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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一年,正是其父聶人王與斷帥,於樂山大佛刀劍爭鋒的那一年。

  良久,滿廟木屑才逐漸沉寂下來,惟就在視野回復清晰之際,聶風小臉之上,不期然泛起一絲訝異之色!

  不愧是狂動武林的北飲狂刀!聶人王隨即心有所感,抬頭一望,聶風也順著其父所望方向,翹首一瞥,不期然脫聲輕呼:「爹……,這是……?」

  卻原來,聶人王適才步至古廟門前剎那,心頭陡地一動,全由於門內竟有一股強烈感覺隱透而出;而能令狂霸猛於虎的聶人王也要心頭一動的,竟是一股與其「瘋狂」不相伯仲的「絕」!

  情是債,

  「那個將粗大樹幹雕琢而成這柄巨刀的人,早已算準了那根懸著巨刀、簌簌欲塌的橫樑,遇上尋常百姓步進廟內還可不塌,但一旦遇上絕世高手的兵刃氣勢隔空催逼,必會即時寸斷,再讓那柄巨刀依其所算的方位劈下,換句話說,整座荒廢的破廟本來便是那名高手蓄勢待發的一式絕世刀招,只待有本事引發此刀的人進人廟內而已!」

  是的!聶風至此方才恍然大悟!他真的看漏了這一刀的寂寞!

  瞧這些小字的筆跡,似是一個與聶風年紀相若的孩子所刻;且字體纖柔清麗,更可能是一個小小女孩……

  「好!真想不到,在此山野荒郊,竟有一股驚世之絕,能令我北飲狂刀也要門前稍一頓足!看來,廟內正有一些異常有趣的人或事在等著我們啊!嘿嘿……」

  聶風並未有將這數行小字告訴聶人王,緣於聶人王也不會在乎一個小女孩所寫的任何字;只是,這小女孩所寫的數行小字,卻較適才那一刀所留的廿餘大字,更令聶風好奇!

  他一直也很想看看,究竟這女孩是個怎樣的人?

  可惜,他此行已非戰斷帥不可,更早已應承其子聶風,無論此戰勝負如何,亦必會封刀與其歸隱一生,否則,他一定會找出這名絕世刀客是誰,再與其戰個痛快!

  而二人第一次的相遇,更是始自四個字,四個江湖人聞聲喪膽的字……

  絕的感覺?

  那一日,年僅十歲的聶風輿聶人王步至一個荒郊之時,已是黃昏將分,也不知還要再趕多少路才有鄉城小鎮,且天色漸黑,雨雪密佈,非但黑夜即將降臨,甚至還可能風雨大作。

  這是一座荒廢多時的破廟!

  聶風永不會忘記那一年,那一天。

  瞧真」點,這柄巨刀原來並非真正的刀,而是一根該有半丈之粗、三丈之長的巨形樹幹,給人雕削為一柄巨刀之形,並以繩索懸於橫樑之上!

  而若留字的真的是一個女孩,又會否是那個絕世刀客的女兒?她,會否也如聶風一般,因為今生有一個瘋狂的父親,而被逼飄泊天涯?

  冷笑聲中,聶人王已一掌推開廟門,昂然而進,聶風亦緊隨其後。

  「來得好!」聶人王瞪眸不轉,凝神盯著以雷霆之勢劈下來的巨刀,手中雪飲已同時出鞘迎上!

  而那柄巨刀,更在與雪飲激碰之下,迸為無數木碎飛散!霎時整座古廟,竟是木屑瀰漫,令人一時間伸手不見五指!

  眼見如此,聶人王遂決定先找個地方度宿一宵再說,可是山野荒郊,極目皆人煙沓沓,又如何覓地棲身?

  幸而再走不遠,父子倆終見前方矗立著一座破舊古廟,不由分說、二人立朝古廟步近,誰知就在此時……

  情是空……

  一件教聶風至今也難以忘懷的怪事……

  情是愁,

  「風兒,你可知適才一刀如何縝密?如何絕?」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這柄巨刀懸掛之方位及勢道,竟像蘊含向在下的聶人王及聶風揮刀疾劈之勢!

  她,依然是一個對親情、友情、深具「夢想」的人?一生也在追夢的人?

  霍地「隆」然一聲巨響!那根橫樑不知何故,赫然迸為寸斷,那柄巨刀隨即失去支撐,竟真的猛地向在下的聶人王及聶風迎頭砍下!

  十!

  猶記得那一年,聶人王為要向拋夫棄子他去的顏盈證明自己「人刀」未老,不借公然一戰南麟劍首斷帥,並決定在此戰後便真的封刀遁世,收攝自己那顆瘋狂的心,好讓愛兒聶風,不用再因追隨他這個半瘋半狂的老父而流落天涯。

  聶風聞言雙目一合,凝神感應,不消片刻已點頭答道:「嗯。爹,你是說,那股『絕』的感覺?」

  那是在這座破廟一個昏黯牆角之中,刻著的數行小字!但見那數行小字如此寫著:「情不是苦,情不是債,情不是愁,情不是空;為情,又何妨愚癡」生?」

  恩絕!怨絕!愛絕!恨絕!情絕!義絕!心絕!

