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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夫妻分離日(6)

  我:「媽,我正在寫報告……」

  娘親:「每次一看到你趴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書啊本子裡,我就頭疼。」

  我:「媽,您看看我的床,我的書架,我的櫃子,還有鞋架,地板——」

  娘親:「怎麼了?」

  我:「同學一開始都以為我是潔癖。」

  娘親一臉嫌棄:「就你?」

  我:「然後我對他們說,No,你們看到我媽就會知道,什麼才叫潔癖。」

  娘親:「嘶——林之校,之前我就叮囑過你,不要因為一個人在外面,就過得隨隨便便!一個人在外面,更要慎獨自律。更要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資本主義不良作風不要學。」

  我:「……嗯。」沉默是金。

  娘親:「地板,最少兩天擦一次,窗簾,最少一個月一洗,地毯,blah blah blah blah……」

  接受完娘親的精神訓話,醫生視頻進來,我熱情高漲地:「顧魏我太喜歡你了!」

  顧魏:「為什麼?」(居然問為什麼?!)

  我:「因為你特隨和!」(居然還答了。)

  顧魏笑:「剛才媽跟你說什麼了?」

  我:「讓我把房間打掃成無菌室。」

  顧魏:「啊……」

  我回頭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顧魏:「嗯,我也覺得挺好的。」

  顧先生對我,向來是放養的。

  右手中指側面的指甲縫被一根小木刺扎進去。

  看著醫生用鑷子慢慢鉗出來,再上雙氧水,室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十指連心,我能說我疼得很爽嗎?!

  之後她問我什麼感覺,我第一反應,像顧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它猛地刺進皮膚裡的那一剎那,我只想到顧魏。

  在我還是個蘿莉的時候,喜歡上了另一個蘿莉。於是那會兒的人生目標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移民英國,立刻領證。

  於是,我就從一枚蘿莉奮鬥成了一枚女漢子。

  顧魏:「後來呢?」

  我:「她移民去了英國,而我跟你領證了。」

  顧魏:「呵呵,一點兒都不好笑。」

  我:「……真的。我要是男的,絕對一滿二十二就拉她扯證。那就沒你什麼事兒了。」

  顧魏:「你要是男的……」突然轉為自言自語模式,「不行,我也沒那方面嗜好啊。」

  =_=

  顧魏:「那她現在呢?」

  我:「她說她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好的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顧魏琢磨了半天:「我的情敵遍佈全球,男女皆有是吧?」

  我:「……」這什麼思路?

  顧魏:「我想喝銀耳湯。」

  我:「哦。你先拿高壓鍋壓半個小時再用燉鍋熬,出來就比較黏稠。」

  顧魏直直地盯著我。

  我清了清嗓子:「回去天天給你熬,喝到你不想喝為止。」

  顧魏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垂頭作思過狀。顧醫生氣場全開的時候,保持沉默比較安全。

  半天,他說:「陳聰說我做的難喝。」

  我立刻表明立場:「他口味有問題!」

  顧魏:「他說你做的好喝。」

  我還是繼續沉默吧……

  林老師:「你媽把我皮手套給洗廢了!」捏著手套的「屍體」在鏡頭前拚命抖特寫。

  娘親:「誰讓你放大衣口袋裡的。」

  林老師:「你又沒說今天要洗我那件大衣!」

  娘親:「不管洗不洗,你也不能塞口袋裡啊!」

  林老師:「我就放一下忘拿出來了,你不查口袋就往洗衣機裡扔嗎?!」

  我:「……」Again, again and again.我就是專業和稀泥的,哪怕遠在千里之外。

  娘親:「大不了賠你一副,多大事兒啊!」

  林老師:「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副!」

  我氣沉丹田:「不要吵了!幾點了你們不睡覺嗎?」

  林老師:「氣得我胃疼,睡不著!」

  娘親:「愛睡不睡。」

  我:「媽,你去睡覺吧。」反正也不會認錯,先支開。

  等娘親走之後,我安慰林老師:「沒事,啊,我再給你買一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男人肚裡能撐船。」

