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三嫁惹君心 > 第47章 斗琴宴意外橫生(1) >

第47章 斗琴宴意外橫生(1)

  一連數日,居沐兒除了教寶兒習琴外,其餘時候便是自己躲在屋裡彈琴。

  每每龍二問起,小竹總是戰戰兢兢。

  「彈琴。」

  「彈琴。」

  「還是彈琴。」

  這過於簡潔的答案讓龍二火大得拍桌子:「彈琴也分怎麼彈的,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愁眉苦臉還是沒精打采?除了彈琴,難道還沒做別的?今日她教寶兒習琴教得如何?有沒有累著?飯吃得如何?有沒有胃口?今日瓜果用的什麼?午睡休息得如何?有沒有喊悶?有沒有問起我?」

  一連串問題問得小竹目瞪口呆。莫說要簡潔地回答完這些事她一時也想不起來用什麼詞,就是光把這些個問題全記下來她就有些暈。

  她張大了嘴,腦子死活轉不過來,不知道該怎麼答,最後撲通一下跪地上了:「二爺,二爺莫趕我走。我每日都有認真照顧夫人,忠心不二。夫人要是摔了我鐵定墊在底下,夫人要是悶了我能給夫人逗悶子,我每日都時刻留心,沒讓夫人渴了餓了熱了冷了。二爺,求二爺開恩,莫要趕我走,讓我留在夫人身邊吧。」

  龍二黑著臉,他幾時說要趕她走了?而且這種答不出問題就轉移話題裝可憐的招數,是他家沐兒才能用的!這些個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

  小竹見龍二臉色難看,又不說話,以為真是嫌她不會答問題不夠伶俐,真想換掉她,趕緊磕頭相求,說她日後一定再不囉唆說話,答話一定想周全了云云。

  李柯過來尋龍二報事,看此情景又聽得一二明白了幾分,趕緊過來悄聲與龍二道:「二爺,方才夫人遇著我,問為何二爺還沒回來。」

  龍二摸摸下巴,他今日是一回來便聽下人報那兒有急事,他便沒回院子直接來了,處理完了事又把小竹找過來問話,一前一後耽誤不少工夫。回了家沒去見沐兒,讓她著急了?

  龍二決定先回院子看媳婦兒,別的事先放放。

  龍二走了。小竹腳一軟坐倒在地上。李柯過去扶她起來:「從前不是好好的,近來怎麼總招二爺生氣?」

  「從前說話二爺都不挑什麼,近來怎麼說怎麼錯。我答得細了,他說我囉唆;我答得簡單了,他又倒一堆問題出來。其他人也是這般,三天兩頭挨訓,也不知怎麼了。」小竹直想抹眼淚,以前的二爺真沒現在這麼難伺候。

  李柯細問了緣由,想了想道:「二爺定是不愛你們像夫人那般說話。」

  「可我們沒有學夫人啊。」

  「倒不是學,就是處得久了,夫人說話又是頭頭是道風趣幽默的,你們向著她,潛移默化了。二爺對夫人上心,自是不愛別人似夫人那般,不是嫌你們囉唆。」

  小竹聽了,仔細一琢磨,好像還真是這樣。上回小蘋說了一串夫人說的趣話,正巧二爺路過在一旁聽見,瞪了小蘋好一會兒。

  小竹有如醍醐灌頂,頓時想明白了。她趕緊謝過李柯,屁顛屁顛地跑回去與眾姐妹相告。

  之後眾丫環在二爺面前說話都有了心眼,倒是再沒惹得龍二惱心。小竹對李柯感激,送了一籃子鮮桃給他,又正巧看到李柯扔在一旁的破衣裳,便主動拿了回去縫補。這事恰好就落在了來練武的蘇晴眼裡。

  又過幾日,小竹拿補好的衣裳來還,蘇晴這麼巧也在。蘇晴笑得眼睛瞇瞇,看得李柯心裡直發毛。再幾日,李柯驚訝地發現,自己晾在外頭的衣裳時不時破口子,很快便要沒幾件好衣裳了。他埋伏偷窺,終於發現是蘇晴練完武後,晃晃悠悠到晾衣場,給他的衣裳捅一刀。

  李柯頭頂冒煙。被抓個正著的蘇晴卻是橫眉豎眼,比他還凶:「這不是幫你嘛!你衣裳破了,正好去找那小竹姑娘給你補去!師傅你放心,補好了這些,我再幫你弄破別的。」

  還弄破別的?

