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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靜日玉生煙

  「木丫頭,木丫頭,快起來了,天都快亮了。」素輝雄鴨子似的變聲期嗓子把我從夢鄉中喚醒,我稀里糊塗地睜開眼,咦?又是雞鳴時分了嗎?

  真討厭!我慢吞吞地爬起來,慢吞吞地進了廁間,慢吞吞地穿衣服,慢吞吞地……

  素輝終於看不下去了,飛快地幫我套上衣服,潑了幾下水算洗了個臉,一邊埋怨著,一邊像拖著根白菜似地扯著我衝進練武場。

  點將台前一隻絕代波斯貓,不!絕代美少年,一身如雪地坐在輪椅上,斂艷地目光冰冷而沉靜地瞥了我一眼:「你又晚了,木槿,今兒個多練二個時辰。」

  我徹底嚇醒了:「三爺早!韓先生早。」

  原非白旁邊的美髯公很有禮貌地向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自上次落難獲救後,我和原非白回到西楓宛已有二個月了吧,那時我早已昏迷了許久,一個自稱是「南人」的秘俠救了我們,並放信號通知韓修竹,後來我才知道,那俠士竟是張德茂易容的,我開始懷疑此人不但是優秀的民族歌手,還是個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我便問他在江湖上可有名號,他淡笑說,他在江湖上的朋友戲稱他作千面手,原來如此,那張德茂那張臉也是易容的吧?我再問他,他卻只是淡笑不語。

  我被救回來時斷了二根肋骨,據趙孟林回憶說,第二根斷骨差一點刺破我的肺部,其時情況十分危急,所以連妙手醫聖也是險險地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不過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我能下地的第一天,原非白和顏悅色地來看我,微笑地說給我聽他所謂的報恩改造計劃,其實很像報仇計劃的,他——要求我學武。

  我想那時我的臉色一定越來越難看,因為我天生就討厭暴力,追求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再說女子去練武去了,哪要男人做什麼?

  可惜,在西楓宛,他是老大啊,從此我得雞鳴時分起身,素輝自然不願意我來霸佔他的少爺,一開始每每都在練功時來找碴,我練完馬步,往往腿抖得像邁克傑克遜似的,他還會來偷點我道,要麼從後面偷襲我.

  從此我得雞鳴時分起身,素輝自然不願意我來霸佔他的少爺,每每都在練功時來找碴,我練完蹲馬步,往往抖得像邁克爾‧傑克遜似的,他還會來偷點我道,要麼從後面偷襲我,後來被原非白大怒,我還從來沒見過原非白對素輝這麼發火,韓先生和撲在地上呈狗啃屎狀態的我都驚呆了,謝三娘自然將他怒打一頓,他對我大聲哭泣中,非常不願意地意識到了在原非白的心目中,我已經無可挽回地成了西楓宛的一份子。

  而在原非白對素輝的怒斥中,我也終於明白了原非白要我練武的原因了,原來我的舊傷落下了病根,以後每逢季節交替,或陰雨天氣肋下必會疼痛難忍,趙孟林囑咐我一定要強身健,且時時保持心平氣和,情緒不易激動,不然,很有可能便會引發舊傷,英年早逝,活不過三十。

  紅顏薄命啊,我先是呆愣異常,然後唯有苦笑連連了。

  已是初夏了,雖不見得寒冷,可起得這麼早,腸胃依然有些不適,我和素輝蹲著馬步,心中卻思念著很久沒見的碧瑩和原非玨。

  聽說我和原非白失蹤那幾天,他也跟著果爾仁和韓修竹尋了好幾趟,一無所獲下,急得差點吐血,我養傷那一陣子,原非白倒經常放碧瑩進宛子來看我,有時謝三娘顧不及我時,還讓她就住下好照應我。

  原非玨來鬧過好幾次,然而原非白這次鐵了心了,就是不讓他來見我,估計還記恨著原非玨幫採花賊整他那事,儘管原非玨使了所有的計策,軟硬兼施,叫罵陣前,原非白這回怎麼也不理他,只好傷心地走了。他偷偷托碧瑩給我送來些好玩的珠寶玉飾,靈藥聖丸,還有他自已抄寫在絹帕上的一首詞,歪歪扭扭的,勉強認得出來是那首青玉案,遺憾地是都被原非白髮現並陰著臉立刻用內功化為灰燼了,原非白一向對碧瑩客客氣氣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對她發脾氣,嚇得她差點舊病復發,後來我的傷好轉了,無論我怎麼央求,他也不讓碧瑩進西楓宛了。

  可能是相處久了,我剛醒過來那幾天,一睜眼總見他在旁邊滿心焦急地看著我,眼圈黑黑的,還在床前苯苯地餵過我幾次藥,嚴重燙傷了我的口舌,我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那還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只是望著他流眼淚,我心說,你絕對是為了折磨我才生在這世上的,可他卻以為我是傷口發作了,滿臉痛心的喚著趙孟林。

  趙孟林自然一下子明白了怎麼回事,但礙於原非白的面子,也就乾笑幾聲,安慰了他幾句,然後偷偷開了個治燙傷的方子給韓先生,原非白拉著我的手,難受的替我抹眼淚,像哄布娃娃似地說著:「木槿,別哭,再忍忍,素輝這就去煎藥,我再餵你喝啊!喝了就不疼了啊!」

