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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斗畫

  聽了這個名字我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問:「吳三桂?是陳圓圓那個吳三桂?」

  吳三桂面有不愉之色,沉聲道:「是吳三桂的陳圓圓!」

  這老漢殲!居然這麼牛b!真想抽丫的!

  可能丫也想抽我,盯著我的臉掃來掃去,我把劉老六拉在一邊說:「他來幹什麼?」

  劉老六剝著一顆開心果說:「他總歸也是名人,你不能要求都來一點污點也沒有的,再說一點污點也沒有那就不是人了。」

  「那你也不能抽冷子就往我這送漢殲啊,再說吳三桂仇人多多呀!」

  劉老六把開心果扔進嘴裡:「所以說這是上面對你的考驗嘛,我幫著你弄500萬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抱怨?」

  我抗議道:「當初說的是只接待客戶,要按合同來,梁山好漢我接待了,四大天王可不歸我管我也管了,現在又來一個吳三桂,何天竇要把李自成從哪個旮旯掏出來我該怎麼辦?你們這是單方面違約,應該給我加報酬。」

  劉老六慢悠悠地說:「那不用等何天竇了,我先把陳近南從上面帶下來,這按規矩你得管吧?」

  我:「……」

  劉老六見我啞了,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時間緊任務急,發發牢搔很正常,但不可以消極怠工嘛。其實我可沒少幫你,陳近南還真就有,只是我把他安排在明年才來,這你擔子不就輕了?所以說,組織上不但信任你,而且也一直在保證你工作的順利開展……」

  我說:「聽你這口氣是索要回扣呢,要不你把複製了趙白臉的這片餅乾拿去吃?」末了我想起個事來,跟劉老六說,「哎對了問你個正事……」

  劉老六打斷我說:「還不到領工資的時候呢!」

  「不是這個!」

  「我借你的錢下個月還你。」

  「……也不是這個!」

  「哦?那你問吧。」

  我抑制住強烈的想把他掐死的**說:「一匹馬還記得它上輩子的主人,這是為什麼?」

  劉老六很自然地說:「那很正常啊,馬、牛還有貓狗這都是通靈的動物,也就是人們說的陰氣重,雖然不是全都能想起自己前身是什麼,可是和別的動物比起來,它們中幾世記憶不滅的概率非常大,人們都說老馬識途,可為什麼有的小馬也認識路?為什麼有的貓狗一直很溫順,但是卻突然會暴起攻擊個別人?」

  我悚然道:「因為它們和那些人上輩子有仇?」

  劉老六點頭道:「嗯,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有病。」

  我:「……」我突然想起,有那麼幾年我特別容易遭狗咬,以平均每個月4口的記錄成為我們那帶的奇人,和我們市的gdp增長速度持平,心涼吶,難道我上輩子是個賣狗肉的?就算不是那也該打狂犬疫苗了,潛伏期最長20年,也不知道現在打還有用沒,我真怕有一天我會變得怕光、怕水、在電線桿子下面撒尿,見了異姓就去聞人家的……

  我又問劉老六:「那人呢,人出現這種情況的概率高不高?」

  劉老六道:「也不是沒有,但少得邪乎,基本上是幾億分之一,而且——這樣的人一般都是因為過於偏執不肯忘掉以前的事情,他們在喝了孟婆湯以後奮力和藥姓抗爭,這樣的話肯定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傷腦子,降生以後能長大的很少,就算長大也是不瘋就傻,所以,能成功遺留上輩子記憶的可以說幾乎沒有。」

  那那個自稱周倉的傢伙豈不是也懸?

  我拉住劉老六說:「那問最後一個問題。」

  劉老六胸有成竹道:「儘管問,天上地下,還沒有你六爺爺不知道的事。」

  「你借我的錢下個月真能還嗎?」

  劉老六的腳下頓時顯出踉蹌來,老騙子就勢裝醉,逃之夭夭。

  我看看顏真卿和張擇端,恭敬地說:「您二位請跟我來。」然後再看看吳三桂,他好像發現我對他也不感冒,冷冷地看著我,我只得勉強道,「你也跟著走吧。」吳三桂哼了一聲,站起身隨著我們出來。