  李柯不止頭頂冒煙了,還冒的是青煙。

  師徒二人不歡而散。蘇晴連著幾日不來練武。李柯也不知自己哪裡惹了這悍姑娘不高興,後想想實在有些不放心,便去請教了居沐兒。

  居沐兒聽完了事情經過哈哈大笑,笑聲讓走進院子的龍二直直瞪著李柯的後腦勺。

  居沐兒問李柯:「你想讓小竹替你補衣裳嗎?」

  李柯直撓頭:「不用麻煩,府裡自是有人做這些事的。小竹姑娘上次就是順手幫我一忙,怎麼夫人也拿這個說笑呢。」

  「你確定不想要小竹幫你補衣裳嗎?」

  「不想。」李柯答得乾脆,皺起眉頭,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他這一皺眉,又被龍二瞪了。敢對他家沐兒皺眉頭,討打嗎?李柯也是機靈的,趕緊揉揉眉心揉揉臉。他多無辜,他是忠心耿耿又正直的護衛啊!

  主僕二人正暗自用眼神交流,居沐兒猛地一句話讓李柯打了個寒戰。

  「既是不想讓小竹幫你補衣裳,就讓晴兒補吧。」

  李柯愣了一愣,看了一眼龍二。龍二揚揚眉,也很莫名。

  「不補不行嗎?」李柯的臉很苦,可惜龍二夫人看不到。

  龍二夫人好心告訴他:「你讓晴兒幫你補了這回,以後衣裳便不會壞了。」

  是這樣?

  李柯將信將疑地走了。龍二卻是忽然明白過來:「沐兒,你偏心晴兒。」

  「怎麼會?」居沐兒搖頭笑道,「小竹平日裡沒怎麼提李護衛,她說街口裁衣鋪子的小掌櫃比較多,晴兒卻每回來都要聊她的師傅。而我方才也問了李護衛,他若是對小竹有意,這事情倒是不好辦了,可他顯然沒那意思,而我只教他個讓晴兒別生氣搗亂的法子,日後他們如何,還得看他們自己。」

  「哼。」龍二爺很不滿,他一屁股擠坐在居沐兒身邊,埋怨道,「你怎的就沒這般為我費過心?你看看人家晴兒,小小年紀,就知道弄壞衣裳吸引注意了。」

  「我也有啊。」居沐兒漲紅臉。

  「你有嗎?你那些招數,全是故意氣爺的,哪是認真對爺好?」

  居沐兒眨眨眼。為什麼割壞了衣裳是認真對人好,換了她的就是故意氣人?她才是很認真很有誠心討爺歡心的。

  「要不,二爺也翻件破口子的衣裳出來,我幫二爺縫補縫補。」

  「算了吧。」眼睛看不見還縫縫補補的,這一聽便知是鬧他。可龍二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向上彎。他用指尖戳她的指尖,「就你這樣還敢動針動剪的,真是皮癢了。看不見了就安分一些,你看,要不是有爺照顧你,你這日子得怎麼過啊。」

  「若是沒有了相公,我心裡定是難過至極。」

  這話讓龍二很是受用,得意地咧嘴笑。笑著笑著,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又沒問她難不難過,她這話答非所問。但他家沐兒很乖很黏人地擁抱他,他便將這小問題拋到了腦後。