  知情的眾人個個都瞪大了眼睛同情地看著我,而我的淚流得更凶了。

  不過我在心裡慢慢也不再那麼怕他了,剛練武那陣,我有時跟他胡攪蠻纏,總是練著練著就變成跳嘻哈舞,或是走月球步。

  於是,這個變態原非白,一生氣就冷冷道,若要出這個宛子,除非我能打敗素輝。

  唉!我什麼時候才能現見到碧瑩和非玨啊,我歎著氣,一側頭,原非白的俊臉就放大在我眼前,拿著皮鞭坐在我的旁邊,我嚇了一跳,他用皮鞭把我的手舉高些,淡淡道:「你又走神了。」

  「三爺,今兒下午兵部王侍郎家的寶蟬小姐來拜訪您,我能抽空去瞧瞧碧瑩嗎?」我探過頭,討好地問著原非白,不知道他在鬧什麼,現在就連韓先生同意了,他都不讓我出這個宛子,這個大變態。

  「你去瞧了她,莫非就能讓你的武功突飛猛進,打敗素輝了嗎?」他懶洋洋地答道。

  「我聽說碧瑩最近身不大好,我怕她舊病復發,所以想去瞧瞧。」我小心翼翼地答道。偷看他的臉色,深不可測啊。

  他斂艷的目光閃過一絲犀利:「你是去瞧她呢?還是去看她的主子啊?」

  神童就是神童,一下子就猜到我的心思了,不過我是堅決不會承認的。

  於是我高傲地一仰頭,表示了我高度的革命忠誠:「那哪能啊,我是三爺的丫頭,忠僕不事二主,自然不會再去見這個宛子以外的主子,」然後又沉痛道:「只是碧瑩是我的三姐,木槿要盡僕人之忠,亦要盡為妹之孝啊。」

  這一忠孝自古不能兩全的千古難題就這樣扔給他了,當初我在床上就用過這招,成功地見到了碧瑩。原非白看著我的目光陰晴不定,我壯著膽子,用極其無辜而清澈的目光迎向他,最後他歎了一口氣:「你的傷還沒大好,不宜去北邊偏僻之地,明兒個還是讓素輝去請瑩姑娘,讓趙孟林先生給你和她都把個脈,順便陪你玩一會兒吧!」

  我高聲歡呼,歡快地跳躍起來,想起還在練功,別惹他不開心,又改變主意,就蹲回馬步,對他甜甜一笑,喜孜孜道:「三爺真是天下最好的人。」

  他嘴角微彎,算是給了我一個笑容,看著我也柔和了很多,而韓修竹衝我們投來詫異的一眼,素輝同學一開始也很高興,因為又能見到他的夢中情人碧瑩了,過了一會卻又苦著臉喃喃說道:「三爺又讓我去突厥毛子的地方啊。」

  自從回來以後,原非白完全讓我照料他的飲食起居,謝三娘也開始騰出空來督促素輝的功課,我伺候完原非白用過早飯,他和韓修竹去見幕僚,我想編一篇新的傅立葉文,讓碧瑩帶給原非玨。

  寫些什麼呢?碧瑩上次來說,我寫給原非玨的那些詩詞,在我失蹤那陣,原非玨天天抱著那本花西詩集,以淚洗面,反覆念著:眾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不巧給果爾仁聽到了,不悅地稱其為憂詞敗曲,喪氣不振之調。差點給沒收了。

  那這回我就寫些有深度的,能振奮人心的吧,我該寫什麼呢,寫岳飛的滿江紅嗎?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不行,不行,估計果爾仁看了立刻就殺了我,還是寫一首蘇軾的吧!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唉?!這個時代有三國嗎?管他呢!

  寫著寫著已到了午時,謝三娘傳話來說王侍郎府裡的大小姐來了,三爺讓我好生歇著,不用過去伺候了,我應了一聲,這才發現鵝毛筆用壞了。

  我決定去問友好的鳥類借一支羽毛,來到鴿子棚,想找根散落的羽毛,結果這群友好的信鴿淋了我滿頭滿臉的屎,我逃出來,擦乾淨臉,深吸一口氣,對自已說,我是動物保護主義者,不要緊的,梅園裡放養的仙鶴在姿態高雅地散步,我偷偷繞過去想拔一根,不想這些仙鶴好像是訓練好的,一個曲項向天打了一個鳴,另外六隻一起合擊我,我這時才明白何謂梅花七星陣。

  我惱了,連自已人也不認識了,好歹我還餵過你們呢,如此忘恩負義,我用我學過的幾招花拳繡腿,正與仙鶴激烈地博鬥中,一聲清嘯傳來,七隻仙鶴一下全飛開了。

  我滿頭皰地站起來,只見眼前一赤一白兩匹駿馬,白馬上坐著我們家的波斯貓,我家主子原非白,棗紅馬上坐著一個粉衣美女,那美女美則美矣,眉間透著濃重的殺氣,後面跟著個綠襖的俏丫頭,一臉刁蠻且鄙夷地看著我,正是王寶嬋和貼身丫頭綠萼。

  素輝忍笑忍得臉都抽筋了,而原非白似笑非笑地從馬上側身俯看我:「你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討厭!幹嗎在我的仇人面前說我呢,我腦袋:「回三爺,我只想要問仙鶴借根羽毛罷了,誰知他們這麼小氣呢?」

  原非白無奈地搖搖頭,策馬和那王小姐經過我身邊揚長而去,我望過去,那王小姐柔情萬種的對原非白笑著,原非白保持著他冷不熱地笑容,她掏出一塊錦帕,含情脈脈替他拭著額,原非白居然笑了,握著她的手放了下來,她稱機反握著原非白的手就是不放,一邊對他還顰欲嗔地訴說著什麼,我暗暗冷笑:「摸吧,你就摸吧,等一出門就被採花賊砍死,一下車就被少女FANS團潑硫酸,一吃飯被咽死……。」

  那原非白也真奇了,自回到西楓宛不多久,可能為了向世人證明,尤其是向斷袖們證明,他不是一個GAY,又抑或是突然間意識到這世上還有很多叫做女人的東西,他開始和各種各樣的女□往,有達官顯貴的千金小姐,有江湖聞名的女俠,甚至還有酒國名花,紅塵名妓,等等…….