  沒辦法,像秦檜那樣的文漢殲你可以又打又罵,可吳三桂這樣的武漢殲就不好處理了,看老傢伙這身板打我三五個沒問題,而且我聽說這老漢殲雖然左投降右投降,但除了最後被清政斧剿滅,生平帶兵少有敗績。就連康熙他爺爺都稱讚這老小子勇不可當呢。

  顏真卿這時已經知道張擇端是搞美術的,隨即客氣地沖吳三桂拱手道:「這位仁兄還未領教?」

  吳三桂淡淡道:「吳某不過是一介武夫,為了一個女人不惜讓數萬將士拋頭灑血,最後依舊是兩面三刀,為人所不齒!」說著狠狠瞪我一眼。

  這是個認錯的態度嗎?

  顏真卿聽得滿頭霧水,只得敷衍道:「呵呵,惟英雄方能本色,吳兄好氣魄。」

  這時張擇端跟我說:「小強身為仙庭代言(那會就有這詞了?),必是書詩雙絕,不知有什麼大作傳世,也好讓我等瞻觀學習?」

  擠兌我?我尷尬道:「這怎麼話說的,我就是一白丁……」書詩雙絕有叫小強這名的嗎?張老頭也真夠木的。

  張擇端還想再問,顏真卿已經看出我有點不自在了,急忙打圓場道:「小強賢弟真是謙虛,曰後再行領教。」

  上了車我回頭跟張擇端說:「張老,您那幅《清明上河圖》傳到後來好像已經有點不全了,您是不是利用這段時間再來一幅?」

  張擇端毅然搖頭道:「同人不同畫,那是畫師的基本守。」後來我琢磨了一下他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說一個畫家如果憑借一幅作品成功了以後,如果只會不斷重複原來的內容的話那是對藝術生命的浪費,畢竟藝術家是要搞創作的而不是搞製作的,看來想讓老頭重現《清明上河圖》不大現實了,就算能畫出來也會靈氣不足。

  張擇端望著車外的車水馬龍癡癡呆呆道:「此間繁華,就可入畫。」

  我嚇了一跳,忙說:「您別把靈感浪費了,想去人多的地兒一會我帶您去富太路,或者晚上咱去酒吧一條街。」想想也挺有意思,張大師要是在我的引導下畫幅《富太路淘貨圖》或者《酒吧一條街尋美圖》,那我……那我就成民族罪人了。

  張擇端根本沒聽我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望著外面發呆,顏真卿道:「不要打擾他,繪畫講究渾然天成,契機一點。」

  張擇端沖顏真卿微微一笑表示感謝,又進入發呆模式。

  到了校門口,顏真卿忽然大喝一聲:「且住!」

  我猛一踩剎車,吳三桂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去腰間拔刀,一邊警惕地四下掃視,沉聲問:「有埋伏?」

  張擇端也從沉思中驚醒,揉著額頭問:「怎麼了?」

  顏真卿把腦袋探出窗外,看著天上我們學校的校旗陶醉道:「這是何人所為?真真稱得上書畫雙絕,嗯,一行字居然用了兩種筆體,前三字是模仿書聖王右軍的,後三字卻不知是哪位聖手的,卻也自成一體……」

  張擇端把頭從另一邊窗戶上伸出去,接著說:「難的是那畫也形神並茂,張狂如吳(道子),情態似閻(立本),妙哉!」

  我五體投地,說:「兩位都說對了,我們這旗是四位大大合作的,前三個字不是模的,那就是王羲之寫的,後三個字是柳公權改的,至於那畫……」

  「哎喲,王右軍真在這裡?」

  不等我把話說完,穩重通達的顏真卿立刻叫了起來。

  我們剛一下車迎面過來一個老頭,我馬上指給他們看:「那是茶聖陸羽。」不等打過招呼,我又指著另一個戴著老花鏡夾著筆記本剛和孩子們一起下課的老頭說,「那位是神醫扁鵲,另一個神醫華佗在校醫室呢。」扁鵲現在在和低年級的學生們一起學習拼音和簡體字。

  路過大禮堂的時候我們見到了吳道子,老頭戴著報紙疊成的帽子正站在梯子上給我畫穹頂,閻立本在牆那站著畫孔門七十二賢,我覺得大家都是同行很有必要介紹他們和張擇端認識認識,閻立本衝我們招手道:「等會啊,我把顏回畫完,就幾筆了——」

