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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她出去囑咐過所有人不要換窗台上的花,但是沒有人承認。然後,第四天,第五天依舊如此。

  到第六天,雪芝通宵未眠。她躺在床上不出聲。但是到天完全亮了,都沒任何動靜。等她終於忍不住起床以後,發現花還是換好了,卻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第七天她實在堅持不住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夢中來換櫻花枝的人竟然是上官透,可是他換好了花就離開了。就在她正準備起身趕上他的時候,她又醒了。

  而且這一次醒得很早。她已經做過無數次這種亦真亦幻的夢境。在惆悵和失望中坐起來,她卻聽到窗外有簌簌的衣料摩擦聲。她立刻下床,卻看到停在窗前氣喘吁吁的穆遠。

  「穆遠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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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遠看看櫻花枝,又看看雪芝:「沒事。」說罷躍下窗台。

  一個時辰以後,穆遠照例端來藥湯給雪芝,還非常反常地開始親手餵她喝。雪芝喝下幾口藥還有些咳嗽,穆遠拍拍她的背,欲言又止。

  雪芝笑道:「其實你是想告訴我,換櫻花的人是你,對麼?」

  她的皮膚在晨光中幾乎是散發著柔光的,純粹的雪白和深黑的發形成強烈的對比。穆遠看著她失了血色的唇,皺了皺眉,還是沒有說話。

  雪芝的眼卻彎了起來:「謝謝。」

  突然感到沒來由的心酸。她捉住穆遠的衣領,在他還一臉疑惑的瞬間,輕輕吻在他的唇上。

  也是同一瞬間,穆遠手中的藥湯打翻在地。

  在這之前她對他的感情生活沒有絲毫瞭解。但是在這次接吻之後,她心中一直在暗笑。因為,在她親了他很久以後,他好像都不知道如何回應。

  直到她用舌尖輕輕捲著他的唇,他才有些生澀地張開嘴,有些害羞地與她纏綿。

  「穆遠哥,這是第一次麼?」之後她這麼問他。

  穆遠還是一如以往的沉默。不過,沉默中帶著些尷尬。

  他的武功那麼高,腦子這麼好用,理智得像個怪胎,卻連接吻都不會。多年來,雪芝第一次因為腦子裡的奇怪想法笑出聲來——名揚天下的穆遠,居然未經人事。

  這和當年那個因為太下流而把她嚇哭的昭君姐姐完全不一樣。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類人。

  所以,即便她和穆遠在一起,也不算是將他當代替品。

  或許,真的該忘記上官透了……

  距離三年一屆的英雄大會也就剩下幾個月的時間,雪芝一直在祈禱這期間不會再發生什麼事。然而,在這殺機暗湧的江湖中,即便是一個時辰,都很可能會有成千上百條冤魂向陰間報道。

  幾乎每一日都有新門派建立,也有不少門派衰亡乃至從世上銷聲匿跡。

  幾乎每一刻都有無名小卒初出茅廬,或者又有身手了得的年輕人一夜間馳聲走譽,成為大俠或者大盜。同時,也有不少武林英豪退出江湖,被人們淡忘,甚至徹底遺忘。

  兵器譜大會結束後一個月後,江湖上又多了一個名人,七櫻夫人。

  想要成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殺人。想要驗證一個人是否成名,只需要知道想殺他的人有多少。而這兩點又有著藕斷絲連的關係。

  七櫻夫人成名的速度快得有些驚人。這也就意味著她殺了很多人。而且,想殺她的人也不計其數。

  江湖上有不少沒有門派的名流俠客,例如花遺劍,結識上官透以前的仲濤和仇見憂。但是像七櫻夫人這樣,擁有一個龐大的門派體系和隊伍卻不建立門派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七櫻夫人出沒江湖確實殺了不少人,但她殺人非常乾淨利落。不該多殺的人她不會殺,能一劍解決的人不會用兩劍。如果一件事必須要一千兩銀子才能完成,她不會吝嗇一個銅板。但也不會多浪費一個銅板——如此行事風格是人人夢寐以求的。但是真正能做到這樣不受情感左右的人,百年不遇。

  她的追隨者不可勝算,但長期跟在她身邊的只有六人,也可以說是她的隨從,加上她總共七人,出入任何場合都會戴上面具。只不過那六人戴的人是白色面具,七櫻夫人本人戴的是黑色面具。七個人面具上都有紅色的櫻花花瓣。這也就是她名字的來頭。

  實際上,沒人知道她的名字。

  七櫻夫人身邊的六個隨從合稱血櫻六子。這六個人都是男性,且身形差異巨大,有兩個特別高大強壯,有一個特別矮,有一個特別瘦。另外兩個都是標準的身材。

  有人說,血櫻六子並不是都會武功的,因為會出手的只有三人。不過有更多的可能性是另外三人根本沒機會出手。

  因為,這三人其中任何一人殺人,都沒有機會用第二招。

  至於七櫻夫人本人的武功,從來沒有人見過。就算見過,也只可能是死人。

  早對於江湖上這些新鮮事,雪芝多年前便已不關心。七櫻夫人的事早傳到雪芝的耳中,她卻是在惹上重火宮以後才引起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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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

