烏髮上,美麗的臉龐嬌羞可人,耀著年青男子們的眼,布仲家的青年們也是打扮得,一個個興奮地看著姑娘,我拿著手邊唯一的十文錢,想著該買些什麼好呢。

  回頭正想問問段月容,家裡缺什麼?要不要給他買塊嘗嘗鮮,看在他最近表現良好的份上,卻不想一回頭,卻見段月容隔著面紗,很認真地盯著前方。

  嘿!這傢伙自己說是出來打聽消息的,兩隻紫眼珠子卻盯著一個布仲家的姑娘看。

  我仔細一看,這個布仲姑娘不但長得分外漂亮,穿著精緻的蠟染長裙,與眾不同,身上頭上的銀飾是我見到戴得最多的,壓發的銀冠上鑲著一顆光彩奪目的珍珠,神情有絲貴氣,她的身邊站著一個健壯的青年,竟然是我上次見過的多吉拉。

  真巧啊!不過我實在見到他有些心虛,我正要拉段月容走開,他卻一頭鑽進布仲的對歌群。

  幹嗎呀!這小子?

  人還真多,周圍不由熱了起來,夕顏不太喜歡這樣,哇哇地哭了起來,這時我的頭頂忽然像是下了彩色的糠包雨,猶如彩蝶漫天飛舞,段月容早就不見影子了,我護著夕顏,怕她給砸傷了,我轉了幾圈,耳邊是各種各樣的情歌,還是找不見段月容,便轉身要走。

  忽地一樣東西擊中我的腦袋,誰啊,怎麼亂扔東西呢,把我的腦袋砸得好痛啊,我憤怒地一回頭。

  卻見我的腳下靜靜地躺著一隻金絲線繡的糠包,我檢了起來,繡得真好,如果碧瑩在,她一準能看出來是怎麼繡的。

  我一抬頭,卻見所有的布仲青年看著我,唉!怎麼回事?他們在低下竊竊私語,滿目艷羨,唉?怎麼了啊?

  這時一個少伙子,跑過來,對我說了一句話布仲話,我對他眨巴著眼,表示沒聽懂,可是立刻有人把我的孩子搶了過去,我正要出手,四個士衛過來架起了我,將我拖到了一輛馬車上,只見馬車裡坐著剛才所見的那個多吉拉身邊的布仲姑娘。

  我愣在那裡,她抿嘴一笑,用有些生硬的漢話對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莫莫問。」她的眼珠子一轉,又咭得一笑:「你們漢人的名字真奇怪,叫不要問。」

  如果不是她的眼睛實在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我會心虛地以為她在質問我。

  「你接到我的糠包,就是我的人了。」她的大眼睛對我閃了又閃。

  唉!?怎麼會這樣?

  我想了想,現在夕顏不在手裡,先不要魯莽,便坐直了身,輕笑道:「請問小姐芳名?」

  「我叫佳西娜。」她甜甜一笑,唇邊露出兩顆梨渦。

  「佳西娜小姐,很榮幸認識你,可是莫問已經有妻兒了,還是請小姐把我女兒夕顏還給我吧。」我向她有禮貌地說著,怕傷害她脆弱的自尊心。

  想起我前世第一次向我們高中校草表白,那個混小子竟然把我送給他的維尼小熊給扔在垃圾桶裡,把我給難受了整整一年

  唉!所以現在作為一個有妻女的成熟「男」,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定要以一種誠懇的談心態度去化解她對我產生的暫時的狂熱。

  我認為這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

  我一路上有些絮絮道道地說著,她時而迷惑,時而捂嘴而笑,就是對我的詢問一問三不答,我說得也累了,佳西娜遞給我一個李子,我看了看她純真的笑容,便咬了一口。

  都說布仲家用山上的泉水灌溉李樹油菜,故爾蘭郡的李子分外甘甜,今天一嘗,果然好吃,我倒不好意思了。

  「這李子真甜,」我看了看手中十個核,訕笑著心想,對不起了,段月容同學,這十文錢我待會只好給這位小姐了。

  馬車停了下來,佳西娜帶著我往前走,來到一間氣派的石板屋裡,卻見那裡坐著三個人,一個是多吉拉,一個是紫眼的段月容,手上還抱著抓來抓去的夕顏,另一個黑瘦的青年,長滿鬍鬚,再盯睛一看,卻是許久未見的蒙詔。

  我愣在那裡,段月容過來把夕顏塞到我的手時,他的紫瞳難掩激動:「你總算來了,臭東西害得我不能講話了,你先同佳西娜公主坐一會兒,我同蒙詔有事說。」

  他一付大丈夫的模樣,我開口欲言,卻見蒙詔的眼光中隱含不可思議,多吉拉卻面色深思。

  佳西娜公主過來拉著我和夕顏過去了,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傻,剛剛還對她說了一大堆話,其實人家佳西娜公主早知道了。

  佳西娜看著我又笑了:「你莫要生氣,我只是想看月哥哥喜歡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月哥哥,難怪段月容要一個勁地要挑趕表日來集市,說什麼在山裡悶得慌,原來是來找舊相識了,可是眼前這位布仲家的公主和綠水完全不一樣啊!

