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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終重逢死裡逃生(2)

  丁妍珊一邊鼓勵著自己一邊咬牙往前走,可是胳膊越來越痛,腳也越來越痛,她又想哭了。她想著要是這會兒姐姐在就好了,爹爹在就好了,姐夫在就好了……她想著想著,竟然覺得自己真的看到爹爹和姐夫了。

  她眨眨眼睛,聽到了丁盛呼喚她的聲音,看到了雲青賢的身影。甚至,她還看到了龍二爺。他們轉眼就到了面前,丁妍珊再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來龍二在山下審那車伕,車伕怕死,立馬什麼都招了。他說自己是受雇幫那些劫匪接應,又將他們送到半山腰上,然後回到山下待命。他並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也不知道他們來自何處,對他們在山上的居所也是不知。

  車伕正說著,丁盛和雲青賢帶著人趕到。他們接了稟報,知曉丁妍珊被擄,全力追查之下,查到了這裡。

  龍二沒工夫與他們廢話,只押著車伕讓他帶路。丁盛和雲青賢聽說丁妍珊確是在這山上失蹤的,趕緊跟了上來。

  只是大家都沒料到,行到一半便見到了一身狼狽、帶著傷裹著泥的丁妍珊。

  丁盛和雲青賢忙趕上去看丁妍珊的傷勢,龍二不耐煩地正待上前盤問,卻見自家探子正往下趕。那探子一見龍二便大聲報:「二爺,找到地方了。」

  龍二欣喜若狂,不理身後的所有人,足一點便到了那探子身邊。

  那探子報:「找到了跟在居姑娘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她知道地方,正領著李爺他們去了。李爺讓我先過來報信。」

  丁妍珊聽得蘇晴已經獲救,不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這一放鬆,就再撐不住,喊了一聲「爹」便暈了過去。

  龍二跟著那探子一路用輕功疾奔,只恨不得此刻身上生出雙翼,能即刻飛到居沐兒身邊。他心急如焚,很快便被領到了劫匪藏身的屋子處。

  來的路上,龍二設想了種種可能,想像過待他趕到時見到居沐兒的種種情形,可是卻沒有想到過這一種—

  她不見了!

  一個盲眼女人,居然從一間鎖了門的屋子裡憑空消失了!

  龍二簡直不敢相信。

  蘇晴也不信。

  龍二趕到的時候,蘇晴正在劫匪的外堂屋裡,掄著椅子砸那兩個被押在地上的匪類,哭著喊著讓對方把居沐兒交出來。

  蘇晴這小丫頭一回來,看屋子裡沒了居沐兒,頓時變得比誰都凶悍。李柯和另兩個探子守在那兒,這審劫匪的事他們都插不上手。

  那兩個劫匪嗷著嗓子說不知道,蘇晴猛踹幾腳,非要逼著他們說出來。

  此時李柯見龍二來了,趕緊上前稟報,說是他們跟著蘇晴趕到這裡,這屋裡就只剩下這兩個劫匪和兩名奄奄一息的村姑,其他人不見蹤跡。原本關押居沐兒的屋子裡已經沒了人。

  留守的這兩個劫匪也不是什麼硬骨頭,打了幾下就招了,說是那三個姑娘一起跑掉了,其他的劫匪就是為了把她們抓回來,這才撒出去搜尋了。

  蘇晴在一旁喊:「他撒謊,姐姐看不見,怎麼逃?她自己根本就逃不了。她讓我們逃了,她說她跑不快,她會拖累我們,她讓我們先走,她等著我們找人來救她的……」她越說越難過,終是大哭了出來。

  救兵來了,居沐兒卻不見了。

  那兩個劫匪看龍二的架勢,便知這個是當家做主的,趕緊磕頭求饒:「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小的們沒有說謊,之前便是小的去查看這三位姑娘的動靜,結果發現屋裡沒人,窗戶開著,椅子就擺在窗戶下面。於是小的就趕緊稟告了老大,老大領了人進屋裡察看,確是三個姑娘都跑了。之後又有人在窗外朝東不遠的地方,發現了那盲女的竹杖,所以斷定她們是往那個方向跑的。於是老大便命我倆在這裡留守,他帶著其他兄弟沿著那方向追人去了。」

  蘇晴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放聲大哭:「姐姐騙我,她說會等我回來救她,她騙我。原來她是把我們支走了,然後自己引開這些惡人,讓他們不會來追我們。我們明明是去了南邊的樹林,她知道的,她知道的,所以她往東邊跑了,可是她看不見,她能跑到哪裡去?天都黑了,姐姐不見了。」

