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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組織來人

  飛機的聲音呼嘯著從頭頂而過,透過縱橫的鋼筋網,看不到夜空中飛翔的航班,只有一小片深遂的夜幕,放風倉緊閉後,誰也看不清今夜的星空是璀璨迷人,還是烏雲密佈。

  白雲看守所,休息的時間到了。

  a1204監倉裡,也結束了一天的無聊,有的盤腿坐在地上,看著撕掉邊角的舊報紙,有人圍一圈坐床上,玩著搓大d,賭注是彈腦蹦;也有的在看著已經看無數遍的家信,萬一感動了,總是偷偷悄悄地抹把淚;當然,吹牛打屁是最重要一項娛樂,一拔賊圍著短毛請教,這個老賊因為手法警湛,見多識廣的緣故,隱隱地已經成為眾賊翹楚,眾賊都巴著從前輩這裡學點手藝,好出去重ā舊業。

  事實上,絕對大多數的犯罪分子都不怎麼理解懺悔是個什麼概念,所謂法律意義上的悔罪表現,絕大多數也是這些人迫於無奈或者故意作戲,在這樣一個沒任何尊嚴和人格的環境裡,為了生存,會把大多數人磨練出警湛的演技。

  比如,前一刻打架還凶神惡煞,轉眼間在管教面前低眉順眼認錯;比如,前一刻還在高談作案的理想,後一刻提審又會在辦案警察面前痛哭流涕要痛改前非;別說那些久經歷練的老犯,就新人也學會了這些逢場作戲,不管是面對警察還是面對牢頭,他總會讓你看到你喜歡看到的一面。

  什麼樣的環境培養什麼樣的人,這樣的環境,只能培養出人渣來了。

  余罪放下的杯子,早有坐在不遠處的瓜娃把杯子拿走,放回了馬池邊上的水泥檯子上,快休息了,老大們需要鬆鬆骨,瓜娃嚷著短毛、豁嘴,這倆們手底功夫相當了得,不但會偷會搶,給人鬆筋捏骨也是恰到好處,短毛伺候著傅牢頭,豁嘴服伺著阮磊,瓜娃慇勤地要給余罪捏捏,余罪笑著拒絕了。

  處在被壓迫階級久了,余罪還是沒有習慣壓迫階級的這些作態,這也是他在倉裡很得人心的地方,最起碼不招人恨。

  余罪好伺候,瓜娃又看上了牢裡的四號人物,阿卜,他正鋪著一條破毯子,面朝正西,每天這個時間他都要虔誠地跪禱,方向是聖地的方向,正西方,傳說中的麥加城。他經常講最大的願望是朝聖去,可籌措路資的方式卻是販毒。

  ………阿提那,非杜呢押,罕塞乃炭,我非了阿黑來提,罕塞乃炭,二扎辦那雷………

  禱告開始了,倉裡沒人聽得懂,不過記憶強悍的余罪聽阿卜解釋一次後,對這段禱詞已經倒背如流了,那手勢是「指主為誓」,說的意思是:我們的主啊!求你在今世賞賜我們美好生活,在後世也賞賜我們美好生活,求你保護我們免受火獄之刑。

  不得不承認,信仰也是一種毒品,心裡有主了,對誰也不在乎了,包括警察。包括現在這裡如此多的異樣眼光。

  余罪對此表示尊重,那是一個信徒最後的底線。不過別人就不以為然了,黑子沒理會這個天天裝神鬧鬼的貨,傅牢頭也笑著勸著:「別跪了阿卜,主原諒你了,警察饒不了你。」

  阿卜咕嘟了一句,沒聽明白什麼意思,不過肯定是對牢頭表示不滿了,傅牢頭呵呵笑著,一個虔誠和信徒和一個罪犯是共同體,在他看來是非常怪異而且無法理解的,黑子舒展著胳膊,鬆骨完了,他邊做著附臥撐邊道著:「阿卜,你們信的那教簡直是神教啊,三元裡那片販小包的,全是你們神教的人,就當著面交易,愣是沒人能聽得懂……」

  「最具諷刺意味的是,還在林則徐紀念碑不遠交易。」傅牢頭笑著接茬道。

  兩人取笑著阿卜,阿卜起身抱著毯子,默念著躺在床上,翻了兩人幾個白眼說起普通話來了:「神可以原諒你們的無知,但無法原諒你們的褻瀆,每個人都是罪人,都要赤條條地接受火獄的審判。」

