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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幽徑沖鳴鳥

  原武遞上一盞「氣死風」,我道了個謝,慢慢往回走。

  我一邊走,一邊猜想那原非煙要香芹給宋明磊傳什麼話,奇怪了,看宋明磊也不吃驚的樣子,這原小姐經常給宋明磊傳話啊,莫非是要學西廂記裡周鶯鶯私會張生不成,雖說以宋明磊這樣文武雙全的優等生,原非煙看上他是一點也不奇怪的,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身無功名的家臣啊。

  我改明得問問錦繡,如果原非煙看上宋明磊,那碧瑩二女事一夫的甜蜜計劃,很有可能會變成原非煙和香芹霸佔小韓信的惡夢了。

  想起苦命的碧瑩,我暗歎一聲,選了條小道,加快腳步,天漸漸黑了起來,起入了幽密的西林,濃霧忽地降了下來,我看不清方向,只能按照舊路的感覺摸索著,「氣死風」微弱的光芒在風中飄搖,滅了又亮,亮了一滅。

  忽地腳下一絆,我摔倒在地,雙手撐著一片濕潤,不小心踏進泥溏了嗎?我趕緊扶著燈籠,穩住了火心子,往手上一看,悚然一驚,那雙手竟滿是鮮血,打著燈籠一照,原來前面橫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那人身著西楓宛青色的下人服。

  我大著膽子往鼻息一探,早已沒氣了,我哆嗦著正想回去求救,卻聽到前方腳步聲傳來,我吹滅了「氣死風」,爬著躲到大樹後,夜色中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其中一個打著火把,那兩個人著黑色夜行衣,蒙著臉,來到屍邊。

  高個的看著地上的死人,對矮個的說:「中了我的九品斷腸紅,還能撐到這西林,不愧是個幽冥教的人。」

  矮個子對高個之人甚為恭敬:「大人果然神機妙算,難怪主公如此信任大人。」

  「廢話少說,察探如何?可找到東西了?」

  「玉北齋內裡裡外外都搜遍了,沒有結果,至於那西楓宛……大人恕罪,那韓修竹布下的梅花七星陣著實了得,小人實在,實在無法潛入。」

  「沒用的東西,那上房的紫園呢?」

  「紫園的兄弟回過話說也是一無所獲,除非紫棲山莊有暗閣,本待再將整個莊園翻個個,只是柳言生陪著夫人回來了,只好再突另謀。」

  「主公馬上就要起兵了,在那以前,一定要比幽冥教早一步找到『無淚經』。不然等大軍進了西安城,人多眼雜,就難辦了。」

  「是!請問大人,小人是否該按老規矩處置這廝?」

  「去吧。」

  樹後傳來奇怪的嘶嘶聲,伴著陣陣的惡臭,我偷偷瞄了一眼,那兩個人已經飛向夜空消失了,哇!武打片!

  而那屍正在起著某種化學反映,月光下,血水混著白沫嘶嘶地融化,我的雞皮疙瘩滿身長!這可不是什麼恐怖片哪!而是實實在在發生在我的眼前,恐怖之極。

  我看那屍化得快差不多了,便軟著腳跑出來,我抖著手亮了火折子,點燃氣死風,那屍原來的地方只剩一淌白沫。

  月黑風高殺人夜,一燈幽滅,一個美麗的少女(自我陶醉),獨自對著一淌屍水哆嗦得如同寒風中的枯葉,然後一絲呼吸,毫無預兆地在我耳邊吹起,像是貞子在我身後似得,我更膽破心驚。

  「你將他化屍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輕輕從背後傳來,比這入夜深冬還要冷。

  我啊地一聲把氣死風丟在地上,跳開了去,一個頎長的身影,長長的黑髮飄飄,白衣渺渺,臉上戴著陶制的白面具,那面具輪廓分明,表情冷酷,像古希臘的雕像,沒有眼珠,如鬼魅一般,毫無人氣。

  我駭地跌倒在地上,張嘴想說什麼,半天沒發出聲音,這究竟是人是鬼?莫非是剛才那個死人的鬼魂?

