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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水落待石出

  「是的,很快就到。」靖聲簡單說著。

  其實靖聲對夜夫人突然決定來海平也甚覺奇怪。他任夜先生私人助理也有三年時間了,雖說夜先生的家事他不會多問,不過再不多問也看得出夜氏夫婦感情並不融洽。三年來,夜夫人近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國外。半年前,他曾經陪夜先生去瑞士公幹,住在一間酒店。為了方便工作,他的房間就在夜先生套房的隔壁。那次他和夜先生在瑞士停留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而即將離開的那天早上,他幫夜先生收好了行李剛要出門。門鈴響了,來者正是夜夫人。那也是他做為夜先生的私人助理,第一次見到「活的」夜夫人,之前只在照片上看到過而已。坦白講,「活的」夜夫人令他驚訝:蒼老、敏感、疲憊、神經質。

  夜夫人進門之後就開始對著夜先生「爭吵」。

  之所以將「爭吵」打引號,是因為夜先生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沉默以對。

  這種情況靖聲自然不方便在場,他立刻聰明的離開,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

  門開著,裡面的沙發上坐著個神情冷漠、衣著光鮮的年輕女人。

  那一剎那靖聲以為是自己走錯了,怔然看了看門牌,沒錯。

  「我是沈真。」年輕女人平靜的說著。

  靖聲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三年來他和她通過幾次電話,他知道沈真的身份:夜夫人的助理。

  「哦,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沈真打斷了靖聲,她當然知道,否則又怎麼會如此堂皇的坐進來。

  靖聲無奈的苦笑,他的年紀比沈真大,可為什麼在沈真面前感覺自己是個晚輩?

  隔壁房間適時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砸碎,接著便是夜夫人的放聲大哭,當中夾雜著怒吼,但聽不清在說什麼。

  靖聲有些意外,也有些尷尬。

  「下次訂酒店的時候記得選擇隔音好的。」沈真似乎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你們……我是說夜夫人。來瑞士旅遊?也住這家酒店?」靖聲問著,畢竟他對於突然出現的夜夫人,不能說不意外。

  沈真掃了靖聲一眼,語氣中帶了嘲諷的意味:「看來你這個助理做的不到位,夜夫人一直住拉沃,夜家在那兒有個葡萄酒莊。」

  靖聲徹底失語。夜夫人就住在瑞士,而夜先生來了居然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隔壁房間的巨響果然不是毫無緣由的。

  「慢慢你就習慣了。」沈真微笑,「有錢人的生活不一定就快樂。」

  靖聲不語。

  沈真看了看腕表,站了起來,「吵得差不多了。」

  說完,與靖聲擦身而過,逕直出了房門,卻又轉身莞爾一笑,「一路平安,回國看到夜渺,代問好。」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的夜夫人也衝了出來,和沈真一起離開。

  那次就是靖聲第一次見到沈真和夜夫人,記憶猶新。而這次夜夫人突然回國……坦白講,靖聲覺得自己恐怕要頭疼了。

  同樣頭疼的還有夏蕊寧。她當然猜得到夜夫人為什麼會來海平,而面對夜夫人的時候,她還能像面對沈真那樣乾脆利落嗎?她不殺夜凜、夜凜卻因她而死。她不想回憶過去,可大腦卻不受她控制。

  車子盤旋著上山,正如她初到海平那天一樣,前路未知,且行且看。

  夏蕊寧直接讓靖聲把車子開到了夜園,居然沒有在夜園看到夜渺,當然也沒有看到沈真,這讓夏蕊寧頗感意外。她本來已經做好被質問、被諷刺的心理準備,可她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索性收了心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修復那本明朝的、女人的札記。好在札記除了表皮的火燒和水泡之外內頁損傷尚輕。

  「蕊寧,這個你應該會需要。」靖聲遞給夏蕊寧一冊裝禎精美的銅版書,「是夜家的歷代大事記,去年才請人整理好。」

  「太好了。」夏蕊寧很有些高興,首先瞭解了夜家的歷史、對她修復夜家的古籍是基本的,也會事半功倍。

  把大事記交給夏蕊寧,靖聲就禮貌的離開了。

  夏蕊寧不再耽擱,開始認真的翻閱那本大事記。是從明開始記載的,夜家如何起家、如何興家,各房子孫名姓圖譜等都有,很詳細。夏蕊寧按照首先要修復的那本札本的時間記錄來索引,很快便找到了札記主人的生平。

