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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3

阿衡愣了,她看到言希的口型,微微頷首,轉身,對著陳倦微笑——「mary,咱們走吧。」

陳倦有些遲疑,看了言希一眼,轉眼又看阿衡,一向溫恬的眉眼帶了些倦意,也就壓下滿腹的疑慮,跟著阿衡離開。

「你不管他?」陳倦笑得意味不明——「我還以為,你要像以前一樣,拉他回去。」

溫衡見不得言希受委屈的心思,一直以來,他都比別人清楚。

阿衡淡淡搖頭——「不妥當。這是言希自己拿定的注意,別人插手,並不好。」

陳倦無言以對,小聲嘟囔——「你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

阿衡笑——「怎麼說?」

陳倦無語——「以前,你要是見言希糟蹋自己,早就上去罵他了。」

阿衡皺眉,思索了半晌。

陳倦笑得很有成就感,覺著言希指不定日後還得請他全聚德——「想明白了?」

阿衡搖頭,淡淡開口——「嗯,想明白了。可見,是我以前對言希太失禮了。」

陳倦捏她的臉,哭笑不得——「喲,這哪位大仙兒,附到我們阿衡身上,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阿衡知他促狹,板著小臉,可惜白皙的臉上被陳倦捏出一塊紅痕,扮不出淡然,有些狼狽。

