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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蟲屍

  瑪哈,這個人,不管是棋子,是從犯,還是主謀,我都必然要找到他,才能解開當年雲崢中降的真相,才能順籐摸瓜。看來我還要再找傅先生好好談談,之前與他交談時,僅僅是一句雲崢當年是中降而非中蠱,已經足以讓我心神大亂,無法思考了。至於那瑪哈的具體情況,卻是沒顧及細問,傅先生與我一樣與他有深仇,這些年又一直在想找到他,肯定是做了不少功課的,能多瞭解一些情況,總是好的。

  思及此處,我立即站起來,決定去找傅先生。之前我對他的態度可不太好,現在情緒平復下來,還是親自去他那裡一趟,以示誠意比較好。紅扶我出門,走至庭院,卻聽到前方一陣吵嚷之聲,似乎有冥焰的身形,另一個似乎是女子,卻不知道是誰。倒是紅在一旁道:「咦,冥少爺怎麼和一個番邦女子在一起?」

  「番邦?」我怔了怔,仔細看遠處的人影,那衣飾果真有些不同,像是曜月國的袍服。正準備上前去看看,卻聽到那女子大聲道:「你們天曌國人太過分了,為什麼總是把我三哥送的禮物退回去?我三哥是王子,你姐姐憑什麼不見我三哥?」

  我來著,我退了一步,倒不好出去了。我想起這丫頭是誰了,曜月國送來和親的那朵草原之花,這會子已經換了女裝,這丫頭怎麼會跑來糾纏冥焰?之前烏雷送來的那些禮物,我都讓人退了回去,後來他再送的東西,家人也不敢再收。這幾日我東奔西跑,烏雷據也上門找過我幾次,可不巧的是我都不在府中,落到他眼裡,大概是認為我有意躲避,不肯見他。想來這位其其格公主以為我是有心給他三哥難看,所以上門興師問罪來了?我搖頭苦笑,真不知道該拿這位貴客怎麼辦,這位公主上次被冥焰弄了個啞巴虧吃,那時候冥焰不知道她是女子,還不會被她纏死?

  「你們送禮我們就要收嗎?」冥焰冷哼一聲。態度可不怎麼好,大概已經被這位公主纏煩了,「你們曜月國人的禮物是輕易收得的?上次我姐姐收了你們一把金刀,差把命賠在曜月國了。你們的禮物都是催命符,誰敢要?」

  我差忍不住笑,這個冥焰,話也太不留情面了,這位公主受得了氣才怪。果然,那公主跳了起來,指著冥焰氣憤地道:「你……你胡!我三哥贈的金刀,是無上的榮譽,咱們草原上的姑娘做夢都想要……」

  「別拿那些人和我姐姐比。」冥焰不耐煩地轉過身想走,嘴裡嘀咕了一句,「笨蛋!真煩人!」

  「你罵誰是笨蛋?你才是笨蛋!」公主氣急敗壞,驕橫的脾氣又上來了,揚手伴著風聲過來。我撫住額,上帝,你那鞭子又抽不住冥焰,老拿來耍什麼啊?

  果真,那鞭子被冥焰牢牢地抓在手上。公主使勁抽了幾下,沒抽出,又氣又急地道:「放手!」

  冥焰哼了哼,仍是楸著鞭子不放,公主想是從來沒有遇到人敢忤逆她,怒道:「你大膽!放手!你放不放?」

  她拚命想抽回鞭子,冥焰搖了搖頭,突然鬆了手,那公主本就在抽鞭子,未料到他突然鬆手,猝不及防地跌坐到地上,一下子怔住了。冥焰斜著眼看了她一眼,轉頭走開,嘴裡又嘀咕了一句:「笨蛋!」

  「你才是笨蛋,你才是你才是。」公主撇了撇嘴,打又打不過冥焰,她的尊貴身份也不被人當回事兒,公主大概還從來沒有人敢給她受這種窩囊氣,眼見著就要哭出來了。

  「真煩人。」冥焰轉過身把她拉起來,氣哼哼地道,「你你不是笨蛋我就出題考考你,你若答錯了,就給我回去,別再來侯府鬧事。」

  「我才不是笨蛋。」公主撅著嘴嬌嗔道,「我才不怕,你放馬過來吧。」怎麼聽,她的語氣都有股子愛嬌的味道。我驀地心中一動,這姑娘別不是喜歡上冥焰了吧?

