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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8

新的學年開始了。

依言希的成績,排位的時候,自然和阿衡坐不到一起。

班上的同學和阿衡混熟了,都覺得這姑娘挺實在,學習又好,坐在一起,絕對的沒壞處。於是,今年,挑同桌,阿衡是絕對的搶手。

結果,由於陳倦成績傲視群倫,婀娜著小碎步坐到了阿衡身旁,兄弟,緣分呀!

阿衡笑呵呵的,是呀是呀,緣分。

又隔了幾個人,辛達夷斜著眼走了過來,幸災樂禍——人妖,嘿嘿,你丫完了,哦也。

陳倦不明所以,但塗著紫色丹寇的手指向達夷——呸呸,你個狒狒什麼時候變烏鴉了,你丫才完了,信不信老娘咬死你,切!

可惜屁股還沒暖熱,言希黑著臉帶著獰笑走了過來,書包扔在了某肉絲桌上,挑了眉,皮笑肉不笑——怎麼著,是您自己走,還是我送您老一程?

肉絲睜大眼睛,隱約看到言希腦袋上盤旋的長著黑翅膀的亂晃的小東西,想起無數次被毒舌潛規則的經歷,陪笑起身——哪能哪能,言少您坐哈,小的打擾您父女團聚,罪該萬死。

丫的,一副媽媽桑的德行!辛達夷鄙夷。

肉絲款款移來——喲,辛少您德行好,以後,小的還要多多靠您感化了。

隨即,一屁股坐在辛氏達夷身旁。

四目相對,辟里啪啦,火花四射。

鐵窗外探監,不,是等待排座位的眾人無不感慨——你們看,多赤果果的四角戀呀,本來辛達夷暗戀溫衡,溫衡和辛達夷眉來眼去,挺好的小兩口,結果言美人兒因為和mary吹了,受了刺激,覺得野花不如家花香,肥水不落外人田,橫刀奪愛,搶了好兄弟的愛人,和溫衡上演了一出曠世亂倫父女戀,留下辛達夷和mary兩個傷心人,借酒澆愁,憔悴天涯,心如死灰,生無可戀,苟延殘喘……鐵窗內坐監,噢,不,是已經排了座位的另一窩眼淚汪汪——好虐喲,虐死個人了,隔壁瑪麗蘇的,內光屁股亂射箭的小屁孩兒絕對是後媽,太他奶奶的後媽了!!!

阿衡第一次聽到思爾彈鋼琴,是在母親為思爾舉辦的個人演奏會上。

她不懂音樂,只是覺得好聽得過分,那雙手,輕盈飛舞,在琴鍵上排列組合,卻遠比數學來得精彩。

當音符戛然,所有的人,掌聲想起,震在耳膜上,很像雷鳴。

思爾穿著白色的晚禮服,那樣白皙挺拔的脖頸,看起來優雅而高貴。她起身,離開鋼琴,拿起麥克風,隨著掌聲的餘韻,帶著微微的羞澀和認真,她說,謝謝我的媽媽,我最愛最愛最愛的媽媽。

然後,阿衡坐在那樣靠前的貴賓的位置上,看著和爾爾同樣高貴美麗的媽媽,紅著眼眶走上台,擁抱著那個少女,那樣溫暖貼心的姿勢,捨不得放手——這是我的稀世寶貝,我的朋友們。

恰到好處將圓滿圓滿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掌聲。

她一直微笑著,只是耳中有些痛。

言希看著她,很奇怪,手忙腳亂,他穿著白色溫雅的西裝,卻沒有規矩地擼了袖子,雙手死死摀住她的耳朵,口中唸唸有詞。

瞬間,世界是一片安靜。她微笑地看著言希的嘴巴張張合合,認真拼湊著太過急躁的語句。

乖……乖……乖……我們……阿衡……如果……學了鋼琴……一定……彈得……更好……  哦,是這樣嗎……阿衡吸鼻子,呵呵笑著——言希,放手呀,你壓得我耳朵好痛的呀好痛。

言希放了手,雙腿沒有規矩地跪坐在座位上,面向她,大眼睛恨不得笑成一條縫——「真的真的,阿衡你要相信我。」

阿衡,你相信我。

如果也在那麼那麼小的時候學了鋼琴,寶貝,你一定是比稀世珍寶更珍貴的稀世珍寶。

思莞把目光從台上轉向台下,溫和關切——聊什麼呢,樂成這個樣子。

言希撇嘴——秘密。

思莞更加溫和關切——我也不能說嗎?

言希不關,只切——呀,個榆木腦袋,都說是秘密了。

思莞苦笑——什麼時候,你對別人的秘密也成了針對我的秘密了?

