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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夜半危險

  經過大火焚燒的骸骨,想要提取dna是很困難的事,再加上實驗室人手和設備有限,四具屍體就要分前後處理了。死亡時間超過一年的那具屍骨雖說dna被破壞,但能從屍骨中得到的線索較多,所以身份不難查。棘手的當屬死亡時間超過兩年的那具屍骨,被人溶解得七七八八,又遭受大火,想要利用僅存的骸骨復原是個大工程。

  確定死者身份的方式不僅僅局限於dna匹配,如果條件不允許的話,通過特定骨的狀況也是能夠判斷死者身份的。就拿在大火中被焚燒的兩具屍體,首先有程燁和方子欣失蹤的情況發生,那麼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反推山洞裡的屍骨是否屬於程燁和方子欣。

  從復原的特定骨上所判斷的種族、性別、年齡及身高都與方子欣和程燁相符合,再加上兩人生前每年的身體檢查報告都已經傳真過來,x光片也及時地郵寄到了貢卒。最先確定身份的是方子欣,通過x光片可發現她的左手掌骨和指骨比右手的要大一些,而在復原的左手掌骨中經過測量所得出的數據顯示與x光片中的相吻合。經瞭解,原來方子欣打小就是學大提琴的,一直學到高中畢業,獎倒是拿了一些,但很顯然方子欣並不是音樂天才,所以高考那年改了志願。但因為從小就接觸樂器,長期的把琴控琴導致骨骼起了變化,正因為這種變化才為多年後的今天確定了身份提供了最精準的證據。

  程燁的身份確定出了一點小插曲,原因在於醫院的疏忽。在特定骨的復原後,陸北辰發現其膝蓋骨有動過手術的痕跡,這是一個重要發現,可程燁近幾年的x光片中顯示膝蓋骨完好,並沒有動過手術的跡象,在傳真過來的檢查報告中也沒記錄說程燁做過膝蓋手術。

  那麼第二具屍體不是程燁?

  可這又說不通,不是程燁,那又能是誰跟方子欣一同被害?如果不是程燁,那真正的程燁去哪了?跟方子欣在一起的又會是誰?

  當時這個問題折磨了陸北辰大半夜,一旦不是程燁,那意味著他們即將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另一位失蹤者確定死者身份。他又反覆對比x光片,程燁的特定骨復原得少,所以只能對比特定位置,資料較少,沒發現異樣。再後來他反覆查看體檢報告,病例大部分是手寫,醫生在寫病例時向來喜歡將漢字寫成火星文,所以看起來晦澀難懂。但有句話在好幾張報告中都出現了,寫明:患者長期飲酒導致胃出血。

  就是這句話引起了陸北辰的遲疑。

  他跟程燁和方子欣沒太多接觸,但也是見過他們的。曾經在篝火晚會上方子欣拉著程燁喝青稞酒,程燁顯然喝不慣,幾口過後說話就開始不經大腦了,一直在責備方子欣,說就是她對西奈山那麼好奇結果被人當場逮住,丟了他的面子,方子欣氣不過跟他吵了幾嘴。

  看得出程燁不勝酒力,陸北辰又親自問過凌雙,凌雙說,平時不見程燁喝酒,他好像不怎麼會喝酒。

  那麼,長期飲酒甚至導致胃出血又是怎麼回事?

  陸北辰便又命語境去調查病例的事,這麼一追問方知道那是一份跟程燁同名同姓患者的報告,是醫院給錯資料了。語境當場差點崩潰,頂著挨罵的可能性將真正屬於程燁的報告送到陸北辰那,果不其然,語境被訓斥得狗血淋頭,用魚姜的話說就是,恨不得找根繩掛在湖邊的歪脖樹上自盡。

  真正屬於程燁的報告傳真過來了,果不其然,程燁兩年前做過膝蓋骨的手術,通過當時手術方案來看,恢復後的患處跟實驗室的特定骨相吻合。

  「所以現在可以肯定山上兩名死於大火之中的死者是程燁和方子欣。」陸北辰風輕雲淡地下著結論,「另外,這兩人的關係看得出不大好,這也是兩個都沒逃出生天的原因。」

  眾人聽了這話倍覺奇怪,兩人不是情侶嗎?而且還是談婚論嫁的情侶,怎麼就看出關係不好了?陸北辰給出的理由十分簡單,「試問一對相愛的男女怎麼會忍心看著對方死?離洞口最近的是程燁,很明顯他在臨死之前是掙脫了橡膠皮管的,但方子欣沒有,她的雙腳雙手還在綁著,直到死都保持著被捆綁的姿勢,當然,後來被人破壞現場另當別論。」

  「我們可以想像這樣一個場景,一對被人綁架的男女看見周邊著了火,剛開始恐慌,然後掙扎。男人費了很大力氣掙脫了橡膠皮管,也許他打算去幫女人,但火勢太大了,他知道再多耽擱一秒鐘就會出不去,於是就打算放棄女人。女人看出他的企圖,也許會聲嘶力竭,也許會想盡辦法不讓男人逃走,但不管怎樣,女人還是沒追上男人,趴伏在地,這個時候煙一定很大,快逃到洞口的男人也再也沒了力氣,兩人先是窒息,而後喪命於大火之中。」