陳倦知道她為剛才的事賭氣,歎聲——「依我看,言希是不想讓你看到他那副樣子,怕你心中不好受,才讓你離開的。」

阿衡並不搭話,指了前面的店,笑道——「呶,桂發祥到了,你想了許久的十八街麻花。」

陳倦小孩脾氣,也沒有注意話題的轉移,喜滋滋——「我本來以為只有隔壁城才有正宗的。」

阿衡微笑——「分店,想必也差不了多少。你只是想嘗個鮮,吃多了,要鬧胃的。」

陳倦拉著阿衡,到店裡挑選,大麻花極香,陳倦看著,要流口水。

「阿衡,聽說你狗鼻子,聞聞麻花的餡料有什麼?」陳倦吃東西有些挑剔,不大好偏鹹的東西。

阿衡白他一眼——「你才狗鼻子,你們全家狗鼻子!」

陳倦囧——「成成成,小的狗鼻子,小的還請溫小姐您動下尊鼻。」

阿衡撲哧,吸吸鼻子,用手扇了扇各式新鮮麻花,仔細地聞了聞香氣,笑著開口——「什錦的,裡面有青梅,薑糖,其他的一些堅果子,不鹹不膩的,你應該能吃。」

店員點頭——「這姑娘有見識,什錦餡料裡,確實是這些。」

陳倦星星眼,笑得鳳眼煞是風情——「阿衡,偶像,噢噢,偶像,我本來以為言希狒狒是吹的呢。」

旁邊的卷髮少女聽到言希二字,心念一動,不小心把紙食盒打落到了地上。

阿衡聽到身後有響聲,轉身,對面站著一個卷髮清秀的女孩。

是林彎彎。

「溫衡。」那女孩見躲不過去,神色冷淡地打招呼。

阿衡微笑——「林小姐。」

林彎彎一聽這稱呼,心中羞惱,不知道如何排解,轉眼望見陳倦,冷笑道——「怎麼不打悲情牌了,言希不是病了嗎,你不是床前孝女嗎?」

陳倦見她語氣不善,低聲問阿衡這人是誰,阿衡嚅動嘴唇,低聲說出思莞二字,陳倦哦,明白了所謂林小姐是哪座大佛,笑得不懷好意。

聽到林彎彎的話,阿衡並不惱,表情也沒有大的波瀾——「言希的病早就好了,怎麼林小姐不知道嗎?」

林彎彎表情很複雜,有失望,又懊惱,還有幾分欣喜——「痊癒了嗎,醫生怎麼說?」

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過於急切,面上難看。

阿衡微笑——「已經痊癒了,林小姐不必擔心。」

林彎彎緩了語氣,小聲地,有些落寞——「好了,就好。」

陳倦越聽越古怪,這位不是溫思莞的前女友喜歡溫思莞喜歡得要死要活的嗎,怎麼聽著好像和言希也有些舊情似的。

阿衡拉著陳倦挑了幾盒鹹香味道的,就要離開,林彎彎喊住了阿衡。

「溫衡,你能幫我帶句話嗎?」

「什麼?」

林彎彎開了口,聲音很清晰,不大,卻有些顫抖——「你能不能告訴他,我當年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為他的病沒有好,你不知道,他發病時候的樣子……我和思莞在他的門外聊天,本來他還在熟睡,忽然打碎了花瓶……踩著……滿腳都是血……看著我……那樣子真的很恐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

阿衡聽糊塗了,陳倦急思,抓住重點,冷笑著問她——「你和思莞說了什麼讓言希瞪你,你說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地幹了什麼?」

林彎彎有些慌,但思及她和思莞也沒了什麼好結果,咬牙開口——「思莞問我如果言希喜歡我,我會怎麼做。我當時很害怕,因為之前聽別人說言希是被人強 奸了才變成那個樣子的,就問思莞是不是真的,然後言希就走出來了,他看著我,腳上還都是血,然後他的表情很平靜,一點也不像生病了,他的聲音很清晰,說是真的,說他很喜歡我,一直一直很喜歡,從我以前考試時,把橡皮擦掰成兩塊,送給他一塊的時候就很喜歡我,他問我可不可以試著和他在一起,我當時以為他在說瘋話,然後他拉住我的衣服,他的手上有許多血,我當時還小,很害怕,就哭著求他放了我,他不說話,看著我,一直看著我,用那種很悲傷的眼神,你們沒有見過那種眼神,不會明白,那雙沒有生機的絕望的眼睛有多可怕,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推開,卻沒有想到,言希從樓梯上跌了下來。當時,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

林彎彎用力地抓了長髮,眼中含淚,表情十分痛苦——「我不想的,我只是,我喜歡言希,真的……」

阿衡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情節,言希以前,只是輕描淡寫,短短幾句,甚至還有餘力調侃思莞和林彎彎。

他不累麼?

林彎彎蹲下身子,眼淚流了下來,語調有些苦澀——「又過了一個月,言希來上學了,所幸摔傷不嚴重,只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其實言希根本是清醒的,他當時病已經好了。再然後,思莞跟我告白,我知道覆水難收,又害怕言家報復,畢竟我把言希從樓梯上推了下來,害他養了一個月的傷,接下來,就是你們知道的,我和思莞交往了。"陳倦破口大罵——「這位大姐,虧你說得出,讓我們家美人兒原諒你,要是我,把你踢進十八層地獄都嫌輕,您還是回家洗洗睡吧,別他媽作白日夢了。」

林彎彎臉刷地變白。

阿衡一直面無表情——「林小姐,您的忙我幫不了,還是請溫思莞吧。」

轉身,拽著沒罵夠的肉絲離開。

肉絲怒——「你怎麼不讓我說!我靠,怪不得言希怕女人,要我,我也怕!他娘的,這年頭,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阿衡似笑非笑。

肉絲目不斜視,義正言辭地補充——「除了我媽和溫衡同學!」

言希晚上回家,衣服穿的是早上那一套厚行頭,她為他準備的,圍巾手套大衣,一應俱全,對著阿衡耍無賴撒嬌,卻隻字不提下午的事,仿似那個穿著單薄衣服站在寒風中的不是他。

阿衡笑,對他開口——「言希,你是什麼樣子,我便是什麼樣子。」

她也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做起這個,她總要比他得心應手。

言希沉默,復又開口,語氣清淡——「阿衡,還有三天,等到了二月八號,就好。」

她遞給他熱好的巧克力牛奶,微笑了——「好。」

言希看牛奶,晃了晃,想起什麼,低低笑了出來——「阿衡,我睜大眼睛是不是很嚇人?」

阿衡看他,那樣清醇漂亮的大眼睛,故意瞪得更圓更大——「嗯,是挺嚇人的。」

其實,應該是很有氣勢。別人看到了,會不由自主,想要一直看下去,失了魂,才會用這樣的眼睛多麼嚇人來掩飾自己的迷失。

言希輕笑,眼睛彎了,垂下頭——「原來是真的啊,怪不得呢,以前有人說我還不信,今天……嗯……很多人也這麼說來著。」

阿衡心中一痛。以前,是指林彎彎嗎?