  聶風微微一愣,問:

  聶人王未待他把話說完,已道:

  啊……這個容易被人忽略的牆角,竟刻著數行與適才刀招的字意完全背道而馳的小字?這……到底是誰所刻下?

  竟然沒有!

  正因為這數行深情無限的小字,聶風直至長大成人,還忘不了這」夜在古廟中遇見的事,還有這小女孩那顆「為情不惜愚癡一生」的心!

  聶風一口氣說至這裡,竟是如數家珍,聶人王也不禁訝異自己兒子對刀的識見,一笑道:「好!風兒,想不到在這段日子,你在用刀之上竟已如此大進!只是,你似乎仍看漏了一件事!」

  不如無情!」

  聶人王猝然冷冷」笑,道:

  更詭奇的是,就在聶人王抬首瞥見這柄巨刀剎那,他手中的「雪飲」戛地「嗡」的一聲低嗚,似被一股無形招意挑釁,而懸著巨刀的那根破舊橫樑,亦同時傳出「裂勒」之聲,像在和應著雪飲的低鳴,接著……

  兩刀霹靂硬拚,當場迸出」道足可開天闢地的反震力,整座古廟登時發生一陣地動山搖,簌簌欲塌,幸而聶風雖是小小年紀,身形也是不弱,仍可在這股驚世反震力之下穩立如故,未致被震個人仰馬翻!

  放眼一望,這座細小的古廟真的異常細小。也不比一爿鄉間小屋大上多少,故聶人王二人甫進廟內,便已一目暸然;廟內非但並無半個廟況,更人影杳然!

  惶!

  ——摘自「斷情七絕」心訣

  驚!

  父子倆本預期廟內或有高手,否則又何來那股「絕」的感覺?詎料……

  而聶風永不會忘記那一年那一天,全因在那一天的黃昏,他輿其父聶人王路經荒郊」座古廟之時,所見的一件怪事。

  已步至古廟門前的聶人王倏地足下一頓,雙眉一皺,道:「風兒,你,可也感覺到了?」

  而事情正是發生在二人前赴樂山的途上。

  那是一柄刀!

  而適才那股「絕」的感覺,更原來是發自這柄巨刀!緣於此刀如今劈下之勢,直如一個絕世刀手在發招,一式絕命絕情的絕世奇招!

  「好絕好縝密的一式奇刀!」聶人王一邊將雪飲回鞘,口裡一邊吐出這聲由衷的讚歎;這個世上,居然還有事情能令北飲狂刀讚歎,可知適才一刀之凌厲霸道!

  那一天,卻是聶人王與斷帥決戰前半月的其中一天。

  不!嚴格來說,那其實也不算是一柄刀!

  「你,還看漏了這一刀的『寂寞』?」

  赫見此刻在廟頂之上,竟不知如何高懸著一柄長約三丈的巨刀!

  她,會否也像聶風一樣,曾經歷倫常慘變,小小心靈本該對人性及世情萬念俱灰,卻仍捨不下已無人願理的嚴親,卻還未有對人世完全失望?

  而從適才一刀在牆上刻下的廿餘個大字來看,這個絕世刀客,非但在無涯刀海中苦悶寂寞,在「情」之一字之上,也是無邊寂寞,才會頓感情是愁苦,情是孽債,情到頭來只落得一場虛空……

  「再者,那柄巨刀與爹的雪飲硬碰後,迸發的木碎竟能在週遭牆上刻下這廿餘個大字,顯見布下這刀招的人,在刀招緊接下來的變化完全算無遺漏,其刀道修為之高,恐怕不在爹你之下……」

  而聶風更從沒想過,他和她的一生,原來早已注定會相遇相知。

  緣於在此荒廢破廟布下此絕世奇招的人,以其在刀道上的驚世修為,想必在世上已難逢敵手,更很久也未有人值得其出刀,故在長久寂寞難耐下,才會以此破廟為招,好讓有朝一日,即使他自已的人未能遇上棋鼓相當的對手,他所布下的刀招,也能遇上對手!

  然則廟內既無一人,驚世之絕何來?

  「爹你的意思是……?」

  為情愚癡一生,

  全因他雖然看漏了這一刀的寂寞,卻又同時看見了一些聶人王未有看見之事!

  乍聞老父的提問,聶風充滿慧黠的眼睛,不期然又朝牆上的廿餘個字再瞥一眼,彷彿若有所悟,慎重地答:「此刀之縝密在於其巧妙佈局!」

  七絕!

  廟內居然空無一人!

  不如無情!

  二!

  只見那柄巨刀迸散的部份木屑,竟爾在古廟四周的牆上,刻下了廿餘個丁方大小、極度矚目的字:「情是苦,情是債,情是愁,情是空為情愚癡一生,

  然而,聶人王雖即時打消了這個念頭,此時的聶風,在其小小的心坎中,卻又浮起了另一個念頭。

  到底,何以竟有一個女孩,會如斯反對「情是苦」這番說話,而暗暗在昏黯牆角留言,以表明自己的心?

  聶人王萬料下到,在自己赴戰南麟劍首途中,竟還有緣」遇」個與自己同樣寂寞的絕世刀客,一個甚至可能比他更強的刀客!

  他在很久很久以後,終於也能如願以償,有緣一見刻下那數行小字的女孩,一個即使身世也如何可憐,卻仍未有放棄自己,放棄追夢的堅強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