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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原本以為念久了他會說點別的。但過了很久,在大家的耐心都達到極限的時候,他依然念著這幾句話。

  就在這個時候,豐城站出來道:「哪裡來的乞丐?沒看到別人在大婚麼,來人,把他趕出去——」

  「慢著。」林軒鳳打斷他,往前走了幾步,瞇著眼睛道,「這人……你是,輕眉?」

  夏輕眉輕輕歪過頭,依然傻笑著:「愛誰,我愛誰?」說罷,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林奉紫嫌惡地轉過頭去,躲在人群中,生怕他看見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夏輕眉的目光停在奉紫身上,突然不再說話。

  「不好。」雪芝往前走了一步,卻被上官透攔下。他搖搖頭,示意前方危險。她還未開口,夏輕眉已經對著奉紫露出詭異的笑容:

  「我愛你,要殺你。」

  話音剛落,他抽出腰間的銹劍,一劍刺向奉紫——劍法又快又狠,快得看不清軌跡。

  上官透忙抽出下屬腰間的刀,準備擋住他的攻擊。但因為相隔太遠,雪芝又在他身後,根本連武器交鋒的機會都無。所幸奉紫反應及時,往後一仰,躲開了。

  夏輕眉仍不死心,大聲道:「紫妹,不要逃啊,我愛你啊。」話音剛落,又是一劍。

  林軒鳳抽劍挺身而出,擋在奉紫面前:「保護我女兒!」

  這時在場的人才反應過來,都紛紛掏出武器。但,無一人敢上前。

  二十多年前梅影教主修成《芙蓉心經》,在冥神教以一敵百,大戰各派群雄一事,對所有老的一輩人來說,是一場噩夢。他們都告誡後代,逆天而行,必遭天譴。然而,沒有哪一個人在回想梅影教主神一般的身手之後,還能受得住邪功誘惑。

  夏輕眉修煉《芙蓉心經》,已不是什麼秘密。

  說他走火入魔,也只是傳言。

  但是當年的梅影教主也是在走火入魔的狀態下,殺了成千上百的人。

  有不少人開始退縮。有幾人甚至已經悄悄退出禮堂。

  夏輕眉揮舞長劍,頻頻攻擊林軒鳳——仍是靈劍山莊的劍,正宗的靈劍招式卻早已凌亂,還摻合了很多古怪邪氣之極的劍法。

  夏輕眉的攻擊不按牌理出牌,林軒鳳根本看不出招式的來頭,接招接得很吃力。眼見夏輕眉刺向自己的面門,林軒鳳閃躲開來,夏輕眉卻突然間變換了數次攻擊,只是身影便讓人看花了眼。

  林軒鳳正琢磨著怎麼回擊,夏輕眉身形一閃,繞到他身後,站在極近的距離殺向奉紫的咽喉。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

  所有人幾乎都可以看到奉紫身首異處的模樣。

  劍鋒凜冽,劍聲刺耳。

  狂風捲席而過。

  傲天莊中,丁香花瓣無規則地亂舞。

  然而,就在劍鋒已經指在奉紫喉間前的剎那,劍停住了。

  再一看夏輕眉,眾人都屏住呼吸。他的右肩已被貫穿,隔了很久,才有鮮血從裡面浸出。

  然而,貫穿他肩膀的物體,竟是一條長鞭。

  鮮血順著長鞭流下,漸漸地將之徹底染紅,變成一條血鞭。

  血珠滴落在地板,滴答作響。腥味混著花香,蔓延在禮堂。不少人都摀住嘴,噁心到幾乎嘔吐。

  雪芝在感到齷齪的同時,更感到驚訝。眼前的這個場景,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發生的一件事:她和海棠一起出去,她買了青石繡板給林宇凰,林宇凰說重蓮才喜歡這些東西,讓她送給重蓮。拿到心蓮閣間的時候,重蓮正在折騰他那副紫砂壺杯,雪芝便把繡板送給他,要他掛牆上。重蓮答應了。海棠正說要去拿東西來打洞,重蓮還惦記著自己的茶壺,便叫她把鞭子給自己。然後海棠拿穩繡板,重蓮輕輕一舞鞭,青石繡板上方便多了一個洞。他抱著雪芝,讓她把繡板掛在牆上。

  那一天起,雪芝才知道,原來鞭子也是可以貫穿物體當刀劍使的。可也是那一天過後,她再沒看到有任何人可以用鞭子打穿硬物。

  這個時候,一個男子的聲音自庭院中飄來:

  「輕眉,你該死了。」

  話音剛落,一個淡綠色的身影輕飄飄落在禮堂門口。那人散著發,頭上無一裝飾,五官柔和皮膚白皙,卻長了喉結。雖然聲音是男的,還長了喉結,胸部卻明顯突起,線條柔軟不似男性。

  沒有一個人認得她。

  除了奉紫。

  因為這人身上的衣服,是她很久以前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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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緊緊攥住林軒鳳的衣角,顫聲道:「爹,爹,我受不了了,讓我走……」

