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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人各有命

  電話打通後她遲遲不說話,陸北辰察覺出她的心情,笑問她遇上了什麼難題。她是好半天才緩解了喉嚨的堵塞,可剛一張口,眼淚就下來了,雖未嚎啕,鼻子有了抽泣。

  「怎麼了?」陸北辰在電話裡被她弄得緊張了。

  「沒事。」顧初拚命在心裡罵著自己沒出息,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才轉移了差點失控的情緒,道,「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個好醫生……」

  陸北辰沒盲目安慰,他是清楚顧初的,如果沒遇上什麼事的話她絕對不會這麼說,要知道這些天她可是興致勃勃的,他一問她的情況,她總會美滋滋地告訴他感覺好極了。他沉默了會兒,輕聲問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顧初差點就想把在手術室裡看見的一幕告訴他了,但還是強忍住,想了想說,「我……我就是今天進手術室了。」

  「然後呢?」

  她用力地抿了抿唇,手指頭攥緊,「然後看見笑笑那麼熟練地使用手術刀,我覺得我跟她差得好遠啊。」

  向來天才,突然自尊心受挫也會造成情緒上的干擾,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這麼一說,陸北辰也順理成章地理解了。低笑,「能上手術台除了有天分外還要有很多的實操經驗積累,笑笑也不是第一天才上手術台,總有一天你也可以。」

  「嗯。」她悶悶的。

  心中懊惱,她是清楚陸北辰有多忙的,這通電話打過去除了給他造成負擔外什麼作用都沒有,難道她不敢上手術台還要陸北辰手把手教她嗎?這樣的情緒變化,他遠在北京鞭長莫及,能幫她的就只有她自己。他在北京,接觸的都是人命關天的大案子,她卻為了自己的情緒問題給他造成滋擾,想想就覺得挺羞愧的。

  陸北辰在那邊始終耐性,勸慰她道,「一切事都慢慢來,你剛回學校,雖然說是最後一年,但畢竟太久沒有接觸臨床,別急,總要給自己適應的時間。」

  「我沒事了,就是心裡小小的不舒服一下。」她不想讓他操心,要不然覺得自己真的一無是處了。

  陸北辰笑,「快要畢業的學生總會對社會茫然,你現在也是一樣。」

  「我工作過。」顧初反駁。

  「三腳貓的工作。」陸北辰給了她個不輕不重的評價,「以後你是掌控病患生死的人,所以壓力大很正常。」

  顧初抿唇,「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啊。」

  「顧醫生,你最好醫術精湛些,否則送到我這裡還要浪費我的時間。」陸北辰逗她。

  顧初笑了,心情好了點,「我才不會讓你有機會抓我把柄呢。」

  有人叫陸北辰,她聽得真切,是羅池的聲音,八成又是商討案子呢,便馬上道,「我沒事了,你去忙吧。」

  「晚上打給你。」陸北辰說。

  「嗯……」

  快掛電話時,她又叫了他的名字。

  他笑,「怎麼了?」

  「我……想你了。」

  她想他了,不論是見不見著他,都想得要命。這種情感很奇怪,陸北辰在上海的時候也是如此,他就在她身邊她也會想念,哪怕是在他懷裡,就好像,一鬆手總怕他沒了似的。也許,是他身邊圍著太多人,她愛得深就越是怕失去了。

  等結束了通話後,手機剛揣兜裡,就聽有聲音落過來,「男朋友安慰一番心情好了呀?」

  顧初扭頭一瞧,是筱笑笑。又想起上午在手術室裡的情景,臉紅一塊白一塊的,沒說話,雙腿蜷在了木椅上。筱笑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遞給了她一杯熱奶茶,顧初接了過來,沒喝,只是用來捂手。

  「不吃東西總要喝點水吧。」筱笑笑看著她,說。

  顧初搖搖頭,「也喝不下東西。」

  「我以為陸北辰很好地安慰了你。」

  顧初輕歎一口氣,「我沒告訴他實情。」

  「為什麼隱瞞?」

  顧初覺得手心暖了些,薄涼驅散了不少,她垂眼,「事實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恐懼什麼,可在手術室的時候我就是待不下去。」