  「你輸了可別哭鼻子,也不准耍賴。」冥焰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子算計,狡猾地道。

  「我才不會。我們草原的人一不二。」公主哼道,語氣頗為自豪,「你考吧!」

  冥焰伸出食指豎到公主面前:「這是什麼?」

  我趕緊摀住嘴,怕自己笑出聲,紅卻是輕「噗」出聲,我趕緊示意她掩嘴,紅捂著嘴偷笑,臉都憋紅了。冥焰這子,竟然拿我上次逗他的腦筋急轉彎來戲弄人家姑娘,以這公主這麼一根筋的性子,肯定又要吃虧。

  果然,公主錯愕地看著冥焰,想是沒猜到冥焰會出這麼簡單的題目給她,氣呼呼地道:「一!」

  「錯。」冥焰耍人成功,得意地笑了,「這是手指頭,我問你這是一是二了嗎?」

  公主張口結舌地瞪著冥焰,氣結道:「你,你……」

  「我什麼我?」冥焰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繼續舉著他的手指頭,「我再問你,你哥為什麼不用這個手指頭握韁繩?」

  公主明顯又是一愣,大概沒想明白,冥焰怎麼知道她哥是怎麼握韁繩的?只聽她哼了一聲,得意地道:「我哥是草原勇士,就算不用這個手指頭握韁繩也能把馬騎好!」我聽到公主的答案,也快憋不住笑了,看來這公主也不清楚她哥到底是怎麼握韁繩的,她哪能想到這根本是冥焰整的陷阱,隨便她怎麼回答都會中計。

  「錯!」冥焰大聲道,「因為這根手指頭是我的。」看到公主目瞪口呆的樣子,冥焰得意地道:「你還你不是笨蛋,笨死了!」

  「你,你……你耍詐!」公主跺了跺腳,指著冥焰氣急敗壞地道。

  「什麼耍詐,明明就是你自己笨!」冥焰揚起臉,嗤道,「你兩個問題都答錯了,願賭服輸,以後別來煩我!」

  「你,你欺負人……」公主終於成功被冥焰氣哭了,掉頭嗚咽著跑了。我歎了口氣,從樹影下走出來,見冥焰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轉過身。他看到我,先是一怔,隨即笑開:「姐姐!」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歎道:「冥焰,你是男孩子,怎麼能欺負人家姑娘呢?」

  「我欺負他?她不欺負人就好了。」冥焰皺了皺鼻子,不以為然地道,「這些刁蠻任性的金枝玉葉,真煩人!」

  「再怎麼人家也是客人,又是外國來使,你也知道人家是金枝玉葉是不是該顯示一下男子漢的風度,和咱們天曌國的容人氣度?」我斜了他一眼。冥焰不好意思地笑道:「好了姐姐,我認錯還不行?我下次不捉弄她了。」

  我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冥焰跟在我身後道:「姐姐去哪兒?」

  「我找傅先生。」我腳步沒停,隨口跟他聊著。

  「師傅不在,我剛從他那裡過來。」冥焰趕緊道。

  「不在?」我停下腳步,轉頭看他,「傅先生出去了嗎?幾時回來?」

  「不知道。」冥焰搖搖頭,蹙起了眉,「昨天師傅見過你之後,把自己關在屋裡,晚飯也沒吃,今天一大早我就去看他,結果他屋裡根本沒人。」

  「哦。」我頭,「既然傅先生不在,那我就不過去了,冥焰,等先生回來了,我過來告訴我。」

  「姐姐。」見我轉身想走,冥焰趕緊叫住我,「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怎麼?」我詫異地看著他。冥焰眉頭輕擰著,沉聲道:「我今兒早上去見師傅的時候,現他將房間收拾得特別乾淨,他的那些秘書也全部都收在一個箱子裡,還留了信,這些書全部送給我,感覺好像他不會再回來似的。」

  「竟有這事?」我大惑不解,難道是因為我昨天對他的態度不好,讓他心生離意?即使是這樣,也不用留書出走,不辭而別呀?