  言罷,一副神棍的表情,直挺挺地躺倒,眼睛呆滯地,一動不動,這看得領導班子幾位好不懊喪,而且興味索然,在這個方面,班子的認知差異可就大了≡動把這個異教徒過濾了,黑子招手喚著新人:「假護照,過來。」

  沒人去刻意問他叫什麼,一般是按罪叫名,新人剛過適應期,老老實實奔到床邊上,恭敬地問著:「黑哥,請指示。」

  「講個笑話,哥下身好長時間挺不起來了。」黑子直接道。

  「啊?」新人一愣,苦臉了,眾人笑了,黑子一呲牙嚇慌:「講不出來,小心揍你啊。」

  眾人笑得更歡了,如果某些方面滿足不了領導班子的惡趣味,直接後果就是挨揍,不過假護照好做,這笑話可不好編,新人抓耳撓腮正發愁著呢,冷不丁牢門彭彭響了兩聲,門口的一激靈,自動讓開了。

  這個時候不用集合,一般都是晚上進新人,看來又有不幸的兄弟落網了,這也每天大家討論的話題,新人如果來得早,就有樂子玩了。

  值班的管教一開門,外面的新人抱著衣服,光溜溜地進來了,門鎖上時,他緊張兮兮地、怯生生地看著一倉犯人。

  進倉前要搜身的,搜查很嚴,而且搜後進門根本沒穿戴整齊的時間,所以新人進門都這個得xing,假護照的高興了,看著新人呲笑著:「唉喲,這哥們帥啊……黑哥,是不是不用我講笑話了。」

  「滾。」黑子叱了聲,把他轟走了,坐在床沿邊上,看著新人,時間尚早,還不到安歇的時候,開逗新人了,黑子一拉臉道:「洗乾淨了沒有?」

  「啊?還……還沒洗。」新人嚇壞了,面對的那一雙雙狼眼鷹目,老覺得這眼神直往他要害部位盯似的。

  「進門頭件事,洗乾淨被兄弟們輪一遍。輪過之後就是一家人了啊。」傅牢頭嚴肅地道,今天心情頗好,嚇慌新人。

  新人嚇懵了,一看一倉光頭爺們,低聲下氣地道著:「大哥,我……我……」

  「不願意是不是?這是規矩,你以為還需要和你商量。」黑子一捋袖子,露著一身鍵子肉,威脅著,新人給嚇得快哭出來了,緊張地道著:「不是,大哥,……我,我有痔瘡。」

  噗噗噗幾聲終於有人按捺住了,笑噴出來了,黑子也憋不住了,側過臉笑。拉著余罪,讓他來逗逗,余罪一拉臉,往床沿邊一蹲,很不客氣地訓斥著:「『ā』字怎麼寫知道嗎?一棍捅三口,你雖然比娘們缺個口,又有痔瘡一個口,可不還有兩個嗎?總不能上面這個口裡也有痔瘡吧!?」

  說著,不懷好意思盯著新人的臉上那張嘴,好多人愣了下,豁嘴一拍腦袋明白了:「媽呀,二哥太有創意了。」

  這干人渣於是又被新笑料逗得笑成一團了,新人卻是嚇慘了,戰戰慄栗地靠著牆,大氣不敢稍出,生怕真遇上一群變態的,不過他看到余罪時,似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話說急中生智,他一下子驚喜地喚著余罪道:「大哥,我認識你啊……你不認識我了?」

  「胡說不是?」余罪瞅瞅了,瘦個長髮,滿口白話,絕對不認識。

  「拉關係也不行啊,別搞外面那一套,這裡我說了算。」傅牢頭湊熱鬧了,盯著新人,異樣了,那新人緊張地,語速飛快地說道:「我真認識您,您忘了,流花賓館,火車站那片,我們一晚上找了點錢,被你全搶走了。」

  「啊?」余罪啊了聲,嚇了一跳。

  他端著新人的下巴仔細看看,那天打得太急,實在不記得了,不過隱約有點印像,搶了個錢包,被三個南蠻子追打,想到此處他氣不自勝了,吧唧就是一耳光道著:「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就搶了個錢包,你們三個追了老子幾公里,還差點捅老子一刀。」

  「大哥,沒捅著你不是?可我們都受傷了呀。」新人捂著臉,低三下四地道著,傅國生一聽這緣由,好笑了,一直不相信余罪是個搶包的,可沒想到,連失主也被關進來了。

  他剛想問時,可不料監倉的門又響了,還以為今天又進新人了,卻不料管教在門口吼著:「0022,提審。」

  0022?

