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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議案情扯閒逗趣(1)

  龍二有一個毛病,就是如果不是他的,他就覺得與他無關,才不管死活。可是如果是他的,不論是人還是物件還是財產,他都會覺得那是他的責任,關於這裡的一切都該是歸他管。

  所以,居沐兒昨天於他還是個外人,今天他說了「我娶你」之後,他就橫豎左右地看著她順眼了。非但順眼了,他還覺得他管著她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他嫌她爬馬車麻煩,就順手把她抱了上來。可她上來後就自己找座位,摸到了,靠著車壁一坐,連句溫柔舒心的話也沒跟他說。

  龍二有些不樂意了,內心強烈譴責著這個沒心肝的盲眼姑娘。可他心裡活動得再熱烈,居沐兒不痛不癢沒察覺,她靠著車壁又覺得困得厲害,閉上眼想睡了。

  龍二忍著氣,直挺挺坐在她身邊。坐了半天看人家連動都沒動一下,反而呼吸平緩起來,好像真要睡過去了。這讓龍二心裡更是堵。

  馬車噠噠噠地往前駛著,車子裡略微有些晃動。居沐兒的腦袋靠在車壁上,隨著馬車的行駛一下下輕輕磕在上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居沐兒似不自知,一邊磕著腦袋一邊還呼呼睡。倒是龍二被那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響擾得心煩。他轉頭瞪那居沐兒的頭,那上面還包紮著布巾子,傷還沒好呢,現在這麼亂磕,這女人居然也不嫌疼,還睡!

  龍二沒好氣地伸出手掌,擋在她的腦袋後面。厚實溫暖的大手掌顯然比硬邦邦的車壁舒服。居沐兒嘀咕了一聲,靠在他的手掌裡蹭了蹭,睡踏實了。

  這下車裡頭確是再沒聲響,居沐兒的腦袋也不晃了,可是龍二自己的手掌卻被她侵佔著。

  龍二瞪著那個閉眼安然的女人,覺得自己真是傻,舉著手掌像個二傻子似的,又沒人念他的好。他應該不管她的,讓她就這麼磕著好了。

  可最後,這個傻二爺就這樣一路舉著手掌到了家。

  馬車由側門進了龍府,龍二自己先下了車,小聲遣了人去請個好大夫,又讓丫環去佈置客房。然後他回到車上,打算把居沐兒搖醒。

  「我醒著呢。」他剛推她,居沐兒便迷迷瞪瞪地說。

  「醒著怎麼不動?」龍二咬牙,虧得他剛才在車外還特意壓低聲音說話,生怕吵醒她,又磨蹭了一會兒才上來叫她,結果人家早醒了。

  居沐兒揉眼睛迷糊道:「反正沒人叫,那就是說還不用動,既是不用動,那就再瞇一會兒。」

  龍二瞪她,瞪完了想起她看不見,於是告訴她:「我瞪你了。」

  「哦,知道了。」

  「……」龍二無語,忍不住繼續瞪她。居沐兒坐了一會兒見他沒動靜,便問:「二爺又在瞪我了嗎?」

  「對。」這個字是咬著牙說的。

  居沐兒皺著眉頭,頭暈得厲害,好想繼續睡:「那我們是下車,還是繼續再瞪一會兒?要是想再瞪一會兒,那我再瞇一會兒好了。」

  「下車!」龍二攔腰把她抱起,跳下車重重地把她往地上一放。這女人,一犯迷糊就得把菩薩都氣死。

  睡睡睡,就知道睡。

  一出車外,四周驟冷,居沐兒打了個冷戰,清醒了。她握緊了竹杖,縮了縮肩,問:「二爺,我們如今身在何處?」

  龍二氣還沒緩過來,他握著她的手肘帶她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答:「在龍府。」

  怎麼到龍府了?居沐兒沒明白。但龍二走得快,她顧不上問這些,只趕緊道:「二爺,走慢些,我跟不上。」

  「你跟得上,不必記路了,用不著逃跑。我請了大夫給你瞧病,你再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覺。我去府衙那兒看看呂掌櫃,再拜會一下府尹大人,待回來把情況與你說。你休息好了,有了精神,我再帶你去府衙。」

  居沐兒聽了,心頭一暖,這個龍二爺,心腸確是好的。她沒有反駁,只依了龍二的意思,跟著他到了廂房暫歇。

  很快大夫到了,把了脈問了病情。居沐兒一邊打瞌睡一邊答,嚴重走神的狀況惹得龍二想握著她的肩使勁搖,大聲喊:「醒醒!醒醒!」

  可他沒有這麼做。他當然不能這麼做,他雖然生氣,但他還沒有被氣瘋。

  於是他咬著牙在一旁盯著這傻姑娘瞧病,結果卻把大夫嚇了一身冷汗,以為自己哪裡診得不好,想多把會兒脈表現得認真,又怕二爺覺得他醫術不好,想表現得技法高明很快看完,又怕二爺覺得他不仔細。

