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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之後雪芝又去參加了幾場比武。拿了二十三名。大會歷史上沒有任一個女子可以在二十歲以前拿到這個名次,按道理說這應該是一種極度的榮耀,可她是重蓮的女兒。流言蜚語很多,重雪芝想裝作沒有聽到,但是心情還是忍不住煩躁。眼明的人都看出來了,失去了重蓮的重火宮元氣大傷,穆遠上陣,象徵性地打了幾場,就拒絕了原雙雙的挑戰,拿了十六名。雪芝對原雙雙沒有好感,還跟穆遠抱怨了一陣子。

  但穆遠說:「有些不該得罪的人最好少惹,這會兒我們暫時讓著他們。給我十年,我還你一個當年的重火宮。」

  對穆遠的看法,雪芝一直很困擾。她很信賴他,但她知道身為未來的宮主,她不能對任何人放一百顆心。但沒有重蓮的沉靜智慧,林宇凰的靈敏剛強,更沒有他們都具備的絕世身手,她對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自信。

  當天晚上,雪芝特別低落。她第一次半夜三更跑出去練武。看著沈水面波光瀲灩,她忽然想起兒時的紅花院。林宇凰蹲在自己的身邊,手把手地教她蹲馬步、壓腿、出拳。

  「喝!」小小的雪芝曾經眼帶笑意,聲音稚嫩,用不嫻熟的、軟軟的左鉤拳打在林宇凰的鼻子上。林宇凰氣得捏她的臉,罵她笨蛋,不知道打草人反而打老爹。

  水的波光晶瑩到有些刺眼。

  「喝!」

  無邊無際的星空下,雪芝目光閃爍,咬牙揮劍,敏捷而狠勁地劈斷了一個木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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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橋後傳來了一陣拳打腳踢聲,還有人不斷悶哼的聲音。雪芝稍微停了停手上的動作,往前走了一段。還沒走過去,就看到一群人架著另一個人,作勢要往河沿推。這一塊兒會動手的,一般都不會只是什麼小流氓小混混。穆遠沒跟著,雪芝武功再高也有些沒底。正猶豫著往前磨蹭,忽然聽到前面傳來轟隆的驚響,聲音大到讓人頭皮發麻。那個人和一塊大石一起消失在河堤上。

  然後一幫人妖裡妖氣地大笑起來,消失在客棧外延。

  雪芝趕緊跟上去,結果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河堤下面原來還有一個台階,而那塊石頭就在中間的台階上,跟著掉下去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躺在石頭旁邊動都不能動。

  大半夜的,這個場景實在是有一點驚悚。雪芝怔怔地看著那個人,不知道是否要前去探看。

  沒過多久,那個人就開始往台階外爬。

  雪芝終於忍不住道:「喂,喂,你在做什麼?再爬你要掉下去了。」

  那人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還在往前爬。然後,爬到邊緣的時候,他選擇了掉下去。

  雪芝急忙上前一步,卻沒聽到人落入河中的聲音,只是那塊大石稍微挪動了一些。再仔細一看,原來那塊石頭上鑲了一條長鐵鏈,鐵鏈綁著那個人的腰部,那人正在河水和台階的中間懸著,擺來擺去。

  雪芝這才看到,下面是平靜無波的河流,一艘小紙船飄浮在台階的正下方,裡面放了一個小藥瓶。紙船正順著河水慢慢遊走,而那人的手伸得長長的,像是要去捉那艘船。可惜距離太遠,鐵鏈的長度根本不夠。

  「你是不是要那瓶藥?」雪芝問道。

  那個人沒有回話。

  也不知是什麼人設的刑。這個人似乎中了毒,使不了力。但只要一夠著那個藥瓶,巨石就會掉入河中。到那個時候,就算拿了藥瓶,他也一命嗚呼了。

  雪芝二話不說跳入河中,游去拿了小船,又朝著那個人游去,浮上一些,把藥瓶遞給他。結果一看到那個人,立刻嚇得尖叫起來。

  ——他的臉,竟然長滿了五顏六色的泡,就像白天死在英雄大會上的那個人一樣。

  那人一巴掌就打掉了她的手,藥瓶飛入水中。

  雪芝膽子還算大,急道:「是不是被鴻靈觀的人害了,神志不清?那個是解藥啊。」

  那人指了指已經遊走的小船。

  雪芝道:「你要那個船?」

  那人沒說話。雪芝又游過去,把船拾過去,遞給他。他二話不說把船吃了。

  「你……你清醒一點,你吃的是紙,不是藥。」

  那人無視她說的話,閉上眼靜靜等待了片刻。忽然,他腳下一蹬,就跳上了台階。嗖嗖幾聲,他就躍到了台階上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滴落液體在鐵鏈上,用力一劈,鐵鏈就斷了開來。

  他又嗖嗖幾下躥回岸邊。

  雪芝浮上岸,跟到他後面:「你還好吧?」

  其實還是會害怕見到他的臉。但那人一回頭,臉上竟然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沒了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雪芝指著他,比剛才叫得還大聲:「妖怪啊!無臉鬼!!」卻聽見那人不耐煩道:「你叫什麼叫?真吵。」說話的瞬間,他的額心已經有東西漸漸皺起來。下一刻,臉上的皮膚居然在下陷,鼻尖冒出來。