  「是。可師傅的衣物行李都好好地放在屋內,財物也未帶走。我有些擔心,師傅到底是去了哪裡,不會有什麼意外吧?」冥焰舔了舔唇,又道,「而且,我在他屋裡聞到了很濃的通心草香的味道,更是擔心,本想出去找找師傅的,沒想到被剛剛那個番女纏上了。」

  「通心草香?」我不解地道,「那是什麼?」

  「啊,那是師傅用來養蠱的一種香,那香是用通心草製成的,出來的味道,是給師傅養的『五瘟蠱』吸一次通心草香,那香吸得過多,蠱蟲就會精神亢奮,好鬥。師傅每次都是在月虧之夜,在蠱室燃一支香,給蠱蟲吸飽之後,再放出其它的惡蠱與『五瘟蠱』廝鬥,『五瘟蠱』每吸一次香,功力都會升一級,師傅這蠱養了二十年,據非常厲害,我平時想看一下,師傅都不准,萬一他控制不好,可能救不了我。可是昨天不是十五,師傅卻給『五瘟蠱』吸香,而且屋內餘香味道特別重,恐怕吸的香也是平時的好幾倍。我去養蠱房看過,封『五瘟蠱』的罈子也不見了。」

  我想起傅先生過,「五瘟蠱」正是他們部族的族長授予他接掌族長之位的蠱術,想來定是蠱中最厲害的一種。傅先生怎麼會突然把這麼重要的蠱**去?他養了二十年的蠱,必是有大用處的,不定是用來對付那個瑪哈……我悚然一驚,腦子裡靈光閃過,莫非他知道瑪哈的下落?他昨日告訴我那些事時,提到瑪哈,臉色總有些異樣,我當時只當他是心中憤恨,根本沒有深思,現在想來,應是他心中有事,可恨我當時竟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我一把抓住冥焰的手臂:「冥焰,我們得快找到傅先生,我怕遲了就會出事……」轉頭對紅道:「紅,讓鐵衛來見我,我要多讓些人出去找。」

  「姐姐想找師傅,不用那麼多人的。」冥焰見我臉色大變,臉色嚴肅起來,「我可以通過搜魂引感應到師傅的氣場。只要師傅沒有離開京師,我都能找到他。」

  我瞪大眼:「那你還等什麼?趕快感應啊!」

  冥焰聞言立即盤腿坐地,閉上雙眼,雙手結扣,半晌沒有一絲反應,倒是臉色越來越嚴肅,眉頭也越擰越緊。我焦急地看著他,差不多過了半盞茶功夫。冥焰猛地睜開眼睛:「不好!」

  「怎麼了?」我趕緊道。冥焰從地上站起來,臉上也帶上一絲焦灼,「師傅的氣場很微弱,時斷時續,想是隨時都會消失的樣子。」

  「他在哪裡?」我一聽更是著急,冥焰舉步往外走:「我是從東南面感覺到氣場的,如果沒有錯,應該是在東郊。」

  我跟著他往外走,迎面趕來的鐵衛見我們過來,抱拳道:「少夫人,馬車準備好了。」

  我頭,腳不停步地吩咐道:「雲乾,雲巽,雲坎,雲兌,你們四個跟我們走。」

  馬車在大道上疾馳,飛快地出了城,奔上了鄉間土道,心底的焦灼令我們毫不在意道路的顛簸,馳出十來里遠,前方連稍微寬敞的土道都快消失了。窗外已是一片荒野,人跡罕至,天快黑了。傍晚的天空中盤旋著黑漆漆的烏鴉,出令人心悸的慘叫聲。馬車停了下來。雲乾在窗外沉聲道:「少夫人,前面有兩條路,馬車都過不去了。」

  我和冥焰下了車,前面果真有兩條道,我看向冥焰:「應該怎麼走?」

  冥焰閉目片刻,睜開雙眼,指著右邊的路。果斷地道:「這邊!」

  「我們快走!」馬車既然過不去,只好走路了。雲乾攔住我:「少夫人……」

  「怎麼?」我詫異地看著他,雲乾垂道:「少夫人,這條路過去就是京郊有名的亂葬崗,少夫人還是要過去……」

  亂葬崗?他這樣的時候,正好一陣陰風吹過來,我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配合著烏鴉的慘叫聲,還真有些心裡毛。我強自鎮定道:「我不怕鬼……」

  雲乾趕緊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少夫人,您可能不知道,葬在這裡的人只是草草掩埋,有些早夭的孩子甚至是隨意丟在這裡,經常有屍被野狗掏出來吃,我怕遇到這種情況,嚇著夫人……」