  我正要開口,這回佳西娜想了想,主動對我說了:「我父王的一個妹妹嫁給了白家豫剛親王,我和多吉拉哥很小的時候去過葉榆找過段哥哥玩呢。」

  她的漢語不太好,一下子說這麼多話難免停了很多次,過了半天才把這兩句話給說清楚了。

  哦!原來是堂兄妹啊,我一笑:「剛才冒犯公主,真要向你道歉啊!」

  她回我甜甜一笑,慢慢說道:「你是怎麼想到,把月哥哥扮成女子,真虧你想得出來。」

  我嘿嘿一笑,只好對她說了我同段月容一樣的理由,什麼紫瞳男多女少,這樣打扮不易引人懷疑什麼的。

  她點點頭,沒有再問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佳西娜看著我想了一陣,好像作了個決定,忽然站起來從一個雕工精美的紫檀木盒裡取出一對像牙手鐲遞給我,紅著臉,一字一頓地說道:「請姐姐收下,以後佳西娜遠離故土,嫁到葉榆,就全靠姐姐照顧了。」

  我愣了一會兒,醒悟過來,急忙笑著搖手:「公主誤會了,我同段世子只是相助之誼,並無夫妻之實的。」

  忽然發現付佳西娜臉紅得像紅蘋果似的,一雙妙目似乎在看我的背後,夕顏也掙著小身子要後面,我轉身,卻見段月容沉著臉站在門口。

  他臉色不霽地過來,抱過了夕顏,對佳西娜道別,然後拉著我走了。

  多吉拉站在馬車邊上笑著對我說:「我們真有緣啊,莫問。」

  想起段月容那天對他的作弄,我臉色微紅,向他拱拱手:「上次多謝多吉拉少爺的賜雁。」

  「我一直派人尋訪你,現在既然同段世子一處,那何時定要來向你討教神乎奇技的箭術了。」俊朗的青年在陽光下對我微笑著。

  我正要欣然接口說好,段月容卻一把將我拉上馬車,用布仲語同多吉拉說了幾句。

  事後我才知道,段月容不悅地說道:「多吉拉,別想打她的主義,她是我的女人,你還是在戰場上同我一起向光義王討教吧。」

  多吉拉哈哈一笑:「你好像變了,以前你可是不再乎女人的。」

  段月容掃了他一眼,跳進車廂走了,一路上他略帶激動地告訴我,他的父親沒有死,而且在障毒之地活著回來了,他現在有一萬精兵,加上布仲家和苗家的,他們馬上就可以反攻葉榆了,我微笑著向他恭喜,心想總算我也可以馬上回西安了。

  正要對他提回西安之事,段月容忽然看著我笑了起來,對我說起另一個好消息。

  原來我在紫園的姐妹初畫沒有死,她在南詔軍內亂時被蒙詔帶出了西安,一路上跟著蒙詔在毒障之地歷盡生死,兩個人最後走在一起,而且都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我愣了半天,萬分高興。

  段月容一開始似乎有些揣測我的臉色,看我很開心,並沒有不悅之色,也對我彎著紫眼睛開心地笑起來。

  馬車送我們到集市一處隱匿之地,我們又走在街道上,我多多少少有點感覺,好像很久沒有踏入文明社會了,感覺哪裡都很熱鬧,又可能是馬上就能回西安了,我的心上止不住的輕鬆。

  段月容雖然帶著面紗,但也看得出神情愉悅,他拉著我進了一個小茶館,給我點了一壺好茶。

  「真香!這是什麼茶?」我嘖嘖讚道。

  段月容微笑著低聲道:「這是布仲家的姑娘茶,慢慢喝,小心燙。」

  這時,隔壁的兩個生意人點了壺茶,坐在我們旁邊,攀談之聲傳到我們這裡來:「唉,現在天下不太平啊,秦中和南部戰事頻多,東南和南北商路都斷了,聽說現在朝庭又要關了西域的門戶,這生意可怎麼做呀。」

