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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身份

  「是。」我望著他的眼睛,他剛剛問出這句話,蔚藍雪的意識便在頃刻之間作了主宰,弄得我情緒有些激動,「大哥跟我,要去查蔚相死亡的真相,可是為什麼他會在死在宮裡?他是怎麼死的?」

  「蔚相在都南島染疾身亡之後,朕便讓他回京了。」皇帝淡淡地道,「我讓他進了大內侍衛營,這幾個月,他都在宮中。」

  「大哥回京,為何不與我聯繫?」我想起皇帝之前在他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既然是大內侍衛,為何還要戴著人皮面具?」

  「因為朕有一項隱秘的任務交給他去查,不管是京中還是宮中,認識他的人都不在少數,所以才讓他戴著人皮面具。」皇帝看了我一眼,「朕也沒想到,他會被今天的刺客殺死。」

  「我大哥武功不弱,何況他還練過《琅琊劍訣》,他曾告訴我這一年他的武功突飛猛進,在江湖上能傷他的人屈指可數,何況是殺死他?」我看著皇帝,語氣有些激動,「更何況皇上身邊還有寂將軍在,寂將軍的武功比我大哥更高,什麼人能將寂將軍打成重傷?把我大哥殺死?就算是沒抓到刺客,這樣的刺客,在江湖上又能找到多少?皇上真不知道是誰行刺嗎?」

  皇帝靜靜地看著我,面容冷竣:「你的意思,是在責怪朕?還是想朕包庇刺客?」

  我咬了咬唇:「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皇帝冷笑道,「莫不是每一個大內侍衛因公殉職,他的親屬都要來責問朕一番不成?」

  我瞪著皇帝,又氣又急,這人不想答我的問題也便罷了,竟還要反咬一口,我垂下眼瞼,一時之間,心灰意冷:「皇上言重了。」

  「你問我的問題我答了,倒是我還有問題要問你。」皇帝冷冷地道,「今天蔚彤楓叫你的名字,倒讓朕覺得有趣,雪?」

  我驀地抬頭看他,皇帝的眼睛閃著冷冽的寒光,望著我一字一字地道:「雪,你怎麼解釋?」

  瞞不住了,我閉了閉眼睛,慘然一笑:「皇上想什麼?」

  「朕就覺得奇怪,何以蔚彤楓臨死之前,想見的人不是德貴妃那個正牌妹妹,倒是你這位義妹?」皇帝的語氣有一絲陰森,死死地瞪著我,「你倒是解釋給朕聽,這是為何?」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面容慘淡,咬緊下唇,我一個字也不出來。皇帝是早就知道德貴妃是假的,蔚大哥卻不知道德貴妃是采凝,雖然我不知道皇帝是因為什麼原因沒有揭穿這件事,但到了這一刻,我知道我是再也瞞不住了。他的聲音一寸寸逼近,語氣中隱含著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氣息:「我就覺得奇怪,何以你對蔚彤楓的事如此上心?何以你會肯定周景贇是假蔚相?何以德貴妃一見到你就面色大亂導致早產?何以會有人不斷刺殺你?總歸會有一個理由,可以解答這全部的疑問。雪,雪,原來如此,你根本就不是叫什麼葉海花,你是蔚藍雪!」

  我的背緊緊地靠在椅背上,支撐我軟的身子,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跳起來,大聲否認我不是,我根本不是蔚藍雪。可是在今天,在蔚藍雪的靈魂甦醒之後,在我接收了蔚藍雪的記憶和情感之後,我再也無法理直氣壯地出我不是蔚藍雪這樣的話,甚至我心裡只要對蔚藍雪的記憶和情感稍有抗拒和排斥,她就會跳出來折騰我,提醒我是一個霸佔了她身體的偷。我癱倒在椅子上,無助地望著咄咄逼人的皇帝,瑟瑟抖。

  「話!你倒是給朕一個解釋!」皇帝冷冷地看著我,語氣有一絲顫,「朕也很想知道,何以朕聘下的德妃,會流落宮外?而宮中的德妃,又是誰?」

  我咬緊唇,眼淚委屈地掉下來,一時之間,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葉海花,還是蔚藍雪,她的回憶和情感融入到我的記憶裡,彷彿她經歷過的一切都是我親自經歷過。她曾經幸福的過往,以及被蔚相關押,被楚殤強暴的恥辱記憶,連同我在青樓的屈辱經歷,融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離,再也無法分清,我是她,還是她是我。皇帝見我咬牙不語,怒道:「話!」

  「你要我什麼?」頭一陣陣痛起來,淚模糊了視線,我站起來,踉蹌退了數步,哭道,「難道要我跟你,因為我父親二十年前陷害慕容太傅一家家破人亡,所以他們的兒子回來報仇,把他削**彘?當著我父親的面強暴了我?還逼我親手殺了他?那人把我賣到青樓,逼我賣笑接客?這是你想知道的嗎?就算我全都出來,又有什麼用?對你我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非要逼我去回想那些恥辱的過去?就當德貴妃是清清白白的蔚藍雪不行嗎?就當蔚藍雪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不行嗎?」

  我無力地跪到地上,失聲痛哭,渾身抖。只一個瞬間,我的身子便被他擁緊在懷裡,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隱忍的痛楚:「雪兒……」

