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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耍心計悄埋禍端(1)

  西閔國琴使走了,但斗琴大會遺留下的風波卻沒有平息。

  龍二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他只愛管家裡人的事。所以在他看來,無論是誰殺了史澤春都不重要,師伯音已死,代表著事情已經了結。真兇找著了替死鬼,沒人再追究再想起這事,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可錢江義這個蠢蛋,想張揚也不看看自己的份量。他這麼高調地聲稱這是冤案,捅急了刑部,惹怒了丁盛。

  如若當年的查案沒有蹊蹺便罷了,丁盛頂多為了顏面暗地裡給錢江義使使絆子找找麻煩,為了立威做些讓錢江義悔不當初的事來。但若是這案子裡真有什麼隱情,那恐怕不止錢江義有麻煩,當年跟這事有所牽扯的相關人等,這個時候都會被捲進來—包括居沐兒。

  龍二在心裡頭罵了十萬次錢江義是蠢貨。可罵了也是無用,事已至此他也只得想辦法解決,絕不能讓任何人的念頭動到他家沐兒身上。

  龍二等了十天。

  這十天風平浪靜,沒人動刀動劍,沒人出甚意外。

  錢江義躲在家中閉門不出,想來也是心裡怕了。

  他怕,別人更怕。

  他平素交好的幾位琴師朋友沒一個到他府裡拜訪慰問,就連在他的琴館教琴的也辭了差事。

  丁盛沒動錢江義,卻是派人把他過去身邊往來的人悄悄探訪了一番。龍府的探子把這些都告訴了龍二。龍二沉吟良久,喚來了鐵總管,讓他跑了一趟遠門。

  一個月後,一位來自遂蘭城的富商遣管事來京城,欲重金禮聘錢江義到他的琴館教琴。

  遂蘭城離京城甚遠,卻是座富饒的小城。若是從前,錢江義是不會應的,畢竟京城才是名利之地。但如今他惹上麻煩,惶惶不可終日,有人捧著銀子送到跟前,又能提供容身之所,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於是錢江義滿口答應,飛快收拾好包袱帶著一家老小動身了。

  鐵總管打探好所有事回來報:「確是有人去查遂蘭城那邊的情況。不過老奴是依足二爺吩咐,繞了好幾個圈子安排好的,怎麼也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龍二點頭,非常滿意。

  錢江義那蠢貨不敢動,他就幫他一把。這個禍害走了,表示他不會再找麻煩,刑部就沒什麼好玩的了。大家散了場子,無論幕後有人沒人,這事就會消停下來。

  與其被動等待著事情發生,不如先發制人。

  龍二並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居沐兒。他覺得現在居沐兒很乖很安分,他不必再提醒她訴冤這件蠢事。

  只是龍二沒有想到,居沐兒也有事瞞著他。

  就在龍二如常料理生意買賣,暗地裡卻把錢江義踢出京城的時候,居沐兒這邊遇到了一人—林悅瑤。

  林悅瑤是在居沐兒陪著鳳舞和寶兒上街的時候出現的。

  當時一家子女眷正在香粉店挑香粉。寶兒纏著鳳舞也要買,她說她要挑一盒送給慶生哥哥。鳳舞告訴她慶生哥哥是男的,不用香粉,寶兒又問為什麼。

  居沐兒一邊笑一邊聽著鳳舞跟寶兒長篇大論為何男子不用香粉的道理,這時候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龍夫人。」

  居沐兒一愣,微微點頭,然後若無其事地往聲音那邊靠了一靠。說話的那人扯著她的衣袖,悄悄將她帶往貨架子的另一頭。

  兩人站定,居沐兒輕喚:「悅瑤姑娘。」

  林悅瑤「噓」的一聲,道:「夫人請喚我小藍。」

  居沐兒明白,點頭道:「藍姑娘離開故里,如今可好?」

  林悅瑤道:「許久不見,倒是有許多話想與夫人敘敘,只不知何時何地好。」

  「明日我回娘家,未時將盡時,姑娘可在後林河邊等我。」

  林悅瑤應了,很快離開。

  第二日,居沐兒回了一趟居家酒鋪。

  對居沐兒回娘家一事,龍二向來不會管太嚴,他的要求只有兩條,一是若他回府用飯,她得在;二是她不得在娘家過夜。只要不違背這兩條規矩,居沐兒想幾時回去看居老爹都是可以的。