  龍二的臉色黑得難看,李柯趕緊道:「已經把兄弟們都撒出去了,讓他們把那些匪類抓回來,救回居姑娘。」

  龍二點點頭,沉著聲音問:「她被關在哪間房?」

  蘇晴還在哭,回不得話。李柯趕緊答了:「最裡面那間,擺設物件我們都沒動。」其實也沒什麼可動的,那屋子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什麼都沒有。

  龍二沒再說話,獨自走進了那間屋子。

  屋子與蘇晴她們離開時沒什麼兩樣。椅子就在窗戶下面,只不過這會兒是倒下的。窗戶大開著,外面的天氣已經暗了下來,山上的氣溫低,冷氣呼呼地往屋裡灌。

  龍二隻一眼便把這屋子看了個清楚。他掃了一圈,目光回到那扇窗戶上。窗戶頗高,要是居沐兒想爬窗,就得踩著椅子上去。

  他轉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把殘腿椅,心想她看不見,爬這破椅子跳窗戶是件多麼危險的事。

  龍二從窗戶往外看,窗戶到地面的距離讓他很擔心居沐兒是不是受了傷。

  他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天黑了,樹林裡很危險,那些劫匪正在追捕她,她一定是有計劃的,不然她不會這麼亂跑。

  是有人闖進來把她帶走了?還是她自己想好了出去後該怎麼辦?

  龍二在這屋子裡迅速轉了一圈,桌上沒有留字,地上沒有,椅子上沒有,床上也沒有。這屋子裡沒有她留下的任何記號或物件。

  她不會什麼標記都沒留下的。就像在那馬車裡一樣,她應該會留下什麼來告訴他發生的事。

  可是沒有。

  這表示事情讓她措手不及,來不及準備?還是,她其實已經留下了訊息,而他猜不到?

  龍二跳出窗戶,在周圍轉了一圈。居沐兒的竹杖就丟在窗外不遠的地方,那些劫匪甚至沒有撿起來。

  龍二撿了起來,他認真看了看竹杖,沒什麼特別,沒有刻字,沒有做標記,什麼都沒有。但確實是她用的那根竹杖,她從來不離身的竹杖。

  龍二忽然狂奔進了樹林。暗夜裡的深山老林,縱是一個徒手壯漢都無法安穩度過,更何況是她那樣眼不能視物的弱女子。龍二一路尋找,跑了好一會兒,聽到了前方有打鬥的聲響。他趕過去,看到自家的屬下正與劫匪打成一團。龍二緊張地四下張望,卻沒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他轉了兩圈,忽然意識到—他跑得太遠了。

  這個距離,是正常人腿腳的行程距離,是劫匪追人的距離,卻不是居沐兒的。

  他不該用常人的角度去想她,他該用她的角度去想這件事。

  她讓蘇晴和丁妍珊先跑了,依這兩個姑娘的腳程,跑到那個圈馬的地方沒多久,便是他們趕上山的時間。而現在他站的這處,腳程與圈馬那處差不多,依居沐兒行進的速度,不可能走得這麼遠。

  龍二原路折返,一路在那些容易藏身的地方都看了,依然不見她的蹤跡。

  他又站回屋子外撿到竹杖的地方,他試圖更冷靜一點地想這件事。她走路必是要有竹杖的,可她為什麼把竹杖丟在了這裡?是她摔了,竹杖離了手?她害怕有人追她,來不及撿回來?

  龍二仔細看著地面,窗下明顯有跳下來的痕跡,而丟竹杖的這片泥地,卻看不出有人摔絆過。龍二回想著竹杖在地上的方向,又回身看了看另一片樹林,他忽然明白了。竹杖將劫匪引向了那個方向,而她沒有往那邊走,這是她寧可捨棄竹杖的原因。

  龍二回到堂屋。這時已有更多的龍府屬下趕到,甚至雲青賢也帶著刑部的人上來了,府尹邱若明也帶人趕到。

  雲青賢與邱若明正在佈置搜尋的範圍和方向。衙役們與龍府、刑部的人都一起調度安排,大家迅速分好了搜查區域,準備好了火把、燈籠,出發了。

  龍二看著眾人散開,看著他們進了樹林裡一點一點地尋找,他的腦子還在轉。

  他究竟有沒有漏掉什麼?她會跑到哪裡去呢?

