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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斂心思輕悄還擊(2)

  龍二在這類事情上頭腦是極清楚的。哪家是什麼利害關係,誰的錢銀可以收,誰的好處不能拿,對誰家該扶一扶,對誰家該擺擺威,他都是算計好的。

  按之前定好的主意,龍二拿了兩家的意思,把修築遮簷的事分好了工,讓那兩家各得了好處,滿意而歸。

  安排好修築遮簷的事,龍二又想到了居沐兒。

  他決定再去偷她的竹杖。因為他認為他被市坊傳得如此難聽也是拜她所賜。

  這般宵小行徑不是什麼體面事,龍二心裡明白。所以他沒帶隨從護衛,自己騎了馬,出了南城門,直奔竹林而去。到了竹亭,看到一對農家夫婦正在那兒歇腳,亭子裡並沒有居沐兒的身影。

  龍二繼續前行,一路走到了居家酒鋪。

  居家酒鋪在京城以南五里,從入城的必經大路拐進唯一一條岔路林蔭道,便能看到了。

  酒鋪並不大,四張桌子,兩個幹活的夥計加上居老爹就是全部人手。鋪子以賣酒為主,還有些下酒小菜、燒肉、饅頭麵條等主食。

  居家酒鋪的後面便是自家住的宅院。院子共有三間,第一間連著酒鋪,是兩個夥計住的,一是守店,二還用來放置雜物等。第二間院子是居老爹的住處,還兼為釀酒倉庫。第三間小院才是居沐兒住的地方。

  龍二早已從李柯打探回的消息知曉這一切,於是他騎著馬直接進了樹林,找了個僻角把馬綁好,然後自己悄悄潛進了居家酒鋪的後院,跳進了居沐兒住的小院。

  居沐兒的院子很安靜,周圍立了高高的粗木樁圍欄,前後都沒有別的住家,經過一條林蔭道,才有別的鄰里。

  龍二四下看了看,這小院裡有三間房。一間臥房,擺設簡單,一床一案一櫃,再無他物。

  另一間是書房,三面牆的大書櫃,擺滿了書,窗前擺了一個書案,上面擺了文房四寶,整個屋裡也沒有多餘的花哨擺設。

  看見這一屋子的書,龍二愣了愣,他忽然想到這盲女在瞎眼之前,該是多愛看書的人啊。沒來由地,他心裡更堵了。

  還有一間屋子是琴室。裡面有四五台琴和放滿了書冊的小書櫃。

  龍二轉了一圈,沒看到居沐兒,這讓他很失望。他遠道而來,特意想欺負她一下,找找樂子,撒撒怒氣,她居然不在?

  龍二氣呼呼正想走,忽然發現這小院牆上釘著粗繩。龍二不知道這是何用意,他順著繩子走了一圈,走到後門處,發現那裡也綁著一條粗麻繩。

  龍二好奇了,他過去看了看,發現這粗繩沿著後門繞著圍欄綁了一圈,一直通到了林子裡。一棵樹接著一棵樹拉著繩,也不知是圍著什麼。

  龍二跟著粗繩走,走著走著,他發現裡面的蹊蹺了。這繩子不是要在樹林裡圍圈,而是個路引,瞎子的路引。

  龍二確定這個,是因為他跟著粗繩一直走,走到了林子裡的一道小河邊,見到了坐在河邊一個木樁上的居沐兒。

  她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本書,卻並未在看。她眼盲了,書自然是看不了的。她只是拿著,手指摸著書頁,側著耳朵似乎在認真聆聽。

  龍二也下意識地跟著聽,他聽到了河水流淌的細響,聽到了林間微風動靜,還聽到了居沐兒翻書頁的聲音。

  龍二抿抿嘴角,暗想她看不見了,翻書又有什麼意思,不過是徒勞安慰自己的舉動。

  可居沐兒看上去似乎很愉悅。龍二皺起眉頭,她愉悅,他便不高興了。

  想想坊間對他的傳言,想想那些千金閨秀還在纏他,又想想余嬤嬤期待的眼神,他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居沐兒害的。

  過去大家就只道他貪財小氣而已,他覺得這不是壞事,這有威懾他人的效果,讓別人不好對他提什麼佔他便宜的要求。但現在傳他斷袖或是隱疾,還有那勞什子便秘的毛病,他便不痛快了。這不是讓別人笑話他嗎?