  林老師一臉憤懣地看著手裡的屍體:「我都能撐遼寧號了!」

  我:「艦長,去睡覺吧。」

  林老師:「我睡你房間。」(林老師從不住客房,因為覺得沒有歸屬感。)

  我:「首長批准了,去吧。」

  大年三十和父母通電話。

  我:「爸,媽,新年快樂!」

  林老師:「新年快樂!你看你一嫁人,都沒人陪我們過年了。」

  我:「……顧魏一個人過,更可憐。」

  林老師:「那來跟我們過好了。」

  娘親在一旁說:「你傻啊!」

  林老師:「怎麼了?怎麼就不能跟我們過了?你看孩子可憐的——」

  娘親撈過電話,無視林老師:「工作怎麼樣?」

  我:「大過年的,您確定要談工作嗎?」

  娘親:「我就隨便問問。」

  我:「還活著的話,下周能回去了。」

  娘親:「嘖,大過年的!」

  林老師突然湊過來:「林之校,我告訴你個事兒啊,上個月我們回X市,大家坐一桌上挨個數了一遍,你是一個世紀內,全家結婚最早的。」

  _,一個世紀……

  我:「咳,這個算法不科學,夫妻年齡和,我和顧魏肯定不是最小的。」

  林老師:「顧魏不姓林。」

  我:「……三代就我一個女孩,我結早點,無可厚非。」

  娘親撈過電話:「你爸的中心思想,是想你多陪他兩年。」

  林老師:「嘿嘿嘿嘿嘿。」

  我:「撒嬌撒這麼隱晦……」

  顧先生在爸媽家吃完年夜飯,就早早開車回家了。

  所以當我打電話過去,讓他把電話遞給爸媽時——

  他淡淡道:「幹嗎?」

  我:「……拜年。」

  顧魏:「我一個人在家。」

  我深深覺得,顧先生是故意加深我罪惡感的。

  我:「新年快樂。」

  顧魏「嗯」了一聲:「新年快樂。」

  我如芒在背:「祝你——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顧魏發出一聲介於「嗯」和「哼」之間的聲音。

  =_=我望天望地:「你在幹嗎?」

  顧魏:「接電話。」

  我:「……不看春晚嗎?」

  顧魏:「接下來一個禮拜,看重播能看到吐。」

  我:「那……不睡覺嗎?」

  顧魏:「你讓我現在睡覺?」

  對話進行得好艱難。

  我:「那,那我先掛了。」

  顧魏:「幹嗎?!」

  我:「打給爸媽拜年……」

  顧魏突然特別溫柔地說:「好啊,拜拜。」

  我:「拜拜。」戰戰兢兢掛斷,給兩邊父母老人都打過電話拜過年後,想了想,還是又撥給顧魏。

  顧魏:「嗯?」

  我:「嗯……」不知道說什麼。

  顧魏:「我只有四天假。」

  我:「哦。」

  顧魏:「……」

  我:「……???」

  顧魏歎了口氣:「我睡覺了。」

  我:「那個,顧魏——」

  顧魏:「嗯。」

  我:「我……我很快就回去。」

  結婚後的第一個新年不能在你身邊,我很抱歉。

  倘若當初知道會出來這麼長時間,我絕不會出來得那麼痛快。

  我經歷過這種感覺,知道很難受,所以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你。

  我保證,明天春節,我一定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就待在家裡,就我們兩個。

  我不能保證以後的每一個新年我們都能在一起,但是只要有可能,我不會再讓自己離你那麼遠。

  大年初二,顧先生代我回娘家。住了一夜,一個人睡在結婚時媽媽買的那套床品裡。

  他說:「紅得極其喜慶。」

  上次用那套床品,還是兩個人蜜月回來。

  突然覺得顧先生有點可憐。

  於是問他:「想不想我?」

  答:「想。想得都快想不起來了。」

  我們分別的第一個月,適應良好,宮保雞丁幫我迅速地打入了新團體。只是半夜起來喝水,床頭沒有了那只保溫杯。我鑽回被窩,嗅來嗅去。顧魏說,每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味是不同的。我極度地想念他皮膚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溫暖的味道。