趁著台上什麼感人肺腑發言時台下熱烈掌聲的行當,言希含笑——你說什麼?太吵了,沒聽到。

所有行內人士對思爾的演奏水準嚴肅評價到了天花亂墜外星水準。

阿衡嚴肅地對著言希說——言希,我覺得我對音樂很有興趣。

言希也嚴肅——女兒,這是一個很高雅也很容易打瞌睡的興趣。

但是,生活如此無聊,我們可以隨便找些樂子。

他從裝滿了幼時玩具的閣樓中拖出了一個荒廢了許多年頭的鋼琴,然後得了閒,熟悉一下幾乎長了青苔的五線譜,讓阿衡挑兵挑將,挑中哪個便彈哪個。

他說——衡衡呀,為毛我覺得我現在很像某些店裡待點的某些人呀。

阿衡瞅了言希細皮嫩肉,容顏似雪,小心翼翼問——夜店牛郎?

言希吐血——明明是酒店鋼琴手。蒼天大地,我的家教到底哪裡出了問題……阿衡面無表情——哪裡都有問題。

言希憤憤——老子不幹了,走,今兒爺請客,咱去聽人拉鋸唱曲!

然後,他們穿著普通T恤,普通牛仔,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走到了據說全國最有名的歌劇院。

這些日子,歌劇院正請著美國的一個有名劇團來中國演出,總共三十三場,一場不多,一場不少,演完,就拎包袱走人,特別有腕兒。

阿衡找了半天,沒找到售票口。

言希打了電話,一會兒,來了人,西裝革履,點頭哈腰,送了票。

阿衡歎氣——你太高幹子弟,太資本主義了。

言希切,你抬出溫慕新的名字,看看那人彎腰的幅度會不會更資本主義!

阿衡訕訕,這倒也是。然後,湊過去,看票——歌劇的名字是什麼?

言希橫著豎著瞅了半天,淡定拼寫——M-o-u-s-a-i。

阿衡在手心拼寫——mousai……繆斯?

靈感女神繆斯嗎?

倆人坐在前排,有些感慨,你瞅瞅,你瞅瞅,資本主義國家的繆斯就是不一樣,連衣服都這麼資。

言希眨巴著大眼睛——阿衡,除了嗓門高一點,你能聽懂他們唱的是什麼嗎?

身旁的座位傳來嘲笑不屑的哼氣聲,扭頭,西裝革履衣冠楚楚。

言希抱著爆米花,怒——呀,懂英語了不起啊,說個非洲土著語聽聽!丫的,種族歧視,切!

大眼睛瞪瞪瞪。

那人沒了脾氣。

阿衡笑——噯,紅顏禍水。

言希迷糊——說誰?

阿衡裝傻,指著台上皮膚白皙穿著米色華貴衣裙彪高音的女人——繆斯……言希對著阿衡耳語,問得一臉正經——她禍害誰了?

阿衡忍笑——可多可多人了。

言希望向舞台,卻恰巧是一幕高 潮,貧困潦倒的年輕畫家無意間邂逅了向人間播撒靈感之光的女神繆斯,對她一見鍾情。

那個年輕的有著金色髮絲的英俊青年單膝跪地——「我尊貴的女神,你為何生得如此容顏嬌美,奪去我所有的心魂,你的銀髮是這世間,乃至我萬能的宙斯父神身邊,最耀眼純潔的華澤;我的四週一片漆黑,只因為我的女神你的眼睛,把這世間所有的光明黯淡;高傲的雅典娜女神賜予我智慧,我卻拋棄了它,用每一分骨骼和靈魂去思念你的紅唇,這世間最甘美嬌艷的花朵。當晨風吹起,日光灑滿大地,我打開窗,你降落於凡塵,帶著神袛的仁愛和對世間的懵懂,殘忍地讓維納斯對著我微笑,將我打入焚火的地獄,為了愛,永生永滅!」

繆斯高高舉起掌管靈感的書冊,表情微渺肅穆——「親愛的lulifer,你只是愛上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永遠奧妙不可捉摸的靈感。每一個塵世的詩人,畫家,樂師,史官都會傾訴著他們對我的愛戀,但是,我身上唯一吸引你們的地方,就是無窮的靈感,因此,引諸神之名,現在,我把靈感賜予你。」

lulifer沉默。

繆斯微笑,帶著了然和高貴,揮了神杖,靈感之光引到了lulifer身上。

幕謝。

言希有些失望——「就是這樣的結局嗎?」

阿衡看看四壁掛著的時鐘——「應該,還有最後一幕。」

最後一幕,挽了幕簾,是依舊貧困潦倒的lulifer,他沒有因為繆斯賜予的靈感而得到一絲的榮華富貴,他依舊穿行在低俗骯髒的弄巷中,動作總是笨拙遲緩,茫然地望著四周,為了一塊粗皮的麵包,打著細碎粗重的零工,所有大塊的時間,以前為了繪畫而保留的,現在全用做了沉默發呆。

然後,換回繆斯在神殿中無盡的嘲弄和不屑。

當她為了給另外一個詩人播撒靈感,再次踏入塵世,那個男子,lulifer,已永遠歸於塵土。

高貴的女神看了墓誌銘,永遠高傲美麗不會變老的面容一瞬間變得蒼老,悲痛欲絕。

那上面寫著——可笑的瘋子,挖瞎雙目的畫家lulifer。

他不要她給的靈感,他寧願看不到自己的靈感,拋棄了屬於畫家的那個男人,只是純粹的lulifer。

只為了晨光初綻時那道美麗純潔的身影手足無措,微笑天真著陷入愛情的lulifer。

永久的謝幕。

「這男人,太傻了。」阿衡搖頭。

「這女神,太壞了。」言希歎氣。

兩人相視,笑了。

她永遠站在女人的角度看待問題,他不自覺地帶入男人的思維。

忽然很惆悵,我們為什麼要看這麼悲情的東西?

