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不知東方既白 > 第22章 完美受害者(一) >

第22章 完美受害者(一)

  人們眼裡,一個道德有瑕疵的受害者會比加害者更可惡。她太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她必須是個完美受害者。

  通常來說,法庭上的勝利對於東方廌而言就是一個結局,但關於唐既白的案子,從法院走出來才是個開始,對兩人而言嶄新的開始。

  東方廌陪唐既白一起去把坐牢前上繳的個人物品領回來。回到家,他坐在書桌前從塑膠袋裡把塵封兩年多的舊物一件一件拿出來,西裝,鋼筆,筆記本,上課的講義……每一件都感覺很陌生,好像是前世另一個自己用過的東西。

  唐既白好像想起什麼,把手伸進西裝口袋裡。一個四四方方的絲絨盒子安靜的躺在裡面。他掏出來打開,裡面有一個小熊形狀的水晶吊墜,小熊的懷裡抱著一顆紅寶石雕琢成的小桃心。這是東方廌升做檢察官時,他買給她的賀禮,卻沒有來得及送出去。

  看到這穿越時光的禮物,唐既白不禁笑了。如果不是發生這個意外,他們現在會是怎樣?

  門口響起敲門聲,東方廌探進來半個身子。「吃飯了。試試魏二狗的手藝。」

  開放式廚房裡傳來魏晚的回擊。「哎喲。你什麼時候進小白房間還會敲門了。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啊!」

  一個維尼熊拖鞋朝著魏晚徑直飛了過去,兩人嘻嘻哈哈打作一團。有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笑聲了,唐既白側身坐在書桌前,透過半開的房門看著廚房裡打鬧的兩人。那是曾經他最珍貴的寶物。

  他最後看了一眼,然後將禮物盒放進了書桌第一層帶鎖的抽屜裡,連著鎖上的還有他的心門。

  飯席間,魏晚和東方廌不遺餘力的將這兩年對方身上發生的糗事爭前恐後告訴唐既白。

  「你不知道這廝還取了個英文名,叫alex。笑死人了。跟樓下洗剪吹的小哥一個名。」

  「你懂什麼。我們文化圈是講品味的好伐?哪像你,開口閉口都是錢。俗!小白我跟你說,這傢伙有次接了個大單,案子打完找人客戶收訴訟費,人問她多少錢,她故弄玄虛的擺了個『6』的手勢,意思是六位數。結果客戶最後讓秘書送來了六千塊。可沒把她氣吐血,回來連喝了五碗海帶湯降火。」

  「那是他自己不懂事兒,這麼大老闆,六千塊怎麼拿得出手呢?哥,你呢……」

  東方廌本來想順口問一句他這兩年有什麼趣事。突然覺得自己的問題很愚蠢,監獄那種地方能有什麼趣事?

  沒想到唐既白真的慢條斯理的說起了故事。「剛進去的時候,獄裡的老大哥想立規矩,讓我刷廁所。我一邊刷他們一邊尿,樂此不疲。於是我們打了一架,你看,這眉骨上的疤就是馬桶的碎瓷片割的。」

  唐既白撩起自己微長的碎劉海,滿不在意的隨便指了一下,東方廌的心卻跟著抽痛了一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沒事。都過去了。那次事情讓我認識了兩個新朋友。一個是獄警小郭,是他把我送去醫院的。一個是醫院急診科大夫方初,他聽小郭說了事情原委以後,趁著幫我獄友處理傷口就嚇唬他們說我是殺人犯,我殺的那個人是他負責急救的,死相極慘。說的那些大哥們都以為我是殺人不眨眼的變態殺手,再也沒敢來招惹我。我得了閒就給小郭上上法律課,他一直想考檢察院的,連續三年落榜了,今年結果還沒出。至於方初,他變成了我的筆友,經常來信和我討論外面發生的熱點新聞。直至出獄前,我才知道原來當初李大龍真的是他負責急救的,他沒有撒謊喔。你們說好笑不好笑?」唐既白說完兀自笑起來,那笑容卻是冷的。

