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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顧家舊宅

  長街都被大雪覆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因此,街角的那兩名男子就變得格外顯眼,從謝襄坐在這裡開始他們就站在那裡,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人,就在謝襄以為他們是要在寒風中站成一座冰雕時,一群學生匆忙趕了過來,身上穿著深藍色的學生制服,人人手中都提了一個黑色箱子,除卻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他手中拿著一個深棕色的畫筒。

  這可實在是太巧了,這不是那日在火車上聊了一路的人麼?謝襄心中詫異,就見原本在等待的那兩人迎了上去。

  他們離謝襄坐著的長椅不遠,說話聲音不小,並沒有避著人的意思。

  「你們可是從日本回來的同學們?我是陳榮,他是盧勇,與你們通過電話的,」

  「你們好,我是林憲偉,這是我的同學們。」

  簡單問候過,一行人就拎著箱子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謝襄皺著眉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他們這是要去商議遊行的事宜嗎?

  「喂!回神了!」顧燕幀不知何時回來的,拿著一個紙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隨後遞到她手裡:「給,豆漿,我一早就買了,剛剛忘了。」

  謝襄接過來,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讓她有些疑惑,一打開,手中傳來的冰涼觸感更加堅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你這個白癡!」

  她將手中的豆漿反過來拿著,杯口朝下,半響,沒有一滴豆漿流出來。

  虧他還一本正經的跑去拿過來邀功。

  「噗!」看著凍成一坨的豆漿,兩人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豆漿已經喝不了了,只得另尋他法填飽肚子,北平大多有名氣的飯店都坐落在這條富貴街上,可是昔日繁華熱鬧的街市,如今卻都已經關上了門,兩人轉了一圈,最終只在街角的一家店裡買到了幾個包子。

  找來找去只得了幾個包子,這讓大少爺顧燕幀有些沒面子。

  「這麼大個北平城,就沒一家飯店開門的,這像話嗎?」

  顧燕幀繃著臉,拉著謝襄繼續找,不肯就這麼放棄。

  謝襄倒是覺得不錯,有包子吃就很不錯了,她對吃大餐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行了,你就別抱怨了,馬上就是年三十兒了,人家飯店也要放假過年啊。」說著,謝襄拿起包子放在嘴邊:「餓死了,不管了,我就在這兒吃了。」

  顧燕幀一把將包子搶了過來:「這麼大的風,吃什麼吃!」

  「我餓!」

  謝襄朝他伸手,還勾了勾手指頭。

  顧燕幀低頭想了想,隨後將自己的圍巾拿下來掛在謝襄的脖子上,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幾圈,將謝襄一張臉裹得嚴嚴實實。

  「帶你去個好地方!」

  他仍舊是堅持,不肯把包子還給謝襄。

  顧燕幀拉著謝襄在巷子裡左拐右拐,最終在一座獨門獨院的二層歐式別墅前停下了腳步,推開門,地上只覆蓋著一層薄雪,院子裡暗香浮動,牆角還植有一株梅花,嬌艷的粉色在雪中顯得格外好看。

  偌大的屋內擺放著中式傢俱,明淨的地板一塵不染,想必有人定期打掃。二樓的的房間內擺放著一張小小的兒童床,地上鋪了一層厚重的狐皮毛毯,毛毯上,各式的兒童玩具應有盡有,小巧的木馬,木製的假槍,謝襄順手撿起地上的撥浪鼓,輕輕搖動,木珠敲擊在鼓面上發出咚咚聲響,清脆悅耳。

  「誰的?」謝襄衝他比口型。

  「我的。」顧燕幀昂著腦袋,一臉得意。

  謝襄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拿著撥浪鼓四處轉了轉。

  小時候的顧燕幀就住在這裡嗎?謝襄想著他騎著木馬,搖著撥浪鼓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顧燕幀自打帶她進來,就一個勁的慢吞吞打量她的神情,由得她四處亂逛。

  謝襄的確對這裡很好奇,挨著牆走了兩步,一抬頭,便看見了掛在牆上的照片,照片上,年輕的顧宗堂坐在椅子上,懷中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鑲嵌在糯米糰子般的臉蛋上,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可愛許多,顧宗堂身旁站著的那個溫婉女子應該就是他的母親吧,秀氣的柳葉眉,笑的彎彎的一雙眼,好般配的一家人。

  只是,似乎從來沒有聽顧燕幀提過他的母親。

  「在看什麼?是不是被小爺我帥到了。」顧燕幀將相框從牆上取了下來,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這是我媽,漂亮吧,可惜在我八歲的時候去世了,臭美了一輩子,在最美的時候離開,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顧燕幀回身,將照片遞給謝襄,認認真真的說:「你幫我拿著,回學校再給我,我怕丟。」

