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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歸舟客夢長

  我昏昏沉沉地在黑暗中漂浮,耳邊是一片孩子的哭聲,我爭開眼睛,卻是身在一片種滿梅花的園子裡,一個白衣小男孩蹲在一棵老梅下哭得起勁,這個園子看上有點像梅香小築,那梅花怒放,鮮紅如火,又似鮮血欲滴,我有些蒙,這裡是那裡呢,我走過去,輕輕拍了那個小孩:「呃!真對不起,請問這裡是哪裡啊,小朋友。」

  那孩子抬起頭來,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淚痕,他看到了我,停止了哭泣,站直了身子:「木槿,你總算來了。」

  呃?!他認得我?

  他快樂地笑了起來,跑過來撲在我的腳下,這個小孩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吧,我肯定我從來沒見過他,可是這孩子的笑臉很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看著他天真快樂的笑意,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小弟弟,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呢?」

  那孩子看著我但笑不語,這孩子越看越可愛,我不由得摸摸他的小臉。

  好冷!我打了一個哆嗦。

  「陽兒,」忽然一陣柔聲傳來,那孩子更開心地笑了:「娘親來了。」

  陽兒?陽兒?好熟的名字啊!

  我的心中咯登一下!

  第一個反應是我在夢中,而且很有可能是個惡夢。

  第二個反應我在和可怕的原青舞的兒子說話,可是陽兒的小手拉著我,力大無比,身子前傾地拽著我走去,不時興奮地回頭看我,那一張小臉笑得如陽光一般燦爛。

  我無法抗拒地來到一座橋跟前,果然是原青舞,一身素稿地站在陽光下,卻洗淨鉛華,在那裡溫柔地向陽兒招著手,看到我,有些驚訝,卻仍然友好地微笑著向我點頭,全然沒有了在地宮裡的戾氣,我愣愣地被那個陽兒硬拖過去,他伸手拉住原青舞,原青舞笑著說:「好陽兒,乖,我們一起走吧。」

  「我要木槿跟我們一起走。」陽兒使勁拽著我,我乾嚥著唾沫,已是嚇得魂不附,原青舞的笑容消失了,看著我和陽兒有著一絲憂慮。

  「陽兒,莫要胡鬧,」遠處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在陽光的背光下,我看不太清他的樣子,只依稀間感到那男子的眉宇間儘是磊落灑脫,一派俊朗,原青舞滿臉幸福地喚了聲:「明郎。」

  明風揚拉著原青舞,模著陽兒的頭,聲音醇厚動聽:「花木槿小姐還不能跟我們一起走,陽兒,你也不能和爹爹娘親一起去啊。」

  「不要,我要和爹爹還有娘親在一起,我要和木槿在一起,」陽兒大哭了起來,原青舞也掩面而泣,那男子卻輕歎一聲,輕輕陽兒拉著原青舞的小手,將他的小手塞到我的手中,然後拉了原青舞走向那座橋。

  明風揚走到一半,終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向我揮著手,滿是深沉的愛憐,濃郁的不捨,我這才發現他的眼神似乎越過了我的身後,似乎是在同我身後揮手。

  我扭頭,卻見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粉衣女子,靜靜地站在我身後,正對著前方緩緩揮手,絕世美麗的臉上掛著一絲哀傷而釋然的笑容,我不由得拉著陽兒倒退了三步,這個女子的容顏同非白畫的謝夫人遺像竟然一模一樣。

  她看到我,也溫柔地笑了,那笑容如朝陽初展,月華初放,令人無可自拔地沉溺在這一腔柔和的笑意中,我竟感到無限的溫暖,我再回頭,明風揚和原青舞都不見了身影。

  「木槿,你不要離開我啊,」陽兒對我抽抽答答地,他似乎有點害怕謝夫人,不停地向我身後藏,我拍拍陽兒的頭,想了想,拉著陽兒給謝夫人納了個萬福:「謝夫人好。」

  謝夫人似乎看到我很高興,柔和地笑了笑,摸摸陽兒的頭,並沒有說話,可是陽兒似乎還是很害怕她,一縮膀子又躲到我身後。

  謝夫人也不生氣了,只是看了我一眼,轉過身來向前走著,我拉著陽兒跟著她,不停地往前走,身圍的景物變了,我們來到那面綴滿西番蓮的飛天笛舞浮雕牆前,她微微一笑,遞給我一塊娟子,我愣愣地接過來,正是我在情塚裡看到的,挌在花梨木圓桌上的那幅繡品,那幅繡好了的並蒂西番蓮,娟子的一角繫著一塊瑪瑙玉環,我有些納悶地看著她,她瀲灩的目光那樣的親切,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又似明鏡照亮了我的靈魂,那聲音就像是三月裡的雨絲,綿綿地淌進我的心裡:「多謝木槿了。」