  總而言之,全是這居沐兒的錯。

  龍二看著居沐兒摸了身邊一塊小石頭往前扔,扔到了水裡撲通一聲,然後她笑了,又撿了一塊石頭扔過去,又是撲通的一聲響。

  居沐兒自己跟自己玩得高興,龍二卻覺得她傻氣。他心裡哼著,暗想她真是無聊透頂。

  他偏不讓她高興,偏要教她害怕才好。

  龍二看見居沐兒的新竹杖靠在她坐的木樁邊上。他輕點足尖,施展輕功,悄悄地躍了過去,用腳尖一勾那竹杖,竹杖飛起,他握在手裡,人輕輕巧巧地落在了一棵樹上。

  他掠過居沐兒身邊,帶起輕巧的一陣風。居沐兒正準備再扔一顆石頭,卻感覺到了身邊氣息的流動。她嚇了一跳,笑容僵在臉上,而後迅速地摸向竹杖的位置,發現什麼也摸不到了。

  居沐兒嚇得跳了起來,驚叫道:「是誰?」

  龍二拿著竹杖在樹上無聲地笑了。他心裡得意揚揚,有孩子一般惡作劇得逞後的囂張。她慌張無助的表情讓他一掃過去幾日的鬱結,心情爽朗起來,他想著:就不告訴你,嚇死你。

  居沐兒咬著唇認真傾聽,卻聽不到周圍有什麼人聲或是走動的動靜。她臉色慘白,嚇得不輕。她下意識地把書抱在懷裡,擋在胸前。

  龍二逗她逗得興起,飄然下樹,撿了幾顆石頭分幾個方向扔到了水裡,落水有遠有近,聽不出投擲的位置來。

  居沐兒被石頭落水的聲音嚇得一縮肩,她沒有說話,卻猛地扭頭撲向最近的那棵樹,摸到了綁著樹的粗繩,她咬著牙,攀著粗繩一路狂奔,往家的方向沖。

  她的奔跑速度並不快,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龍二無聲大笑,想著要不要把繩子給她弄斷了,讓她更慌亂?後想想算了,留著這樂子下回再玩。

  他心滿意足,把竹杖在手裡把玩了幾下,然後進了林子,找到他的馬,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一連數日,龍二都派人打探居沐兒的動靜,聽得她數日閉門不出,躲在家裡,他就開心得哈哈大笑。拿著從她那裡偷來的兩根竹杖把玩,甚是開懷。

  這日,探子來報,說居沐兒生病,雲青賢前去探望。龍二本不以為意,但卻想著雲青賢的家室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也不知這次丁妍珊和她姐姐會怎麼對付這居沐兒。

  可等了數日,卻無反應,探子說丁妍珊去過雲府,想必是探望丁妍香去了,她離開時一臉不快,之後便在丁府閉門不出,沒有動靜。居沐兒那邊倒是病好了,又正常外出活動了。

  龍二一聽,有些失望,這居沐兒這麼快就過上好日子了?那哪兒行!

  他略一琢磨,找了李柯來,把那兩根竹杖拿出來,囑咐他給居沐兒送去:「你就說聽說她病了,所以我準備了這份薄禮送她,祝她早日康復。」

  龍二實際想說的是,就是他龍二在欺負她呢,讓她潑他一身茶,讓她逼他修築遮簷,讓她擺佈一群女人來纏他。哼!

  李柯看著那兩根竹杖,臉都綠了,那顏色怕是跟竹杖差不多。

  這麼丟人的禮物要不要派他這種英偉的高級護衛出馬送啊,他也是要面子的。而且這東西一看就不是慰問用的,擺明了諷刺人家是瞎子嘛。

  李柯心不甘情不願,但是主子爺有令,他還是得照辦,於是硬著頭皮去了。

  送完禮回來,龍二立馬把他叫進了,問:「那盲女收下了?」

  「收下了。」

  「她怎麼說的?」

  李柯撓頭:「居姑娘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龍二皺起眉頭,「那總該有些反應吧,她是什麼表情?」

  「居姑娘摸了摸竹杖,愣了一會兒,然後長歎一口氣,轉身進了院子,把門關上了。」

  「歎氣?」龍二摸摸下巴,他猜想她應該生氣著惱,卻沒料到是歎氣。她歎什麼氣?

  過了兩日,門房來報,說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捎來一份禮,稱是居沐兒姑娘送給二爺的。小姑娘留下東西便走了,門房把東西給了李柯,李柯又把東西交到了龍二手上。

  那是一個用布包著的長形物件。李柯在龍二的示意下把布包打開,入眼赫然是一面琴。

  龍二立時不高興起來。

  人人皆知他龍二不識音律,只愛銀票,沒哪個不開眼的會請他品琴論琴,更沒人會送這等不討喜的禮物來。

  居沐兒送這玩意兒過來,是諷刺他嗎?

  「二爺,這裡面還有張小箋。」

  龍二一把搶了過來,這一看,臉都黑了。小箋上八個字:習琴養性,排閒解憂。

  這字筆觸優雅,但筆畫間有些交結,跟蒙著眼寫的似的。龍二心裡知道,這不是蒙眼落筆,這是瞎眼盲寫。

  送琴就是要諷刺他!

  養什麼性,他的性子好得很,沒看那麼多姑娘都想嫁他嘛。

  還排閒呢,他哪裡閒了,他忙得很。每天報事的人都排著隊,桌上堆的賬本卷宗都看不完,他哪裡閒了?

  還憂,他一點都不憂,一點都不會為了她憂!

  「啊,對了,門房還說他有問過送這個禮是做什麼的,那個賣花姑娘說,居姑娘說的,調皮的孩子學琴最好了。」

  調皮?說誰呢!

  龍二一拍桌子,這個討人厭的盲女,他跟她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