  今天是趙小姐,明天是王千金,那些女孩們都是忐忑不安地來,癡癡迷迷地走,連西安醉仙樓的紅牌小醉仙也曾賞光過西楓宛的,可惜那時我正好在床上靜養,只聽到陣陣和琴音傳來,不過說實話,論琴藝,還是覺得碧瑩更妙些。

  而這些所有的千金小姐,紅脂艷粉中,我最最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兵部侍郎王年參的女兒王寶嬋及其丫頭綠萼,也就是眼前這個正無禮地瞪著我的女孩。

  我們的梁子是這麼結下了,我久病初癒地那一天,小醉仙叫丫頭媚兒來送一副詩帕,說是要原公子一個回復,我收了正要送進去,其時綠萼正等在王寶嬋的轎子旁,猛得過來,一把搶了我手中的帕子,就往旁邊的轎子裡送給王寶嬋看,還對媚兒罵著什麼下作的小娼婦,還敢到官坻來勾引世家公子了,那媚兒也是勾欄裡出身,倒也不懼官府千金,當場吵起來了,一定要回那帕子,兩人就這麼打起來了,綠萼是將軍府上的丫頭,習過幾年武,直把媚兒打得披頭散髮,鼻青臉腫的,坐在地上直哭,那王寶嬋卻在轎子裡怎麼也不出聲,想是要給小醉仙一個下馬威。

  我看不過去了,就把她迎進來上藥,那綠萼卻打上癮了,說是不打死這個眼睛的小賤人不解氣,我好生勸著,那綠萼卻口出狂言:「喲,木姐姐這麼護著這小**,不知是不是也是勾欄裡出來的,怪不得這西楓宛裡就你這麼個使喚丫頭啊,敢情是功夫好啊。」

  啊呀!這女孩,這麼小年齡嘴巴就這麼毒,那還了得?我也就不客氣了,甜甜一笑:「綠萼妹妹真會開玩笑啊,我功夫好,那是爺□得好,再說了,我功夫再好,怎麼會及得上妹妹好啊,我家少爺還一直在我面前提,不見綠萼,想得緊,一看綠萼,就有精神,怪不得王小姐收著您,將來好一塊伺候我家少爺啊!」

  綠萼一聽,臉一下子紅了,急急回頭看向王寶嬋的官轎,又結結巴巴說:「你莫要胡說,我才不似那窯子裡出來的妖精,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引男人,我,我何時和你家少爺同過房了……。」

  呵呵!中計了,我故作驚訝:「啊?綠萼姐姐上次來送雞心餅時,可在三爺屋裡孤男寡女地待了很久啊,後來三爺還作了一首詩哪,什麼綠萼佳人,數枝清影橫疏牖。清瘦,鳳帳輕搖紅影。無限狂心乘酒興。猶自怨鄰雞,道**不永,斷腸回首,只有香盈袖。」

  這是原非白新作的一首新詞,那綠萼詞只是有天他對著西楓宛的綠美人蕉,即興所賦,結果流傳甚廣,我故意將「道春不常在」改作「道**不永」,那綠萼不太懂詞賦,但也大明白了詩中含意,臉一下子紅,可眼中又狂喜莫名,嘿!沒想到她還真想要做陪房丫環了。

  後來一直沉默的王寶嬋終於出了轎子,喝退了綠萼,對我淺笑道:「真沒想到姑娘的如此伶牙俐齒,難怪三公子對姑娘青眼有加了,只是自古以來靈巧惹人厭,姑娘好自為之了。」

  她對我一瞥,滿含警告意味,然後將詩帕交給綠萼,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便回了轎子走了,那綠萼走時,朝媚兒摔回帕子和一錠銀子:「臭不要臉的,這銀子給你瞧傷的,這可比你子掙得要乾淨多了。」

  我也氣得牙癢癢的,扶起大哭的媚兒:「乖,不哭,把這銀子給路邊的叫化子,姐姐一定替你把帕子給三公子啊,來,跟姐姐進去上藥。」

  過了幾天,小醉仙叫個龜奴送來了一盒上好的胭脂,算是謝禮,在原非白的同意下,我收下了這友誼的象徵,以後小醉仙來拜訪原非白,媚兒就會親親熱熱地找我來玩,倒也又算交了個朋友。

  可惜傳到王寶嬋的耳朵裡,我又變成了小醉仙用一盒胭脂收服了我,同她一起蠱惑原非白,於是我與王寶嬋主僕結成友誼的可能成了零。

  「別瞧了,小心眼珠子都扣出來了。」綠萼在旁邊忽然惡毒地說著,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哼!我雲淡風清地一笑:「瞧妹妹說得,我是最不愁瞧爺了,天天見得都煩了,倒是妹妹多瞧瞧,過了這一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著呢?可別一個人在閨房想得發慌!」

  綠萼的臉又紅了,這丫頭一定是想要原非白想得發狂了,她恨恨道:「你別得意,等我家小姐,進了門,我和小姐一起服侍公子,可有你好看的。」

  她家主子進了門,自然她也會成了原非白的丫頭,所謂同行相爭,分外眼紅,若是成了侍妾,她們主僕二人美艷多情,又心狠手辣的,那我的確境況更堪憂啊,看來,我得認真想想跳槽的問題了,想來想去,只有跳到原非玨那裡最稱心如意了……