  她謝我什麼?我正要發問,忽然陽光被烏雲隱去了,紅梅花痛苦地發黑調謝,那園子猛然消失了,謝夫人對我溫笑著,眼中流下淚來,然後消失在那片飛天浮雕的高牆之前,我回頭,手中的陽兒變在了一株妖異的紫色西番蓮花。

  一片黑暗向我襲來,周圍景物又變成了滿是濃霧的西林,這一回西林裡面所有的大樹上都纏繞著的籐蔓植物,那籐上吊滿了詭異的紫色西番蓮花,忽然一支籐蔓纏繞著我的膝腿,我無論怎樣掙扎,也無法掙開。

  我大叫著醒了過來,混身上下濕得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耳邊忽地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姑娘醒了?」

  我抬頭,只見一人穿著一件普通棉白衣服,瘦瘦小小,臉上帶著一個白面具,和暗神那個的白面具一模一樣,只不過要小了一大號,做功也次了一些。

  想起暗神,我打了一哆嗦,抵頭才發現我全身□著泡在一眼溫泉中,我啊地叫了一聲,向下縮了縮,那個帶著白面具的孩子開口說道:「姑娘別害怕,我也是女孩,這是能治病的溫泉,您被魔音功震傷了,本身也有些頑疾,得再泡一個時辰,方能出來。」

  這是一個極其簡陋的石室,但是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啊?」

  「您叫我琴兒就成了。」小女孩答道:「是暗宮的侍婢。是宮主將您帶過來的。」

  「哦,那巧了,我們是同行,也是個丫頭,我叫花木槿,」我友好地伸出手,想同她行個握手禮,拉拉近乎,沒想到那女孩立刻撲通跪下:「姑娘想要什麼,只管說,可是您混身都得泡在溫泉之中,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我訕訕得收回了爪子,「請問你家宮主是什麼樣的人?」

  「我家宮主是這暗宮的主人。」琴兒乖巧地回答著,可是聲音依舊冰冷而沒有任何感□彩。

  我瞠目地看著她,這和沒回答一樣,可能是她也發現了我的不解,補充道:「地面上莊子裡的大爺稱他作暗神。」

  哦!還是和沒回答一樣。

  「請問他為什麼這麼好心地要為我療傷呢,還有琴兒有沒有看見那個和我一起進來的白三爺?」我再接再厲。

  「宮主說您是非常重要的人,一定不能死,至於白三爺,奴婢沒有見過。」

  嗯?我詳細敘述了原非白的長相,可是琴兒只是搖頭說不知。

  其實想想估計也是白問,可能暗神不准這個丫環說出來,會不會非白有什麼危險了呢?

  「琴兒,你們在暗宮的為什麼一定要帶個面具啊?」

  「這是暗宮老祖宗的規矩,我們五歲起就帶面具了。」

  「那你是在這裡出生的嗎?」

  「嗯。」

  「那什麼人可以看你的面容呢?」

  「我的爹娘,宮主,還有未來的夫君。」小女孩冰冷的聲音漸漸有了一絲天真憨直。

  這多多少少有點女聖鬥士的意思,除了自己喜歡的人,別人都不能看!

  我笑嘻嘻地說著:「琴兒,是你幫我脫得衣服吧,謝謝你啊。」

  琴兒搖搖頭道:「不是我幫姑娘脫得衣服,而是宮主幫您脫的。」

  我嗆在哪裡,臉不由自主地陰了下來:「你家宮主是男是女?」

  琴兒的聲音竟然隱隱有了一絲笑意:「宮主自然是男的。」

  非白這小屁孩雖然是很討厭,但他總算還是個守禮君子,佔有慾也強,他分明不會讓別人來動我,而且剛才那暗神私自點了我的道,莫非是利用我挾制非白,這琴兒說是溫泉有治療作用的,講不定有什麼可怕用途。

  看了看四周,一旁放著一件換洗的衣物,我動了動腳,有一條腿能動,我恢復了笑臉:「琴兒,我口渴了,你給我點水喝,好嗎?」

  琴兒規規矩矩地轉身去為我取水,我噌地一下單腿竄面抓了衣服就向門口衝去。

  還沒出門,已站在那裡動不了,琴兒跪在那裡,聲音帶著無比的驚慌,不停地磕著頭:「小人知錯了,宮主饒命,宮主饒命。」

  我的眼前站著那個酷愛化裝舞會的暗宮宮主,臉上的白面具冷如冰,他的素手一揚,那個琴兒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白面具出了觸目的紅色,我驚怒交加:「你將她殺了?」