  總之這病瞧得,一個犯困沒精神,一個生氣黑著臉,還有一個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最後終於看完了,大夫重新開了藥方子,又把居沐兒頭上裹著藥的布巾子拆了,仔細看了傷口,重新上藥。

  這一弄腦袋,居沐兒痛得清醒了。她問大夫這傷得過多久才能碰水,大夫答怎麼都得十餘天。居沐兒一下垮了臉。

  待大夫走了,居沐兒與龍二道:「二爺,這案子一事等不得,我們還是速辦,早日將它了結。我現在就與你去府衙吧。」

  「你先吃飯喝藥睡覺,把燒退了。我自己去府衙把事情安頓好,待你恢復些了,便領你去。」

  「不,不,我還是這會兒便與你一道去吧。」

  龍二皺起眉頭:「方纔不是還困得傻傻的,這會兒怎麼又急了?」

  「你沒聽大夫說嗎?」

  「說什麼了?」龍二沒想起大夫有說什麼涉及案子的事。

  「他說我的頭十餘日不能碰水。」

  龍二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然後呢?」

  「就是說,我的頭在這十餘日裡,臭烘烘的藥抹來抹去,還不能洗。這攢起來,得有多臭?」她皺皺鼻子,「在還不能把府尹大人熏倒之前,我們還是速去吧。我把我能做的都盡早辦了,然後便能躲家裡只臭自己了。」

  這理由讓龍二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她肯定還在犯困,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他不理她,只吩咐了一旁候著的丫環要好好照顧居姑娘,伺候好了吃飯餵藥,再盯著她睡一會兒。

  居沐兒在一旁直撇嘴,她發臭的事也是很嚴重的事好不好?

  龍二瞥她一眼,「哼」了一聲便出去了。

  他就知道,女人就是麻煩,不管是眼睛看得見的,還是看不見的。

  龍二剛走到門口,居沐兒忽喚道:「二爺,等等。」

  「你現在不許去。」龍二這次不客氣地截了她的話。

  「我既是不能去,那還是先告訴你些事。」居沐兒皺著臉也不太樂意,但她還是衝著龍二的方向招招手,「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龍二想想這樣也好,他帶著些有用的消息過去,也好安排佈置。

  他遣了丫環到門口候著,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邊,打算聽聽居沐兒說什麼。

  結果剛擺下椅子,居沐兒卻又說道:「二爺不要離我太近。」

  龍二沒好氣:「因為你臭?」

  居沐兒點頭。龍二瞪眼:「我不會被你熏倒的。」

  「還是會臭。」居沐兒揮揮手,「遠一點好,遠一點好。」

  龍二把椅子搬遠一點放下了。居沐兒聽到聲音,滿意地點頭。她卻不知龍二沒坐那椅子,而是悄悄坐到了床邊上。

  居沐兒開始對著椅子的方向說了:「二爺,我的眼睛,看不到人與物,但可以感受到一點點微弱的光。就比如說,如果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屋裡點上根蠟燭,我可以感覺到那一點點光,但若是在稍亮的地方點燈,我就判斷不出來了。」

  她頓了頓,挪了挪自己靠在床頭的位置,很認真地對著那把椅子道:「二爺,昨日夜裡,我走在客棧二樓廊道時,就沒有感覺到一點光。朱老闆的房門打開,我看過去,也沒有看到光。所以,他屋裡該是沒有點燈。那就是說,他是睡著的,在他睡著的時候,兇手闖進了他屋內。那人若不是進錯屋殺錯人,就一定是尾隨了朱老闆,知道他住在哪間房,他還預先弄滅了廊上的燈籠,掩人耳目。」

  龍二聽得這番話,不禁道:「你說得對。」

  他一說話便暴露了位置,居沐兒猛地轉過頭來,有些惱了:「你又戲弄我!」

  「沒有。」龍二不承認。

  他才不會告訴她,她認真對著一張空椅子說話是件多麼好笑的事。

  居沐兒瞪著龍二的方向生氣。想想剛才自己這麼認真,真是傻氣。她撇撇嘴,不想說話了。

  龍二趕緊引了話題哄她:「你說的是有幾分道理,不過還是漏了一樣,若是他們之前在屋裡有過纏鬥,把燈吹滅了,開門時你也一樣看不到光。」

  居沐兒愣了一愣,想想他說得是,便點點頭。

  龍二看她的注意力又轉回案子上了,不由得笑笑,又說:「但你猜得其實也沒錯,因為那朱老闆的屍首只穿著中衣,想來確是睡了。若是有人來訪,他該會穿好衣裳見人才對。所以你的推測該是沒錯,有人在他睡著時闖入。」

