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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逮疑犯盲女辨凶(1)

  可龍二沒想到,這事要了結,卻還沒那麼容易。

  夜裡,睡了一天的居沐兒終於醒了。她晚飯時候被趕起來吃飯喝藥,然後又接著悶頭睡,連她老爹不放心跑來龍府尋她,她都不知道。

  居老爹來了龍府,被龍家奉為上賓。龍二趁著這工夫跟居老爹說了親事。

  居老爹整個傻眼。這女兒不是來給命案舉證的嗎?結果沒去府衙,倒賴在人家家裡睡了一天,這便罷了,還沒睡醒過來,人家倒是巴巴地要求親了。

  居老爹愣了半天,終是回過神來:「這嫁不嫁,我是做不得主的,要聽沐兒的。」

  在一旁等話的龍家人全都無語,這爹當得!

  於是一眾人等全都在等居沐兒起床。還沒等到,一位捕快領著兩個衙役上門來,說是府尹大人要請居姑娘去府衙認人。

  這下是有要事了,龍二也覺得這貪睡的姑娘睡得也夠久了,就遣人去叫她起來。居老爹心疼女兒,忙說女兒平日裡就是這樣的,每天都得早睡,如果睡不夠,是得睡回兩倍時間才能補回精神的。

  正說著,丫環把居沐兒領來了。居沐兒退了燒,睡飽了,整個人精神許多。她聽聞官差來尋她去認人,趕緊應了,要求即刻上路。

  於是余嬤嬤也沒來得及細瞧她,龍二和居老爹便帶著居沐兒跟著捕快衙役走了。

  余嬤嬤後來想了半天,終於悟了二爺之前說的那什麼「特別的女子」—「特別到會讓人不在意她的容貌、她的性子、她的才情的那種特別」。

  余嬤嬤想著,這姑娘確實是這樣。她除了覺得她特別外,真是一點都沒記住她長啥樣,也不知性子如何,有無才情。

  嗯,反正就是特別。

  龍二並不知道余嬤嬤「通悟」了他的「特別論」。他帶著居沐兒到了府衙,邱若明對他們稍做交代,便喚了人把任保慶押了上來,想讓居沐兒認一認。

  為了不影響居沐兒的判斷,邱若明沒有對她多說什麼,倒是悄聲與龍二道:「二爺,你說的那姑娘的話,還真是全中了。這任保慶個頭中等,體形壯實,手背上也有許多油星子燙出的小細疤。只是他肚子上沒有被竹杖戳過的痕跡,手腕上也無抓傷,但也不排除因為居姑娘氣力太小,沒能似她想像中弄傷兇手。其他那幾項,倒真是全符合的。」

  龍二點點頭,問:「他認了嗎?」

  「沒有,死也不認。所以本官才想著,或是讓居姑娘過來認認,這廝才能鬆口。」

  龍二又點點頭。他看著居沐兒側耳仔細聽著那任保慶被押上來的動靜。他一路嚷嚷冤枉。居沐兒聽著他的聲音,臉上表情沒有波動。

  任保慶見了居沐兒,大聲叫:「我沒有見過她,我沒有殺朱老闆!大人,我是冤枉的!」

  邱若明不理會他,只喚了一聲居沐兒:「姑娘。」

  居沐兒點頭,朝著任保慶的方向走了兩步。她問:「大人,我可以摸摸他的手嗎?」

  邱若明點頭應好,這離兇案發生已然過了一日,衣裳和氣味顯然已有變化,能認的,大概也只有疤痕了。

  一旁的居老爹有些慌,生怕這賊人傷了女兒。他走過去扶著居沐兒,想著若是賊人發難,自己也好往前擋一擋。

  而龍二卻是皺緊了眉頭,這女人跟他求了親,這會兒卻當著他的面要去摸另一個男人的手?

  他瞪著居沐兒,看著她把那任保慶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他真的很想把那手剁了,讓她摸個夠。

  大家等了好半天,居沐兒終於摸夠了,她停了下來,退後兩步。那任保慶抖著身子,捧著手嚇得不行。

  在眾人的期待中,居沐兒終於說話了。她說:「不是他。」

  任保慶一聽,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喊著:「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冤枉。」