  余罪一愣,趿拉著鞋,出了監倉,蹲在門口,門關上了,這一刻,他等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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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裡進人和提走人,對這裡來說是再也正常不過了,余罪一走,傅國生此時興趣大增似的,和黑子兩人一骨碌爬起來,直勾勾盯著新人,那新人感覺到了有被「ā」之虞似的,一團衣服捂著下身。

  「我問你,真認識剛才那個人?」黑子問。新人凜然點點頭。

  「說說,怎麼認識的?」傅國生問,加了句威脅:「欺騙警察是可以滴,不過要騙倉裡兄弟,小心真把你輪了。」

  「哎,哎,我說,我老實交待……」

  新人點頭如啄米,只要沒有**之虞,其他的他倒無所謂了,說著認識余罪的情景,很簡單,他有哥們晚上出去找了點錢,分頭快回到住處時,他聽到同伴的喊聲,奔進胡同才發現居然有人把同伴拍黑磚了。而且那人沒跑多遠,他這一夥嚷著就追,直追回火車站路,不想這人手黑,打打停停跑跑,三個人沒攔住一個,更沒想到的是,他也有同夥,剛把人圍上,又來了個相貌兇惡醜漢,三拳兩腳,把追兵全打趴下了。

  敢情這貨是打洞隊的,混世界把這號敲車窗偷東西統稱地鼠打洞隊,不過一聽是火車站一片混的,老大叫疤鼠,居然和黑子這個砍手黨徒有過幾面之緣,黑子附耳把話傳給了傅國生,傅國生皺了皺眉頭,這幫人雖然名號不怎麼好聽,可惡得很,一出來就成群結伙,有時候順道都敢把車搶走。

  可現在聽得,余二居然從這幫貨手裡搶東西,傅國生可就聽得興味盈然了,而新人卻講得委曲無比,不但被倉裡這位大哥搶了,回頭還因為丟了東西,又被老大揍了個半死,講得聲淚俱下,其情可憫,簡直就是比竇娥還冤的一個苦命人。

  這得xing傅國生看習慣了,進門都害怕,能攀上了關係少挨一頓算是燒上高香了,末了他突來一問:「你怎麼犯事的?」

  「不小心失手了,被火車站的便衣給摁了。」新人道。

  「你們老大呢?疤鼠也被逮了?」黑子問。

  「不知道,我進來都幾天了,一真被關在治安隊,大哥,我可什麼都沒說。就認了一樁。」新人道。

  嗯,還可以,最起碼是素質過硬的,老炮了,這種人理論上講,可以通融的。

  傅國生不知道在想什麼,沒回應這事。新人看牢頭沒吭聲,弱弱地問著:「大哥,我真有痔瘡,要不等我好了再輪?」

  傅國生哧聲笑了,不置可否地一擺手,示意問完了。黑子沒給好臉e,一擺手:「滾,洗乾淨去。」

  新人不知道命運如何,不過在這個地方,他只當是自己這個毛賊忝列犯罪行列,實在提不起來似的,老老實實地到馬池邊上洗澡,似乎還有被輪的擔心,邊洗邊回頭看,兩腿夾得緊緊得,一磨蹭,又被人踢了幾腳,瓜娃罵著:

  「快點,我還以為什麼人進來了,敲車窗偷東西的,真你媽沒技術含量,給賊丟臉涅。」

  洗完了,直接就馬池邊上睡覺,沒人搭理他,新人好歹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他偷瞟著牢頭睡著的方向,意外地發現,那兩位牢頭在嘀咕著什麼,而且更讓他心虛的是,走的那個人,舖位赫然在第二位,一看就知道在牢裡的地位不淺,於是他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了。