  顏真卿歎為觀止:「你這真是群賢薈萃啊。」

  我拉著他說:「走,我給你找王羲之去。」

  到了階梯教室,王羲之和柳公權正在忙得不可開交,王羲之寫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柳公權寫的是:艱苦樸素活潑上進。這些作品以後將在每個班都來一對,這也是我想的權宜之計,字寫得再好,這種內容大概不會被認出來了吧?當然這也不是他們的主要任務,新校區有好幾面碑等著他們拓呢,現在也就是練練字。

  不一會吳道子和閻立本也到了,諸位大師相見別有一番熱鬧,這裡就張擇端最小,他跟大家一一見完禮,搓著手說:「各位兄長,咱們在此相聚很是不易,我倒想起個題目來。」看得出張大師很是興奮,一改剛才的木訥。

  閻立本和吳道子齊道:「哦,賢弟請講。」

  張擇端道:「我朝時,聖上徽宗帝曾出一題叫『踏花歸來馬蹄香』,以畫作展現當時情景,尤其是如何突出這一『香』字,二位兄長可有良策?」

  吳道子笑道:「不如你我三人同時各作一畫,然後請各位品評如何?」

  王羲之他們一聽這三大畫聖要鬥畫,這可是千百年難逢的盛事,和顏真卿柳公權拍手叫好,吳三桂不耐煩道:「你們弄,我去外面轉轉。」我也沒搭理他。

  教室裡筆墨顏料都是現成的,三位畫壇大師各據一桌,閻立本道:「我們就以一柱香的時間為限可好?」那二位點頭。

  可哪給他們找香去?最後我點了根煙倒放在桌子上說:「老爺子們,就湊合吧,以三根煙為限,時間差不多。」

  於是,在精白沙的煙氣繚繞中,三位大師揮毫潑墨,本來要是再有點音樂就更好了,可惜俞伯牙把琴摔了。

  王羲之他們雖然不精繪畫,可也有很深的藝術造詣,就圍著這三人看,滿臉如癡如醉。

  這三位筆法各異,吳道子畫得最快,轉眼間一匹奔馳的駿馬就躍然紙上,馬上騎士弓著身,目視前方,動態十足,只是這個香字他如何表現一時還看不出端倪。

  閻立本則是慢條斯理地在紙上畫著小人兒,不過他這連馬也沒有,更是莫名其妙。

  只有張擇端按步就章地畫了一匹正在踟躇的馬,可至於說香從何來也沒個前兆。

  兩根煙燃盡的時候,吳道子的紙上已經出現了鮮衣怒馬,閻立本畫了形形色色十幾個小人兒,還是沒有馬的影子,張擇端則是繼續豐滿他的人馬圖。可以說這三幅畫到這時候已經可以算是國畫裡的精品,筆法構架純熟精到,可是還都沒有突出這個「香」字。

  我把最後一根煙擺在桌子上——幸虧說好是一柱香,幾位大師要打著慢工出細活的想法非尼古丁中毒不可。

  我急,王羲之他們好像也有點沉不住氣了,雖然還是背著手一副悠閒模樣,可明顯加快了腳步,在這幾個畫家前前後後端詳著。

  到最後一根煙只剩不到三公分的時候,吳道子忽然直起腰擦了一把汗,我以為他要完工了,誰知他擦完汗立刻把眼珠子瞪大,又伏下身去,彷彿是進入了最後的衝刺關頭,只見他連甩手腕,在他紙上那匹大馬後蹄後面描出一連串的墨點,墨水擴散,我也看出來了,那代表的其實是許多的花瓣,這樣,他的這幅畫就成了一個騎士快馬揚鞭,蹬出一路的花瓣,雖然從這騎士的衣著上看不出季節,但不言而喻,從這些花瓣上就能使人感覺到盎然的春意。這時吳道子才長出一口氣,看來這回是真正的收功了。

  這時那煙已經燎到最後一絲了,閻立本的紙上卻只有一群目瞪口呆的小人兒,我也跟著目瞪口呆了——看來在立意上閻老要輸。哪知這時閻立本忽然在遠景裡描了一匹已經即將消失在眼簾裡的馬,然後在這群小人兒頭上身旁點了幾點花骨朵……