默,生活如此美好,有小排骨,有《名偵探柯南》,有破鋼琴,有收音機,我們完整的生活在於此,而不是舞台上堵在喉間吐不出的壓制,不是嗎?

「你有多久,沒有好好哭過一場了?"阿衡想起了收音機裡知心姐姐的煽情。

這句話,放之四海皆准,嗯,我想我們看這一場悲傷離合,只是為了尋個哭泣的理由。

言希楞——「我前天才哭過,你忘啦,抬鋼琴時壓住腳那次。」

阿衡笑,呵呵。都沒見過這麼笨的人,抬個鋼琴,都能被鋼琴腳壓住。壓住就算了,還敢掉金豆豆,一嚎就是半個小時,連住在院裡另一端的辛達夷都打電話——「怎麼了怎麼了,阿衡,你家小灰又被滷肉飯掐敗了?切,這麼笨這麼愛哭的狗,扔了算了!回頭兒咱兄弟送你一個純的哈,哭起來絕對比這個跟狼嚎似的狗崽子好聽!」

言希邊抹淚,邊磨菜刀。老子殺了你!!!!

阿衡抱著小灰笑得東倒西歪。可惜小毛巾不知道自己也是這一台戲的主角,傻傻看著在自己腦門上盤旋的滷肉飯。

滷肉飯順毛,小黑眼珠轉得滴溜溜的,不屑——笨狗,看毛,罵你呢!

出了劇院,已是傍晚。兩人走在初秋的街道上,帶了些微的涼意。

爆米花沒有吃完,拿在手上,也涼掉了,黏成一團。

言希想起什麼,伸進口袋,掏了半晌,伸出手,手心是一顆白色透明的彈珠。

「小蝦讓我給你的,小孩兒說是在學校廝殺了很久,才贏得的。」

阿衡捏過彈珠——「為什麼不親自給我?」

言希雙手背到後腦勺——「還不是怕你罵他貪玩,不好好學習。」

阿衡小心合攏手,笑——「我什麼時候罵過他?這話當真是冤枉人。」

「何爺爺的身體,最近,一直不大好。」言希轉了話題,語氣有些僵硬。

阿衡沉默。這個,她也是知道的。何爺爺最近擺攤兒的時候,總是咳得厲害,她每次到附近買菜,隔得老遠打招呼,總能看到老人表情痛苦,卻忍著咳和她打招呼。

「要是,不是小蝦就好了。」阿衡的語氣有些落寞。

言希瞥她。「什麼?」

「小蝦那麼小。要是我,一定能撐住那個家。」她感歎,不無遺憾。

「恕我打斷溫姑娘您一下。您貌似只比何夏大一歲半。」言希冷笑。

阿衡好脾氣,淡淡瞅他,笑。這又是哪來的怒氣……「言希,萬一何爺爺……」阿衡無法不往壞處想,何爺爺雖然平時身子骨硬朗,但是,油盡燈枯的年齡,容不得半點差池……言希含笑——「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阿衡,如果,以後家裡多添一雙筷子,你會不會覺得很辛苦?」

阿衡有些傻,腦中一直盤旋著言希的話,到最後,腦中只有兩個字——家裡。

哦,是言希家的那個地方,也是阿衡的家嗎?

已經到了帶著詢問家庭成員的態度,來徵求她的意見嗎?

「言希,我是誰,我是誰呀……」她問他,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小心紅了眼眶。

這句話,一點也不好笑,她無法再像看著母親爾爾一樣寂寞地微笑,只能緊張地手腳無處安放。

言希歎氣,伸出雙手,緊緊地擁抱。

「你是誰呢,讓我想想,不能回到過去的雲衡,無法走向將來的溫衡,身邊只剩下言希的阿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瘋掉拋棄所有的言希的親人,你要選擇做哪一個?」

寶貝,當我很久以前便不再喊你溫衡,只念你一聲阿衡的時候,你要選擇哪一個?

寶貝,當我刻意喊你女兒,不停地念叨著我們阿衡的時候,你又選擇哪一個?

我時常比較,哪一個比較動聽,哪一個讓你覺得自己不再是可以承擔所有的大人,哪一個讓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可以耍賴的小孩子呢?哪一個可以讓我的阿衡更幸福一些呢?

我時常覺得自己心胸狹隘,太過憤世嫉俗,這個世界待我有太多不公,可是,你壓抑著我的恨,一直地,那麼辛苦,我在想,除了拿你最缺少的親情去報答,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