  日子便在這些不斷發生的「小事」裡過去,「小事」也似乎在這些日子裡全都化解。龍二不再對丫環們橫眉豎眼,李柯的衣裳不再破了,而龍二夫人與龍二爺的小日子也平平順順。

  龍二爺對這樣的狀況感到非常滿意。

  然後,五月初一到了。

  這日,龍府三兄弟帶著家眷進宮赴晚宴。

  映月美景賞心悅目,宮裡的美味膳食也無可挑剔。但因為首座上坐著皇上,大家都難免有些拘謹。幾杯酒下肚之後,舞孃琴娘踩著月色助興而來,這場面才活躍了些。

  整晚的斗琴對龍二來說沒甚意思,而且席上還坐著刑部尚書丁盛及他的乘龍快婿雲青賢,這讓龍二相當不快。

  丁盛那只笑面虎,龍二見著他就煩。想必丁盛心裡對他也是如此想,但兩人目光對上,偏偏還要笑一笑,舉杯共飲。

  但這不是最讓龍二不舒服的地方。

  最讓龍二惱火的,是雲青賢那廝的眼睛時不時朝他家沐兒身上瞧。大庭廣眾,他倒並非明目張膽,只是時不時藉著舉杯或是與旁人說話的機會,不動聲色地看居沐兒一眼。只是再細微的小動作也教龍二看著了,那灼灼目光,隱隱深情,讓龍二真恨不得一腳將他踹到牆裡頭去。

  龍二生氣的這當口,琴師們已然開始斗琴。

  西閔國的琴使和蕭國的琴師們因為酒肉共歡了一場,所以彼此間少了幾分敵意,這彈琴切磋過程氣氛融洽。兩邊娃娃琴師的出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而寶兒乖娃的出風頭本事依然不弱。龍二其實有些想不明白,寶兒不吵不鬧的小模樣,怎麼就總能引得注意呢?

  事由是每個娃娃上場都要自報家門。別的娃娃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饒是官家小公子也要怯幾分。偏偏排在後場的寶兒睜著雙水靈大眼俏生生地環視四周,一點不懼。

  這般模樣終惹得皇上逗她:「你叫什麼名字?」

  「龍寶兒。」小臉粉紅含羞,但聲音響亮。

  大家一陣笑,皇上又問:「今年幾歲?」

  「六歲。」答得依然響亮。

  旁邊一位官員也湊熱鬧,問:「幾歲開始學琴的?」

  「六歲。」這答得不但響亮,還信心十足。皇上實在是忍不住笑了,這娃娃的勁頭模樣果然是來挑釁叫板的。

  接下來寶兒彈琴,證明了龍二那一頓遊船的錢銀沒有白花,籠絡敵方的感情收買好感是非常必要的。因為寶兒用一副大師的姿態和氣勢在彈一首最簡單不過的曲子,單調的曲音、穩健的節奏配上她的頂頂自信,直接就打亂了西閔國娃娃琴師的陣腳。對方的曲子被她的單調帶壞了,走音又亂拍子,越彈越冒汗。

  最後寶兒贏了,因為她完整地彈到了最後,完成了整首曲子。

  西閔國的琴師沒說什麼,只把那個灰頭土臉一臉沮喪不甘心的娃娃琴師領了回去。寶兒不得意不驕傲,只納悶為何對方有人領,她這邊沒人?她轉頭看看龍家人的方向,龍慶生看她那小呆樣便著急,於是跑上台去,把她領了回來。