  那白面具冷冷一笑:「誰叫你騙她沒看緊你呢。」

  然後他猛地打橫抱起了我,走回了那個溫泉,然後將我粗暴地扔進了進去,我嗆了幾口水,剛剛爬將起來,沒想到那白面具也跳進水裡,一把撕了我身上的衣服,我捂著光身子逃到了池子的另一頭蹲下,恨恨道:「禽獸。」

  對面的白面具緊跟著欺近,拉開了我護的雙手,緊在我的身上,他身上的白衫早已被水浸透了,糾結的肌在溫泉下泛著紅色,抱著我的手臂上西番蓮紋身淡淡隱現,他的手粗暴地撫著我的肌膚,我感受到他灼熱的,屈辱的淚再也忍不住地往外冒,本能地叫道:「非白救我。」

  話一出口,自己心中也是一驚,是這幾天和原非白一起經歷了太多了嗎?所以會不自覺地呼喚他的名字了?

  「你果然跟你妹妹一樣水楊花啊,我還一直以為你心裡想得是原家那個四傻子呢?」白面具的聲音滿是譏屑:「朝秦暮楚,現在已將心放在那原非白身上了?。」

  「你這個喜歡帶面具,穿孝服的變態,你以為你是暗神就能隨便控別人的生死了嗎?」我恨恨叫道:「這個女孩才幾歲,你就殺了她,你不是人。」

  「還有,你不准你污辱我妹妹,你這個禽獸!」我憤怒地一把揮去,暗神竟然不閃不避,那臉上的白面具就被我打了下來,落在溫泉裡,冒著泡地沉了下去。

  我一下子驚在哪裡,那是一張因為常年沒有陽光的極其蒼白的面容,面上滿是深深淺淺的疤,其中最深的一道刀疤,從眉際開始,一直深深地刻到唇上,一雙栗瞳,如鷹目銳利,印著我的驚慌的面孔。

  「害怕嗎?」他的口氣滿是嘲諷,微一咧嘴,那道刀疤更如蜈蚣在他臉上爬行,年青的臉分外猙獰:「看慣了踏雪公子的天人之顏,心中可是為我這張臉嚇得發抖。」

  我也學他嘲諷一笑:「我二哥身上的疤可以開個疤痕展覽館,小放的臉上腦袋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共有二百六十多道,我大哥都一天到晚光著身子向我們炫耀身上有多少光榮的槍傷,刀傷,我們幾個都背地裡說大哥其實是不敢在燕子軍裡露的,就你也好意思拿你這張臉來嚇女人。」

  暗神那張刀疤臉明顯得一滯,我惡意地刺激著他:「你什麼時候改行當媒婆了,老是管我的感情去向,做什麼?還有我妹子又管你何事?你莫非從第一次見到了我,便喜歡上我了?」

  「你當真是不怕死了,還是被那兄弟倆給慣得真不知道自己長什麼德了,除了上面這些個腦子不正常的原家男人,你以為誰還會喜歡你?」暗神哼了一聲,雙手爬上了我的脖子。

  我也冷冷一笑:「那你是喜歡上我妹子了吧,可惜我妹子就是不喜歡你,所以你昨天故意對我和白三爺見死不救了,後來白三爺計殺了原青舞,你又過來抓住我好挾持白三爺吧,」暗神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那張臉真像地獄來得一樣,眼中那駭人的殺機湧顯,我的心中大驚,難道我則才激他的話真是說中了,他果然是愛上了錦繡?我不由轉個話題問道:「白三爺在哪裡?」

  長久的沉默,就在以為我就要死在這個池子裡,死在這個奇怪的宮主的懷裡時,他終於開了口:「花氏姐妹果然仗寵持嬌!你不要以為有原家老三護著你,就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冷冷地放開了我,我立刻蹲了下來,抓了那撕破的衣衫,擋住重要部位。

  暗神重又帶上面具,打了個響指,立時進來兩個戴面具的人,一匆匆地抱起地上的小琴,另一個忙著收拾地上的血跡,兩個人都連大氣也不敢出,我看見那個抱小琴的人在小琴身上疾點了很多下,小琴的手微微動了一下,那小琴應該還有救吧,我的心下微微鬆了一下:「我要見白三爺。」

  暗神的白面具看著我:「你如果再跳出這個藥池溫泉,別說是你家三爺,我保準你這輩子再也不要想見任何人。」他頓了頓:「這個藥池溫泉,非當家人不能用,放眼整個原氏,只有你家主子獲准待過,你家主子為了讓你能進這個池子,他。」

