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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最好

  雖然是從比較暖和的上午十點鐘開始拍到下午四點鐘左右,楊綿綿還是凍得不輕,等溫度往下再一降,荊楚就不(允yǔn)許她繼續拍了,給她灌了一碗薑湯,把她塞進車裡,打了空調,用毯子把她裹住:「冷不冷?」

  楊綿綿搖搖頭,問:「今天晚上我不能在這裡睡嗎?」

  「我知道你想留在這裡陪陪它們,但是綿綿,這裡已經斷電斷水了。網值得您收藏。。」如果可以,荊楚怎麼會狠心不讓她在家多住幾天呢?可大冬天的斷水斷電,而且這一片一個人都沒有,到了晚上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晃悠進來,他是怎麼都不會放心的。

  楊綿綿也知道不方便,她歎了口氣,把臉埋在毯子裡,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了。

  荊楚開車回家,實在沒有功夫做飯,乾脆就下了一碗雞蛋番茄面,楊綿綿吃了碗麵之後就去浴室裡泡澡,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嗆了水才醒過來。

  大家都知道城市另一頭有許多夥伴要死了,心(情qing)都很沉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也許有一天,它們也要面臨同樣的命運。

  第二天繼續拍照,昨天一整天的時間楊綿綿只拍完了整個小區,荊楚拍的時候不覺得,晚上翻看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微妙,人家婚紗照就算不能去歐洲馬爾代夫也要選個公園拍的美美的吧?可她呢,抱著貼滿小廣告的電線桿的,蹲在垃圾桶旁邊的,和一群野貓一排蹲在花壇上的,嶄新美麗的婚紗和荒蕪老舊的佈景很不相稱,但奇怪的是居然有特別的魅力。

  今天的佈景總算走出了小區,所有小夥伴都知道楊綿綿要來拍婚紗照,所以幾乎每一個都強烈要求和她合影:「綿綿!快和我拍!你看我是不是萌萌噠!」

  楊綿綿提著裙擺從這個牆角爬到這個石墩,大冬天的居然(熱re)得一(身shēn)是汗,荊楚也不再是等她擺好pose再拍,楊綿綿拍照的動作都太蠢了,他現在專注於給她抓拍鏡頭。

  有一張是她提著裙擺準備去和雨棚合影,但是有台被拋棄的老空調叫了她一聲,她扭頭去看,那回眸的一瞬間被他抓拍了下來,他覺得美極了,但楊綿綿不大滿意,有點小脾氣:「就拍了我呀,其他都糊了,它們沒拍進去。」

  荊楚不和她爭論,好脾氣地笑了笑:「是我沒拍好,我們再拍幾張。」

  忙活了一上午,楊綿綿裹上羽絨服,去最近的飯店裡吃飯,周邊所有的飯店也早就搬走了,整個地方就好像是個鬼城一樣,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飯店。

  而堪堪錯過了拆遷的老闆娘夫婦說起來這件事,口吻裡都滿是可惜,差一點點,他們也可以拿到好幾百萬的賠償金,又抱怨為什麼政府不多劃一片區域,親戚家的誰誰誰就因為拆遷賠了多少錢現在全家都出國旅遊了等等。

  楊綿綿越聽越不舒服,她拉著荊楚走:「我不吃了!沒胃口!」

  荊楚也沒強求,看著她氣鼓鼓回了車上,他去隔壁家買了一盒蛋炒飯:「生氣歸生氣,飯還是要吃的。」

  「我不餓。」她是真的不餓,從知道這個消息開始,她就(情qing)緒低落胃口變差睡眠質量下降,臉色也差了,今天出門前還抹了口紅,否則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再漂亮都不上鏡了。

  荊楚現在是把她當成小公舉,一句重話都不說,哄著她吃飯沒成功,乾脆靠喂的。

  對於送到嘴邊來的飯,楊綿綿沒有再拒絕,很給面子地吃了幾口,口吃不清地說:「這家店的蛋炒飯就在我初中旁邊啊,我拿了獎學金會去吃一頓,可貴了,8塊錢!他們搬到這裡來了啊。」

  荊楚又舀了勺給她:「那就多吃點。」

  「我自己吃,你也吃吧不要餵我了。」她不鬧脾氣了,自己接過來大口吃著,一口氣把一整盒的蛋炒飯都吃完了。

  午休是和石碑閒聊,它作為歷史文物,將和學校一起被保留下來。

  「綿綿,你不要難過。」

  「這怎麼能不難過呢?」她就像是小時候一樣,坐在橋墩上,托著腮,滿臉都是迷惘,「很快就要見不到大家了。」

  石碑想了想,說:「你還記得嗎,以前這裡開著一家小店。」它說的是距離橋最近的那一家雜貨店,以前是一個老大爺開的,夏天的時候門口放了個大冰箱,蓋著厚厚的棉被,裡面都是五毛錢的棒冰。