  「是啊,原家和竇家打得那麼狠,害得我們這些生意人可吃盡苦頭了。」

  「你說說,原家和竇家,那一家會贏?」

  「我說是竇家吧,畢竟皇上在他們手上。」

  「哪又如何,原家手上不也有皇室的人嗎?」

  「那倒是,聽說靖夏王家的兩個公主都嫁到原家了。」

  「啊,我只聽說緋玉公子前往西突厥登基,軒轅淑環公主去和親了,另外一個公主,當是軒轅淑儀公主吧?聽說亦是人間絕色,莫非嫁了踏雪公子了?」

  「這還用問嗎?原家最出名的不就是踏雪公子嗎,踏雪公子的寵妾被人擄了,下落不明也正是時候,踏雪公子正好取了軒轅公主,那樣皇室的金枝玉葉才也不至於受辱嘛。」

  好冷,我感覺到好冷,就好像是在冰窖裡一樣。

  我握不住那杯噴香的姑娘茶,那的茶水灑在我的手上,皮膚一片通紅,我卻似不知道一般。

  我週遭一切都失去了聲音,消去了顏色,心上冒出了一陣陣奇怪的感覺,好像是火山的熔炎在拚命翻騰著,無情地灼燒著我所有的感官。

  我的喉間一股血腥之氣湧現,我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是誰在同我說話

  我醒過來,原來我們已走出茶肆了,段月容好像在對我說了些什麼,可是我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口中的血腥味又傳了出來,段月容從我手上接過夕顏,紫瞳看著我,慢慢對我說道:「我們去買些糕吧,臭夕顏愛吃的。」

  我忽然發足狂奔起來,我沒有理會段月容有沒有追上我,只是一直跑啊跑,等我醒過來時,我已經來到那野櫻坡上。

  我輕輕抬頭,那棵兩人無法合抱的百年櫻樹隨風輕輕搖曳著巨大的冠頂,現在已是六月中旬,櫻花全都調謝了。

  我觸摸著那粗糙的樹皮,慢慢臉頰貼上那樹幹,我閉上眼,腦海中又是那紅髮少年對我柔柔笑著:「木丫頭,我喜歡你這個禮物。」

  「木丫頭,我記得你是在這種叫櫻花的樹下告訴我你的名字的,對吧!」

  「這句寫得多好啊,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柵處,木丫頭,這是你寫的?」

  「木丫頭,我這回又找著你了,我又沒有迷路。」

  非玨,你終是娶了別人,去盡了自己的義務,成就了你的皇位

  非玨,你果然同我有緣無份啊,以後還有何人再會那樣癡迷地喚我一聲,木丫頭!

  一切彷彿都在昨日,那紅髮少年紅著臉送我花姑子

  然後,忽地腦中冒出一句,茶嗣中一人戲謔的話語:踏雪公子的寵妾被人擄了,下落不明也正是時候,這樣踏雪公子正好取軒轅公主,那樣皇室的金枝玉葉才不至於受辱嘛。

  難道是因為這個,你才給我那玉玦,讓我遠離原家的是是非非,其實是好方便你取那軒轅公主,又或許是你嫌棄我,因為我被人轉手送來送去,終是在心中鄙夷我被人玷辱了?

  還是你根本就從來沒有在乎過我,所以你要這樣地,這樣地作踐我。

  我的心頭紮如針,滿腔悲憤哽在喉頭,咽間那股腥燥再也無法忍住,我猛然吐出一口濃腥,舉手一看,一片殷紅,我悚然一驚,我這是在做什麼?

  為什麼會為他難受,我為什麼會為他氣得吐血。

  我的心慌了起來,這才驚醒著,我為非玨的大婚感到痛苦,可是我更為對非白的大婚感到一種背叛,甚至感到死一樣的悲憤。

  難道,難道,難道我愛上了原非白,甚至這份愛情超過了對非玨的感情!

  不可能!

  我來來回回地走在那棵巨大的野櫻樹下,心中在對自己狂呼。

  我沒有愛上他為何當我知道他和錦繡暗通曲款,我的心是這樣的難過?

  我沒有愛上他為何我把所有的罪全加在他身上,一心想讓自己討厭他?

  我沒有愛上他那為何當我一有危險,口中喚出的卻是他的名字?

  我沒有愛上他為何夜夜夢中見到的全是他的笑容?甚至多過了非玨那深情的酒瞳。

  不,我沒有愛上他,沒有愛上這個絕代少年,沒有愛上這個曾經用長相守把我喚醒的男孩

  我沒有呵!

  我慢慢滑坐在櫻花樹下,風拂動我的發搔著我的臉,有些癢,我卻不想去拂動,無意識地喃喃道:「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

  他終是做了該做的事了,不是嗎?

  花木槿,你在難過什麼,誰叫你一直在拒絕著他,誰叫你一直在傷害著他和你自己,從來沒有去看一眼你心中真實的感情。

  那軒轅淑儀是天下聞名的皇族美女,又玲瓏八面,長袖善舞,連竇英華都想要據為已有,拿此作為談判條件,而你相貌平庸,不但失去了古代女子最重要的貞,還要同個陰陽怪氣的段月容搞在一起,弄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你拿什麼同人家爭,你還有什麼臉去見非白。

  花木槿,你自己連對非白的感情也搞不清楚,卻莫名其妙地成了原家的叛徒,家國難回,你一心想回原家,是為了去見誰,你又一心想過世外桃源的生活,又為了逃避誰?