  不過口中還是要呈一下強的:「那有怎麼了,就算你家小姐進了門,也就只有她來月信,或是有身孕時你才能和少爺圓房,再說了,新人不及舊人好,我家爺可一直說只有木槿最貼他的心了,你就自求多福了。」

  她的臉氣得像煙堆裡出來的,我哈哈一笑,高昂著頭從她身邊經過,她卻猛得一伸腳,絆得我摔倒了。

  啊呀!你在我的地盤裡敢向我挑釁?我向她撲去,兩個人打了起來,我自然不是她的對手,一會就大聲痛叫著被踢倒在地,淒淒慘慘地爬著,一邊躲著那狠蹄子的拳腳,不過要得就是這個效果,果然原非白急得策馬過來了,一下子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抱在懷中,順便一甩鞭子,將綠萼逼退三步。

  他冷著臉一手把我的脈,一邊沉聲問著:「舊傷可痛?」

  呵呵!不就是為了原非白嗎?我看王寶嬋也繃著一張臉過來了,心想,不如就氣氣她,讓她進門時,就逼原非白將我送給原非玨算了。

  於是我一反常態,反手拉著原白的手,孱弱地躲進他的懷裡,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嬌嘀嘀地對他說著:「我的爺,可嚇死奴了,奴還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您啦。」

  嗯!原非白身上的熏香還真是好聞,比古龍水都迷人,怪不得這麼多女人想撲進這變態的懷裡。

  原非白有那麼一剎那的愣神,不過很快就若有所悟地看著我,估計識破我的小把戲了,嘴角一勾,墨眉一挑:「放心吧,我保證你這一輩子天天看見我,想逃也逃不了。」

  啊!什麼意識,你這人怎麼這樣拆台啊,我回瞪他時,他已換上一張酷臉了,把我遞給素輝,讓他送我離開這女人的戰場,我回首看去,綠萼跪在地上哭個不停,王寶嬋在那裡訓斥著,而原非白也不說話,玉樹臨風地坐在馬上,目光追隨著我,嘴角帶著一末若有似無的笑。

  回到自己的屋裡,對著銅鏡,我放了頭髮,自己上著藥,呵!綠萼這女人練過雞爪功嗎,把我的嘴唇都抓破了!

  明天碧瑩看了又要眼淚汪汪了,不如用那小醉仙的胭脂試試,看是不是遮得住吧,我調著胭脂,塗了上去,還真管用。

  那媚兒說這是小醉仙親自去老字號的鏡月堂挑的,而且是鏡月堂的絕版封存,僅此一色,她真是個很有見識的人,沒見過我的人,只聽媚兒的描述,卻已知道什麼樣的顏色適合我。

  這顏色淡雅適中,不是極度的濃艷,又不是太過慘淡,稱得我膚色愈加白嫩,又添了幾份。

  前世的我長得什麼樣我已經差不多全忘了,這幾年忙著照顧碧瑩,念著錦繡,想起前塵往事又覺得荒謬,人生在世不過一具丑皮囊罷了,也從不曾認真地照過鏡子,如今我看著鏡中的我,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長髮如烏玉墨緞潑灑,及至纖腰,紅潤,膚如白雪,雖不是絕世芳華,但亦雙眸不笑而含情……

  我捧著我的臉,癡癡看著,是啊!我幾乎忘了我現在可是在我人生最美麗的年代啊。

  「你覺得如何?」忽地一陣低沉得男聲傳來,我這才驚覺鏡現了另一張絕代容顏,不是那惱人的原非白,又是誰?

  「三,三爺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怎麼也不出聲啊?」我結結巴巴地放下手,這個變態為何老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我身邊。

  他微微一笑,瀲灩的目光看著我說:「你自己照鏡照呆了,又來賴我。」

  他指指椅子要我坐下,然後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一手挽起我的一縷烏髮,一手慢慢梳了起來,我大驚,正要回頭,他卻不動聲色地說:「乖乖別動,一回子就好了。」

  我不安地絞著雙手,不停偷覷鏡中的他梳著我的長髮。

  他……今天怎麼了?為何興致大好地來玩我的頭髮呢?

  一時間,兩人在銅鏡中相顧無言,唯有青絲萬縷在他手中流瀉……

  他忽地打破了沉默,開口道:「你已過了芨開,為何腦後總掛個大辮子,不學其他年青女孩子,梳上流行的髮髻呢?」

  我對他低低一笑說著:「我不會梳髻,而且我喜歡蹦蹦跳跳的,梳得再好也給我弄散了,不如辮個辮子好打理些呢。」

  他平靜地看了我一眼,又沉默地回到了他手頭的工作,不再說話。

  他纖長瑩潤地手靈活地穿過我的發,幫我綰起一個髻子,然後信手從他的頭上拔下那根常年帶的東陵白玉簪,上我的發,固定了下來,我莫名地慌張了起來:「三,三爺,用,用,用我的簪子吧,這是謝夫人的遺物,奴婢不敢當……。」

  他雙手輕搭上我的雙肩,成功地堵住了我的嘴,他從鏡中看著我:「我的母親是秦夫人的陪房丫頭,不懂詩書,如果不是生了我,那時秦夫人又難產去逝,候爺打仗受了重傷,要取個新人沖沖喜,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被扶正,「他靜靜地說著他的往事,「她雖生得美艷些,但心地仁慈善良,不懂口角之爭,又時常自卑是丫頭出身,所以總被其他姬妾欺侮,而候爺早年忙著追名逐利,貪歡尋新,待過了母親的新鮮勁兒,便不大進她的房了。小時候我最常見到的是各房在母親的門外叫罵,而沒有候爺的庇護,她這個正房倒像個偏房似地躲在屋裡以淚洗面。」

  他苦笑一聲,繼續說道:「直到我五歲那年寫了一篇文章,讓夫子讚歎不已,候爺才意識到我這個兒子不太一樣,我的母親也綻開了笑容,那時我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見到她的笑容了,於是我覺著若在候爺和他的朋友面前寫幾篇破文章,射幾支箭,耍幾套拳,便能讓候爺多去看看我母親,讓她多笑笑也不錯,反正於我而言,這些也不是什麼難事。」他輕哧一聲。

  不是什麼難事…….我絕倒!