  「不要這樣叫我……」我摀住頭,哭得喉嚨痛,「我不是蔚藍雪,不是……如果我不是蔚藍雪,這一切都不會生……我不是……」

  皇帝不再叫我,只是緊緊抱住我抖的身體,悲哀、無助的感覺籠罩著我,也侵襲著他,那些慘痛的經歷,一旦**裸地揭開,我和他,都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粉飾太平的日子了。很久很久,我才止住抽泣,我動了動,想從他懷裡抽身而出,身子卻被他的雙臂箍得更緊。

  「所以,你一直不跟我出你的身份……」皇帝見我止住哭泣,才壓抑地出聲,語聲沙啞,「你怎麼這麼傻……」

  他對我用了「我」,不是朕,明他這刻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宇公子的身份在與我對話。我怔怔地道:「皇家聘下的妃子,被賊人擄去賣入青樓,天家顏面何存?就算是告訴了你,又能改變什麼?或者,你還會賜我三尺白綾,讓我保全天家的臉面……」

  「閉嘴!」他的聲音裡含著一絲怒氣,「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嗎?你就這樣不相信我嗎?」

  我抬起頭,望著皇帝又痛又怒的眼睛,慘然一笑:「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不相信我,你忘了嗎?當日在府衙大牢,我何嘗沒有對你,可是你不信我。」

  當日在府衙大牢,我對他,楚殤是我的仇人,是楚殤把我囚到倚紅樓,逼我賣身,可是他不信我,甚至不願多聽我一個字,逕直送給我一碗墮胎藥。所謂的喝掉它便相信我,不過是他自以為「原諒」我的一種姿態,而事實上,他心裡已經否定了我。皇帝定定地看著我,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我不知道那些難測的情緒裡,有沒有含著一絲懊悔。因為他的不信任,扼殺了我們之間並不明朗的基礎薄弱的感情,所以我想讓他痛,讓他不好受,只因為當日他讓我痛了。原來我的報復心竟是如此之重,原來我對當日他如此狠心對我一直耿耿於懷,我的大度與灑脫,都是裝出來的,一旦有機會,我便加倍奉還。這下子,終於兩清了。

  皇帝看著我,無言以對。我微微掙開他,在地上跪直身子:「皇上已經知道真相了,臣妾罪犯欺君,請皇上治罪。」

  就在今天,完全解決掉蔚藍雪這個身份帶給我的麻煩吧。如果當初我只是附身在一個平凡的山野村姑身上,人生是不是完全不同?我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皇帝的決定,我不能給太多時間他去細想,正該趁著他此際心神大亂,對我或許還有一絲愧疚的時候逼他表態,從此不再糾纏我蔚藍雪的身份。我與他的緣份,在當日的府衙大牢中已經徹底斷掉了。

  靜了半晌,聽不到皇帝的聲音,我忐忑地睜開眼睛,見皇帝的臉色陰鬱。他站起來,沒有讓我起身,只是坐到軟榻上,用複雜難懂的眼神望著我。我心裡沒來由地有一絲不安,皇帝沉默半晌,淡淡地道:「榮華夫人,起來吧!」

  我怔怔地看著他,靜靜地看著我,一字一字地道:「榮華夫人來自民間,姓葉名海花,與罪臣蔚景嵐並無瓜葛,夫人勿需煩擾,平身。」

  這是不是表示,皇帝不會再糾纏我的過去?他賜予我新的身份,從今天起,我與蔚家徹底撇開了關係?淚湧出眼眶,謝謝你,皇上。我伏下身,規規矩矩行了一個跪拜大禮,哽咽道:「臣妾……謝皇上恩典!」

  從地上站起來,抬頭望向皇帝,他垂下眼瞼,淡淡地道:「你今兒也累了,回去吧。」

  「是。」我欠了欠身,想了想,又道,「皇上,蔚大哥他……」我想問他們將蔚彤楓的屍運到宮外什麼地方去了,我好去將他接回去好生安葬。皇帝抬眼看了看我,淡淡地道:「榮華夫人,宮裡只是死了一個大內侍衛。」

  我怔了怔,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宮裡只是死了一個大內侍衛,並沒有什麼蔚彤楓,是這個意思嗎?出於他讓蔚大哥查的那件隱秘**的考慮,他不能將蔚彤楓的死暴光,所以,我不能以義妹的身份,公開去殮葬他,是嗎?剛一想到這裡,蔚藍雪的意識就激動了,我聽到自己裡嘴出憤怒的聲音:「我大哥為了救你喪了命,你竟然不肯讓我為他殮葬,你怎麼能這樣絕情……」

  我被蔚藍雪的斥責嚇住了,急忙捂緊了嘴。皇帝的臉瞬間變得鐵青,我拚命壓制住蔚藍雪的意識,上帝,如今我與蔚藍雪的靈魂同住在一具身體裡,長此以往,不是她吞噬掉我的靈魂,就是她的靈魂被我吞噬,否則我一定會人格分裂。

  皇帝見我罵完他之後滿臉驚恐,深深地吸了口氣,壓抑著怒火道:「榮華夫人,這件事結束之後,朕會給你一個交待。你下去吧!」

  蔚藍雪還在我的身體裡掙扎著,天,她不是嫻靜有禮的大家閨秀麼?原來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我拚死壓制住那股憤怒的意識,對皇帝屈身行禮:「臣妾告辭。」完,我甚至不敢再抬頭看皇帝一眼,轉身匆匆忙忙地踏出殿外,踏出門檻,我才鬆了口氣,身子差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