  那個白影越飄越近,我好不容易找到我的聲音:「不,不,不,不是我殺的,你,你,你,是,是,是誰?」

  白影忽地在我面前消失,正當我以為那只是受了嚴重驚嚇而產生的一種幻覺時,忽地呼吸又出現在我的耳邊。

  「你是幽冥教的還是大理國來的?」他開口了,那聲音優雅,卻冷酷無比。

  「我,我,我不,不,是,,細,細,什,什,什,什麼無賴經。」我爬開一米遠,腳那個軟哪。

  「乖乖告訴我,你的主上是誰,為什麼要找尋無淚經?不然我讓你求生不能,求生不得。」他很輕很柔地說著,彷彿飯店服務員在說,我可以來收了嗎,要我幫您打包嗎?

  我提起些勇氣,指著那「白面具」:「你,你,你又是什麼人,這麼大黑夜裡穿得一身孝服,戴個白面具像吊死鬼似得,你,你,你以為你在拍電視劇嗎?」

  話一出口我相當後悔,而那個神秘的白衣人也是一陣奇怪的沉默……

  許久,他伸出了一直背負在後的雙手,修長白瑩如女子柔夷,我很不恰當地胡思亂想起來,那雙手啊!比廣告上那些做護手霜的女明星的手都瑩潤柔美,莫非那面具下的是一個美貌的女子,故意發出男子的聲音來迷惑我?

  「你說話很有趣,只可惜這麼有趣的人要離開這世上了。」沉默許久的白衣人終於開了,沒有波瀾的聲音結束了我的一腔春夢。

  身影一閃,我的口已受了一擊,專心疼痛,噢!這混蛋居然打我這一世剛發育完成的脯,混蛋,很痛的。

  我口吐鮮血,他的瑩潤之手握緊了我的咽喉,他蒼白的面具彷彿死神的容顏,我肺部的呼吸越來越少了,就在我以為又要見到牛頭馬面之時,眼前人影閃動,一個熟悉地聲音怒斥著:「快放手,你是何人?」

  而我完全陷入了黑暗。

  再醒來時,刺眼的陽光射入我的眼睛,如同每個清晨一般,我混亂地思索著身在何處,昨夜那恐怖的白面具出現在腦海,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木槿,你還好吧!」一個十五歲的絕代少女站在窗前,梳著兩條辮子,驚喜地走向我,紫瞳如奪目的紫水晶,熠熠生輝。

  我激動地跳了起來:「你這小蹄子,終算回來了。」她一子投入我的懷中。

  這正是我的雙胞胎妹妹,花錦繡,可惜她我的脖子牽得我生疼,不由得輕叫出聲,她趕緊放開我。

  我央了一面銅鏡,只見脖子上一圈全青紫了,想起昨日那白衣人的可怕殺意,我打了一個冷戰,錦繡心疼地幫我脖子:「昨兒個你為何不叫宋明磊送你,一個姑娘家的大路不走,走什麼那麼偏的西林,你要死了。」

  「昨天是你救得我?」

  「那當然,你以為還有誰會為你去那可怕的西林。」她嗔了我一眼,我急道:「那你沒受傷吧?」

  她搖搖頭:「我和初畫一塊,那白衣人佔不了什麼便宜,那人到底是何人?」

  我把昨日的情境大致地說一遍,她聽得眉頭越來越緊,這時碧瑩端著熱騰騰的稀粥上來,我的口水氾濫,耳邊錦繡還在嘮叨著什麼西林是禁地,我的膽子大得不要命什麼的,我什麼也沒聽進去,只是點頭如搗蒜,伸著手像狗兒似的向碧瑩討吃了。