  真得是,真得是這樣的嗎,原同學,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你那時才六歲,對嗎?

  只聽他繼續說道:「可惜好景不長,後來我被人設計摔下馬來,母親一氣之下也就病故了。」

  我心下惻然,轉過身來,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中是第一次,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也握住我的手,沉默一陣,他忽地一笑:「第一次見到你,是六年前吧,我聽到你為了救你妹妹胡謅的話,當時心想,好一個急智的丫頭,若我母親有你一半的口舌之利,也許不會這麼命苦了。」

  我愣愣地望著他:「原來三爺一直知道我是誰呀!」

  他輕輕一笑,並不答我的話:「後來你們小五義漸漸在這莊子裡出了名,你二哥投到我門下,我萬萬沒想到他求我的第一件事卻是,要我將你好好照應。」

  啊!我納悶了,這個宋明磊怎麼叫原非白照應我而不是碧瑩呢,我有什麼好照應的?

  「那時我也腹誹甚多,他不去關懷那個病美人,緊著你這個活蹦亂跳的瘋丫頭做什麼?」他看著我的眼靜靜地表態。

  太過份了,我默默地瞪著他,喂!我哪裡是瘋丫頭了,我心理年齡比你大好多,好不好?

  而他卻不以為意,笑著點了我一下鼻道:「還不瘋嗎?三更半夜,擅闖我沐浴,扒光我的衣服,還自說自話地解了我的□。」

  哪裡有一個男人可以這樣說出自己的臭事,我全身從頭髮稍開始一直紅到腳底板,整個人都快成灰燼了,我極其極其地語無論次道:「那,那,那,那是,為,為,為了逃命,為,為,為了救,救,救人的…三爺,你,你,你不,不要亂講,我,我,我的名,名譽已經,夠,夠臭的了。」

  原非白終於朗笑出聲,拉著我坐進他的懷中,一下一下扶摸著我的青絲,輕輕呤道:「雲凝青絲玉脂冠,笑生百媚入眉端。春深芍葯和煙拆,秋曉芙蓉破露看。」

  他忽地一手抬起我的下頜,狹長的鳳目深深地注視著我,在我意識到以前,他已吻上我的唇,我今天受的驚嚇太多,愕然中我開啟了我的唇,他卻趁機我的口。

  我這一世的初吻啊,就這樣被這個變態奪去了,不過我打賭,這也是他的初吻,因為其吻技實在有待提高,但這也使我的心情莫名地大好起來,要命,我可別真成了女色魔了。

  他結束了這個,吃乾淨了我所有的胭脂,雙頰染上了紅暈,閉上眼睛,抵著我的額頭,輕著氣,我凝視著他的臉,在心中再一次感歎,他真是俊美得沒有天理了。

  他忽地睜開眼,一本正經說道:「今晚,木槿到我房裡來吧。」

  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突突跳起來,這變態怎麼這樣呢?想起一出就是一出呢,而且把這檔子事說得像是,木槿,今晚陪我一起吃頓飯吧。

  這原家的人,怎麼都這麼不浪漫呢?

  我的臉色剛剛恢復自然,這回肯定又成了豬肝色了,我只好又結結巴巴道:「不,不,不行,不行,回,回,回三爺,我的月,月,月信來了,等下個月再,再,再說吧。」

  要命啊,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變成結巴了

  真真沒想到,一向以冷傲著稱的原非白同學,故作詫異道:「我要你到我房裡來,是因為素輝才剛和綠萼比武折了腰,今晚不能伺候我了,這和你的月信又有什麼相干了?你倒說說,我要你到我房裡來作什麼?」

  我臉一陣紅,一陣白,然後再一陣紅,一陣白,迷著眼望著他,在我出手以前,他已極其愉悅地扯著一抹可惡的微笑,推著輪椅到門外去了。

  我拿起一堆東西羞憤異常地往外扔,忽地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個大長盒,剛才回屋的時候沒有呢,是那個死變態原非白拿來的吧。

  我恨恨地打開,立刻愣在那裡,那長長的錦盒裡,黑絲絨上列著三十幾支色彩絢麗無比,大小不等地羽毛……

  我剛剛就說了一句而已,他竟記住了………

  我扶著那些光滑的羽毛,心中湧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感。

  結果那一夜,原非白不知為什麼並沒有讓我去伺候,但我卻徹底失眠了。

  和素輝練完武功,我左眼掛著一個大大的熊貓眼在中庭呆呆地修剪花草,一想起昨天原非白的那個吻,臉還會燒得厲害。

  今早,我這個紫棲山莊有名的女色魔,在練功時,頭一次紅著臉不敢看原非白,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在和素輝對練時偷眼望去,沒想到他卻神態自若地和韓修竹聊天,一回頭碰到我的視線,他便立刻勾勒出一抹戲謔的笑。

  噢!我多麼希望他仍然能保持,在鬧採花賊以前的那種對我冷若冰霜的態度,為什麼現在他老對我笑呢?