  很巧,這本札記的主人也姓夏,閨名微眠。是夜家第三十二代宗孫夜玄之妻。可惜紅顏薄命,在琉匪戰亂中悲慘死去。死因……

  夏蕊寧怔怔的看著大事記上那兩個字:墜樓。

  夏氏墜樓身亡後,夜玄痛苦終生,最後鬱鬱而終。

  「夜氏子孫愛上的女人,都會不得善終。」夜渺說過的這句話響在夏蕊寧的腦海。不得善終……這是關於夜家的詛咒,又何嘗沒有應驗過。札記的主人夏微眠、以及……自己的母親寧沫……

  「夏蕊寧,不要再想了,專心你的工作。」夏蕊寧喃喃自語,盡力提醒著自己。藥就在包裡,可她必須學會克制,不能終生依賴藥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心情稍平靜了些,想了想,走出工作室。徑直上到了慧廬的頂樓,上到了那個大事記中所錄的、夏氏微眠墜樓的平台。

  平台上面積不大,風卻很大,夜園本就建在懸崖上、而這裡是夜園的最高處。從平台的青磚邊沿眺望出去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夏蕊寧摸索著一塊塊斑駁痕跡的青磚,想像著大事記中所錄入的、當年夜園發生的一幕幕故事。

  做古籍修復就是這點最讓夏蕊寧所深深熱愛,通過每一本要修復的古籍、都能看到不同的事件、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歷史,那種成就感是難以言述的。

  可是,夏氏微眠就是在這裡掉下去的嗎?

  夏蕊寧輕輕撫摸著最靠前的一處青磚,忍不住探頭向下看。很高,要是墜下去,恐怕當即氣絕。就像……

  寧兒……這是當初媽媽對她的最後一聲召喚,一個大漠西煌、一個東南海平,不同的地點、不同的高處,唯一相同的是兩個女人都是夜家子孫的至愛。

  眼窩又不爭氣的濕潤了,夏蕊寧怔怔的站著,閉上眼睛,身子卻逐漸更加的向外傾斜。高處不勝寒,沒有遮擋的風忽地刮的更猛了,沒有站過懸崖邊的人恐怕永遠無法到那種暈眩、恐懼、無助,而媽媽當初該有怎麼樣的絕望才會那樣毅然決然的從樓上跳了下去。而自己卻仍舊活著……

  「夏蕊寧!」一個突如其來的喊聲、幾乎可以用「厲吼」來形容。

  那聲音夏蕊寧再熟悉不過,她愕然轉身的同時、腰部已經被聲音主人的手臂死命的攬住,她的鼻子也隨即撞上他的肩膀,痛得她真正的涕淚交加。

  「夏蕊寧,你想死嗎?你瘋了嗎?」聲音的主人氣急敗壞的、緊緊抱住夏蕊寧,「你媽媽的死是意外,那不是你造成的!我不許你死!你欠夜家的還沒還清!」

  「欠你妹!」夏蕊寧用力推開,十二萬分的哭笑不得,鼻子又痛又酸的喊,「你有病吧,你才要死!」

  不用問,這麼有病的人,除了夜渺還會有誰?

  夜渺怔忡的盯著夏蕊寧,神色由絕望到緊張、由緊張到氣憤、由氣憤到放鬆、由放鬆再到冷漠……所有的轉變只在瞬間完成。甚至還在最後稍嫌嫌棄一樣後退了一步,冷嘲熱諷的語氣說著:「別誤會,我只是不想你在夜家出事,影響不好。」

  「你放心,我還沒活夠。」夏蕊寧不想再跟他起爭執,想離開。而連她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卻是……夜渺懷抱裡的那份久違的溫暖。

  可是夏蕊寧的表現在夜渺看來卻是她在□□裸的厭惡。心頭大怒,昨晚陸非弦的出現讓他徹夜未眠。他知道自己跟夏蕊寧已經沒有可能、知道他和她中間隔著的不止是六年還有一條命、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該再糾纏下去,可是……

  「我回去工作了。」夏蕊寧不想再說什麼,打算直接走開,手腕卻被夜渺拉住,夏蕊寧皺眉,冷冷的問:「幹什麼?」

  「夏小姐。」夜渺一字一字的回答:「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可你是谷教授特別要求的助手,下次如果你再擅自離開夜家的話,麻煩你和靖聲打聲招呼,說清楚要去哪裡,晚上還回不回來,我不希望你如果有意外發生的話谷教授向夜家要人!」

  「放心,我對自己負責,不會給你添麻煩。」夏蕊寧抽出被夜渺拉著的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