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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奇葩叢出的家人(2)

  父母這個年齡,尤其工作又比較忙的,很多人都找家政來定期保潔,但是醫生爹覺得「陌生人老進進出出自己的生活空間不大好」,所以從來都是堅持夫妻倆自己打掃,這點被醫生襲承了百分百。

  醫生娘屬於特別溫婉的性格,面部表情一直都比較柔和,看不出喜怒,於是頭回上門拜訪的時候,我心裡相當沒底:「醫生,你媽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

  醫生:「她要是和你有肢體接觸,就是喜歡你。這是我們家遺傳。」

  後來我仔細觀察,發現只要是不親近的人靠近,醫生娘都會下意識地讓開一點,不明顯,但真的是沒什麼身體接觸。醫生爺爺、醫生奶奶、醫生爹都是,醫生也是。問其原因,答曰:「潔癖。」

  工作後,醫生一直一個人住公寓,醫生娘隔三差五地會給他打電話。我們戀愛後,她經常問到我。

  某次。

  「校校做什麼呢?」

  「在洗澡。」

  某次。

  「校校做什麼呢?」

  「在床上。」

  某次。

  「校校做什麼呢?」

  「在穿衣服。」

  某次。

  「校校做什麼呢?」

  「還在睡。」

  其實我當時分別在:洗澡,坐在床上擦頭髮,出門前穿大衣以及午睡。明明很純良,被他那麼一說立刻變得激情四溢。

  偏偏醫生娘每次都會叮囑一句:「嗯,你們都要注意身體。」

  醫生娘喜歡旅遊,但是醫生爹比較忙。

  娘親也喜歡旅遊,但是林老師也很忙。

  於是,這兩位為了共同的愛好走到了一起。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們兩位究竟是怎麼搭上線的。2012年的暑假,兩個娘突然決定,一起去神農架玩一圈,於是這對性格迥異的組合興高采烈地出發了。

  兩個娘去旅遊的第二天,林老師就給我打電話:「丫頭,你什麼時候回來?」

  當時學校裡有些事走不開,於是告訴他:「等我忙完學校的事就回去陪你。」

  林老師抱怨:「唉,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丫頭被拐跑了,現在連老婆都搭進去了。」

  兩個娘在外旅遊,和兩個爹打電話的風格完全不同。

  醫生爹:「今天累不累?」

  醫生娘:「不累不累。」然後開始介紹她們一天去了哪裡,哪裡,哪裡。

  娘親:「今天乖不乖?」

  林老師一副無所謂的口氣:「反正你也不要我,我就一個人,我還能幹什麼?」委屈得不行,還向我抱怨,「唉,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丫頭被拐跑了,現在連老婆都搭進去了。」

  從神農架回來後,醫生娘對醫生說:「都說現在的丈母娘就是三十年後的老婆。我認真接觸了一下,挺好的。」

  娘親對我說:「我認真接觸了一下,你未來婆婆挺好處的。」

  醫生和我:「……」

  由於醫生與父母工作有相通之處,所以經常會聊到專業性的問題,隔行如隔山的我聽得雲裡霧裡,每逢此時,爺爺就和藹地說:「來,咱們倆聊天,不理他們。」

  顧魏對我們如此投緣感到意外,總說爺爺奶奶對我比對他都好。

  有一次和顧魏去看爺爺,晚上留宿,兩人住隔壁,門都沒關。冬天,我忘了開電熱毯,洗完澡往被窩裡一鑽,然後就「啊」了一聲。

  顧魏過來問:「怎麼了?」狐疑地把手往被子裡一伸,「你過來跟我睡吧,這要焐到什麼時候?」

  我死命搖頭,還沒結婚呢。

  顧魏扶了扶額頭,掀了被子就躺了進來。

  我急:「你幹嗎,回你的窩去。」

  顧魏特別淡定:「幫你焐被子。」

  我:「那你自己的呢?」

  他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說:「我電熱毯開了保溫。」

  後來,就那麼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他已經起了。我看了看旁邊的枕頭,再爬起來看看隔壁已經疊好的床,不知道他最後是在哪邊睡的。

  正站在兩個房間門口發呆,爺爺從外面露台進來,經過我旁邊的時候特別隨和地對我說:「沒事,啊,沒事。」

  等爺爺走開老遠了,我才窘迫地發現,這句話含義太深刻了……

  醫生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常和我聊起顧魏:「小北不見得完美無缺,但是個好孩子。以後就辛苦你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照顧我比較多。」

  奶奶笑道:「哪有什麼誰多誰少,兩口子就是要互相寶貝,你越寶貝他,他越寶貝你。你們以後的路長著呢,會碰到很多事,小北心重,遇到個坎兒,你拉他一把。」

  奶奶去世的那個禮拜,顧魏的睡眠很不好,大部分時候只是閉目養神,一有什麼動靜眼皮就掀開。從小父母工作忙,他的童年基本在爺爺奶奶身邊度過,和二老感情親厚,所以對於奶奶走前沒能多陪陪她盡盡孝,始終介懷。

