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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這一日他打扮得不僅體面十足,連眼罩都換上了鑲金的。乍一眼看去,還真有幾分大派掌門的味道。雪芝之前還誇過他,二爹爹你簡直是帥透了。林宇凰居然理都不理她。

  他不理她已經很多天了。

  此時此刻,雪芝在馬車中看著這樣的情形,幾乎不敢出來。

  成親似乎沒她想得這麼簡單。若不是親眼見到,她還幾乎忘了上官透是出身侯門,身後還有一幫一品官二品官三品官四品官的哥哥,或者嫁給皇上王爺侯爺的姐姐。這一回來參加婚宴的,不止國師夫婦,還有上官透的大姐、二哥、三哥和小姐姐。這四人都是前幾天就趕到月上谷的,都說要看看小弟未過門的妻子。前三者對雪芝都是讚不絕口,唯獨上官透的小姐姐上官嬋對雪芝有些冷淡,還私底下對上官透說,這姑娘確實很漂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她,長得有些妖氣,不像好人家的姑娘。這一日在見過林奉紫以後,上官嬋又補充道,你夫人的妹妹就要好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閨秀。

  裘紅袖的回答是,思蟬姐,按你的說法,重雪芝長得妖氣,那我不是長得騷氣了?上官嬋忙說沒這回事,裘妹妹是風情萬種,那重雪芝看上去實在不正派。仲濤忙補充說,雪芝妹子那是狐狸精的臉,白蛇精的心。剛說完就被上官透打了個爆栗。

  當然這些話雪芝是不知道的。上官透的父母她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也不知道會不會不討他們喜歡。然而,在看到他們被林宇凰逗得哈哈大笑時,她算放了一顆心。

  小小的花朵大片綻放在長而寬的綠葉間,在柔和的春風中,傲天莊中下起了一場丁香雪。

  雪芝站在馬車後,一身大紅雲裳。她將鳳冠前的珠簾撥到耳後,垂頭看著地面,緊張得雙手發顫。

  這時,一雙黑紅相間的靴子出現在視線。

  她抬頭,只見眼前的男子同樣身著紅紋黑衣,卻面白如玉,長髮如雲。雪芝一時間竟沒認出眼前的是什麼人。

  「雪芝。」那男子喚道,「怎麼還在這裡?」

  雪芝這才認出是穆遠。

  「穆遠哥……怎麼看去不大一樣了?」

  「哦,你是說頭髮。」他轉過頭,指了指壓住長髮的蝶型黑色髮冠,「前兩日成年了。」

  穆遠以前一直都是一絲不落地將長髮束在頭頂,因此儘管個子很高,卻依然帶著少年的稚氣。此時他將頭髮散落,一下子變得成熟不少。

  雪芝道:「啊,穆遠哥的冠禮……我真是糊塗,把這事都給忘記了。」

  「沒有關係。」穆遠微笑道,「今天真的很美。」

  雪芝也笑道:「是不是有一種嫁妹妹的感覺?捨不得了吧。」

  穆遠眼望著她,卻不說話。

  花瓣紛紛揚揚落了滿地。

  雪芝感到有些不自在,正準備找點話題,穆遠又突然道:「完全沒有。」說罷抬手,順著她頭上的步搖輕輕摸下,他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你原本應該是我的。」

  雪芝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僵硬:「成親只是個形式,就算嫁了人,我依然屬於重火宮。」

  「是我的失誤。只想著大局,分了心,讓你跑了。」穆遠的手指把玩著她的步搖,「不過沒有關係,就像你說的,成親只是個形式。即便你嫁了別人,我也可以把你奪回來。」

  雪芝頓時尷尬了。不知如何回答。

  也是同一時間,媒人高聲道:「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雪芝這才留意到所有的人早已步入大堂。

  「拜堂了,去吧。」穆遠拍拍她的肩,「別走太快,小心身子。」

  上官透一身紅衣,正站在大堂門前等她。她放下珠簾,在幾名喜娘的攙扶下進入大紅轎子。若不是因為有身孕,她還真的很想跑開。

  穆遠的笑容不同以往,竟讓她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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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轎漸漸靠近禮堂,樂師們開始奏樂。轎停,出轎小娘上前迎接。

  隔著珠簾,雪芝隱隱看見前面英氣勃發的新郎。每次靠近他,她便不會再懼怕任何東西。

  出轎小娘攙著她跨過朱紅馬鞍子,踩著紅氈子,緩緩朝前走去。直到走到他的面前,站在他的右側,之於她,所有的人彷彿都已消失不見。

  在花香酒香流溢的空氣中,喧鬧而喜慶的奏樂中,他們彼此對望一眼,嘴角都勾起一抹會心的笑意。

  大堂中,各大門派的掌門弟子都坐在客席上,靜靜看著二人走向主香者和雙方父母。

  園中繁花飄揚,穆遠站在很遠的地方,丁香花枝下,彷彿這一切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贊禮者高呼道:「一拜天地!」