  也就是一小會兒的時間,一張有些邪氣的少年面孔出現在她面前。這樣一來,配上他頭上的紅羽絨,更是充滿了鴻靈觀的妖氣。

  雪芝愕然道:「你是什麼變的?」

  少年道:「我不是什麼變的。我犯了戒條,差點死了,現在又活了,就這樣。」

  這才留意到他的腰間掛了一個小毒葫蘆,雪芝立刻反應過來:「你就是白天在英雄大會上殺了人的鴻靈觀弟子?」

  「是。」

  雪芝忽然後悔救了他,道:「既然他們都準備殺你了,你回去也是死。殺人償命的道理你懂?」

  「怎麼可能死?」少年晃晃腰間的毒葫蘆,「我回去以後,就可以換一個大的了。觀主還會賞我更多的毒蠱和毒液,之後我在鴻靈觀裡,可就揚眉吐氣了。」

  「你在說什麼?他們不是要殺你麼?」

  少年頗是自豪:「這是觀裡的規矩,只要破除了師兄設下的難題,並且不尋求幫忙,就可以和他交換葫蘆,並且得到他的權力。」

  「你沒有尋求別人的幫助?」

  那人喚道:「你救了我,但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找你幫忙了?」

  天下之大,無賴很多,這麼不要臉的她算是頭一次遇到。跟鴻靈觀的人果然是永遠找不到共同語言,雪芝轉身就走。

  少年在她身後道:「不過,觀主也說了,有恩必報,是鴻靈觀的最基本道德底線。」

  聽到最後一句,雪芝哭笑不得,但決定不和他閒扯,繼續往前走。但是沒走出兩步,手腕被人拉住,身子被扭過去,一個火辣辣的吻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這下兩不相欠了。」少年露出非常天真純潔的笑臉。

  雪芝目瞪口呆。

  她的第三次初吻,竟然,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一個鴻靈觀的變態小孩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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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之所以稱它為第三次初吻,是因為在她的定義中,真正的初吻應該是和心愛之人。所以,兩歲時故意去親大爹爹又被二爹爹掐的初吻不算,十二歲時和穆遠比武時不小心回頭親到的不算。

  這一回,也不知是否年紀大了些,受到的刺激最大。雪芝二話不說,驚天耳光抽過去。

  少年被打得跌倒在地,還捂著臉一臉無辜地看著她:「為什麼要打我?」

  雪芝氣得滿臉通紅,舉劍就想殺人滅口。

  然而這個關鍵時刻,一顆迷霧彈掉在地上,雪芝聽到少年在霧中說道:「不喜歡這個,下次我換個方式報答你就是,後會有期,小美人!」

  雪芝拖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客棧。

  推開門,穆遠正在她的房間裡坐著,背對著她,不知道在寫什麼。她竟然像犯了錯的小孩,退後幾步,守在門口半天都沒進去。但是轉念一想,穆遠肯定發現了她的存在,於是輕手輕腳跨過門檻,關上門,低聲道:

  「穆遠哥。」

  穆遠立刻回頭,微笑道:「少宮主練完劍了?我整理了大會的名單,一會你看看。」

  雪芝點點頭。

  「怎麼渾身都濕了?」穆遠推開窗戶,往外伸了伸手,「沒有下雨,你掉到河裡去了?」

  雪芝還是點點頭。

  穆遠似乎察覺情況不對,又回頭看看雪芝。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才六七歲大,瘦得要命,整一個人就是根小竹竿,穿著大紅色的小裙子到處晃蕩,頭上的兩個馬尾扎得特別高,還跟著晃來晃去,整天掛在臉上的表情不是橫眉豎目,就是張狂大笑。十年後的今日,她的五官還是像小時候那麼漂亮,只是紮在頭頂的兩個馬尾越來越低,就像她火爆脾氣過後的沉默,越來越長。

  重蓮臨死前,向穆遠交代過很多重火宮的事,其中,也包括了雪芝。他不知道將來林宇凰會怎樣,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希望穆遠能陪著她,直到她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嫁了人。至於重火宮,只要掛著重雪芝為宮主的名義便可以了。

  穆遠七歲以前都是孤兒,他甚至不知道親生父母的模樣。隨著年齡增長,他也漸漸知道,世間的感情分了太多種,很矛盾,也很複雜。然而他非常確定的感情,是對重蓮的崇拜,和對雪芝的憐惜。

  看著雪芝渾身濕透又有些狼狽的模樣,穆遠突然特別懷念她小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想了許久,他才站起來:「你等等,我去叫丫鬟幫你找衣服。」

  「不用,我先看看名單吧。」

  穆遠歎一聲,只好自己去櫃子上翻浴巾。拿到她面前的時候,原本想像以前一樣替她擦拭,但是略微頓了一下,只是把浴巾遞給她。雪芝有氣無力地接過浴巾,只是掛在脖子上,就拾起穆遠整理的簿子開始一字字閱讀:「我記得出來的時候,長老們告訴我要拿下前五,讓你進了前三十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