  長安。

  炎炎夏日,天空是一片白色,長安城內車馬駢闐,空中飄散著一層層塵埃。而烈日高懸在塵埃上空,光芒像是一道道金色的火箭,火焰直射到地面,幾乎將皇城燒成個大窟窿。光芒又化作一道道利劍,直挺挺地刺入人們□在空氣中的皮膚。每個人都成了油炸猢猻,心浮氣躁。

  這一日,硃砂帶著幾個重火宮的弟子來長安接平湖春園的一批貨。因為臨時馬車壞了,便將碰頭地點從白虎門改到了東市的長安春飯館。

  長安春飯館一如既往,門前人來人往,門內賓客如雲。只是這一日,擠在門外的卻有不少老客人。

  一炷香前,長安首富司徒雪天的小兒子司徒賢就被店小二推出來,坐在地上翻滾了很久,才被大哥司徒言給捉走,臨走前還丟下一句:「等我爹把你們這個破館子買下來,看你們再跟我放肆,哼!」

  掌櫃的一邊跟司徒言賠禮道歉,一邊解釋這一日是真沒法子,裡面坐的是個人物,實在惹不起。司徒言再三詢問是誰,掌櫃的都只得拱手歎道言多必失,許老闆說了,改日一定親自上門賠不是。

  當然,司徒雪天不是沒有辦法買下長安春飯館。只不過就算這會兒把這一塊的樓都買下來,他也只有站在門外的份。

  這一天被趕出去的貴客不少。掌櫃的心痛得要命,許老闆卻笑得合不攏嘴——他正在自個兒的房間裡清點那一大箱元寶,用一口閃亮的金牙對著元寶咬來咬去。

  然而,在硃砂進去的前一刻,才有一個屍體從二樓被拋出來,被飛馳而過的馬蹄踩得稀巴爛。

  掌櫃的摸摸脖子,縮到一邊歎息:「華山不是才死了個掌門麼,怎麼這麼快又派人來送死了。」

  「不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麼。我看陸掌門這火熄得也太快了。」

  「我想也就只有重火宮能上三樓了吧。」掌櫃的抬頭看向驕陽下的紅窗。

  這時,硃砂帶著那批弟子徑直走入長安春飯館。

  小二連忙上前來擋住硃砂:「客官,今兒個我們店滿人,不接待客人。客官請另尋……」

  話未說完,掌櫃的已經一算盤打在小二頭上:「胡叫什麼!」又對著硃砂諂媚地鞠躬:「原來是硃砂女俠,我們這實在沒空,改日一定登門——」

  硃砂眼睛長在了掌櫃的腦袋上,直接進去。

  小二急了,立刻捉住硃砂的衣角:「別啊,進去肯定會死的。你看那些,那些,還有那些……」

  硃砂回頭,看著小二扯著衣角的手,一語不發。小二嚇得趕緊收了手,支支吾吾:「這麼漂亮的姑娘,給人打死了多可惜。」話音剛落,已被硃砂一巴掌拍飛。

  硃砂一行人剛進飯館,掌櫃的就來勁了,向四處大喊道:「重火宮的人上去了!」

  人們密密實實地圍過來。

  說飯館滿人,實際上大廳裡除了一些小廝,一個客人也無。二樓樓梯口有兩個櫻花面具男子,虎背熊腰的,少說比硃砂高了兩個頭。其中一人坐在樓梯旁,另一個長鬍子的筆直地站著。

  坐在樓梯旁的男子的四肢有尋常人的兩倍大,他手中正捧著十來個銀錠子和幾個小銅板,並將那幾個銀錠子一個個放入口袋。但一個不小心,一個銅板掉進了牆角縫。他伸手去掏,但掏不到——其實縫隙不小,是他的手太大。但他卻一點向旁邊的男子求助的意思都無,一拳打穿牆壁,把裡面的銅板撿起來,擦擦塞到口袋裡。

  硃砂看了他們一眼,直接在一樓坐下。

  「我們主子在上面,請離開。」站著那人道。

  硃砂道:「我們在一樓吃飯,與你們何干。」

  「我們主子包了。」

  硃砂根本不給予理睬:「小二,上菜。」

  話音剛落,一把小鋼刀從她腦後飛來。她頭一歪,躲過了暗器,然後迅速後空翻。同一時間,四把鋼刀啪啪啪啪刺穿了她對面的牆壁。

  重火宮的弟子衝上去了。硃砂也拔刀準備迎戰。她和站著那名鬍子大漢交手不出十招,那幾名弟子已經倒在地上。最後一個衝上去的耳朵被那大手大漢活生生擰了下來。

  硃砂錯愕地看著這兩人。

  雖然她今日帶在身邊的不是一流高手,但也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越是這樣想,她就越氣憤,一邊怒吼道:「你們可知道自己在跟什麼人動手?」

  沒人回答她。

  「你們出去!」她對著那幾個還在猶疑的重傷弟子吼道,「立刻出去!」

  接下來要對付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