  錦繡冷著臉,一把打掉我的手,擺上矮几,對碧瑩綻開笑顏說:「三姐,讓我來餵這只饞蟲吧!」

  嘿!這丫頭越來越長幼不分了,可是碧瑩笑著點頭,遞過粥去,我不樂意地嘟嚷著:「喂,我的手好著呢,自個兒會喝。」

  「是啊,是啊,你好著呢,自個兒還會半夜去西林逛呢!」她吹涼了一勺,遞到我面前,我板著臉喝著。

  碧瑩撲嗤一笑,「這個木丫頭,別不高興了,五妹昨兒個一回來就巴巴往德馨居趕,聽說你去西營又飛去西邊,然後一晚上都擔心地沒合眼呢。」她爬上坑幫我攏了攏頭髮,熟練地拆了我的辮子又辮上。

  我這才注意到錦繡的眼圈黑黑的,心下有些過意不去,握住碗:「別餵我了,你快緊著歇著吧,等回子夫人又傳你去應著,你的身怎吃得消?」

  她搖搖頭:「無妨,我已告訴柳總管昨夜之事,和夫人告假了,我怛心那白衣人認得你的面目,來殺你滅口,這幾天我都陪著你。」

  聽得我一打哆嗦:「那幽冥教是什麼來歷,還有什麼大理國的?無賴經?這些都是什麼呢?

  錦繡說道:「那幽冥教是江湖最大的魔教,勢力極廣,總部設在苗疆,自從二十年前敗於中原十大高手,就很少涉足中原了。你說的那是無淚經,不是無賴經,」她白了我一眼:「是武林五大密寶之一無相神功中的一部,那無相神功分陰經和陽經兩部,這無相神功是一本曠古絕今的武林絕學,練成者便能稱霸武林,一統天下,是每一個練武者的夢想,傳說中這無淚經正是其中的陽經,不過大理國可能近來有異動,柳總管已在和夫人商量良策了。」我聽得似懂非懂。

  碧瑩幫我梳完頭,下了坑說:「木槿,我替你給周大娘告假了,你和錦繡好好聊,回頭好生歇著。」便去浣衣房了。

  錦繡喂完我,拖著我到溪邊散步,天氣還是很冷,看著西楓宛冒出的紅梅花,心情從未有過的放鬆,我充滿期盼地笑著說:「快過年了吧,錦繡,今年我們一起過完年,就芨開了。」

  她的紫瞳如水,望著我開心地點著頭,忽地面有難色:「木槿,開春後二小姐就要上京選秀了,所以,所以,可能今年我得陪夫人小姐一起上京過年。」

  我不由自主地一呆,笑容跨了下來,我和錦繡事實上已有三四年沒一起過年了,她一年比一年更伶俐得寵,夫人小姐也從不離身,我和她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

  作為姐姐,我真得很高興,可是作為親人,我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寞,深深會了父母不求孩子做多大貢獻,只求常回家看看的心情。

  她見我沉默不語,拉著我的手:「別急,木槿,我想辦法讓你進紫園吧,現在碧瑩的身子也大好了,哪怕進不了紫園,上三爺四爺的房裡也比浣衣房裡好啊,對吧!」

  我強笑著點點頭,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木槿,我們都快芨開了,男女有別,別再和宋明磊獨處了。」

  我一笑:「小封建,還有你什麼時候這麼長幼不分,別宋明磊,宋明磊這麼叫,得叫宋二哥,被別人聽了,又是彈苛你的一個把柄。」

  她歎了一氣,掏出一張紙來,「這是不是你的文章?」

  這是我前些日子,為了紀念碧瑩漸漸好轉,我將居住了六年的破屋正式改名為德馨居,一時文興大發,背寫下來劉禹錫的陋室銘。

  「是的。」我嘿嘿傻笑著點了點頭。

  「那何時成了他宋明磊的大作了。」錦繡同學柳眉倒豎。

  「前些日子,他不巧看到了,很是喜歡,問我抄來的,其實,其實是我主動讓宋二哥以他的名義發表的。」我怯懦地回著,全無姐姐的風範。

  她在那裡一副氣結的樣子,忽地出手如電,擰了我一臉,我大叫起來:「你這暴力女,又怎麼了?」

  「怎麼了?!你,你這傻子可知這篇文章已傳到原老爺手裡,他對此讚不絕口,說是連年戰亂,朝綱敗亂,而貴族驕奢肄,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亂之苦,此文堪作家訓,以示子孫勤儉治家,皇上看了此文,亦是龍心大悅,現在連朝野都紛紛流傳,還怎麼了,那宋明磊是什麼東西,怎可如此抄襲舞弊,他以為他是誰哪?」