  「他怎麼了?」我急聲問著,可是他卻冷冷一笑,沒有回答我,出去了。

  我喊破了嗓子,沒有人再來伺候我,也沒有人進來過,只有池邊妖異的西番蓮靜默地看著我。

  暗宮又換了另外一個帶面具的女孩來對我的物理治療進行加護,三天裡,這個女孩除了幫助我用飯,方便,就只是逼著我進那個池子,那個暗神也沒有出現過,我試著同那個女孩說話,可能是有了前面那個女孩的教訓,她沒有同我說過一句話。

  這三天的溫泉生活,使得我在今後的人生裡,只要一看見溫泉就想吐,一看見面具,頭皮就。

  三天後,我終於解了禁,換上了一件粗麻的普通衣物,柱著拐棍走出了石室,一出石門卻見我在一個滿是熱氣的石洞之中,一眼活泉淙淙冒著熱氣,想是那藥池溫泉是從這眼裡引進去的,我走出洞外,卻見身在一個小庭院中,抬頭望向那許久不見的明媚陽光,不覺有種想哭的衝動,世間是正常人,誰不想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這美麗的陽光之下呢,想起那些在暗宮生活的人們,不禁疑惑叢叢,從伺候我的女孩到那個暗宮宮主都是武功修為極高的人,原家為何要蓄養這些武功高強的人在暗宮呢?他們又是如何將這些人永遠留在了暗宮呢?

  我放眼望去,整個院子滿眼都是大朵大朵盛放的西番蓮,一片紫色的海洋,想起那暗神宮主手臂上的西番蓮紋身,心想其實就算不做謝夫人那個夢,我現在都對這西番蓮也沒好感了,這時那個不說話的女孩給了我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我木然地看著她,她悄悄在我的手心裡畫了一個三,我一喜,低聲道:「你認識白三爺?」

  她微點頭,然後指指那碗黑乎乎的藥,我二話沒說,一飲而盡,天!這是什麼呀,怎麼比我以前吃過的任何一種藥都要苦啊。

  我苦著臉還給她空碗,正要開口,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是那個暗神,我緊緊捏著拐棍,心中著實害怕。

  他手中拿著一包東西,看了我半晌,扔下一句:「跟我來。」便轉身走了。

  我跟著他後面慢慢走了許久,久到我的開始感到疼痛,他忽地停了下來,我們來到了突圍前的暗莊,過往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我拄著拐棍的手有些抖。

  「你自由了,」暗神遞來張紙:「這是你家白三爺叫我給你的,從此以後你脫了奴籍,同你的哥哥妹妹一樣,不再是原家的奴僕之身了。」

  我接過那張紙,打開一看,竟然是我的賣身契,我呆在那裡,只聽暗神說道:「原非白私調燕子軍入西安城,雖然解了西安之圍,但致使候爺被困洛陽,三天前,原非白留了韓修竹鎮守西安城,自己同你大哥前往攻打洛陽,他讓我給你這張賣身契,還拖我帶話給你,既然你的心中只有原非玨,你同他終是緣淺情薄,這個就算是主僕一場,作個念信吧。」

  他遞給我一卷畫軸,我打開一看,正是那幅他答應要送我的盛蓮鴨戲圖。

  「至於生生不離的毒,他說他現在著實手頭沒有解藥,等他有一天拿到了,無論何時,無論姑娘在何處,天涯海角他一定雙手親自給姑娘奉上。」暗神說到這句話時,口氣中竟有一絲歎息。

  這不是我夢寐以求的自由嗎,為什麼我拿著我的賣身契,心中卻如此難受,一點不感到高興呢?是因為這七年做慣了別人的奴僕了嗎,身上竟有了奴了嗎?還是這自由來得太過突然了?

  暗神又給了我一個包袱:「他本想親自護送你前往於將軍處,只是如今家國遭難,風火連年,洛陽亦非安全之處,故而請姑娘前往河南府宛城的威武鏢局躲。」

  我冷冷打斷了他:「他既然給了我自由,為何還要管我的死活呢?」話一出口,我呆住了,我在說些什麼,我到底是怎麼了?暗神並沒有什麼話,只是對我微欠身:「姑娘前途漫漫,請多多保重了。」

  等那暗神走遠了,我坐了下來,靜下心想了想,打開那重重的包袱,只是些尋常的衣物,卻是以男式居多,心中不由一動,原非白是要我打扮成男子前往宛城嗎?