言希雙手背在後腦勺,靠在沙發上,閉上眼,喃喃的,是少年時清爽的語調——「切,難不成是本少眼睛長得太好看了,地球人都嫉妒我?」

阿衡呵呵笑著——「是啊是啊,我就嫉妒你。長得這麼好看……讓人很有壓力知不知道……」

她垂下眸子,眉眼變得寧靜無奈。

她沒有罵她言希你怎麼這麼自戀你個自戀狂煩死了,第一次,認真地想著這個問題。

似乎,想明白了,連他從頭到尾都不屬於她這個事實,也不至於變得很難接受。

因為,這本只是個,真相。由天,由地,由那人,卻不由她。

一月十號,溫母說思爾要過十八歲的生日,因為是成年,所以隆重一些,請了許多朋友,到飯店訂了幾桌酒席。

去年,思莞生日時,也是這個樣子的,想是溫家對待兒女的一個慣例。

溫母笑了——阿衡,你和思爾錯開,過幾日,才是你的十八歲生日,到時咱再擺幾桌。

阿衡望她,母親似乎忘卻了什麼,可是,她看著她,表情有些憐惜,有些愧疚,阿衡便笑了,說好。

一月十號,早晨醒來時,一睜開眼,就看到言希的大眼睛,嚇了一大跳,揉眼睛——「你什麼時候來的?」

阿衡哀怨,托下巴,嘟嘴——「女兒,你怎麼才醒啊醒啊醒啊,我都等了好長時間,眼都酸了,你看,眼睫毛都眨掉了好幾根。」

他伸出食指,晶瑩的指腹上果然安靜地躺著幾根眼睫毛。

阿衡抽搐——「你怎麼這麼無聊,呀,大清早就開始鬧喚,煩死了!」

順手,把枕頭砸在這廝的臉上。

言希眼淚汪汪,像被拋棄的小狗——「思爾早就起床做造型去了。」

阿衡打哈欠——「跟我有關係嗎?」

言希嫌棄地看看阿衡還未梳理的黑髮——「你至少要梳順頭髮吧。」

阿衡剛睡醒,有些迷茫——「什麼?」

言希無奈,輕輕拍了拍阿衡的發——「過來,過來,坐這裡。」

他在鏡前拉了一把木椅,阿衡納悶,坐上去,問他——「做什麼?」

少年拿出梳子,又從口袋中掏出一把漂亮的水晶發卡,含笑——「可能不如美發店好看,但我跟著學了好幾天,應該不會難看。」

他反掌,把發卡輕輕合在阿衡手心,軟軟涼涼的指溫,輕輕劃過她的手心。

阿衡低頭,淺粉色的,亮白色的,淡紫色的,一手的晶瑩剔透,哭笑不得——「喂,言希,你不會是想讓我戴這些吧。」

言希唾棄——「你是女孩子,知道嗎?是女孩子都喜歡這些昂!我專門挑的!」

然後左手托起阿衡的發,右手輕輕地梳下,淺淺的弧度,緩緩的動作,和他作畫時,如出一轍的認真。

他低了頭,把她的發從中間分開,纖細的指靈活地穿梭著,映著黑髮,益發地白皙。從左側鬢角開始的一縷,細水流長一般,指尖繞了髮香,緩緩地辨了四股,綰結,在發頂,用白水晶發卡固定,而後,是另一側,綰好,與左側匯合,又挑起一縷,重複之前的動作,辮子綰結的地方與第一處錯了些位,因此發卡也隨著錯了些位,而後依次錯位,直至樊樊攘攘,小小精緻的水晶發卡在發中綽約,映著墨色的發,一個個晶瑩飽滿,遠望,弧線流暢,卻是一隻漂亮的水晶蝶伏在墨發間。