  傅國生叱喝了聲,嚇慌新人躺下,實在看不慣那貨賊頭賊腦來回瞄的得xing,當賊的都有這號職業病,得治。叱完新人他側頭問著阮磊道:「黑子,疤鼠手底下小弟你認識?」

  「認識幾個,疤鼠幾年沒露面了,聽說犯大事了。他的小弟都成大哥了,總有三十多個,他們是流花那片最大的一夥,估計是過界了,被便衣端了。」阮磊道,道上這一薦新人換舊人,變換的很快。他看了眼老大,反問著:「怎麼了,老傅,你有興趣,疤鼠現在可是名人,通緝令懸賞一萬塊。」

  「呵呵,我對他沒興趣,倒是對敢從他手裡搶食的有興趣。」傅國生笑了笑,黑子突然想起來了,老大說的是余二。

  可不,當毛賊都是個黑吃黑的毛賊,怪不得老大說人家有理想、有追求呢。

  這一夜,倉裡的領導班子都沒有休息,等著「余小二」歸來,進倉第一次見他提審,對於他究竟有多大的罪名,似乎都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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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嫌疑人,警神再強悍,遇到提審也不免緊張。

  可余罪明知道自己不是嫌疑人,依然有幾分緊張,他出倉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像被這裡同化了一樣,沾染上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緊張和恐懼情緒。

  比如見了管教,會下意識地蹲下;比如在門口驗明正身,他會下意識地哆嗦著說話。就像所有倉裡的犯人一樣,那是一種畏懼法治的表現。儘管是裝得,可已經裝成下意識的表現了。

  被帶出了兩道鐵門,最外的一個區域是提審區,四層樓,都是審訊室,以方便個公、檢、法三家對在押的嫌疑人進行審訊。當然,相比刑警、派出所那些滯留室,這裡對犯人來說是天堂了,最起碼這裡和公安不是一個系統,不可能發生被捂著嘴痛毆,毆完你還不敢講的事情。

  余罪倒沒類似的登,他只是在想來見自己的會是誰?

  是許平秋?好像不可能,畢竟是一個省廳的大處長,有很多方式方法來移動他這枚小小的棋子。

  那是進監獄時候看到那位?余罪努力回憶那人的長相,中等個子,梳著順滑的漢激ān頭,肯定是警察,但絕對不是那種按部就班的警察,應該是特勤,很少穿警服執法的那一類人∴罪不知道為什麼,憑生了這種直覺。

  很可能是他,余罪如是想,一個警校的畢業生被送進監獄,他在想,這應該是一件目的xing很強的事,而ā縱這件事的人,應該不會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實情,否則就沒有下文了。

  被法警帶著,老老實實地跟在背後走了,直上了提審樓的四層,撲面而來一股新鮮、涼爽的空氣,夾著a濕的味道,他想起來了,看守所的周圍都是菜地,就是這種味道。樓的甬道裡很窄,都被防護網隔著,戴著手銬的余罪亦步亦趨走著,眼睛的餘光至少看到了四名荷槍實彈的武警。他突然間想起了在外面很喜歡看的那部《越獄》。

  不過他現在的想法是,電視劇淨他媽扯淡,讓誰來這兒越越試試,出不了倉門就得被打成篩子。

  「進去。」

  法警立地一間提審室的門口,開了門,余罪進去了。他掩上了門,直挺挺地杵在門口,這是看守所所長專程交待的重要犯人,一定要看好嘍。

  余罪進了提審室,正如所想,不是許平秋,一位穿著普通警服的警察,一揮手,示意著他坐到被審席上,余罪幾步上前,坦然地坐好,行雲流水的放下隔板,抬著頭,看著那位帽簷壓得很低的警察,他有點奇怪,這傢伙,為什麼那麼眼熟涅?

  哧…哧…哧…的聲音,余罪側耳細聽,半晌才聽明白,是對面那人是笑,強忍著、憋著笑,憋出來就是像偷吃的哧哧聲,他瞪著眼異樣地看著,又過了半晌那人才斜著眼,扶扶警帽,抬起頭來了。

  「鼠標,你……怎麼是你?」

  余罪一肚子窩火吹得四散無影,面對著如花怒放的鼠標那一臉壞笑,他除了哭笑不得,整個就一個沒治了,怎麼也沒想到,組織上會派這麼個草包來,偏偏這個草包讓他一點氣也發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