  龍二對居沐兒沒要求,居老爹更沒要求。他甚至還把居沐兒住的小院打掃得乾乾淨淨,屋子也保持原貌,好像女兒還住家裡似的。

  這日龍二中午有應酬,因是外地來的商賈,早幾日便約好的飯局,所以居沐兒也早跟龍二打了招呼,這天要回家陪爹爹吃中飯。

  居老爹興高采烈。前一段時日,酒鋪一位小二成了親,入贅到了鄰城做倒插門女婿,酒鋪少了一人頓時冷清下來。女兒來了,正好陪陪他。他準備了好酒好菜,打算與女兒好好聊一聊。

  「女兒啊,都嫁過去半年了,怎麼肚子還不見動靜呢?」這是居老爹每月一聊的重點話題。

  「哪有這麼快?」這是居沐兒每月一答的標準回話。

  「這哪裡還快?」居老爹有些發愁,「我別的不擔心,就是你身子骨不好,這生娃娃可不是小事。二爺家大業大,對這事肯定也是看重的。」

  「爹爹多慮了。二爺對我很好,我天天好吃好睡的,哪會身子骨不好。這事不急,二爺也沒說什麼,爹爹別擔心。」

  居老爹點點頭:「那你今日回去,再捎兩罈子酒給二爺。」

  居沐兒失笑,若是真讓二爺著惱了,兩罈子酒又有何用?

  「說起來,爹爹不是一直想周遊各地,品遍美酒嗎?」

  「那是你娘在的時候,我答應你娘要帶她去的。後來有了你,就想著等你長大了,嫁人了,我們再去。」

  居沐兒嘟嘴:「反正不想帶我去。」

  居老爹呵呵笑,摸摸女兒的腦袋:「可惜你娘走得早。」

  「娘不在了,爹爹不去,娘會不會覺得遺憾?」

  「啊?」居老爹想想,撓撓頭。

  「不如爹爹現在去吧。我已經嫁了,二爺對我很好,爹爹完全不用擔心。現在酒鋪也不愁錢,不如趁著還身強力壯,讓阿南哥陪著你去外面走一走。爹爹不是想著把酒鋪交給阿南哥打理嗎,帶著他出去見識一下也好。等爹爹回來了,說不定我也有了小小二爺,屆時我定會常帶娃娃來看爹爹,那爹爹也沒機會到處遊玩了,不如就趁了現在去。」

  居老爹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錯。他是個急性子,當場找了阿南商量。阿南聽得這事,喜出望外。居老爹又回了屋,跟沐兒娘的牌位說了幾句,然後跑了出來:「沐兒沐兒,我與你娘說好了,我要帶著她去。阿南,阿南,快準備準備,新單子都不接了,這兩天把之前訂下的酒都送完,咱們就安排安排。先去那石泉嶺,那兒的果泉酒最是有名氣。哎呀,我要好好想想,有好些地方想去呢。」

  居沐兒哈哈笑,聽得阿南與居老爹高興地商議著要準備什麼樣的馬車,要帶什麼行李,行程怎麼安排,在哪裡落腳等。就連小竹也興奮了,一個勁地在一旁出主意。

  午後,居沐兒說要午睡。小竹打了個盹,去居沐兒房裡看她睡得正好,便不敢打擾,乾脆跑到前堂給居老爹幫忙去了。

  居沐兒聽得院子裡沒了動靜,於是悄悄起身,沿著後門出去,摸著綁好的引路繩索,走到了後樹林的小河邊。

  這條河她常來。小時候她跟爹爹在這條河裡摸魚,然後拎回家讓娘燒好吃的紅燒魚。她不喜歡學女紅,娘要讓她做點針線活,她就跑出來爬到樹上躲著。從樹上看著小河和對岸,風景特別美。

  居沐兒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想著往事,打了個哈欠,午睡沒睡好真是累人。

  正迷迷糊糊打瞌睡,忽聽到林悅瑤喚她的聲音。居沐兒猛地驚醒過來,坐直了身子。

  林悅瑤見得她這模樣掩嘴笑:「對不住,嚇著夫人了。」

  居沐兒尷尬地笑笑:「是我不好,總貪睡。」

  兩人扯了幾句閒話,林悅瑤坐到居沐兒身邊道:「前陣子我與夫人說,總覺得身邊似乎有人盯著我,所以我讓夫人暫不聯繫。後來我才知,原來是一白的一位酒友。他想告訴我一事,卻又不敢見我,於是總在惜春堂轉悠。」