  然而他的笑容可惡歸可惡,討厭歸討厭,卻依然如明月清輝般靜靜地灑向我的心間,讓我在惱恨中無法移動我的目光,直到在呆愣中,素輝的右拳不客氣的光臨到我的左眼,我痛叫著被打倒在地。

  唉!果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該怎麼辦呢,我滿心滿眼全是原非白那抹傾國傾城的笑,再這樣下去,我快連我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嗯?!是誰一直在叫布谷鳥,布谷鳥的?原來是素輝,他的青春豆臉湊在我的耳邊大聲叫著:「木姑娘!」

  「幹嗎?大呼小叫的,嫌打了我的眼睛還不夠,還要折磨我的耳朵不成?」我耳朵。

  「哼!不叫你,能醒嗎?」小屁孩指著我修得那棵石榴:「你這是修剪護枝呢還是摧花撒氣啊,你看看,好好的一株石榴,愣給你搞得像個禿子似得。」

  我盯睛一看,還真是,心中愧疚難當,口中訕訕道:「你,你不懂,這叫,這叫藝術作品,回頭,回頭等長出來了就好看了。」

  「切!別蒙我了,你今天一天就不對勁,一看三爺就兩眼發直,三爺也是,我打小跟著三爺,還頭一糟看到他一整天都笑迷迷的呢。」小屁孩搖頭晃腦地分析,看看四下無人,湊近了他的青春豆臉說:「喂,說實話,你是不是偷得手了?」

  「什麼得手了?」我紅著臉,移向下一棵蘭花。

  素輝一把搶過我的剪子,阻止了我對花花草草的進一步毒害,小臉靈動地看著我:「還裝算!是不是三爺和你那個了。」

  小屁孩!不好好讀書,就知道想這些黃色的事情,儘管我平時也是想一點點的……

  於是我義不容辭地兩隻手爬上他的小臉,把他的臉像做餅一樣往兩邊拉,我笑嘻嘻地說:「素輝同學,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一天到晚盡關心你的爺和那個女人相好……。」

  素輝啊地叫著,從我手中逃出來:「你這個惡婦,我就不信爺會捨了這麼多美女,看上你這麼個醜丫頭。」

  我心中一動,再次笑迷迷地走近素輝,他明顯地後退一大步:「你要幹嘛?我喊人啦!」

  「素輝,你可見過一個叫悠悠的姑娘?」臭小孩!

  「悠悠?」他迷惘地看著我:「什麼人哪,從沒聽說過,更別說見過了。」

  「應該是三爺特別喜歡的一位女子吧,你再想想,在我進宛子以前,三爺可有相識,經常往來的女子。」

  「你進宛子以前?你進宛子以前?」素輝喃喃地,忽地一拍腦門:「對對,是有一個女孩子,經常半夜裡來咱們宛子的,和三爺關在賞心閣裡彈琴畫畫,有時亦切磋武藝什麼的,那個漂亮啊,不過她不叫悠悠,她是……。」

  「素輝!」韓先生忽地閃進宛子,大聲叫住了他,把我的肚腸給癢得,素輝立刻閉上了嘴,韓修竹和顏悅色地對我說:「木姑娘,三爺叫我來傳話給你和素輝,說是今兒三爺有要客來訪,所以給你們姐倆放個大假,上玉北齋找瑩姑娘玩兒去吧。」

  我和素輝歡呼一聲,兩人樂得屁顛屁顛地,我也把悠悠的事放在腦後,進屋子換了身新衣,收拾了一下頭髮,想了想還是摘下原非白送我的那根白玉簪子,用宋明磊給的另一根銀簪簪上,來到馬車處,遠遠地就見韓修竹嚴肅地跟小青春豆談著什麼,他則是一臉恐慌。

  咦!又怎麼了,我輕手輕腳地過去想偷聽他們說些什麼,那韓修竹突然轉過身來,把我唬了一跳:「姑娘快去快回,莫要讓三爺等急了。」

  不愧是韓修竹,武功就是高得不可思議,我這貓步也聽見啦,也可能是我的輕功太爛了。

  我乖乖哦了一聲,跳上馬車,素輝便急急地趕車走了。我看著韓先生嚴肅的臉越來越小,回頭問素輝,發生了什麼,素輝卻和那韓修竹一樣板著臉,不看我的眼。

  我再想續那個話題,可是無論我怎麼軟硬兼施,連哄帶騙的,他卻什麼都不說,只是冷冷道:「軍令如山。」

  小屁孩,又有什麼不能說的,不說就不說!哼!

  來到久違的玉北齋,馬上可以見到原非玨和碧瑩的念頭讓我的心情大好起來,可惜,開門迎我的只有越來越漂亮的碧瑩和阿米為首的十個少年,他們告訴我原非玨和果爾仁出去了。

  ……

  怪不得原非白肯放我來玉北齋來呢,我就說他什麼時候那麼大方了,原來他早就知道原非玨不在,我真真鬱悶。

  我的笑臉不可遏制地跨了下來,碧瑩便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安慰我,說是講不定四爺馬上就回來了,等一下就好了,我不想讓她心,也就強自笑著,一同看著宋明磊的飛鴿傳書,聊著大哥二哥的近況,思考著小五義的正經大事。