  再看這幅畫,境界馬上就不一樣了,那些花骨朵已經表明了時令,而且現在再看才能體會出來,那些小人兒臉上的表情其實是一種陶然於花香中的樣子,閻立本繪人神情一絕,果然名不虛傳。

  而張擇端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時間,還在像個小學生一樣認真地一筆一劃地勾勒他的人和馬,那馬的步調甚是悠閒,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踏花和香完全看不出來,難道張大師除了《清明上河圖》就不會畫別的了?虧這題還是他想出來的。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最後幾秒的時間裡,張擇端木著臉在那畫中馬的揚起的一隻後蹄周圍一勾一抹添了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隨之,第三根煙完全熄滅了。

  王羲之愣了半晌,這才忍不住讚道:「妙!」

  因為張擇端是最後一個畫完的,吳道子和閻立本也站在他身邊,待看了他最後一筆,兩人齊聲道:「我輸了。」

  在張擇端的畫上,一人一馬悠然地走在歸途中,兩隻蝴蝶繞著馬蹄上下翻飛,再配以詩文「踏花歸來馬蹄香」,令人睹畫知香,真是絕品!

  吳道子和閻立本把張擇端這幅畫賞玩了半天,都道:「張老弟立意新穎佈局巧妙,比我們都高了不止一籌。」

  張擇端臉一紅,說:「慚愧,這個立意其實是當初我的一位同僚想出來的,我今曰只是依樣畫瓢給兩位兄長看看罷了。」

  閻立本道:「即便如此,能看到這樣的畫作我們也知足了。」

  吳道子拿過自己那幅來,看了一會自嘲道:「我這個,『踏花歸來』倒是有了,可惜只當得起『踏花歸來馬蹄快』,與香字卻無干。」

  閻立本把他的作品擺過來,搖著頭說:「至於我這幅,香則香矣,卻看不出是踏花之故,失敗失敗。」

  我見他非常沮喪,就說:「其實再加兩筆就看出來了。」

  「哦?」閻立本眼睛一亮,把畫放在我跟前:「你說在哪裡加?」

  我像抽雞爪瘋似的攥著毛筆,在他那幅畫裡的馬屁股後面畫了三條波浪線,然後把筆一扔說:「這不就看出來了嗎?」

  閻立本左端詳右端詳,問:「此乃何物?」

  我指著那三條波浪線說:「這就是香氣啊。」

  「能看見的……香氣?」

  我說:「對啊,這就是超現實主義。」

  「……超現實主義?」

  「就是把本來看不見的東西用實物的形式表現出來,比如香氣呀,情緒呀,滿頭黑線呀……」

  ……三位大師滿頭黑線地湊過來聽我高談闊論,雖然不是都明白,但最後還是表現出了一定的興趣,閻立本笑道:「挺有意思的,看來小強也不簡單吶。」

  張擇端道:「我就說麼,仙庭的代言人怎麼會沒有真本事呢,今天要論立意,我看倒是小強都勝我們一籌。」

  我這個美呀!

  我一直以為我畫的那三條波浪線就是超現實主義呢,還自認為是擔當了中西文化連接的紐帶,後來才知道不是,波浪線也不是什麼超現實主義,更不是西方畫派的代表,因為在西方經典油畫裡也沒有這些東西,在《最後的晚餐》裡也沒見滿桌子食物跑波浪線,在《蒙娜麗莎的微笑》裡也沒見端莊滿足的蒙娜麗莎腦袋旁邊再散出幾個橢圓,最大的那個裡面再畫上一個笑臉……

  再後來我才意識到:波浪線只有卡通和漫畫裡才用,比如《小豬呼魯魯》和《葫蘆小金剛》裡,表示火冒三丈就可以在腦袋上面畫三堆小火苗……

  至於閻立本那幅畫我後來也看了,那三條波浪線要畫在馬蹄子下面還有可說,畫在馬屁股後面了——再加上畫裡小人兒們那樣的豐富表情,這就很難說得清了。以至於後來誰見了誰說:挺好一幅畫,可惜讓蚯蚓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