  「他想告訴你何事?」

  林悅瑤長歎一聲:「我一直深信一白不是失足落水溺死,是因為那日一白從我這裡出去時並沒有飲酒。可那位酒友告訴我,那日一白出來遇到他,是他拉著一白去拼酒。兩人酩酊大醉走過河堤,他親眼看著一白落水,但他迷迷糊糊,不敢去救,也不敢喊人。因為他欠了一白不少酒錢,他那時倒霉事一件接一件,他怕別人以為是他故意推一白落水,於是他跑掉了。」

  居沐兒垂下眼簾,沒說話。

  林悅瑤接著說:「他說第二日他酒醒過來,後悔莫及,但事情已經發生,他不敢聲張,聽得府衙判定一白是酒醉後溺水身亡,是意外,他便鬆了一口氣。後來他為了躲債,逃到了外地,只是他對一白之死一直心懷愧疚,掙扎了兩年,終於想來告訴我真相。」

  居沐兒輕聲問:「你信他嗎?」

  林悅瑤搖搖頭,聲音有些啞:「我不想相信。可我知道他確是常與一白一起喝酒。他說得出那日一白穿的衣裳,還有那日一白與我彈的曲子、說的話。因為他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一白與他敘話說到這些。如若一白從我這裡離開便遇了害,又怎會與人聊這些個?」

  「所以他說的必是真的了?」

  「夫人。」林悅瑤有些無措,「我滿心滿腦要為一白申冤,這兩年我夜夜不得安寢,時時掛念此事,可萬沒想到,最後的事實卻是這般。我忽然,不知道接下去的日子該怎麼辦。」

  「悅瑤姑娘的感受,我能夠體會。」

  林悅瑤又道:「這兩年一直麻煩夫人與我一起找線索,沒想到最後卻是這個結果,我真是太對不住夫人了。」

  「哪裡,這兩年我也獲益良多。」

  「我聽樓裡的客人說,那琴譜是一本武功秘籍確是屬實,眼下江湖裡已經為了這琴譜打了起來,據說有人看到琴譜了。」

  「這樣啊,那是說真兇把琴譜帶走了,卻又假意燒掉,讓大家都以為琴譜失傳嗎?」

  林悅瑤道:「這具體內情我也不敢肯定,只是聽說是如此。」

  「這樓子裡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什麼客人都有,幾杯黃湯下肚,就什麼都敢說了,確實靈通。」

  居沐兒沉默片刻,道:「姑娘是因為一白兄的死因已明,心事已了,所以決定要回家了嗎?」

  「夫人確是聰慧。一白在的時候,我已有念頭要從良與他過日子,只是他這個人放蕩不羈,雖對我千般好,卻未必有那與我一道安定的心。所以我猶豫良久,沒想到最後心意沒說出來,已經天人永隔。如今聽得他的死竟是如此,我一下不知日後該怎麼過。這賣笑的日子我是早膩了,是為了一白才撐到今日。那日我聽得真相,一夜未眠,我決定,我要逃出來,再不能過從前那般的日子。」

  「那你今後如何打算?」

  「我早就沒了親人,說回家鄉那是騙她們的。我還沒想好怎麼辦,躲了這麼些日子,也怕被他們抓到,可我實在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無論如何,我都得先來與夫人說一聲,這兩年多虧夫人,不然我真是撐不下去。」

  「姑娘,我家不遠有處小木屋,是我往日喜靜練琴的地方,雖然簡陋,但可藏身。如今惜春堂報了官到處搜捕姑娘,姑娘不如就在那兒棲身幾日,待得風聲過去再做打算,如何?」

  林悅瑤喜出望外:「若得夫人收留,真是感激不盡。」

  「不必謝我,只是那地方簡陋,姑娘委屈了。但勝在夠隱蔽,沒人知道,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林悅瑤千恩萬謝,就此安頓下來。

  這天晚上,居沐兒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龍二問怎麼回事,她說她爹爹要去遠遊。龍二笑話了她一番,卻告訴她自己談成了一樁大買賣,過兩日也要出趟遠門。

  居沐兒當晚與龍二的纏綿特別熱情,龍二心花怒放。

  人道小別養情,他這還沒開始別呢,情就多了起來,看來他得時不時地與她別一下才好。

  六月初十,居老爹帶著夥計阿南,抱著沐兒娘的牌位,坐著一輛女婿龍二爺贈送的大馬車出發,開始了他的品酒之旅。

  第二日,龍二也跨上駿馬,帶著護衛隨從,出遠門去了。

  那日居沐兒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彈了一天的琴。夜裡,獨枕淚沾巾。

  丁妍珊深信雲青賢便是指使劫匪綁架她的幕後人。她想來想去,覺得有這個本事調用人手,掌握她的行蹤,瞞住所有人,又對她的生死不會太在意的人,只有他。

  在她看來,雲青賢就是那種攀龍附鳳之人。他看姐姐的眼神就與爹爹看娘的眼神一樣,也許更溫柔一點,但是同樣冷靜。

  丁妍珊覺得那是一種可怕的冷靜。那與姐姐看著雲青賢的眼神完全不同,她能在姐姐的眼神裡看到愛戀與依附,在雲青賢的眼裡卻完全沒有。她不明白為何姐姐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很幸福。