  就在原非白忙著對付採花賊那陣,在東庭王朝內,原家和竇家的明爭暗鬥也開始了,竇家以竇麗華的哥哥竇英華為首,依仗著太后和皇后在宮中的勢力,拚命積聚錢財,終日彈劾原氏離間君臣,在班結黨,欲謀為大逆,而原家則在手中握有一大堆竇氏仗持皇寵,妄顧國法,貪污納賄,草菅人命,欺壓百姓的罪證。

  而熹宗的皇權被太皇太后架空,整日走雞斗馬,樂後宮,對於兩黨之爭聽之任之。

  宋明磊來信中還說,原非煙進宮的日子已被無限期擱淺,甚至連長公主附馬忠顯王原非清都被限制了出入宮禁的自由。

  北突厥又犯境,于飛燕被調回河朔,而南詔則閃電出兵攻佔了錦官城,而竇家南軍拒不出兵,於黎民百姓於不顧,反而三番二次奏請熹宗頒旨,令原青江親自出京迎戰南詔。

  永業二年,也就是今年四月,竇英華又以兵部左侍郎封依為對象,發起新一輪攻擊。這一次,他的手段非常毒辣,竟然偽造了一份廢黜熹宗的詔書,署上「封依」的大名,並大造原氏謀逆的謠言,而封依的後台是兵部尚書任時峭,那任時峭又是原青江的得力助手。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竇英華此舉的真正目標是不言而喻的。「圖謀廢立」是何等大逆不道之罪,今年六月封依已被投入大理事,施酷刑審訊中,而任時峭已貶為河南府尹,同時竇英華在這非常時刻,又再次奏請熹宗下旨讓原青江北調羽林精銳出戰南詔,以欺削弱原氏精銳。

  這對原家來說是一次大打擊,原青江相當於失卻一隻右臂,當他得到消息後當場捶案大怒,吐了一口鮮血,表明深惡竇氏,不誅其九族斷不能快其意,於是是原氏便想於近□宮。

  我看罷,想了想,問道:「碧瑩,覺得如何?」

  「木槿,你又來笑我,都這麼多年了,我哪一次發過高論來,大哥的意思若再按兵不動恐人為刀俎,我為魚,就是不知木槿的意思,二哥和候爺即日啟程,要入西安城對付佔領錦官城的南詔軍,木槿和二哥得趕緊想辦法才對。」

  我暗想,其實原家這峰芒露得實在太急了些,若是我,一旦發現竇家有仇視斗滅之心,便可假意曲從,一再表示忠誠皇室,也就是忠於竇家,然後暗中扶植一個貴妃及其朝中反竇勢力,慫之與竇家相鬥,待兩方惡鬥之後,筋疲力盡之時,再取漁翁之利,是為屈人而不戰之兵也。

  我掏出鵝毛筆,把我剛才想的寫在給宋明磊的信中,並擬出幾步當下應急之策,以宋明磊的機智,定會在我的基礎錦上添花,變成反轉乾坤的妙計,這就是我們小五義的秘密,所謂的「木策明計」:

  其一,候爺萬萬不可離京,一旦離京,原家這十年在京都的心血全部付諸東流,現在如果逼宮,名不正,則言不順,即便僥倖得勝,一則竇家南軍實力仍保存在南越一帶,不動分毫,東山再起太過容易,而且反而會給竇家糾結天下兵力圍剿原家的理由,二則天下雖有亂像,然沒有大的天災,叛亂,讓人民到不得不反的地步,而且于飛燕的精銳部隊牽制在突厥那裡,

  如果攻下京都,突厥和南軍必成南北加擊之勢,反撲京都,則原家必兵疲,而無百姓民意所支持。

  其二,先穩住南詔,力主議和,素聞南詔王喜女色,而權臣請二哥多多挑選宮娥美姬盡快送入南詔,所有南詔的其他要求皆先可答應。

  其三,厚待大儒,也就是利用原青江最看不上眼的那些整日誇誇其談的書生。天下的輿論,實際上都是隨著那麼幾支筆桿子走的。著書立說,傳播原青江乃是千古忠臣,因勢利導,終成氣候,萬不可讓竇家人控制輿論人才,掌握天下悠悠之口者,便是握住決勝的關鍵。

  其四:一定要離間熹宗與太皇太后和皇后的感情,要讓熹宗感到竇氏在架空皇權而原氏是真正支持皇帝的。必要的話,要用非常之法除去太皇太后,因為她是竇氏宗族力量的源泉,只要把這個眼堵死了,再波瀾壯闊的溪流長河都會有乾涸的一天。

  其五:戰略方向一定要變,僅僅掌握竇家魚百姓的證據是不行的,是決對不能讓熹宗以得罪竇太皇太后的代價來站在原家一邊,要像竇家暗原家心腹那致命一刀那樣回敬,自古以來讓任何一個皇帝最心驚跳的除了「圖謀廢立」以外,還有一個便是「投敵買國」,竇家南軍與南詔極近,只有南軍最適合打南詔,若能假造竇家南軍與南詔謀奪天下,意欲讓竇家取軒轅氏而代之,再讓輿論散播,傳到熹宗耳中,我打賭,他再怎麼喜歡女人,促織,鬥雞,駿馬也會動手派人徹查竇家,只要皇帝有心,原家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狠狠整竇家了。即便他依然沉溺於竇麗華的美色,只要天下眾心歸於仁義之師,輿論導向原家軍,則可以打著,誅竇氏,清君側,名正方順地進逼宮,滅竇家,逼熹宗禪位,則大事可成。

  我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碧瑩看得眼都直了:「木槿,你若是男兒身就好了,一定是諸葛再世,封王拜將易如反掌。」