  「以前你做過脫敏治療啊,不會又是對血敏感吧?」筱笑笑疑惑地問。

  顧初想了想,搖頭,「好像還不是對血過敏。」

  筱笑笑點頭,「是啊,你都跟在陸北辰身邊那麼久了,如果是視覺上的不舒服,那麼屍體對視覺上的刺激更厲害啊。」

  顧初將奶茶放到一旁,重重歎氣。曾經陸北辰命語境給她做過脫敏治療,但語境「心慈手軟」,再加上後來她沒再接觸案情,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沉默了會兒,她又問,「上午的病人怎麼樣了?」

  筱笑笑神情淡淡,「病人主動脈弓部手術腦部併發症,年齡大導致手術存在太大風險,血壓波一直不穩定,沒搶救過來。」

  顧初心裡就緊了一下,不知怎的,鼻頭一酸眼眶就又紅了,心裡堵得要命,腦子裡全都是父母被送進醫院搶救時的情景,那些儀器拚命叫喚的聲音令她焦躁和抓狂,還有滿眼的血,令人窒息。筱笑笑見狀後,拉了拉她,「你怎麼了?」

  「那人死了,是嗎?」隔了好久,她才擠出聲音。

  「對。」

  顧初抬眼看著她,見她神情淡然,心裡也有點不舒服,「笑笑,是一條命沒了,你怎麼看上去這麼冷淡?」

  筱笑笑微怔,而後問,「那我要怎麼樣?痛哭一場嗎?」

  「那個病人是你的,不是嗎?」

  「對,而且在醫院裡住了一年,這一年裡都是我來負責他的病情。」

  「那你怎麼還……」

  「小初,咱們做醫生的不能同情心氾濫,在這種地方,每天要面對那麼多的生死,我們都要為之動情,那麼不得累死嗎?」筱笑笑輕聲說,「我們的職責是治病救人,卻不能在病人身上投入太多感情。」

  說到這兒,她又重重歎了口氣,「人的感情都是有限的,過度透支,人反倒變得麻木了。」

  顧初看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笑笑,我覺得你變了。」

  「不是我變了,只是我知道要如何珍惜自己了。」筱笑笑靠在木椅上,裹了裹衣服,道,「人的感情要用在恰當的時候,否則,就成了感情用事。咱們在上學的時候教授就說過,醫者,是要理智而不是感性。」

  顧初搖頭,「我不是在跟你討論醫者操守問題,我是覺得,你不再像以前那麼開朗了。」

  「在經歷過那種事之後,總要允許我思考吧?」筱笑笑輕聲道。

  「那是場意外,笑笑。」

  筱笑笑看向遠方,眼神淡淡,「上天總會用不同的方式來教會我們人生道理。綁架的事是我心裡的痛,我不願意過多去想,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次綁架之後,我終於斷了不該有的念頭。」

  顧初聽著這話覺得惶惶不安,看向她,「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喬雲霄。」

  顧初暗驚,笑笑眼裡的神情淡然得令人絕望,她感到隱隱的不安。

  「現在我終於醒了,喬雲霄就是我的一個夢,夢再美也總要醒來面對現實不是嗎?」

  「可是雲霄他這陣子對你不是很好嗎?他——」

  「小初。」筱笑笑打斷了她的話,看向她,輕輕笑著,可看在顧初眼裡,她的笑有一絲的寂寥。她說,「昨天晚餐的時候,顧啟珉向我求婚了。」

  顧初一怔,「你……」

  「我答應了。」筱笑笑說著,朝著她一伸手,那枚鑽石戒指在略微壓抑的光線中閃耀了一下,襯得笑笑的臉色愈發蒼白。

  「你瘋了?」顧初著急了,「你喜歡的人是喬雲霄,為什麼要答應顧啟珉?」

  筱笑笑收回手,重新揣兜,輕歎了一口氣,語氣寂寥,「顧初,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人各有命,而這場命,我搏不過,所以,只能認命。」

  顧初心頭忽悠一陣悲愴來。

  ……

  兩盞青燈,兩隻木偶。

  前一對是顧初簽收的,後一對是從許桐手裡拿過來的。羅池在研究青燈的時候,陸北辰在看木偶,那首童謠一遍一遍地放,放到羅池在旁邊都能背下來了。他聽著抓狂,「奶奶的,這歌謠越聽越邪乎!」

  陸北辰沒吱聲,反覆比對兩隻木偶,末了,兩隻來回來地敲打。羅池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剛要問,就見陸北辰將其中一隻木偶拿了起來,用力一掰,只聽「卡擦」一聲,「啪」地掉下來樣東西來。

  陸北辰拾起一看,臉色陡然轉得嚴肅,羅池驀地起身,驚呼,「什麼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