  第二個月,氣溫繼續下降。感冒讓我的鼻子不通。從窗戶望出去,有對遛狗的夫妻,每天差不多同一個時間點帶著一大兩小的大麥町跑步經過。我無聊地想,我應該不會願意與任何動物分享顧魏。

  第三個月,冬季降臨,早晚溫差大。我放下頭髮,讓它們軟軟地堆在我的脖子裡。我舉著室友爸爸送的那把大傘走在P市一場接連一場的雨中,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願望:我要和顧魏一起走遍世界各地。好比現在,很想把手焐進他的手裡,告訴他,這裡就是我現在生活的地方。

  第四個月,結婚後的第一個新年,我們隔著千山萬水。我給我的丈夫買了頂羊毛呢帽子,我覺得他戴起來會很漂亮。我已經習慣了稱他為「我的丈夫」。去教堂參加同事姐姐婚禮那天,陽光很好。聽到神父說you belong to each other的時候,覺得這個詞特別好。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屬於我的人,我也屬於他。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我的戒指上——我想把這些斑斕的光線捧在手裡。恍然覺得,即使我和他在兩個遙遠的城市,也能談一場一輩子的戀愛。

  第五個月,項目順利收尾。我將離開這個可愛的地方。

  室友說:「祝賀你,你可以和你的丈夫團圓了。」

  我留了份手寫食譜給她。她對京醬肉絲非常感興趣,立志要學會了做給她的媽媽。

  廣場糖果店裡的巧克力杏仁餅,穹頂一樣的自習室,校門外面那家很有格調的二手書店,愛笑的老闆有條愛吃糖果的馬爾濟斯犬,以及可愛的同學還有同事,習慣了他們每天笑著對我說「Morning, Lin」——離開這裡就成了很捨不得的事。我和每個人擁抱告別,彷彿我只是去外市度個短假,一個禮拜之後就能回到這裡。

  我再次去到那座教堂,接近中午的時候,教堂人很少。上次看到的管風琴師正在彈奏,豎琴旁坐著一位女士,他們中間,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在吹口琴。

  我挑了後面的位置坐下。

  少年吹得有些磕磕絆絆,他們在合奏的曲目,是很小的時候媽媽用來哄我睡覺的一首歌。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麗又安康。

  兄弟姐妹很和氣,父親母親都慈祥。

  雖然沒有好花園,春來秋回長飄香。

  雖然沒有大廳堂,冬天溫暖夏天涼。」

  空氣裡細小的塵埃飛舞,我看著他們三個合奏。快結束的時候,少年發現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朝他笑了笑。

  彈豎琴的女士挽過管風琴師對著我笑了笑,朝少年輕輕招了招手。一家三口一起離開。

  人生就是不斷地踏上征途,去到一個個陌生的地方,經歷一次次磨合,偶爾喘口氣,繼續前行。然後完成。

  然後離開。

  而現在,我要回家了。

  傍晚,我端著一杯熱飲往宿舍走,接到電話。

  「你明天回來嗎?」

  進入二月份,顧先生每天起床就用毛茸茸的聲音打電話問一遍,把浪費電話費當成了不知道是賭氣還是撒嬌。

  我怕他還沒醒透嚇著他,輕聲說:「回啊。」

  顧先生有些呆:「明天?」

  我說:「明天。不過你見到我,要到後天了。」

  顧先生:「我去接你。」

  我笑:「不然,你打算讓我一踏上國土第一個看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