  一次半夜醒來,發現他皺著眉頭一身的汗,問他,只說是夢到了奶奶。

  我將他抱進懷裡,一下下撫過他的背:「奶奶走得很安詳。」

  顧魏絕大部分時候是很無敵的,各個方面似乎都拿捏得很好,從小到大沒讓長輩操過什麼心。他就像棵小白楊,噌噌噌一路往上長,遇到問題自己掂量決斷,沒冒過歪枝沒開過旁岔,就成了一株修森秀木。家裡早早就把他當成一個獨當一面的男人,沒人把他當孩子,除了奶奶。只有奶奶會笑瞇瞇地挽過他的胳膊問「上班累不累?」會牽他的手「你來看看我的這棵紅豆杉長得怎麼樣」,會揶揄他「顧大先生,我都看出來你有多喜歡人家了」。

  顧魏身上那些溫暖、柔和、明亮的地方,都有著奶奶的影子。尤其他們笑起來的樣子,眼睛裡都有著同樣的神采。失去這樣的一位長輩,對於顧魏而言,悲傷難以形容。我只能努力填補他生活中的空缺,把這些堅韌而柔和的力量輸送給他。

  親愛的小仁

  我的爺爺奶奶當年因為工作原因,一直到三十歲才正式完婚,之後有了伯父和林老師。爺爺看著家裡兩個調皮搗蛋的小子,特別希望能有一個女兒,日盼夜盼奶奶終於又有了身孕,爺爺突然接到通知被派調到另一個大區兩年左右的時間,想了想,毅然決然地讓奶奶跟著他走,兩個兒子扔給了保姆。

  奶奶那時年近四十,再加上戰亂歲月留下的舊疾,孩子最後沒能保住。與此同時,爺爺收到消息,他的弟弟犧牲在了戰場上,弟媳七個多月的身孕。

  小叔叔出生後,爺爺和奶奶商量:「弟媳還年輕,孩子我們養吧。」

  就這樣,襁褓中的小叔叔被過繼過來。所以,小叔叔其實並不是我的親叔叔。

  爺爺奶奶回到X市的時候,小叔叔已經兩歲,虎頭虎腦的可愛,伯父和林老師整日興高采烈地圍著弟弟打轉。

  爺爺奶奶是完全把小叔叔當作親生孩子待的,這麼多年來,三個兒子一視同仁。一直到小仁出生那一年,爺爺才說出真相。他認為,男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真正成熟了,能夠為家庭擔得起任何事情。

  爺爺對小叔叔說:「不求成大器,但要成人成材,不要愧對你的父親和兒子。」

  所以我喜歡和老人聊天,因為他們走過我們不曾走過的路,經歷過我們不曾經歷過的故事。那些歲月在他們身上沉澱下來的東西,能夠給人一種質樸而安心的力量。

  從小,小仁就被小叔叔灌輸了這樣一個思想:「姐姐是咱們家唯一的女孩子,你要保護她。」

  小仁從小對我就有些愣頭愣腦的好,話都說不清的時候,就揪著我的衣角「姐姐姐姐」地跟在我後面。

  相對而言,大哥和我們的接觸非常少,他大了我八歲,大學又離家非常遠,他走的時候,我小學還沒畢業,小仁剛背上書包。

  那時候真的是艱苦歲月。我父母忙,一個輪一個地出差、學習、開會,一年裡兩個人一同在家的時間不到一半。叔叔嬸嬸也是經常出差,家裡就剩我和小仁,所以處得就很有些相依為命的味道。

  小仁的姨媽受托照顧他,但是他不喜歡那個「渾身一股香味的女人」,於是自己坐車跑到了我家,眼睛圓溜溜地看著我:「姐姐我跟你住吧?」

  讓他睡父母的房間,他不願意,寧願睡沙發,然後晚上把我房間的門打開正對著他。後來我又搬了一條被子,一人一床,晚上兩人一頭一腳地睡,他睡著睡著,一隻手就跑出來搭在我的被角上。

  現在回想起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他是多沒有安全感。

  小仁總說:「我姐做的餛飩無人能敵。」

  那個時候,午飯、晚飯可以在家屬院的食堂解決,但是早飯是沒有的。我實在不喜歡大清早冷冰冰的牛奶加上甜膩膩的麵包,又覺得外面買的不乾淨,於是週末就拎著小仁去超市買各種各樣的速凍湯圓、速凍水餃、速凍面、速凍包子,回來天天換著吃,好歹是熱乎乎的早飯。

  一次,看到樓下的奶奶坐在院子裡包餛飩,兩個人回來就琢磨,要麼我們也包吧。

  什麼也不懂的兩個人,揣著錢包就去了菜市。先去買肉,告訴老闆:「我們兩個人包餛飩,要吃一個禮拜,大概要多少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