  我真心實意地搖搖頭:「碧瑩謬讚了,我們與原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實話現在我的這些粗招實在是狗急跳牆之舉,若能有些時間定要好好研究,重新佈署一番,便能在保存原家的實力情況下,出奇不意地擊敗竇家,不過相信二哥定能濾其精華,想出對策的。」

  碧瑩點點頭,喚了一聲:「小忠。」

  一頭油光烏黑地小犬跑出來,頸間勒著一條銀項圈,對碧瑩汪汪叫了幾聲,親熱地打著轉,吐著舌頭直添著碧瑩的臉,她示意他安靜坐下,在他的項圈處摁動機關,放入我寫的回信,那小忠第一次見我,嗅了半天,作友好狀對我耷拉著舌頭,搖著尾巴,但眼神看我卻異常防備。

  這分明是一條訓練有素的信犬,碧瑩告訴我,玉北齋與別處不同,在於其一切吃穿用度分別都派人自行從外處採買的,是以張德茂很難接近,他便叫她央原非玨給她養只小狗玩,原非玨的日常生活現在全由碧瑩照應,自然一口答應了,然後張德茂不知用什麼法子,便將這條小信犬由阿迷爾的手送了進來,沒有引起任何懷疑,於是它成了碧瑩聯繫外界的方法。

  我讚了這妙招半天,心中愈加覺得張德茂此人深不可測,我們在碧瑩的房裡又聊了半天,日頭略略西斜,小忠回來了,項圈內早已空無一物,只有一張信箋上畫著著小五義的標記,顯見信是成功送出了,小忠向碧瑩吐著舌頭,哈哈地討吃的,她便咯咯樂著餵它,卻仍久久不見原非玨,我的心被失望和思念磨得隱痛不已。

  回頭一看,碧瑩正同小忠逗鬧,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將她琥珀色的的眼瞳照得分外清澈動人,如一汪春水輕漾,我知道碧瑩一向是美麗的,但卻從來沒見她像現在這樣無拘無束地笑,那種從心中映出的快樂,將她的美又淋漓盡致地散發出幾分,彷彿有著愛情雨露的滋潤一般……

  愛情雨露,這個念頭躥進我的腦海中,我的心不安了起來,我望過去,只見碧瑩正仰著脖子躲著小忠的舌頭,雪白的勁項間隱約露出一點嫣紅。

  我笑著說:「別動,碧瑩,有個小蟲子在你脖子那,我來幫你抓。」

  稱她一愣神地時候,我翻開她的衣領,真得是個紅紅的吻痕……

  我坐回椅中,心中如打翻了無數的苦水瓶,如果這個玉北齋裡,人人都對碧瑩恭敬有加,那敢對碧萱這樣做的只有原非玨一個人了,碧瑩是他的貼身丫頭,又是這麼樣一個溫柔貼的美人,在古代,這,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忽然覺得碧瑩的笑臉很刺眼,卻不敢質問也問不出口,只是掏出給原非玨的花西詩集(二)擺在桌上,慘然道:「那我,我就先回去了。」

  碧瑩對我的臉色巨變顯得很懵然,她無辜而傷感地看著我說道:「天色還早,木槿,再坐會兒,這園子裡只有我一個女孩,我可想你了,咱們姐倆再聊聊好不好,。」

  可是我卻坐如針氈,起身就走,背轉身時,一滴眼淚還是滑落了下來。

  坐在馬車裡,偷偷落了半天淚,覺得實在憋悶,就和素輝一起坐在馬車前頭架車,我空洞地看著快速向後移動的景色,腦子全是滿天的櫻花雨和碧瑩幸福的笑容,還有那吻痕…

  又是一陣難受,我索閉上了眼睛。

  「喂!別耷拉著臉了,」素輝忽然出聲,我一下子睜開眼,我有這麼明顯嗎?正要反駁,他卻接下去說:「反正你早晚都是三爺的人,這樣絕了你對四爺的念頭也是一件好事!」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我冷冷道:「你在胡說什麼?」

  他歎了一口氣:「我剛和阿迷爾那小突厥毛子過招時,他跟我說現在四爺可寵瑩姑娘了,上哪兒都要帶著她,今兒要不是四爺要去做件大事,一準兒瑩姑娘也跟去了,咱們可誰也見不著,」他看看我的臉色,斟酌了一會兒,又說:「再說了,瑩姑娘本也長得美,現在我看是越來越標緻,你再看她的吃穿用度,哪裡還是個丫頭該有的寸度,分明是個當家姨的樣子,唉!木丫頭,四爺是不錯,娘親是突厥女皇,為人又老實,又沒壞心,可是那果爾仁哪裡是善類,那阿迷爾說了,果爾仁他就是不喜歡你,嫌你太過滑,終有一天,果爾仁和四爺要回西域,他絕不會同意四爺帶你回去,你和他也終是無緣,我還是那句老話,咱們都是三爺的人,這世上能容得下你我的也就咱這個西楓宛了,我看得出來,三爺是真心喜歡你,我娘和韓先生也喜歡你,我,我,我跟你相處久了,也覺得你除了難看點,別的還湊合喂,你,別這麼瞪我,好,好,好,不說你難看,你長得好看,好看,就是比瑩姑娘差一頂點而已,別難受了,木丫頭,你的心就定下來吧,就跟著三爺吧,等三爺奪了天下,報了大仇,咱們少不得皇后貴妃什麼的,比去那撈什子西域可好多了……。」

  素輝一邊趕車,嘰嘰呱呱地越說越多,我轉頭望四周綠油油的風景,心中有個怪異的想法,也許原非白就是要讓我知道這些,所以才放我去玉北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