  後頭接著又是歌舞助興,然後其他琴師上台獻技。總之寶兒順利過場,沒爭沒怨,這事於龍家人來說,算是圓滿解決。

  一家子不懂琴的沉浸在寶兒過關的喜悅當中,喝酒吃菜,其樂融融,那些什麼彈琴什麼絕技,於他們而言沒甚意思。

  這席宴順順利利,賓主盡歡。宴將畢,皇上開始行賞,給今日裡斗琴的各位琴師們贈禮。

  居沐兒暗想這皇上也如她家相公一般喜歡用這招籠絡人心。她正在走神之時,忽聽得錢江義大聲謝過皇上,然後居然還有後話:「皇上,草民斗膽,有一事相求皇上。」

  「講。」皇上龍心大悅,允他說話。

  錢江義俯身一拜,朗聲道:「皇上,兩年前,我國琴聖大師師伯音先生殺害史尚書一門,定罪後判的斬立決,皇上愛才惜才,允他在行刑之前彈奏最後一曲……」

  居沐兒心裡一震,她是萬沒想到,錢江義會在這場合裡提到此事。

  龍二也是嚇了一跳,他迅速握住居沐兒的手,用力捏緊她。

  錢江義繼續道:「師先生最後一曲頗含深意,琴曲當中訴說蒙冤之情。這兩年草民與幾位琴師鑽研琢磨,確定曲中確是此意。」錢江義接著又把師伯音前半部分訴冤的曲子分析了一遍,道那幾首被拆碎重疊的名曲,每一段裡都暗藏玄機。他一口氣說完,一抬頭,看到皇上的臉色,頓時閉了嘴。

  皇上臉上已無笑容,全場靜默下來。居沐兒聽不到聲音,心怦怦狂跳。

  過了好半天,皇上終於說話:「先不論你們鑽研的是否有錯,就算師先生確是在琴音裡訴冤,又待如何?朕確是愛才惜才,當年對師先生之死也甚是惋惜,至今想到此事,仍有感慨。在那刑場之上,師先生的琴音,朕是第一次聽到,也是最後一次。那也是朕聽過的最美的琴音。但世事善惡有報,朕再是惜才,再是欣賞師先生的技藝,也要對得起死去的冤魂。史尚書一案,人證、物證皆是清清楚楚,毫無疑點。師先生系當場被捕,並非事後推斷捉人,這也是事實。一條條一樁樁,查得明明白白最後才定了罪。如今你說琴音訴冤,朕倒是想問問,你可有證據?」

  錢江義聽得皇上那一番大論,身上冷汗涔涔,已然知道今天自己太過於忘形,衝動之下犯了大錯。如今皇上問話,不得不答,錢江義硬著頭皮道:「除了琴音的線索,草民並沒有別的證據。」

  居沐兒心跳加速,手有些抖。龍二用力握緊她,握得她的手有些疼。

  「沒有別的證據?」皇上拖長了聲音,緊接著厲聲道,「你憑證全無,只說曲音有意,便當著眾位大臣、外國使節的面暗指當年刑部錯判冤案,你是何居心?」

  「皇上!」錢江義用力磕頭,「草民一片赤膽忠心。草民雖無其他憑證,但當年師先生人之將死,又何必大費周折用琴音訴冤?此事蹊蹺,我等習琴之人不得不細想細究。草民深知當年刑部查案仔細清楚,草民不敢妄斷,只是若此案中真是另有曲折,還望刑部眾大人能夠再仔細查辦,勿讓真兇脫逃,以揚我大蕭正氣。」

  龍二掃了一眼丁盛和雲青賢,丁盛臉色難看,雲青賢輕皺眉頭,其他官員面面相覷。

  這時皇上冷道:「丁尚書,這事你怎麼看?」

  丁盛站起,走出一步,施禮道:「皇上,當年案情確是查得清楚明白,毫無疑點。要說死前訴冤,試問哪位兇犯不是說自己冤枉?可若當真有證據表明此案判得不妥,我刑部定當認真嚴查,若是錯案,我甘願受罰。」

  皇上點了點頭。丁盛朝著錢江義逼近一步,冷道:「錢先生是否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推斷?」

  錢江義額上滲汗。他有懷疑,但都只是推測,比如師伯音已能彈下那曲子,根本沒必要奪譜殺人,又比如他們幾個琴師鑽研那琴曲,或多或少都遭遇到說不清的倒霉事,似有人在警告威脅他們不可再查。

  他有疑慮,但沒有證據。

  錢江義說不出話來,跪在地上埋首伏地。

  沒有人支持他,沒有人為他說話,那些與他一起研究琴譜的琴師現在全成了啞巴。西閔國的琴使明明也與師伯音交情匪淺,此次來訪也定不是什麼切磋交流琴藝那麼簡單,但此時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