阿衡望向鏡中,只看到言希的手,指節微彎,在發中流轉成好看的角度,一氣呵成,像他畫的每一幅畫,那樣傾注了靈魂,有了新的生命節奏。

然後,他的容顏如雪,凝注成一方溫暖,是不受干擾完整的,靜立在她的身邊。

她無法抑止,眼角潮濕了,心中有了抵禦和不平。

他為她梳了發,想必是不忍看她邋遢。

可是,他這樣心血來潮,對她這樣好,讓她眷戀了,上癮了,又該怎麼是好。

他呼了一口氣,像完成了一件作品,滿意而帶著審視。

少年笑了——「阿衡,你今天,一定要乖乖地呆在我的身邊,別讓別人拐跑了。」

阿衡詫異,他卻不知從哪裡,取來一個繫著緞帶的方盒,微笑了——「打開看看吧。」

阿衡解開緞帶,微微皺了眉——「言希,你知道的,我並不習慣辛德瑞拉的戲碼。」

那是一條白色的鑲著水鑽的長裙,華彩淡然,明媚不可方物。

言希扯開半邊唇角,語帶慵懶——「我也不習慣做神仙教母,充其量,只是辛德瑞拉的後母,為了自己女兒奔波。」

阿衡瞇眼看他,言希卻望了掛鐘——「還有一個小時,十一點三十五分。」

他囑咐阿衡換衣服,自己卻啪啪下了樓。

長裙的尺寸,完全切合,搖曳到腳踝,遠遠望去,高貴地,帶了不可褻瀆的意味。

阿衡微微笑了,依舊的山水明淨,只是一枝藍田玉,做了這山水畫的背景。

她下了樓,卻未見言希,電話鈴聲剛巧響了,是思莞,問他們什麼時候出發。

阿衡張口,身旁,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搶了電話,放在耳畔,聲音平淡——「你們先走吧,我和阿衡等會兒打的去。嗯,有別的要緊的事。」

而後,掛了電話。

阿衡抬頭,問他——「什麼要緊的事?」

少年端詳了她,並不回答,拍了阿衡的頭,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這裙子適合你,果然是本少的女兒,不錯不錯。」

阿衡臉色微赧,輕咳,軟軟糯糯的聲音——「我們什麼時候走?」

言希從廚房捧出一碗東西,微笑——「你先吃完這個,我們再走。」

是一碗麵。裡面有荷包蛋,有醬色的排骨,晶瑩的圓面,長長的。

阿衡——「你做的?」

言希搖頭,黑亮的眼睛亂轉——「沒有昂。是我剛剛出去買的。你知道,本少從不下廚的,怎麼可能做出這麼人見人愛如花似玉看起來就是極品的面?」

他誇著面,唾沫亂飛。

阿衡撲哧,笑了,掃到言希的手,上面還有未消褪的紅痕,心中清楚了幾分,含笑咬了一口面,嘴角卻抽搐起來。

「果然是……極品。」

果然不是常人能享受的極品。

言希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期待小白的表情——「好吃嗎?」

阿衡微笑——「好吃得超出你我的想像。」

言希咳,為毛怎麼聽都覺得不是好話——「給我嘗嘗。」

阿衡搖頭,毫無餘地——「不行,這是我的面。」

然後,埋首在氤氳的霧氣中,大汗淋漓,流淚無聲。

言希,這面真辣,你到底放了多少辣椒,你看你看,我的眼淚都出來了。

小心翼翼地抬了眼,掛鐘,剛剛是十一點三十五分。

彼時,他笑意溫柔,看著她吃麵,好像是天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