  難道她能分辨樹林裡的氣味,知道哪些樹叢可以躲?

  龍二這麼想著,又進了與竹杖方向相反的樹林裡找了找。他閉了眼睛,努力想著居沐兒若是跑進了林子裡能怎麼辦。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樹幹,他試著往前走,但沒走幾步,便絆到了地上的樹枝子。

  龍二猛地睜開眼—不對,這些都不對。

  她不可能自己跑出來,她不可能有這個本事。所以確實是有人來帶走她了嗎?她又被擄走,她用竹杖指了那人擄走她的方向?

  龍二又跑到了那個樹林裡,這時幾個龍府屬下押著幾名劫匪回來了。龍二沒理他們,他往樹林裡走去,抓住一個正搜尋的探子問可有什麼線索。探子搖頭,說什麼都沒有找到,那些劫匪也是說什麼都沒見著。

  龍二急得要發狂。天已經黑了,這偌大的山林,究竟要如何才能找到她?

  龍二在樹林裡躥來躥去,他問了兩圈搜查的各路人馬,沒有人有發現,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龍二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他必須頭腦清醒一點,他必須更冷靜一點。他的沐兒是聰明的,她一定會讓他找到她的。

  龍二回到了劫匪的屋子,此時屋子裡都點了燈,他把那幾間屋子轉了個遍,沒有任何發現。另兩間屋子裡有血跡,有打鬥掙扎的痕跡,只有居沐兒的那一間沒有。龍二站在那屋門口看了半天,轉回了堂屋。

  雲青賢不在,他親自去搜尋了。而邱若明正坐在堂屋裡,等著衙役們報搜查山林的消息。他看到龍二坐下,想安慰卻也不知說什麼好,另外兩個被擄來的姑娘已經喪命的消息,他此刻也不敢告訴龍二。

  龍二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他還在努力想。

  他轉眼看到了桌上的杯子,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居沐兒說她有辦法讓他從應酬裡脫身。她說她能讓他理由正當充分,纏著他的人還得巴巴地送他走。當時他猜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沒想到最後她卻是用了最簡單頗粗暴卻很有效最直接的法子。

  是的,那便是她的小計謀了。她眼不能視物,很多事她做不了,所以她必須用最簡單的、她能達成的方法。

  她能達成的方法,只能是最簡單的。

  龍二站起來,又朝著那間囚困過她的屋子走去。他進了屋子,站在那兒看著屋子裡的擺設。然後他走到床邊,坐下了。

  這是這屋裡唯一能坐的地方,所以她一定是坐在這裡。

  她坐在這裡,對著門口。門鎖著,門外是一群凶神惡煞還會武的劫匪。

  蘇晴和丁妍珊走了,窗戶開著,椅子就擺在窗戶下。劫匪時不時會來查看,劫匪打開門時自然能看到有人不見了。這裡只剩下她了,她能怎麼辦?

  龍二拿著竹杖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站在椅子旁。

  踩著殘腿椅子往外爬嗎?

  他又坐回床邊。

  他看著門,想像著整個過程。

  打開門,屋子是空的,窗戶開著,椅子就擺在窗戶下面,所以人一定是跑了。竹杖在外面,落在某個方向,所以人是朝著那個方向跑了。

  於是,劫匪們朝著那個方向去追了。

  龍二又走到了窗戶邊,他閉上了眼,蹲低些身子,差不多跟居沐兒同樣的身高,他用手摸索著窗戶框,然後,他斜著把竹杖往窗戶外丟了出去。睜開眼,就著月亮的皎潔光芒,他看到竹杖落到了屋外,跟撿到竹杖時是同一個方向。

  龍二轉過身來,再看了一遍屋子。

  龍二思索著,從破木桌上取了燭燈,然後朝著那張木板床走去。這床是破木板拼的,床底很低,但是身形瘦小的人要躲進去,應該也不是不可以。

  龍二把燈放在地上,然後他趴了下來,看向床底。

  床底非常暗,伸手不見五指。燭燈的光亮照亮不了多少範圍。儘管如此,龍二還是依稀可見床底最裡面蜷曲著一個人。那角落很暗,看不清楚,但可以看出那人身形嬌小,是位姑娘。

  龍二在這一剎那忽然眼眶發酸。他開口說話,卻發現聲音是哽著的。

  「是我,我來了。」

  裡面的那個人似乎動了動,又似乎動不了。龍二又說:「蘇晴和丁妍珊都沒事,她們都救下了。」

  裡面那人又動了動,然後似乎很費勁地想說話,卻說不出。

  「是我,你別怕。」龍二深吸一口氣,覺得嗓子裡順暢多了,「你不用動,別怕,我把床板搬開。」

  龍二把那破床的床板掀起,扔到了一邊。

  這下燈光再沒遮擋,他看得清楚些了。她縮在床底最裡面的角落,伏在地上縮成一團,抱著頭,沾了一身的灰塵。她顫顫發抖,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可憐便有多可憐。