  是啊,你何必難過呢,從你忍不住□,吻上段月容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擁有那白雪一般少年的資格啊!

  花木槿,你曾經很幸運地擁有原家這兩兄弟的愛,你現在發現自己真正的感情,已是晚了一萬年不止的荒唐,然後便一夕之間全部失去,可是上天對你移情非白的懲罰?

  花木槿,前世人負我,今生我傷人,然而無論是我傷人,還是人傷我

  他或是他,都已然娶了軒轅家的金枝玉葉,你這個失去了一切的小小婢女,又何苦難過,又何必難過,何苦難過啊!

  然而我的淚卻止不住,風也吹不幹,我也不想去拭,所有的勇氣和生命,彷彿都隨同我的愛全部跌入海底,我聞著櫻花的香氣,心如刀絞,好痛,好痛,為何那麼痛啊!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抬起我的臉,我睜開眼,眼前是一雙驚痛的紫瞳:「你哭什麼?」

  我的眼前早已被淚水模糊了,我哽在那裡,沒有回答他,也無法回答他。

  他粗聲又問了一句:「你哭什麼?」顫著手拂著我的臉,可是那熱淚卻是流得更多,更猛。

  我的心神欲碎,一把將他推到在地,站起身來只想遠遠地離開他,他卻拉著我,搖著我的肩膀:「你哭什麼?」

  他的眼神忽然有些絕望:「你為什麼哭呀?求你莫要哭了。」

  我很想大聲地對他說著:「我為什麼哭?因為我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去見非白的勇氣都沒有了,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可是那滿腔恨意和心酸,卻化作了最直接的方式,我一拳打過去,他頓時滿嘴是血,然而那紫瞳卻沒了往日的戾氣,只是悲幸而痛苦地看著我。

  一聲孩童地哭泣傳來,我和段月容同時轉過頭去,卻見滿臉尷尬的牛哥二嫂,她的手上牽著抹眼睛的夕顏。

  夕顏帶著我上午給她買的老虎帽,手裡拿著半塊粘不拉幾的香糖,看著我們害怕地抽泣著。

  夕顏全看見了嗎?

  段月容一聲不響地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黯然地走過去抱起了夕顏,

  夕顏俯在段月容的前,眼淚鼻涕亂流,肥肥的小手輕輕擦著段月容嘴角流出來的血跡,段月容只是沉著臉,凝視著我。

  我抹了抹臉,走過去:「夕顏,乖,不哭啊。」

  然而夕顏卻害怕地晃著小手小腳,轉過小臉不看我,我的心中更是難受萬分,段月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抱著夕顏轉身離去了,風吹著我的臉,我的心更是疼痛加上委屈,淚水不知不覺又是奪眶而出,牛哥二嫂過來,拿出一塊手絹遞給我,歎氣道:「莫先生千萬不要難過,有什麼事,好好商量,朝珠是個好娘子,您著實不該打她的。」

  我復又坐在櫻花樹下,閉上眼輕聲道:「牛哥二嫂,我知道了,內子身不好,煩您先去幫我看看夕顏和她。我過一會回去。」

  那一夜,我沒有再流淚,只是在櫻花樹下坐得很晚很晚,段月容也沒有再給我送吃的,我回去的時候,他和夕顏都睡了,我趴在八仙桌上過了一夜,早上醒來,人卻已在床上,段月容和夕顏都不在家裡,昨夜睡覺的八仙桌上有段月容給我留的早飯。

  我的鼻子酸酸得,胡亂地吃了幾口,便出門去尋他們「母女倆」,一路上遇到村裡人,打著招呼,卻發現大伙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待我到得田里,遠遠地看見樹蔭下牛哥二嫂看著夕顏和別人農忙無瑕照顧的小孩,我走過去,向夕顏拍拍小手:「乖乖夕顏,到爹爹這兒來啊。」

  夕顏本來笑得很開心,看著我,卻板著臉,然後泫然欲泣,跑回牛寡婦那裡去,不理我。

  我正蹲在那裡鬱悶,一個高大的影子淹沒了我,回頭一看,是左臉腫得老高的段月容,我總算明白了,為何人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了,我心下有些歉然,他卻皺著眉說道:「你怎麼出來了,昨夜你好像有些發燒,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他接過牛寡婦遞來的一碗水,一飲而盡,不再看我,只是甩了辮子,又到太陽底下務農去了。

  我討了個沒趣,走了回去,過了幾天,段月容沒有怎麼同我說話,夕顏還是看我有些驚懼,別過小臉不理我,我有些暗恨段月容不幫著我哄哄夕顏理我,不由夜夜對著月光流淚追悔往事,黯然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