  眾人聽了唏噓不已。

  都說愛情可以超越生死,但這世間又有多少是至死不渝的愛情?反倒是另一句話更能表達出現今男女的愛情觀:大難臨頭各自飛。

  *

  回貢卒的路上,陸北辰就一直在想方子欣和程燁的事。

  由他們的事又想到了他和顧初的感情,想著想著,顧初的臉就浮現在眼前,笑盈盈地看著他,那雙眼如明月溫婉柔和。如果換做是他呢?他心裡明鏡,他會豁出一切只為能讓她活下來,包括,會豁出自己的性命。

  也真是奇怪。

  陸北辰發現自己婚後有點變了。

  以前就算顧初不在他身邊,他心裡也是滿的,尤其是在漫長的分別時間裡,與她分隔兩地,可他總覺得她是在自己身邊的。現在就不一樣了,分開短短的時間內就會想念,就像,此時此刻。

  他加快了車速,與此同時,腦子也在飛快運轉。

  在這個案子裡,最顯性的嫌疑人就是王族長,他破壞現場的真正目的值得研究,當然,現在物證足夠,接下來的時間就要從王族長嘴裡撬出事實,當然,這是羅池和徐警官接下來要做的工作。

  夜色降臨。

  穿過城市燈火就是崎嶇山路,山霧起,近乎吞噬了前方的路。遠光燈照得不遠,只成了兩束微弱的光。其實他不用急著回,省裡甚至為他備了下榻的酒店,但他以盡早破案為由婉拒了。

  輪到語境開車後,陸北辰在後座稍作休息。

  可不知道為什麼腦子就是停不下來,由顧初想到案件,再由案件想到顧初,看著窗外的迷霧,他似乎又看見了顧初的臉。

  然而,他竟是真的看見了顧初。

  就在駕駛位上,正認認真真地開著車。

  窗外已不是黑夜,風輕雲淡艷陽高照的,她在愉悅地吹著口哨,看上去挺高興的。陸北辰靠在後座上看著她,心裡在想,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了吹口哨?這個習慣可不大好。

  車一路向前,顧初的臉愈發清晰,她回頭衝著他笑,說,「思思一直在等著吃咱們的喜糖呢。」

  思思……

  陸北辰猛地打了個顫,眼前就像是一層霧化開似的,前座哪還有顧初?還是語境在開著車。

  他剛剛是做夢?

  可明明是醒著的。

  「語境,我來開一會。」他開口,外面霧氣很大,一個人不宜長期開車。

  豈料語境沒反應。

  「語境。」陸北辰伸過手拍了他一下。

  語境置若罔聞,車速很平均,不快不慢。可前方一個緩坡拐彎標誌,語境還沒有調整方向的意思,陸北辰這才發覺不對勁,起身一扒拉他,竟發現他雙眼發直,笑得哈喇子都快出來了。

  拐彎處近在咫尺,陸北辰厲喝一嗓子,緊跟著探過身來一把控住方向盤,車子一個急速拐彎,下一秒他抬起另只手一巴掌拍了語境的後腦勺。

  語境像是抽筋似的猛地有了反應,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聽陸北辰喝道,「剎車!」

  他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

  羅池和顧初見到陸北辰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了。

  當時陸北辰的車子停在靠山的一邊,兩人不在車裡,是坐在車輛對面的路邊,路邊連個圍欄都沒有,遠處是黑魆魆的山脈,往下看就是不見底的峭壁。

  羅池在陸北深說完那番話後就上路往省城趕了,顧初也放下出診的工作跟著羅池前往,這一路上顧初都在給陸北辰打電話,但始終沒人接聽,打給語境,語境也不接,羅池雖說嘴上安慰著顧初,但實際上心裡也沒底了,陸北辰不可能無緣無故不接電話。

  顧初按捺不住,一個電話又打到了省裡,豈料省領導說陸北辰做完報告就離開了,如此一來,顧初的心涼了半截。

  就這麼擔心了一路,結果終於在去往省裡的半山腰撞見了打著雙閃的車子,停車上前一看,竟就是陸北辰和語境。

  顧初從沒這麼感謝過老天爺,衝上前就把陸北辰給摟住了,「你怎麼不接電話啊?急死我了!」

  羅池的心也放進肚子裡了,鬆了口氣,喝道,「你們倆這是玩得哪一出啊?大霧天的擋在半山腰是劫鬼呢?」

  夜色下,陸北辰的神情看上去有點木,不僅是他,連身邊的語境都不說話了。顧初離得近看得最清楚,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搖他的胳膊,「北辰?羅池!你快過來看看!」