  居沐兒認真想了想:「兇手身上穿的是布衣,我沒有摸到他的臉。這麼冷的天,他身上的衣裳不厚,身體壯實。他當時捂了我的嘴,將我往屋裡拖,我的頭頂頂到他的下巴,他應該比我高大半個頭左右。我用竹杖戳他的肚子,他有痛叫聲,也許肚子那兒會留下淤青。我摸到了他的手,他的手背不平滑,似乎是有些細小的疤。另外,他把我甩到地上的時候,我抓了他的手腕,那裡也許會留下些傷痕。」

  龍二細細聽完這話,腦子裡把堂上的人全都過了一遍,說道:「幸好你沒在堂上說這些。」

  居沐兒點頭:「我知道,口說無憑。若是真兇不在堂上,不能當場驗傷抓人,而後走漏了風聲,那非但不能幫呂掌櫃洗冤,還會讓真兇得到所有消息,他若有防備,我們就不好找他了。」

  「可你對府尹大人說了,你可能會有重要線索,一時卻想不起來。若真有人把話傳到兇手耳裡,怕是你會有凶險。」

  「可我若是不說,萬一府尹大人就此定了呂掌櫃的罪,那可如何是好?」

  「人命大案,哪是隨隨便便就能定罪的。」

  居沐兒撇撇嘴:「我又不是當差的,哪裡知道隨不隨便,當初師先生不也被砍了頭嘛。」

  龍二一愣,什麼師先生被砍頭?

  居沐兒卻迅速又接下去說:「我當時就想好了,待出了衙門,便來尋你。」她說到這裡,臉上一熱,「在衙堂上,那個朱老闆的夫人捶打我的時候,我聞到她身上有股油膩膩的味道,像是香油之類的。兇手身上,也有這樣的氣味。」

  龍二沉思,油膩膩的香油氣味?他想起朱富住在平陽街,那條街上確是有家香油鋪子。

  居沐兒道:「我知道的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府尹大人若是不信我的話,可讓他安排試我。」

  「你與那兇手接觸,可還說了些什麼?」

  「我就是求他饒命,我說我是瞎子,什麼都看不到,求他別殺我。他把我甩到了地上,挨近了看我,近到我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我想他是在確認我究竟是不是瞎的。再然後,就是我頭上被擊了一下,暈過去了。」

  龍二道:「他欲誣陷於你,攪亂案情,這腦子倒也轉得快。只是這加害之法甚是無稽,任誰細細一想,也能知道人不會是你殺的。朱富之死,匕首落刀的位置和力道,都不是你能辦到的。所以兇手是個機靈人,心思卻不是太縝密。」

  居沐兒點點頭,覺得他說得有理。她如今話說完了,整個人放鬆下來,又覺得頭暈得厲害,想一想,乾脆直接一倒便打算先睡過去。

  龍二一慌,探身過來拉她:「你怎麼了?」

  「說完了,該睡了。」

  這答案讓龍二一呆,隨即惱了:「睡什麼睡,起來先吃東西喝藥。哪有一聲不吭倒頭便睡的?我們還在說話呢!」

  居沐兒細聲細氣地應:「那你換位置坐也沒吭氣,我們那時也在說話呢。」

  龍二一噎,不理她了,轉頭衝門口的丫環喝道:「吃食呢?藥呢?都多久了,怎麼還不來?」

  丫環著急忙慌應了,趕緊撒腿跑去催。

  龍二又去拉居沐兒起身:「先別睡,一會兒睡過去了再起來更難受。撐一撐,吃點東西,再把藥喝了。」

  「那還不如放我在家裡呢,在家裡還能睡個好覺。」

  「你還說,在家裡怕是你睡死過去你爹還在那兒守著炭爐子溫藥呢。他也不看看你怎的就燒起來了,藥沒讓你按時吃,病重了也不讓大夫來瞧瞧,不對症是得換藥吃的。」

  「那病重了不讓睡,得死得更快吧。」

  「瞎說八道。」龍二好想戳她的腦袋。他把她扶起靠在床頭,「我盯著你吃完飯喝完藥再走。」

  「哦。」居沐兒悶悶地應了,眼睛一直不睜開,反正靠著她也能睡。

  她這般模樣,龍二心裡更是鬱結。她是不想理他還是怎的,剛才說案子還挺有精神頭呢,這說完了又不愛理人了?

  他偏要讓她理理他。

  他輕輕推她一下,她皺眉頭。他又捏捏她的臉,她拍開他的手。她皺鼻子不樂意的孩子氣表情讓龍二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