  他在包袱裡裝了很多金銀,又讓我感到這個原少爺不怎麼擅於幫人跑路,難道不知道帶些銀票會比金子銀子什麼的更安全輕便嗎?轉念又一想,看來是事出突然,他臨時才為我做準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呢?

  再往裡翻,有兩個小包,一個打開來竟然是些桂花糕,我掰了些往嘴裡送,那甜味直衝我的腦門,讓我想起來那日他與錦繡月桂院私會,他,錦繡和我三人如何驚險,又是在那天我吃到了世上最好吃的桂花糕以及最可怕的毒藥。

  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發著酸,又打開另一個小帕子,那帕子正是情塚和夢中所見的西番蓮花樣帕子,只不過同夢中不同,那西番蓮只繡到一半,帕子一角沒有像夢中所見地勾著玉環,那帕裡包著兩樣東西,一支完好的東陵白玉簪,還有我送給非白的護腕珠弩:長相守。

  我呆呆拿了那白玉簪看了一陣,握在手中,只覺那玉簪子的冰涼直沁我心。

  我默然將自己的頭髮梳了個書生髻,用白玉簪子簪了,然後束了,換上了男子的長衫,最後帶上那長相守,我走向下山的路,忽然想起那暗神說過的,如果非白拿到生生不離,那無論我身在何處,他必雙手奉上,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他真是要棄一個女人,如何還會管她死活,還說什麼天涯海角,意思是說他還會來找我,那又何來自由之說?

  他不讓我去找大哥,因為他們要去攻洛陽,為什麼不帶著我一起去,他以前不是明明很喜歡讓我幫他奪取天下的嗎,我煩燥地想著,不知不覺走在往回的路上。

  轉念又想起非玨,心想這是多好的機會去找非玨啊,管他什麼負心的原非白,我又走下山,沒走幾步,又停下來反思,我怎麼可以認為原非白是負心的,人家不是原來就喜歡你妹妹,借你不過是移禍江東罷了。

  不行,我又往回走,好歹勞工合同解除也得有人事部長親自找你談,來告訴你為什麼解聘,給你出一封解聘信,如果你需要還可以要一封不錯的推薦信,他原非白是什麼人,以為踏雪公子了不起了嗎,就可以這樣派個邪乎的暗神代表來將我給辭了,若是其中有隱情,我更要找他談談,他到底想對錦繡怎樣,還有這次洛陽之行,會不會是有凶險,所以連大哥那裡都不讓我去投靠。

  我來來回回幾次,最後主意一定,於是向暗宮方向中走去,還沒走到同暗神分手的近前,一個白影已竄出來,把我嚇了個半死:「你跑來跑去的,到底想幹嗎?」

  咦?怎麼是這個暗神,那他根本沒有走,更覺得其中有文章,我定了定神,清了清喉嚨:「請暗神大人引見,我要見原家白三爺。」

  「你這女人怎麼比你妹子還喜歡對男人死纏爛打,明明人家三爺都不要你了,卻還在死纏爛打。」

  「我不是想纏著三爺,洛陽此行十分危險,木槿感念同三爺主僕一場,想助三爺一臂之力,也是為了同家兄實現結拜時的誓言,木槿已經失去了一位兄長,不想再失去第二個,請宮主成全。」說到後來,想起宋明磊,我早已是淚眶,嚥氣吞聲。

  暗神久久地在那裡沉默著,就在我以為他要同意了,忽然他的腰間銀鈴響起,他的語氣森冷:「快十五年了,竟然有人入侵暗宮,」他轉身就往回走,發現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便一揮手用內力將我撩倒道:「花木槿,你若是真心想為你家三爺好,還是去宛城的威武鏢局,那裡他為你打點好一切,你萬萬不可擅入紫棲山莊,若是有人以原家人的名義找你,除非拿著玉瓏環信物,否則莫要相信任何人。」

  我高聲叫著宮主,可是他已施展輕功,轉眼不知道所蹤,只剩我呆在半山腰,聽著山風呼嘯。

  神啊!啥叫玉瓏環,那長什麼樣啊?

  莫非是夢中所見謝夫人給我的勾在帕子上的那枚玉環?想起那個夢,我又是一哆嗦。

  我又往暗宮的方向走去,結果發現來時的路根本找不見了,我在華中轉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暗宮的入口,於是我決定先入紫棲山莊,再想辦法入暗宮,走了半日,我也餓得不行了,原非白給的那塊桂花糕早就吃完了,幸好已是早春,我想辦法挖了些地瓜,地蛹,生了些火,放在火上烤。

  多年以來,每當我想起那天,我就有多麼後悔那天沒有忍饑挨餓地繼續偷偷進入紫棲山莊,摸進暗莊,我想,也許一切都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