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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深秋時節,繁花碎盡,山骨兒細細,枯樹落葉墜。萬物都被十月濃霧褪了一色,遠處的高山頂上,甚至已蓋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初雪。傲天莊外樹林潮濕淒清,深處寂靜無聲.只有一隻不知身藏何處的鳥兒在膽怯地嘶鳴。

  一推開別院的大門,幾隻黑鴉惶恐地振翅而飛。滿院的落葉,而天已快要黑盡。他看著這個荒涼而偏僻的別院,突然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準備轉身離開。但再拉大門,己巋然不動。

  看樣子,非前進不可了。

  上官透挑著黃色的燈籠往前走.燈籠上掛著大紅穗兒,白玉墜兒,顏色鮮亮,在黯淡的天地間顯得醒目而又突兀。

  進入第一個房間,略有一些破舊的陳設和占奄一般的花瓶,卻空無一人。穿過這個房間進入迴廊.看到面前有一排房間,紅木房門都緊緊關著,而中間一個房間則是半敞著的石製大門。

  上官透進入那個房間。

  房間很寬敞,通向另一個方向的幾扇門大開著。靠窗的木框紗邊米色方簍中抽著兒枝梅花。秋風淒惻陰森,揚起房內的黑色輕紗。紗很薄,薄到不經意看,還以為是無色的。

  輕紗後面有一張紅木床,床後的牆上兩側掛著梅花花枝的古木雕刻,中間鑲嵌了一個巨大的圓形紗窗,表面是精緻的黑線刺繡,後面燃燒著黃澄澄的火光。床頭床腳掛著厚厚的黑帳,帳前各有一個燈柱,柱頂放置著透明的乳白薄玉燈盞。

  床前有一個大理石棋局。棋盤散亂,黑自子在幻一光下熒熒發亮。

  而此時此刻,床上坐著一個人。那人穿著深紫色的衣裳,頭上披著同色的輕紗。頭上的銀飾,頸上的銀墜在紫紗下若隱若現。

  他低垂著頭,正在自弈。

  一開始不是沒想過這人是穆遠.但是他的打扮和行為舉止和穆遠毫無相似之處。

  上官透很想問他是誰。但他不能這麼做。

  直到那人用柔軟的聲音道:「現在的上官公子果然才貌雙全又武功蓋世,恐怕重蓮再世,看到你也會老實躺回棺材裡去。也難怪有那麼多的女人為你神魂顛倒。」

  說罷,從床頭的黑帳後掐住一個人的脖子,將她扔出來。

  上官透定睛一看,那竟是消失了多日的柳畫。柳畫被塞了嘴,渾身捆綁著,躺在地上像被拔了翅膀的蒼蠅一樣扭動著。上官透蹲下,拔出塞在柳畫嘴裡的東西。

  「你快走,快走啊。」柳畫小聲道,「他們要殺你——」

  「臭婊子,給我閉嘴!」那紫衣人一邊大聲道,一邊將手中的棋子彈出,直直刺穿了她的耳朵。她的耳朵頓時脫落下來,血肉橫飛。

  柳問慘叫著在地上翻滾。

  上官透道:「敢問閣下專程叫在下來,有何指教?」

  「是想送上官公子一件禮物。請跟我來。」那紫衣人竟很快恢復柔和,從床上走下來,走到另外幾扇門面外面。

  上官透跟著他前進。

  那扇門外面竟是一個懸空的木橋,下面是幽幽河畔和生長在河畔旁邊的枯樹林。有幾小船停泊在岸邊,船上掛著麻繩串聯的密密麻麻的小白燈籠。

  木橋直通一個樓台小亭,亭柱上的白紗在微風中翻舞。亭中坐了一個老和尚,老和尚正在敲著木魚,他的左右兩側各放置了一大一小的棺材。

  「那就是給上官公子的禮物。」紫衣人指著大的棺材,輕聲道。

  上官透還沒來得及回話,紫衣人己經轉過身來,朝他微微一笑。

  而這張臉,無疑把上官透嚇了一跳——他的震驚程度,絕不亞於第一次看到釋炎徹底妖魔化的模樣。

  那是一張被傷疤覆蓋的臉。在灰暗的天色中,那些深深陷入皮膚的疤痕顯得如此猙獰,完全將他原本俊美的臉破壞得不堪入目。可是,這些疤痕還不至於恐怖到讓人感到噁心,也不至於多到讓人分不清這個人的臉。

  所以,在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上官透想到的並不只是毀容這樣簡單的問題。

  因為這個人是夏輕眉。

  「你…還活著?」上官透幾乎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哈……」,夏輕眉仰頭大笑,「為何人人都要問我這個問題?我分明就沒有死過。只是在你們以為我死掉的時間裡,我獨自去做一些很有意義的事罷了。

  「例如——精湛的易容術?」

  「聰明,不過易容術卻是我早就會的。我只是潛伏在重火宮內,反覆觀察那個似乎十分容易模仿的大護法而已。後來我也發現了,要模仿穆遠的行為舉止,確實不難。」

  「但是模仿他的武功很難。」

  「所以,那時候我覺得很痛苦,只是頂著他的臉到處跑.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知道我遇到什麼人了嗎?」