  「沐兒。」龍二一下便邁到她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刺疼了他的心。

  居沐兒動了動,身子卻是僵的,動不了。

  龍二輕輕把她拉起來,撫了撫她的背腰胳膊,幫她緩了一緩。他將她抱在懷裡,又喚了一聲:「沐兒。」

  居沐兒微微打著戰,緩了半天,終於能開口。她幾不可聞地應了聲:「二爺。」

  龍二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聽到這聲喚的心情。他抱緊了居沐兒,覺得自己的手也有些顫。

  他上下打量了居沐兒一圈,確認她沒受什麼傷。但她臉色發青,身體僵硬,話也不太能說,勉強喚了那聲「二爺」後就閉上了眼睛。

  這把龍二嚇得,他再顧不得其他,抱著她大步往外走。外頭的人看著他從本該空空如也的屋子裡抱出個大活人來,全都一臉驚訝。

  龍二沒工夫慢慢交代,他直接與邱若明道他先帶沐兒回府,這裡抓捕劫匪的事就交給他了。

  沒等邱若明應,龍二就亟亟抱著居沐兒往外走。蘇晴在後頭連蹦帶叫地追都追不上,最後跺著腳哭著罵:「讓我看一眼姐姐嘛,你們這些渾蛋,為什麼都搶我姐姐。」

  李柯在一旁尷尬地看著,這丫頭罵自家主子爺「渾蛋」呢,作為忠心耿耿又正直的護衛,他總該有些什麼表示吧。

  李柯走過去,要把蘇晴從地上拉起來。結果小丫頭凶悍,一把甩開他的手。李柯無奈,又去拉她,這回拉起來了,他說道:「地上涼。」

  蘇晴正鬧脾氣,正好有人送上門來,於是一瞪眼:「要你管!」

  李柯訕訕地把手收回來,他才不要管她,他又不是她的護衛。可一轉眼,蘇晴就要往山下跑,李柯趕緊把她拉住:「你到哪兒去?」

  「下山找姐姐去,然後回家,我娘一定急死了。」

  「天都黑了,你自己下山怎麼行?」

  「那李大哥送我吧。」蘇晴很不客氣地提了要求。

  李柯一愣,這山上還一堆事,劫匪還沒抓完,大家還在搜捕中,他得在這裡守著。他想了想,道:「我找別的人送你,你別亂跑。」

  蘇晴點頭,站在原地不動了。李柯往屋子裡走去,打算找兩個龍府的護衛送送她,走到屋前回頭又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正一臉落寞地往山下看。李柯心裡一動,說起來這丫頭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碰上了這種事,拚命護著居沐兒不算,還敢帶人逃跑,敢偷馬打匪。而後領著他們上山來,她還能把這屋裡的佈局、劫匪人數都交代了,甚至還想安排他們如何前後夾擊,說是防止那些惡人抓了居沐兒做人質。

  李柯搖搖頭歎口氣,要不是他親自查過,還真不敢想這只是個賣花丫頭。

  這年頭的丫頭片子,都這麼厲害了?

  李柯進了屋,過了會兒出來,對蘇晴道:「走吧。」

  蘇晴有些驚訝:「你就是別的人?」

  「我改主意了。眼下情形都控制住了,這裡還有邱大人在,我也交代好了其他兄弟,所以還是我來送你。」

  蘇晴點點頭,覺得這樣挺好。畢竟李柯她是認識的,她剛剛死裡逃生,換了其他人確是不如李柯讓她放心。

  李柯帶著她去了圈馬的那個地方,拉了一匹馬,轉頭剛想問蘇晴會不會騎,蘇晴已經一仰頭一臉驕傲地大聲說:「我會騎小毛驢。」

  李柯一愣,而後很想笑,可蘇晴的表情讓他把笑意吞了回去。他輕咳了咳,招手讓蘇晴過來,自己翻身上馬後,便把她拎了上去。兩人一騎,飛速朝著山下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