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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少室山灰黃的樹木染上了綠意,白花雪一般落滿了樹梢。九蓮山頂拂來一陣陣春風,送上了石坊內早春花枝的清香。說到最適合比武的季節,還是春季。

  釋炎大師站在擂台中心主持大會的開場。這些年他變化很大,其武學造詣登峰造極,且越發有歷代方丈的仙風道骨,所以備受人們推崇和敬仰。

  然而,這一屆參加兵器譜大會的人士格外多,不是因為釋炎,不是因為站在釋炎西側豪俠尚義的華山掌門,不是因為白衣勝雪弟子中英俊挺拔的林軒鳳,也不是因為從不缺席大會的慈忍師太或者丹元道長等。

  而是因為一直靜靜坐在一角,彷彿被孤立,又像被簇擁的一個門派——抑或是這個門派的主人,那名坐在人群中間,黑髮紅衣的嫵媚女子。

  除卻身後四名二十出頭的新四大護法,她是那一群人中最年輕,也是最出眾的。她身邊的人總是很奇怪:

  例如站在她身側堅決不肯坐下的大護法,也就是她的丈夫穆遠,分明是她最親密的人,態度嚴謹表情嚴肅,完全不亞於她身後的四名護法。

  例如那三名長老,他們恭恭敬敬的樣子,彷彿就是她管教的嫡傳弟子。而這三名長老中坐著一名將近不惑之年的美麗女子,她的外貌與他們是如此格格不入,表情卻與他們如出一轍。

  這名女子便是上一代護法中的海棠。她已於前一日被提升為長老,成為歷代長老中最年輕的一位。

  奇怪歸奇怪,這個人們一度認為是沒落貴族的武學世家,卻又一次成為了各大門派的夢魘。「重火宮」三字,活躍而且強勢地霸佔了兵器譜的雙鰲頭。

  重火宮再次崛起理由的傳言有很多種。但是每一種都與他們的宮主脫不開關係。而這一日會場爆滿,和重雪芝親臨大會也脫不開關係。

  重雪芝今年二十六歲。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都是年輕而又生澀的年紀。但是她僅僅只是坐在那兒,氣場就出來了。

  人群中有些老江湖忍不住跟兄弟感慨:「這死丫頭,跟她爹當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目中無人,看了真讓人討厭。」結果他兄弟還沒來得及回話,此人已躺在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看看我的女兒,那是我女兒。」林宇凰無視地上猛翻白眼的人,一邊擦著自己分明在笑的眼睛,一邊感慨。

  「這幾年她真的受苦了。不過,雪芝會來參加兵器譜大會,應該不是那麼簡單地想露面才是。」跟林宇凰同行的解語說道,「她大概是想替上官透報仇吧。」

  「那是肯定的。」

  「她想殺釋炎?」

  「不會。釋炎總要死,不過應該不是死在我閨女手上。」

  這時,重火宮的座席上,溫孤長老終於按捺不住火氣,用力一拍桌:「不殺釋炎?為何不殺釋炎?他盜竊了我們的武學秘笈,禍害武林,處處與重火宮作對,還令上官公子成了廢人,如果這狗賊不該死,其他人也都該被赦免了!如果說以往殺不了也就算了,現在宮主和大護法聯手,未必打不過他!拆穿他的假面具的最佳時刻,你們卻——」

  「長老。」穆遠打斷了他,「宮主這麼做,自有她的安排。」

  「我不能理解宮主的安排。我們已經忍了太多年。」

  「釋炎不是那種不會爭強好勝的人,他也不是不能每一屆比武都拿第一。只是,他為了那個人,也為了不暴露自己修煉《蓮神九式》的事實,一直在忍。」雪芝淡淡道,「而且,殺了釋炎,就無法殺掉那個我真正想殺的人。」

  「宮主想殺什麼人?」溫孤依然意氣用事,而他身邊的兩位長老一直沉默。

  「那個能讓他如此忍辱負重的人。」

  「那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雪芝用手指撐住下顎,若有所思地看著擂台,以及台上已經開始比武的兩個人,「但我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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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尉遲長老迅速抬頭,看著雪芝。但是很快,他的視線和宇文長老對上。他有些不甘心地合上嘴。

  「這人,我也不會立刻讓他死。」雪芝輕輕擺弄著一綹髮梢,嘴角上揚,「人活著,不是還有很多時候比死了更痛苦麼?」說罷,她又拍拍煙荷的肩:「丫頭,待會兒你就上去吧,今天贏漂亮些,別老跟以往一樣,打得丟三落四。」

  煙荷用力點頭:「是,宮主!」

  雪芝順著髮梢一直往上摸,一直到糾纏著髮根的幾縷小辮子:「小涉,後天你一定要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她笑容艷麗卻又帶著一絲少女的純真。