  上官透微微瞇眼:「重雪芝?」

  「不。是他的爺爺。」

  「宇文長老?」

  「沒錯。而且是這個老人家最孤早,也是最糊塗的時候。」夏輕眉笑道,「所以,他讓我知道了所有的事。關於宇文慕遠,關於重火宮的武功,關於重蓮留下的秘籍……所有的,我都知道了。本來老人家也蠻可憐的,可是,為了不讓他洩露秘密,我最後還是殺了他,」說到這,他故作惋惜地歎了一口氣。

  「當初害我的人,也是你?」

  「那個計劃可是宇文慕遠自己想的,別誣賴我。」夏輕眉微微一笑,「只不過他沒有打算殺你,只是想把他心愛的雪芝妹妹和兩個兒子帶走而己。我易容成他的模樣,讓釋炎殺了一個孩子,引你出來……下面的你都知道了。」

  「告訴我這些,你就這麼想死嗎?」

  「我不用死。而你,也只需要去陪你的愛妻就好。」夏輕眉指了指那個小棺材,「她就在那裡面呢。」

  「你什麼意思?」上官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事實,「你……你把她怎麼了?」

  「呵呵,慌了?放心,她還沒死。」

  說罷,夏輕眉擊掌。釋炎立刻站起來,掀開棺材蓋,提著雪芝的頭髮,將她拖起來。雪芝被捆綁得和柳畫一樣,正衝著上官透拚命搖頭。

  上官透連忙上前一步。

  釋炎抽刀,在雪芝的手臂上劃了一刀。雪芝緊咬唇牙關,雙眼痛苦地閉起來,卻沒發出聲音。

  夏輕眉道:「你向前走一步,她就挨上一刀。」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上官透緊緊蹙眉,顯得有些激動,「如果是穆遠還好,我理解他想要報仇的動機,可是你——」

  「宇文慕遠那種濫好人,幾時想過報仇了?」夏輕眉打斷他,「他不在意自己認賊作父,也不在意重蓮對他父母做過什麼,他似乎很能理解他們嘛。這也是我模仿他時,最無法拿捏的想法。」

  雪芝在後面嗚嗚叫了幾聲。

  夏輕眉冷冷道:「讓她說話。」

  「夏輕眉,你把穆遠哥藏哪裡去了!」雪芝剛一開口便漲紅臉大喊。

  「我以後你早就知道他在哪了呢。沒想到雪宮主還是這麼笨。」夏輕眉又得意地笑出聲來,「你們姐妹倆也都夠笨。都以為我是宇文慕遠,都委身於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等上官透死了以後,當大小老婆好了。」

  雪芝氣得渾身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是嗎,這麼簡單的理由,我卻一直沒有想清楚過。」

  ——這句話,卻不是雪芝說的。

  夏輕眉眼睛圓瞪,直直地看著上官透的身後。上官透也回頭看向門口。

  奉紫正抱著掉了一隻耳朵血流不止的柳畫,淡淡地看著夏輕眉:「我就說為何對你越來越沒感覺,原來,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穆遠。」

  「紫,紫妹……」夏輕眉一下亂了陣腳,「為何你會在這裡?」

  「你都可以冒充穆遠了,我為何不可以在這裡?」奉紫頓了頓,扶著柳畫在地上坐下,「穆遠在哪裡?」

  「你怎麼只穿了這點衣服,馬上入冬了,會著涼的——」

  「穆遠在哪裡!你說呀!」

  夏輕眉只笑了笑,轉身走向涼亭,掐住雪芝的脖子,對釋炎道:「你去殺了上官透。」

  「阿彌陀佛,老衲打不過他。」

  「重雪芝在這裡,你怕什麼?」

  「老鈉還是打不過他。除非修煉了整本鏈神九式》。

  「你先殺了他,我自然會給你。

  「沒有《蓮神九式》,老鈉無法殺人。」

  「你先殺了上官透啊。」

  這時,奉紫又在木橋上哭喊道:「夏輕眉,你真是這世界上最齷齪的東西!我居然跟著你這種齷齪的東西……太噁心了!」

  夏輕眉一臉煩躁:「釋炎,你聽到沒有,去殺了上官透啊!」

  「交出《蓮神九式》,老鈉就去。」

  「夏輕眉,倘若穆遠真不在這個世上,我會自殺!」奉紫的聲音嘶啞著,「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夏輕眉終於忍不住,提高音量吼道:「宇文慕遠早死了,我也沒有《蓮神九式》!釋炎,你若再不去殺了上官透,先死的人可是你!你別忘了,是你親手殺了他們的兒子,他們恨不得你早死!」

  「那請問公子,為何這麼想上官透死?」,

  夏輕眉看了一眼雪芝,又看看上官透:「你不動手,我來!」說罷拔劍朝上官透衝去。

  第三十八章

  上官透將手中的燈籠往橋下一扔,火焰在紙燈籠中熒熒燃燒,很快被流水吞沒。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兩人己經交手了三十招有餘。

  上官透卻一直沒有還手。他不敢動手。眼前這兩個人實在詭異得很.看上去不和,可是釋炎卻毫無違背夏輕眉話的意思,只掐著雪芝脖子,靜靜地撫弄著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