  我輕輕一笑:「看樣子,我們小五義中又有人要衝出紫園,青運送直上了。」

  她越發生氣了:「你還笑,我真真不明白,這莊園裡多少人削尖腦袋,變著法子在主子面前展露才華,偏你,要留在這破屋子裡守著一個病癆,還甘心如此被小人利用。」

  我收了笑容:「花二小姐,請注意你口中的病癆是你的結義三姐,而那個小人正是你的結義二哥。」

  「那又怎麼了?好,我不說碧瑩了,就單說那個宋明磊,他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那破腦瓜究竟在想什麼?為何不讓我把你腦子裡的東西都搬到將軍夫人那裡,為什麼都便宜宋明磊那小子了?」

  「你和宋二哥有何誤會了,怎麼好好的……。」

  「哼,我們現在是各為其主了,我是大房裡的,他是已投效到白三爺手下了。」

  我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麼,於大哥上京了,可宋明磊卻還得留在紫園,連那首陋室銘也沒能令將軍調動他,原來是夫人的原因。

  我拉著錦繡的手坐在一枯樹上,望著錦繡輕輕道:「錦繡能為木槿這般著想,我很是感動,只是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錦繡想過我為什麼那時要結小五義嗎?「

  錦繡別過頭看著溪水,幽幽道:「賣身為奴,前途難測,結義相助,共度難關。」

  我點點頭,也一同望向那潺潺的溪水:「正是如此,錦繡,我們小五義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宋明磊,于飛燕,還有你能得紫棲山莊主人的青睞,正是我們小五義的福氣,我們應該相互扶持,而不是爭相踐踏,」

  我停了一停,錦繡滿臉不屑,活脫脫一個青春期叛逆少年,哼!小丫頭片子!

  「即便是各為其主,你和宋二哥相爭之時也絕不是現在,而是原家問鼎中原,成就霸業之時。」我故意加重語氣。

  而錦繡驚愕地回過頭來,「你如何知曉?」

  為了顯示我作為姐姐的睿智練達,我決定不告訴他宋明磊都對我攤牌了,只是自如一笑,挑一挑眉:「因為我是花木槿。」

  她回味了許久,輕哼一聲:「我原也不想與他相爭,只是心裡氣不過他總厚顏無恥地抄襲你的文章,欺你心裡厚道。」

  這還像話,我心中一暖,盡量放柔聲音,循循善誘:「錦繡,你可知道這個世界是男人的世界,這個社會不能容忍爬到男人頭上去的大女人,我給他我的文章,一則掩我鋒芒,可助他平步青雲,二則我們小五義中你最先騰達,常年不在山莊之中,只有他常給我和碧瑩照顧,也權作姐姐對他的答謝,難不成你要姐姐以身相許嗎?」

  錦繡撲哧一笑,眼中促狹的精光畢顯:「你若真以身相許,講不定他宋明磊還不樂意呢?」

  「那是,我這等蒲柳之姿,瀟灑的宋二哥自然是看不上的。」我從善如流,心中卻很是氣惱,這小丫頭片子,我是長得不及你風華絕代,但也用不著說得這麼直接吧,我必竟還是有女人的尊嚴的。

  「三則碧瑩又對他有意,我也把他當三姐夫了,總要百般拉攏才是,四則你現在得寵是真,但總免不了有人嫉恨,在你背後眾口爍金,積銷毀骨,他得了姐姐的好處,總會在人前照顧你些的。」我捋了捋她鬢邊長髮:「說來說去,姐姐還不是為了你,你這個不懂事的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