  兩人隨著主香者,朝著門外鞠躬。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二拜高堂!」

  兩人轉身,又朝著林宇凰、上官行舟和福月蘭鞠躬。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林宇凰笑臉盈盈地看著眼前的兩人,正如身側的國師夫婦,笑得像個菩薩。只是再多看幾眼雪芝,就會揉揉眼睛看向別處。

  「夫妻對拜!」

  祥煙瑞氣輕繞,香燭氤氳。

  兩人轉過身,面對彼此。隔著珠簾,雪芝仍覺得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曾經一路跟著取笑逗樂的昭君姐姐,或是她難過時就會對著撒嬌賴皮的透哥哥……竟然會在一夜間成為她的丈夫。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不真實,幸福,卻又有些惆悵的一刻。

  上官透接過金製秤桿,挑開雪芝面前的珠簾。

  雪芝低垂著眉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深深的陰影。隔了片刻,她才抬眼看著他,在輕輕吸氣後,朝他微微一笑。

  接過喜娘端上的茶水,二人分別向父母敬茶。

  在朝著國師夫婦敬酒的時候,老倆口似乎完全把自己兒子忘了,只是無比錯愕地看著雪芝,然後福月蘭對林宇凰道:「我說林大俠,你說的何止是不誇張,簡直是太不誇張了。我們這兒媳婦還真是……國色天香啊。」

  上官行舟道:「小透,看你從小就沒讓我省心過,你個孽子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上官透又是自豪又是鬱悶,只低聲道:「爹爹教訓的是。」

  福月蘭道:「你又拿兒子開刀,今天他成親!」

  「成親怎麼了?成親就不是我兒子了?」

  雪芝捧著茶,高高舉過頭頂:「請公公婆婆用茶。」

  兩位老人接過茶盞,眉開眼笑地飲茶。

  然後兩人又在林宇凰和他身邊的空座前跪下。上官透和林宇凰早已熟絡,這時候客套起來兩人都忍不住笑。在他敬茶過後,雪芝捧著茶杯,輕聲道:「二爹爹,請用茶。」

  林宇凰接過雪芝的茶,手指都有些發抖。

  那個在他懷裡撒嬌的,軟軟白白的奶娃娃,早已經出落成了一個水靈的大姑娘,而在這時,就要嫁作人婦。他依稀記得很多年前的一日,重蓮小心翼翼地抱著她,還試圖掰開她死抓住林宇凰食指不放的小手,溫柔地喚道:「芝兒,芝兒,別抓二爹爹。二爹爹是最喜歡你的了,哪裡都不會去。凰兒,你把芝兒的棉襖拿來,她好像有點冷。」

  明明是簡單而又平凡的一件小事,卻已在林宇凰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卻已令此時的他熱淚盈眶。

  雪芝又朝著重蓮的靈牌捧上茶盞:「爹爹,請用茶。」

  香煙環繞,重蓮的靈牌像是一座置放了千年的古碑。

  沒有人說話。

  雪芝將茶水倒在椅子上。

  縱然有千言萬語,滿心的思念,都只能化作深深的一拜。

  因為重雪芝和上官透的身份特殊,這一次的婚禮不同於尋常夫婦。在拜堂之後,兩人還不能洞房,在送走二老以後,還要負責招待前來拜訪的客人。

  最開始來敬酒的幾個人中,有一個就是豐城。豐城還是非常爽氣又有些調侃地祝福兩位新人,跟雪芝說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好像發生在華山秘道的事,都是雪芝做的夢。雪芝有些按捺不住怒氣,但是看上官透亦是客套地回禮,也就不便多說。

  因為雪芝有身孕,喝酒的重任就交給了上官透。來人只要敬酒,他就必飲滿杯。一杯接一杯高粱酒下肚,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上官透的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他摟住雪芝的肩,又輕輕用指尖勾了勾她的下巴:「芝兒,以後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雪芝看了看周圍的人,小聲道:「這個還是回去再說吧。」

  「可是,我都好久沒碰你了。寶寶出生以後,你會不會要他不要我?」上官透也學著她的模樣,認真地,悄悄地說,「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我都好久沒碰你了。」

  雪芝輕輕推了一下他俊俏的臉蛋:「喝醉了你。」

  上官透很配合地將臉側過去,卻看到了門口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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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臉上堆著癡癡傻傻的笑,口中唸唸有詞,卻因禮堂喧嘩無法聽清。上官透輕輕拍了雪芝一下。雪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若不仔細看,她會以為是個乞丐。

  可是很快她就留意到,這人她在蘇州見過。

  沒過多久,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留意到了他。所以,禮堂中很快安靜下來。

  於是,所有人也都聽到了他念的話:「我殺誰,要愛誰?我愛誰,要殺誰?我愛誰,要殺誰?我殺誰,要愛誰……」

  上官透和雪芝面面相覷,然後摟住她,往後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