  謝襄這回沒有拒絕,接過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入口袋:「丟了可別找我。」

  「這是我媽最後一張照片,丟了你試試!」顧燕幀一愣,差一點就破了功。

  兩人在堂屋裡轉悠了一會兒,顧燕幀又拉著謝襄走到了另一件屋子,與剛才那間屋子的寬敞明亮完全不同,屋內窗簾緊緊的合上,不留一絲空隙,黑暗沉悶的令人發慌,謝襄自小最怕鬼,這時候也顧不上別的了,緊緊的拽著顧燕幀不敢放手,

  「在這等我。」顧燕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向黑暗中走去,忽然,窗簾被嘩的一下拉開,耀眼的陽光頓時湧進屋內,突如其來的光亮讓謝襄有些不適應,瞇著眼打量著屋內的一切。

  屋內堆滿了各種樂器,大提琴,薩克斯,手風琴,應有盡有,屋子正中央吧擺放著一架鋼琴,純黑的琴面嵌著根根白鍵,是一種黑與白交織的優雅,顧燕幀已經坐到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輕輕敲動著,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符。

  「你居然還會彈鋼琴?」謝襄看著他這架勢,忍不住質疑。

  「當然會了!本少爺是什麼人?這世上還有我不會的東西?」顧燕幀揚起頭,一臉的高傲。

  「彈一個聽聽。」

  「你讓我彈我就彈啊!」說著,顧燕幀就站了起來,果然只是擺個架勢。

  謝襄從鋼琴上收回了可惜的目光,搖了搖頭。

  顧燕幀走到留聲機前,將不知從哪兒找到的碟片放了進去,側過臉問她,「你會跳舞嗎?」

  謝襄點點頭,隨後還擊道:「你讓我跳我就跳啊?」

  悠揚的樂曲聲傳來,顧燕幀一個人跳起了華爾茲,謝襄站在旁邊看著他,微微出神,看著他利落的步伐,一臉陶醉的表情,嘴角不自覺的勾勒出些許笑意。

  音符陡然躍動,顧燕幀一個回身拉著謝襄跳起了雙人舞,謝襄有些不自在,臉上也染上少許紅色,她輕輕推顧燕幀的肩膀:「你放開我。」

  兩人貼的極近,近到他的炙熱的呼吸就噴灑在謝襄的頭頂,她仰起頭,只看到一個雪白的下巴,嘴唇微動,隨後傳來顧燕幀低啞的聲音:「謝襄,我絕不放開你。」

  陽光照進窗內,將二人週身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這讓謝襄想起了八歲時收到的生日禮物,就是謝之沛從國外帶回來的一個音樂盒。

  繁瑣花紋雕刻的精緻盒子被輕輕打開,動聽的樂聲輕輕響起,心型檯子上的兩個銅製小人翩翩起舞,一如現在。

  彭的一聲巨響,打破這寧靜的時光,屋頂有灰塵雜物等落了下來,震動還在持續,緊接著,整個屋頂都塌陷了下來,顧燕幀抱住謝襄滾到牆角處,一根木架砸到他們面前,不到十厘米的距離,灰塵散去,露出林憲偉和陳榮驚恐的目光。

  待兩人看清顧燕幀和謝襄的著裝時急忙喊著,「快跑,日本人要殺我們!」

  說話間,一名日本武士從房頂上躍了下來,原來他們討論遊行的地點竟與顧家舊宅比鄰而居。

  冒著寒光的武士刀殺氣騰騰的向林憲偉襲來,謝襄起身利落的卸掉他手中長刀,反扭住他的手臂,將他制服,林憲偉撿起長刀插進武士胸口,一刀斃命,鮮血建在謝襄臉上,滾燙的灼人,顧燕幀一把拉起她飛快的向樓下走,嘴裡罵道,「姥姥的,現在的學生都這麼狠嗎?」

  院子大門被人一腳踹開,警察湧了進來,將剛剛逃到樓下的幾人都抓捕了起來,儘管謝襄他們努力的解釋,警察卻是充耳不聞,執意要將幾人當作犯人抓緊牢內。

  巨大的憤怒漲紅了陳榮的眼圈,他似是癲狂了起來,指著隔壁的房子喊道:「你們看看,十幾條赤誠鮮血浸染的閣樓,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日本人的惡行嗎,你們不去抓捕兇手,反而在這裡抓我們,警察廳難道儘是一群無用廢物嗎?」

  一記手刀重重的砸在了腦後,陳榮被打暈過去,抬上了警車。

  謝襄順著陳榮指點的方向抬頭望去,臨屋閣樓的窗邊還懸著一具學生的屍體,鮮血沿著窗柩流淌下來,在雪白的石灰牆上綴成一道紅色的血痕,滿院的暗香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血腥味。

  她一言不發,被顧燕幀護著上了車,然後和學生們一起被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