  羅池也察覺不對勁了,一個快步上前,這才感覺陸北辰的目光有些游離,而語境,耷拉著腦袋,像是昏厥了。

  「撞邪了?」羅池說著,抬手用力拍了拍陸北辰的臉,大聲叫他的名字。

  顧初的心臟咚咚直跳,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她跟著羅池一起叫他的名字,然後翻開他的眼皮仔細查看,又摸他的脈搏,聽他的心跳,一切都正常,就是神情和目光不正常。

  「北辰……」顧初攥著他的手腕有點發抖,「你別嚇我,別嚇我……」

  羅池當機立斷,「我馬上叫救護車。」

  顧初剛要點頭,就感覺陸北辰的手指在她的手心上輕輕劃了一下,她一激靈,「羅池,先別打電話!」

  羅池馬上衝過來,蹲下來盯著陸北辰。

  陸北辰有了點反應,抬眼看著顧初,似乎在盡力地保持著清醒,「初初?是你嗎?」

  「是我。」顧初心口一緊,擎住他發軟的身體,擔憂地問,「你怎麼了?是看不清我嗎?」

  陸北辰搖頭,但更像是在用力甩頭,羅池用力搖了他兩下,「怎麼回事?語境怎麼暈了?」

  「車。」陸北辰艱難地擠出一個字。

  顧初震驚,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車輛,又回頭問他,「車怎麼了?」

  「有東西。」陸北辰費力抬手,使盡全力掐了自己一下,看向羅池,「翻出來。」

  話不完整,但羅池聽明白了,沖也似到了車子前,這邊,陸北辰低聲對顧初說,「讓他小心點。」

  顧初心裡惶惶的,但強忍下來命自己冷靜,朝著羅池叮囑小心的話。羅池在車裡翻騰了大半天,終於在車座下面摸出個東西來,拿出一看愣住,怎麼是個荷包?

  *

  半小時後,陸北辰和語境被架著上了羅池的車,他之前開的那輛車就暫時擱在那了。

  洗了臉,不停地喝水,陸北辰這才緩過來,但語境很顯然毅力沒他那麼強,雖說一路上顧初不停地在用水給他洗臉,但他還是暈著的。

  羅池本想送語境去醫院,陸北辰說,「他應該快醒了。」

  顧初用手機的光亮來觀察語境的臉色,見他眼皮不停地翻動,應該是快醒了沒錯,心稍稍放下了。可始終還是不解,那荷包裡的東西拿了出來,依照陸北辰的吩咐裝進了密封的取證袋裡。隔著一層薄薄的塑料膜顧初看了半天,說,「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像是植物,但又像是以前用來裝旱煙的煙葉片,被捏得很碎,量不多,夾在荷包裡的綿層裡,如果不仔細找的話,就算剪開荷包也發現不了。

  陸北辰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見顧初打開袋子就要聞,馬上阻止,「別聞。」

  但晚了,顧初已經聞了一下。

  陸北辰擔憂地看著她,羅池也緊張夠嗆,看著後視鏡裡的顧初。顧初聞後,半天沒反應,陸北辰心生擔憂,轉過身橫過手臂輕拍她的臉,「初初。」

  「我沒事。」顧初撥開了他的手,神情略有遲疑,「很熟悉的味道。」

  熟悉?

  羅池騰出只手奪過她手裡的東西,淺聞了一下,「什麼味兒都沒有啊。」

  「不,很淡很淡的味道。」顧初強調。

  陸北辰很清楚顧初的嗅覺十分靈敏,別人聞不到的氣味她也許就能聞得到,所以沒質疑她的判斷,引導她,「仔細想想在哪裡聞過這種氣味?」

  顧初冥思苦想,就在這時,語境悠悠轉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問,「我這是在哪呀……」

  語境這麼一醒不要緊,一下子就打斷了顧初馬上要破殼而出的記憶,氣得她衝著語境直瞪眼,「你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醒!」

  語境還迷惑著呢,喃喃,「誒?奇怪啊,我們不是已經回上海了嗎?怎麼外面連個燈都沒有?」

  羅池接了句,卻不是回答語境的問題,「你們不會真撞邪了吧?」

  「應該跟荷包裡的東西有關。」陸北辰揉著太陽穴,「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放進車裡的,剛開始聞不到什麼味道,可等聞到氣味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剛剛可謂是九死一生。

  如果不是喝那麼一嗓子,又或者不是他發現得早,他必然會跟著車一起墜入山崖。等語境剎了車,他愈發覺得不對勁,拉著語境下了車。

  豈料語境剛下車就開始傻笑和胡言亂語,等將他拖到路邊,他就一頭栽倒不省人事。陸北辰當時也覺得怪怪的,不是頭暈,就好像出於一種幻境似的,眼前會浮現很多以前的人和事,其中最多的就是顧初,她拉著他的胳膊跟他說,走啊走啊。

  可他在努力克制,盡量保持清醒狀態,他知道他不能動,真跟著顧初一起動的話,那他必死無疑。他身後就是懸崖峭壁,哪怕動一小下都危險。

  雙腳是不能動了,像是被人困了繩子,就這樣,他在虛幻和現實中反覆穿梭,直到羅池和顧初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