  先是兵器榜的比武。兵器譜大會持續四日,兵器和武笈分別持續兩日。一流的門派很少第一日就上場,然而重火宮在第三場比武就派上了煙荷,讓許多人都摸不清頭腦。

  然而,當煙荷連續幾場都在反覆使用《麒麟一劍》時,不少人都看出了重雪芝的野心——大會規定,一個人無論在一場比武中使用多少種兵器,獲勝後一定會選取他使用頻率最高的那一把上榜。穆遠已經連續三年拿下混月劍榜首,他一個人也是無法拿下兩個排名的。

  而對重雪芝來說,榜上只有混月劍是不夠的。

  第一日下來,重火宮的麒麟劍首次入榜便進入了前十名,水紋劍、火焰劍、星軺劍進入前二十。但到最後一場,慈忍師太坐不住出場,將麒麟劍擊到第十一名。

  到第二日,高手角逐。人們翹首以盼重火宮宮主的出場。

  雪芝一直漫不經心地看著比武,每次重火宮被擊敗,群眾們的目光總是會不約而同轉向她的位置,可是雪芝神色悠然,一絲要出場的架勢都沒有。於是剩下的只是排名不斷往後擠,和群眾的一次次失望。

  一如既往,這一年第一個挑戰豐城的人依然是滿非月。

  也一如既往,滿非月敗陣下來,玄天鴻靈觀被華山狠狠甩在後面。

  雪芝對滿非月的評價一直不高。但是對滿非月一次次的挑戰,她卻充滿了感激——這個身高不及自己胸口的毒婦,一直在想著替她最心疼的弟子報仇。只是力所能及。

  近日豐城老來得子,意氣風發得很。看著他在擂台上故作謙虛地拱手,笑得無比張揚,雪芝幾乎就要衝上台去和他對抗。

  可是她要忍。重火宮的人也知道她為何要忍。他們都知道,她的目標不僅僅是殺了豐城。她要殺了豐城,然後繼續奪取雙榜桂冠。

  只是,如何在兵器譜大會上不留痕跡殺掉豐城,依然是個謎。

  豐城從擂台上下來後,雪芝轉眼看向了他。可能是留意到周圍人的眼神,豐城回頭,和雪芝四目相接。

  然後,雪芝對他露出一個媚氣十足的微笑。這樣傾國傾城女子的笑容,是所有男人都無法抵擋的。只是豐城在看見她的笑容後,受寵若驚之餘,眼中竟漸漸透露出一絲恐慌之色。

  誰都知道,千年狐妖的笑是美艷的,同時也是致命的。

  在新任四大護法被擊敗,除卻混月劍以外的四大劍法排名落後以後,海棠,硨磲,以及封劍多年的宇文溫孤長老居然出場了。很快,重火宮的星軺劍、麒麟劍、火焰劍和水紋劍又迅速衝入了前十名。

  接下來,穆遠手持混月劍上了擂台。直到最後一場結束,他都一直沒有下來過。

  兵器榜角逐告終,南牆前一年的大紅榜被揭下,墨跡未乾的新榜貼上去:

  第一名,重火宮,混月劍(穆遠)。

  第二名,少林寺,雙截棍(釋炎)。

  第三名,武當山,太極劍(譚繹)。

  第四名,靈劍山莊,虛極劍(林軒鳳)。

  第五名,重火宮,星軺劍(海棠)。

  ……

  從頭至尾,重雪芝都沒上場。不少人失望而歸,不少人大呼上當,卻有更多的人在津津樂道談論重火宮宮主的美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說,重雪芝說不定只是重火宮的擺設,真正的宮主是穆遠。

  雪芝對這些事不關心。

  馬上就是武笈榜的角逐,她有些激動,甚至,有些緊張。

  夕陽西下,人群漸漸散去。她挽著穆遠的手正準備離去,卻看到逆人潮而來的林奉紫。

  奉紫沒有變,依然弱柳扶風,身姿輕盈,只是在看到雪芝和穆遠挽著的手時,目光變得格外沉重:「姐姐,我爹爹說你會來參加大會,一定是有想要除掉的人。」

  雪芝微笑:「這與你無關。」

  「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但是就像上次我告訴你的那樣,你變了很多。」奉紫垂著頭,並不敢直視雪芝,「你知道麼,所有人都說你是大魔頭,將來一定會引起腥風血雨。」

  「妹妹,現在說未免為時過早,我還什麼都沒有做呢。」

  「收手吧。我不想看著你墮落下去。」

  「明天還有事要做,我們先走了。」

  奉紫上前一步,攔住雪芝:「你究竟打算怎樣?你要殺的人,很可能都是好人!無論他們因為怎樣的差錯得罪了你雪宮主,也是有家庭,也有親人的,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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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顯感到怒氣上升,雪芝依然只是微笑道:「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不想多說。」

  「你……只是因為對上官透厭倦,就開始唯恐天下不亂了麼?」

  一聽到這三個字,溫熱的液體就直直地往眼眶湧。雪芝攥緊穆遠的袖子,努力保持鎮定:「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需要你管。」

  「我曾經因為你們的感情流淚過無數次,可是你最後還是背叛他了——」

  「再說一次,這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