  林軒鳳拍了拍她的肩,對那人道:「你是何人?」

  那人看了林軒鳳一眼,不多言,只衝到夏輕眉的身後,一下抽出長鞭。頓時,鮮血四濺。血花伴隨著夏輕眉的慘叫,散佈在禮堂的每一個角落。夏輕眉一邊嘶聲大喊,一邊以左手握劍,像失控溺死的野獸,發狂地攻擊那人。

  那人甩著鞭子,試圖將血甩去,同時左躲右閃,毫不費力。

  也是這個時候,人群中有女子膽怯地喚道:「教……教主?」

  那人停了一下,繼續躲避夏輕眉的攻擊。

  林軒鳳微微蹙眉,回頭看向奉紫:「小紫,莫非她是……」

  奉紫使勁搖頭,生怕那人發現了自己,卻晚了些。那人的目光剛一落在奉紫身上,整個人頓時大變,放輕軟了聲音,跑到奉紫的面前,捉住她的手:「我的奉紫,你平安就好,你平安就好。」

  奉紫立即抽出手,恐懼地後退。

  那人卻窮追不捨,又上前走了幾步:「小紫,是我,我是雙雙啊。」

  「我知道!你……你不要過來。」

  林軒鳳大驚:「你是……原雙雙?」

  「為什麼?」原雙雙根本無視林軒鳳,只一直對著奉紫諂媚而又溫柔地笑,「小紫,我一直在擔心你記掛你……小紫,你為何要躲我?我做錯了什麼?」剛說完這句話便揮鞭,也不看一眼就將夏輕眉刺來的劍以鞭捲走,甩在地上。

  然後她又繼續看向奉紫。奉紫只是躲她,藏在林軒鳳身後。在原雙雙眼中,其他人彷彿都已變成了障礙物,包括林軒鳳。她繞過林軒鳳,又繼續逼問奉紫。

  這一次,是有人代替奉紫說話:

  「當然是因為你練邪功練得男不男女不女,說話還變得不三不四——」

  說話之人是華山的一個弟子。可惜話未說完,咽喉已經被長鞭穿透。

  在眾人都在驚恐的時候,原雙雙依然不放過和奉紫說話的機會。

  「你為何這樣怕我?難道我變難看了?」原雙雙神經質地在臉上撫摸,又緩緩回過頭,陰森森地看著夏輕眉,「還是因為……他?」

  奉紫尚未回話,原雙雙已狠狠一甩鞭,面無表情地走向夏輕眉,揮鞭攻擊。夏輕眉回擊得很激烈。原雙雙手臂和大腿中了劍,彷彿沒有感覺,任獻血從傷口流下。只見原雙雙一咬牙,目光冷冽,只見辟辟啪啪一陣猛打,獻血如同綻開的禮花,又一次亂飆。夏輕眉的面部中了很多鞭。在劇痛之下,他終於堅持不住,跌倒在地。

  這一摔,更是將他自己推向無盡深淵。原雙雙的眼中漸漸露出興奮的神色,彷彿在他身上抽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夠令她愉悅。起初,夏輕眉還因為疼痛嚎叫,翻滾。漸漸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聲音也越來越微弱。

  在場的人多都抱著讓他們互相殘殺的心理觀戰。沒有人出面阻止。

  到最後,夏輕眉已經完全不動了。原雙雙還在享受著鞭屍一般的快感,越打越興奮。終於,普通的抽打已經無法滿足她。她回頭,對奉紫笑道:「小紫你看,你看啊,我打他,我用最厲害的武功打他。」

  奉紫早已摀住眼睛,再無法多看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事物。

  原雙雙腳下一踩,騰空而起,旋轉一圈,伸展四肢,將鞭子舞出——若她穿的是紅色衣裳,這樣的動作,會很像夏季荷花的綻放。

  在場的人,多半都猜出了她練了什麼武功。

  對雪芝來說,這一系列的招式,更是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原雙雙卻在落地的時候,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花瓣飄零,萬物靜止。

  下一刻,一灘黑血自她口中湧出。她搖了幾下,跪在地上。她捂著胸口,看向門外,緊緊蹙眉。

  大紅的蠟燭,燭光搖曳。

  「真相已大白。」慈忍師太緩緩道,「盜取『蓮翼』,偷練邪功的人,就是這兩人。」

  星儀道長道:「只是,『蓮翼』若是到手了便可修成,恐怕是真的會天下大亂。」

  「沒錯,我是沒練成。」原雙雙又吐了一口黑血,卻依然笑著,「而且,我也快死了。」

  這一句話剛一出口,所有人都像活過來一般。有說她行為怪異噁心的,有說她不男不女的,有罵她妖婦品行不正的……譴責聲,唾罵聲,源源不斷。

  慈忍師太道:「我只問你,你的父母,是怎麼死的?」

  「愚蠢的老太婆。」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慈忍師太面露慍色,「你都有膽以這樣卑劣的行徑和齷齪的外貌出現於世人面前,就沒膽承認自己做過的事了?」

  原雙雙冷笑道:「當然是我殺的。」

  此話一出,謾罵聲更是鋪天蓋地。連一直沉默不語的釋炎方丈都忍不住皺眉,閉眼道:「阿彌陀佛。」

  雪芝這才留意到,幾年之間,釋炎的鬍子已經花白。

  也是幾年的時間,人心惶惶的年代,連有史以來最往嫉惡如仇的方丈,也變得沒有稜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