  丁妍珊在姐姐家裡住了一段時日。她想找出雲青賢的破綻,找到他就是幕後人的證據,可近一個月過去,她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找到。倒是這段日子裡姐妹倆朝夕相處,仿若回到了從前丁妍香還未嫁時,姐妹情意更近了幾分。

  丁妍珊把姐姐對雲青賢的感情看在眼裡,她覺得姐姐似乎有什麼事瞞著她,每當她表現出對雲青賢不滿時,姐姐就欲言又止。

  這天丁妍香找了妹妹談心,勸丁妍珊回家住。

  「可是我想跟姐姐住一塊兒,就讓我再多住幾天嘛。家裡頭那些姨娘的嘴臉,我可不願再看。娘成天絮絮叨叨的,我也沒法跟她說心裡話,只有姐姐是對我好的,我不想回去。」

  丁妍香撫她的腦袋,柔聲道:「傻丫頭,爹娘最是疼你,你這麼想他們得多難過。你一個未嫁閨女,總在姐夫家裡住著這算什麼事,爹娘的臉面也說不過去。前段日子我看你心情不好,也不好勸。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前兩日回了爹娘那兒,娘老大不高興的。」

  「反正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姐姐住。」

  丁妍香歎氣:「珊兒,姐姐也很高興能與你一起,但爹娘那邊怎麼辦?你不考慮他們,也為姐姐想想。你也知道,爹娘一直較寵你,你來我這裡住,不願回去,他們定是以為我唆使的。我回家去,娘沒看到你,已然對我擺了臉色。」她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把後話嚥了回去,沒再往下說。

  丁妍珊低了頭,心裡明白娘嘴裡定是沒說什麼中聽的話。從小到大,爹娘確實是更寵她一些,她一心想著把加害自己的人揪出來,確是沒考慮姐姐的立場。

  丁妍香又道:「這樣好不好,你若覺得回家沒人陪,我陪你回去住幾天,待你心情好了,我再回來?」

  丁妍珊吃驚地抬頭,她一個未嫁閨女跑到姐夫家裡住招閒話,姐姐這個有夫之婦回娘家住更是會惹來碎語,姐姐這樣為她,當真是讓她感動的。

  當下丁妍珊不敢再任性,便點頭答應了。

  丁妍珊回府後沒精打采,她知道她要再想去姐姐家住找線索怕是困難了,而看丁妍香對雲青賢的情深一片,她又不敢把心思與姐姐挑明。

  丁妍珊在府裡亂逛,胡思亂想。明天姐姐就要回家了,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心中有怨無處訴,真是鬱結。

  正逛著,眼角看到兩個護衛打扮的人往後院走。丁妍珊不理他們,繼續往前逛,走了幾步,忽然定住了。

  那兩人的身形相貌在腦子裡閃過,似曾相識,仿若見過。

  丁妍珊猛地一震。

  想起來了,是冒充捕快的神秘人!

  丁妍珊趕緊回轉身。可那兩人已經走遠不見了。

  丁妍珊快跑幾步,又怕被人發現,心裡緊張又小心。她追出一段,終是見到那兩人的身影,丁妍珊飛快地躲在樹叢後,藏了起來。

  這後院裡沒有人,那兩人絲毫沒有防備,他們一路走一路說著什麼。丁妍珊心跳得厲害,小心翼翼地跟近了幾步,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我們該到哪裡去呢?大人給的這些錢銀花不了多久。」

  「反正是得離開京城。大人說了,等風頭過去我們就能回來,相信要不了多久的。你少上花樓喝酒,這錢銀就夠了。」

  「我不放心,他連女兒都可以押上去,我們這些小卒,真會放我們來來去去?他能讓我們幹掉別人,當然也能讓別人幹掉我們。」

  「噓,別犯傻。聽話別惹麻煩就沒事。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兩人說著很快從丁府後門離開。丁妍珊兩腿發軟,心跳如鼓,整個人靠在樹後動彈不得。

  居然是爹爹!

  丁妍珊不敢相信,就算親耳聽到她仍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