  他還真嚇著我了。我忍不住抓緊了冥焰的手,冥焰見狀,趕緊道:「姐姐,不如你就呆在車裡,我一個人過去看看就行。」

  「不,我要去!」與其留在這裡擔心,還不如跟著一起,而且鐵衛如果分成兩組,真遇到什麼危險我怕左右不及,「我的眼神又不好,看不清楚的。大家一起去。」

  這條路越走越是荒涼,四處雜草叢生,漸漸地,果然開始看到一些孤墳,越往前走,墳場越清晰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天色也越來越暗,我緊緊抓著冥焰的手,心裡直打鼓,忍不住開口話,想令自己不去刻意感受墳場恐怖氣氛。

  「冥焰,你這搜魂引是法術麼?可以用來找人?」我低頭看著腳下的路,輕聲道。

  「不是法術,姐姐。」冥焰笑了笑,解釋道,「其實是師傅教的一種比較特別的內功心法,運行這種心法的時候,能夠感受到相似或相同的一些氣場,因為師傅也練過,所以我能感應到他的氣場。」

  「哦……」我恍然,又有些失望,「這麼,如果用來找其他人是不行的了?」

  安生失蹤了這麼久,一直沒有消息,我本來還以為這搜魂引可以幫忙把他找出來呢,看來還是不行,也不知道安生現在到底是生是死?我歎了口氣,冥焰大概猜到我在想什麼,握住我的手緊了緊,輕聲道:「姐姐,別太擔心,安生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我無奈地笑了笑,也就是一句寬慰人的話,這麼久沒有消息,真的能平安回來嗎?這當兒,脖子上的黑龍玉突然有些熱,我怔了怔,摸了摸黑龍玉,確定我沒有感覺錯誤,那玉的確開始漸漸變熱,奇怪,黑龍玉為何會突然對我示警,難道這地方有什麼詭異不成?正胡思亂想間,一陣腥風吹過,我掩住口鼻,什麼味道這麼噁心?前面的雲巽和雲乾停下來:「少夫人……」

  「怎麼?」我抬起眼。雲乾和雲巽指了指前面,向來鎮定自苦的臉上露出一絲駭色。我舉目一望,臉色一白,噁心的感受頓時強忍不住,張口就吐出一口水。冥焰扶住我,面露憂色:「姐姐,沒事吧?」

  「我……」我想我沒事,一開口,一口酸水又冒了出來,吐得昏天黑地,冥焰撫著我的背,給我順氣,等我好不容易吐乾淨了,他遞了一顆藥丸過來:「吃下去!」

  我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就被他強塞進嘴裡,逼我吞下肚。然後冥焰站起來,給每個鐵衛都了一顆藥丸,大聲道:「都吃下去,就沒那麼難受。」

  他這樣了之後,我果然覺得好多了,甚至覺得空氣中地腥臭淡了很多,胸口也不再覺得噁心。我舒了口氣,撫著胸口道:「這是什麼藥?」

  「是辟毒蟲蛇鼠的,吃了這藥之後,毒蟲蛇鼠不會近身,又可解毒。」冥焰看了看前方,臉色嚴肅,「我怕那些蟲蛇屍身裡還有沒死絕的,所以先讓你們吃顆藥防身。」

  原來如此。我抬眼看看前方恐怖的場景,眼前一個廣闊的墳場,黑壓壓,密密麻麻,鋪滿了各種各樣的蟲屍:蜈蚣,蠍子,蜘蛛,毒蛇,蟾蜍……只是沒有一隻是完整的,那些蟲子全都是七零八落的,像是被人五馬分屍。蜘蛛和蟾蜍破碎的身體上帶著彩色的毒漿,蠍子的蜇刺硬綁綁地回散著,毒蛇和蜈蚣斷線一截一截,有的斷截還有緩慢地蠕動……這些醜陋的毒蟲,如果只是一兩隻,倒還不至今人恐懼成這樣,但是一大片墳場,鋪滿了這些東西,腥臭沖天,就算不會脊背麻被嚇死,也會被噁心死,怪不得黑龍玉要對我示警了。

  「姐姐,你別過去了。」冥焰見我臉色青,再看四個鐵衛也不太好看,握緊我的手,「我進去看看,這裡有這麼多毒蟲,我怕還有什麼其它的毒物,你們去了反而不易對付,就留在這裡等我。」

  我再也無法堅持己見,了頭:「你心一。」

  「我曉得,姐姐放心。」冥焰鬆開我的手,提了口氣,身形一躍,飛入那滿地蟲屍中,起縱之間,已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