  邱若明皺起眉頭:「居姑娘,你確定?」

  居沐兒點頭:「回大人,這人手背上的疤痕比兇手要多,且他有一處傷疤較深,兇手沒有。」

  任保慶連連磕頭,大聲哭喊:「大人明察,大人明察。」

  龍二皺起眉頭,過去把居沐兒拉離那任保慶遠一些,省得這人一激動把她衝撞了。然後他找了張椅子讓她坐。居老爹偷眼看看府尹大人,瞧他似乎不介意,於是他也在居沐兒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邱若明垂眉思索片刻,讓衙役把任保慶押了下去。然後,他與龍二和居沐兒他們講述了朱陳氏和任保慶的招供內容。

  原來那朱陳氏嫁與朱富多年,說那朱富雖是對她不錯,可惜床上無力,這麼多年來一直無子,而她又每每為此事被朱富責怪。她心裡有苦,卻又怨不得,深受那朱富責難,只覺得委屈至極。

  某日,她到同街的香油鋪子買香油,遇上了任保慶。任保慶年輕力壯,看著比那朱富精神百倍,再加上對她也調笑逗樂,她一時之間便心猿意馬起來。

  如此一來二往,她總去那香油鋪子買香油,任保慶又時常言語挑逗,兩人就此勾搭成奸,不乾不淨起來。

  一開始這朱陳氏也心虛害怕,但朱富一心撲在鋪子上,對她關心甚少,加上那任保慶甜言蜜語哄她,她漸漸也就膽大起來。在任保慶說手上錢緊不夠花時,她還會偷偷拿些錢銀給他。如此這般,任保慶對她就更是黏膩起來。

  兩人行那不軌之事半年有餘,朱富疏忽,竟沒察覺。可就在朱富被殺的前一日,朱富忘了拿賬本,忽然回轉家中,正巧見得朱陳氏花枝招展面泛桃花地出門。朱富心裡一動,下意識地偷偷跟了過去。這一跟,朱陳氏與任保慶的姦情便暴露了。

  朱富勃然大怒,將這兩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兩人嚇得無措,只道是一時迷了心竅,今後再不敢犯,求那朱富原諒。

  朱富也是個要面子的,也不報官,只拉了朱陳氏回家,好生一頓大罵。

  那一晚,朱富沒有睡。朱陳氏心裡害怕,縮在床上也不敢睡。天明之時,朱富與她說,反正鋪子一直虧,他是做不下去了,如今她這般對他,他乾脆將鋪子賣了,給她些錢銀自找生路去。

  這話的意思,就是打算賣了鋪子,休了娘子。朱陳氏心裡頭哪裡會願意?她大哭了一場,苦苦哀求,可朱富說決心已定,不會再改。

  他當天竟真約了那一直與他談買鋪子的呂掌櫃見面去了。

  朱陳氏假借送飯的由頭到茶鋪那兒打聽了朱富的動向,然後飛奔至香油鋪找任保慶商議如何辦。

  任保慶對朱陳氏其實並無真情,不過是看送上門來的,肯給他錢銀花,又哄得住好使喚,這才一直與她這般相好。如今看朱富識穿兩人這等齷齪關係,他也是心裡頭著慌,生怕朱富報了官讓他遭殃。正擔驚受怕,那朱陳氏卻來了,她說朱富要休了她,她以後就跟著他過了。

  這可把任保慶嚇壞了。這女人要是沒了錢銀,他為何要跟她過?他自己花錢鐵定能娶個比她年輕比她貌美的。再者說了,保不齊他日後還能再尋一個能給他錢銀花花的,為何要在一個被夫家休棄的老女人身上吊死?

  那朱陳氏看穿了他的歪念頭,威脅著若是他對她不好了,她便豁出去,待她鬧到衙門那裡,誰也討不著好。

  任保慶一聽,急忙安撫,可他又不甘心,最後出了一主意:「既是那朱富對你不仁,你也可以對他不義。為了我們日後能過上好日子,不如待他賣了鋪子,手上有了錢銀,你便把他的財物捲了,我們離開這裡,到別處謀生去。」

  朱陳氏原是不敢,可任保慶勸了許多話,說是她平白被休,在這城裡少不得閒言碎語,這般她如何能來跟他過日子,唯有離開此處才是正途。可要離開,身上沒有錢銀那是萬萬不行,所以這朱富的錢是一定要拿上的。

  朱陳氏終是被他說動,兩人約定,待朱富賣了鋪子後收到錢銀便動手。說到得意之處,兩人又在那香油鋪子裡雲雨了一番。

  可是沒料到,待朱陳氏回了府,卻見茶鋪的夥計來找,問朱富有沒有回家。朱陳氏自然是不知。打發了店裡的夥計,她又去找了任保慶商議,因上次是被跟蹤才東窗事發,這次她心裡有鬼,也生怕朱富發現他們商議奪財之事。