  東方廌和魏晚對視了一眼,口中只覺苦澀難當。

  「你說的這個方初我認識,有過一面之緣,確實是個有趣的人。不說這些了,小白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回學校還是再多休息一段時間?」魏晚岔開了話題,東方廌也識相的接住話頭。

  「哥,學校那邊得到判決消息後就即刻聯絡了我,希望你回校任教。你的職稱他們還為你保留著。不過如果你想換個環境,也可以來我的東方律師所。我把總裁的位置讓給你。」

  「不用了。我接了一份工作。學校那邊我會發郵件去致謝。」

  「這麼快?什麼工作?」這段日子東方廌只要不上班,眼睛恨不得長在唐既白身上。就這樣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投的簡歷,參加的面試?

  「天競律師事務所。我只投了個簡歷,他們就直接給offer了。」

  「天競?」這回輪到魏晚吃驚了。這個天競可是東方最大的天敵。於公,天競是烏蘇規模最大的律師事務所,覆蓋業務面積大而寬,創始人馬天競是資深刑事律師兼成功企業家,也是東方獲的老友。雖然東方廌的事務所走的是小而精的路線,但在高端客戶這一塊,時常和天競發生爭奪客戶的事件,而且東方廌總是輸多贏少,畢竟人家馬大狀招牌響亮。

  於私就更精彩了。天競的少東家馬則安是東方獲欽點的女婿人選。即使東方廌連一個正眼都沒給過他,馬則安也窮追不捨追了她大半年了。有傳聞說東方律師事務所能這麼快扶搖直上,是馬則安在故意放水,從天競的手指縫裡流了一部分客戶給東方。這讓心高氣傲的東方廌越發的不爽,已經上升到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地步。而眼下,她最敬愛的哥哥竟然要去幫她最討厭的仇人。

  「另外,小廌,跟你說一聲。為了工作方便,我在離公司近的市中心租了個小公寓。」

  「你要搬出去?」

  不僅東方廌反應激烈,魏晚也叫苦不迭。「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有人陪我一起承受她的魔爪。怎麼說走就走呢?我們三個住在一塊不好嗎?」

  「你是不是知道我想把父親接回家住,所以提前找了地方搬?你還在生我爸的氣?」東方獲的傷養的差不多準備出院了。東方廌不願意放他回老干所,堅持要接回家自己照顧。

  東方獲知道唐既白這段時間在家,百般推辭,一拖再拖。曾經相敬如賓的兩「父子」,如今卻連見面都覺得尷尬。

  唐既白夾了一顆菜心慢慢咀嚼,彷彿並不在意。「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接叔叔回來。這是他的家,當然應該讓他回來。天競離這太遠了,我只是出於方便考慮。」

  饒是他的解釋很合理,東方廌仍然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變了。兩年的時光而已,在他們二十幾年親密無間的關係裡竟生生隔出了一道縫隙。不能恨哥哥,這恨意就轉移到天競事務所和馬則安的身上。

  東方廌開始嚴肅思考著一個問題,她是該愛屋及烏,給馬則安一條活路走呢?還是大義滅親,一舉把天競連著哥哥一起滅掉?

  「你話別說的這麼滿。有馬天競坐陣再加上小白,對方簡直是如虎添翼。就連那個二世祖也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都不是省油的燈。你這個『正義女神』只怕要碰一鼻子灰咯。」魏晚有意壓一壓她的氣焰。東方廌什麼都好,就是太過鋒芒畢露,這樣的性格容易傷人傷己。

  偏生東方廌不是一個壓得住的人,激將之下,鬥志更加昂然。「哥,我不會因為你在就手下留情的!我們法庭上見分曉。」

  當真是一語成讖,唐既白走馬上任天競接的第一宗官司,對手就是東方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