  楊綿綿想起來了:「記得啊,那個大爺還請我吃過呢,七個小矮人的那個。」以前的棒冰有一種叫七個小矮人,一塊錢裡面有七個小棒冰,加了不同顏色的色素,有時候大爺自己會請她和其他小朋友吃。

  「你當時很喜歡冰箱吧。」石碑說,「老趴在它那裡。」

  楊綿綿哈哈一笑:「對啊,因為夏天很(熱re),冰箱打開很涼快啊,有人來買我就偷偷在冰箱裡面扣一點冰玩兒。」

  這是她為數不多美好的童年記憶。

  「可是後來,第二年店不開了,你難過了很久。」石碑說,「你說都來不及道別。」

  楊綿綿雖然還記得這件事,但是感(情qing)卻已經模糊了,她記得自己第二年夏天偷偷哭了,可是卻已經不記得當時的那種感(情qing)。

  原來,感(情qing)比記憶更容易被遺忘嗎?

  「你這一次覺得很難過,是因為有很多朋友要一起離開,可實際上以前的生活也是這樣,每天都在改變,這條路你走了二十年,但其實每一天都走得不是同一條路。綿綿,你現在很難過,但是,事(情qing)總會過去的,你的生命一直往前,有的離開,有的加入。」石碑歷經了幾百年的風雨,它剛到這裡的時候,這個國家還有帝王將相。

  後來,戰亂了,死人了,亡國了,新的朝代開始了。

  它最密切的夥伴是和它一起出生的石橋,它們像是手足兄弟,可它在戰爭中被毀掉了,現在的石橋是後來重建的。

  「有一段時間,我非常討厭它,覺得它取代了它的地位,可它都不知道,我以為我永遠不會接受它,但其實不是,後來我們成了好朋友。」石碑平靜地說著自己過去的故事。

  石橋聽見了,好奇地問:「你是在說我嗎?」

  「不是,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qing)了,它被拆掉了,你是新建的。」石碑笑了笑,語氣很溫柔,「都是過去的事了。」

  楊綿綿震驚地看著它:「你都沒有和我說過。」

  「這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啊,綿綿,我們的一生其實是一個人的路,每個人只能和你同行一段時間,到最後,你只是一個人面對死亡。」石碑的聲音不疾不徐,「我知道大家都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但是,這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命啊。」

  聽著石碑的話,楊綿綿不(禁jin)想起了自我犧牲的路易十世,同樣是要面臨危機,但實際上路易十世所畏懼的事也許並不一定會發生,但它還是努力去反抗了,努力了,哪怕殉道也在所不惜。

  這裡的小夥伴們要面臨更迫在眉睫更嚴重的滅頂之災,它們有難過有悲傷有不甘,但是,作為因為人類而誕生的物品,它們從未想過反抗,這也許是它們與生俱來的天(性xing),不願意去傷害人類。

  她作為人,應該感到高興,不是嗎?畢竟如果它們反抗的話,這個城市會迅速陷入癱瘓,恐慌會開始瀰漫,如果它們真的要與人類做對,後果不堪設想。

  只不過,為什麼那麼難過呢?就算是兩個物種,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呢。

  「你說我要是慫恿它們反抗,會有效果嗎?」楊綿綿突然異想天開地問楊小羊。

  她說:「這一次和之前不一樣,路易十世不是為了自己而反抗,而是為了同胞,它們寧願接受死亡也不會反抗人類的,對它們來說,這太難了。」

  楊綿綿知道現實肯定就是這樣,但她還是不死心,問旁邊的電線桿:「你們沒有想過反抗嗎?」

  電線桿很天真無邪地問:「怎麼反抗?」

  「比如有人要把你拆掉的時候你就漏電什麼的。」楊綿綿被自己的腦補嚇得一哆嗦,如果真有這樣的場景,那就是真人版的《死神來了》,它們要是真造反起來,可以製造多少意外殺掉多少人於無形啊。

  到時候指不定人們還會覺得這是龍脈所在所以不能隨便拆,鍋就讓厲鬼背了,完美!

  但電線桿比她受到的驚嚇還要大:「Σ°△°|||︴壓脈帶,怎麼能這樣呢!我是為了給人類傳輸電力,不是為了殺人啊!綿綿,你是不是發燒了?!」

  楊綿綿:「……」她就知道,「對啊,有點頭暈,冷風吹多了吧。」

  電線桿放心了:「那你別在這裡了,回家去吧,當心感冒噢。」

  楊小羊安慰她:「很多年前,奴隸們也是被壓迫了很久才知道可以反抗奴隸主,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許我們(身shēn)在最好的時代,人類沒有發現它們,它們對我們充滿善意……我們不用親眼目睹雙方對立的場面,那真是太好了。」

  楊綿綿沉默了會兒,有點自嘲:「是啊,哪怕這個最好的時代是建立在人類單方面的壓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