  任保慶與朱陳氏說既是如此,最近先不要碰面,避開這風頭,先摸清楚朱富的心思,再作對策。朱陳氏惶然應了好,再返家去。

  她在家裡坐立不安,朱富一直沒有回來,她也不敢睡。直到大半夜裡,卻是官差上了門,說是朱富被殺,府尹大人讓她過堂問話。

  朱陳氏嚇了一跳,原以為是朱富找上了任保慶,爭鬥起來喪了命,可沒想到了堂上一看,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而那任保慶卻說,他當天夜裡自己在家裡睡覺,完全不知發生何事,第二日才聽得街坊傳言說朱富死了。

  邱若明說完了這些,又道:「任保慶的動機明顯,且各個條件都與居姑娘說的相符。案發之時他說在家裡熟睡,卻無人證明。且那日朱陳氏與他在鋪子裡廝混,染得身上一股香油味,所以在堂上,居姑娘近身聞到,便是如此了。但如今居姑娘說兇手不是任保慶,那這事倒真真是蹊蹺。」

  居沐兒正色應道:「大人,任保慶確實可惡,若非朱老闆已遭毒手,日後賣了鋪子,被這人盜了財物,或是又起衝突,也未可知。但人若有罪,必究其罪;若是無罪,也絕不能蒙冤。」

  邱若明點頭:「居姑娘,本官先前倒真是小瞧了你。這朱陳氏和任保慶心腸歹毒,別的不說,通姦之罪已是定的,待本官再細細查審,看看還能找出什麼線索。」

  龍二這時道:「大人,既是已能確定兇手特徵,由此可推斷此案與呂掌櫃無關,不知大人何時能放人?」

  「龍二爺,雖是本官信了居姑娘的話,但目前仍是口說無憑。若那任保慶是真兇便也罷了,能印證了居姑娘所言不假,然他不是兇手,那居姑娘又如何證明?本官不能憑『本官相信』這四字來服眾,所以真相未明之前,呂思賢怕是還不能放。」

  龍二聽得臉色一沉,他明白這邱若明是要用呂掌櫃來牽制自己。呂掌櫃若是出獄,他便不會再管這樁破案子,可呂掌櫃只要還在牢裡待著,他龍二必會全力以赴幫忙破案。

  這邱若明還真是隻狐狸!

  龍二心裡頭不痛快,但邱若明的話裡卻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居沐兒的證詞確是口說無憑,甚至要硬栽成是他與居沐兒串供好的,也反駁不得。所以沒有真憑實據,的確難辦。

  龍二轉頭看了看居沐兒,她正顰眉深思,坐在那裡沒說話。龍二想著她身上有傷,這麼奔波也著實是辛苦。

  龍二略一思量,問道:「大人,那香油鋪子的夥計可有嫌疑?」

  邱若明搖頭:「那是個十四少年,瘦弱矮小,案發時他在家裡熟睡,他的父母俱可證明。」

  龍二點點頭,又道:「大人,朱老闆之死,兇手若是早有預謀,必是尾隨,知其行蹤方能下手。若是臨時起意或是走錯房門,也必是在那客棧中活動之人。大人案發後即圍鎖了客棧,至今可有什麼發現?」

  邱若明道:「當日客棧裡的住戶並不多,盤查了一遍,並無可疑之人。就連客棧附近人等也都盤問過了,並無嫌疑。」

  龍二又問:「大人可有細看過朱老闆的隨身遺物?」

  「二爺是想說若是謀財害命,那朱老闆的遺物裡必無財物,當是被兇手奪走了,若是仍有財物,那定是其他緣由慘遭殺害,是不是?」

  龍二點頭。

  邱若明道:「這點本官早已知曉。當時便查了屋裡各物,朱富的錢袋仍在,裡面還有一粒碎銀。」

  「一粒碎銀?」龍二挑眉,「大人,那兇手能想到栽贓嫁禍,怕是也能想到袋中留錢。大人不妨查查,那日朱老闆在客棧中所食所飲共花費多少,加上他在客棧留宿,這一粒碎銀是否夠用。據我所知,朱老闆為人謹慎,若是身上無錢銀,定不會大肆花費。大人可到他昨日去過的酒樓等地盤問,看是否能問出他身上的財物狀況。若能判定是謀財還是為情,抑或尋仇,那這案子也才好圈定兇嫌範圍查究下去,大人以為如何?」

  邱若明點頭,謝過龍二提醒。他安排捕快衙役再沿朱富的行蹤足跡,在各處細查。龍二眼見他認真查案,絕無敷衍之意,倒也安下一半的心。

  府衙這處的事已畢,龍二便乘馬車親自送居沐兒父女倆回去。

  居沐兒一路無話,她不言語,龍二和居老爹也沒什麼好說的。一輛車三個人靜靜地到了居家酒鋪。

  居老爹先下了車,想在車下接著女兒,居沐兒卻說想跟龍二爺聊幾句。居老爹一臉委屈,呆了一呆,這才摸摸鼻子走到一旁。

  李柯很有眼力見兒地把車伕叫到一邊,給居沐兒和龍二留了個說話的地方。

  待人都走乾淨了,龍二道:「好了,沒人了,你想與我說什麼?」

  居沐兒咬咬唇,小聲問:「二爺,若是呂掌櫃那個案子的真兇抓不到,二爺還願娶我嗎?」

  龍二揚揚眉,有些意外她問這個。在他看來,這件事是篤定的,怎會有變數?但他看到居沐兒忐忑不安的表情,想來是極想嫁他,他不由得得意起來:「我既是允了你,自然是作數的。」

  居沐兒小臉一亮:「那就是娶的,對吧?」

  「對。」

  龍二看到她笑了,不禁也笑。但隨即她打了個哈欠,龍二也跟著打了個哈欠。然後他不樂意了,覺得好氣氛全被她攪沒了。

  「你又困了?」

  「嗯,該到歇息的時辰了。」

  龍二實在忍不住咬牙:「你今天睡了一天。」

  「那是補昨天的份,現在是今天的份。聽得二爺說還娶的,我心情一放鬆,就又困了。」

  龍二真的不知該說她什麼好。

  居沐兒喚來居老爹,在他的攙扶下下了車,然後轉身對龍二道:「二爺好走,早些歇息。」

  她的聲音軟軟的,聽得龍二的心也軟軟的。

  居家父女倆慢慢往家去了。龍二關了車門,正待喚車伕出發,忽聽居老爹一聲大叫。龍二嚇了一跳,推開車門,卻見居老爹風也似的跑回來,大聲叫:「二爺,二爺。」

  龍二應了。

  居老爹興奮得兩眼發光:「二爺,我女兒說了,她嫁的,她嫁給你。」

  他早就知道了!龍二歎氣,抬眼看向不遠處站著的居沐兒,她正衝著這個方向笑。

  龍二又覺得心裡軟軟的了。

  回程路上,他想著,明天他要來看她。

  第二天,龍二起了個大早。他想起昨天夜裡忘了給居沐兒把藥帶回去,於是命人收拾好藥方子和藥包,備了馬車,親自給她送藥去。

  出門前鐵總管把他今天要辦的事都報了。龍二看了看,心裡早打好了算盤。送了藥,看過她,他就正好再轉一圈把鋪子都巡了。茶鋪那邊呂掌櫃不在,他得多多現身,以示關切,省得那些夥計散了心慌了神。這年前正是買賣好的時候,一定不能鬆懈了。

  接下來晌午要與沂城來的劉老闆吃飯,下午他也許能有些時間回府裡把卷宗再看一看,晚上要招待朝中的幾位官大人去滿香樓坐坐,他們喜歡那裡的姑娘。

  這一排時辰,還真是只有早上這會兒工夫能去居沐兒那兒了。

  龍二很滿意,他百忙之中抽了空看她,她應該很感動吧。

  可龍二到了居家酒鋪,發現居沐兒那個懶姑娘還在睡!

  居老爹和兩個夥計都起來吃過早飯,各忙各的了,那個懶姑娘還沒起床!

  龍二一臉青色。

  他最堵心的還不是居沐兒睡懶覺這樁事,而是這時候還有另外一個年輕人帶著禮物來看她了。

  那年輕人似與居老爹甚是相熟,言談間親近如半子。他還帶來水果點心等物,問都不問,好像就知道居沐兒喜歡吃。居老爹也半點沒客氣推拒,直接就收下了。

  最後那年輕人微笑有禮地告辭,只說讓居老爹待沐兒起身了跟她說一聲,讓她好好養傷,他若是得閒了再來看她。

  居老爹忙應好,直把人送到酒鋪門口,嘴裡說著:「良澤,你慢走啊,代我跟你家裡問聲好,代沐兒問你娘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