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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你把我當成什麼男人了

  生活,其實是這樣的。每個人都單純得像個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會在杏花疏影中聞簫聲,也會在皚皚白雪中圍爐夜話,不用理會人為的規定,也不用分辨人心的真假。這樣的日子才叫做生活,而其他方式的,只是活著。顧初覺得,她的20歲之前的日子,就叫生活。

  從什麼時候開始理解了活著的意義,顧初心裡明白。

  鏡子前,顧初站了好久。

  就算在安眠藥的幫助下,充足的睡眠也沒能挽救她過於蒼白的臉頰。她伸手,努力地掐臉,希望能看到正常的紅,再或者是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場夢。多少次了,午夜夢迴的時候她都是這樣呆呆地站在鏡子前,希望鏡子裡的自己開口說話,告訴她說,這只是夢。顧家還是顧家,你的父母也都還在,你只是太累了,才做了這麼個糟糕的夢。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會把她叫醒,該有多好。

  可她還是看見了脖子上的項鏈,昨天陸北辰親手給她戴上的項鏈,她匆匆忙忙忘摘,項鏈吊墜的花紋在她鎖骨的位置壓出了痕跡。很眼熟,仔細打量是花瓣的弧度,摘下,攤於手心才愕然發現,吊墜是朵白蘭花,雕刻甚是精緻,如綻放在了指尖之上。

  她不該感動,即使,這真的是她喜歡的。

  項鏈這種東西跟戒指一樣可惡,戒指拴住了手指,讓人不得不十指相扣,項鏈圈住了鎖骨,最靠近心臟的位置,讓人的心變得無處可逃。

  陸北辰的吻,強烈而帶有侵略性質,與北深的完全不同。

  2000年的中秋節,北深第一次吻了她。

  她永遠會記得那年微醺的夜晚,充滿淡淡的酒精味道的青春,他那麼青澀地吻下來,她不知所措,下意識看了他的眼睛,才發現他的雙眼比頭頂上的星星還要澈亮。

  他笑了,說,你應該閉眼睛。

  她便問,跟你接吻的女孩兒都是閉眼睛的嗎?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尷尬了。多少年後顧初就在想,那會不會是他的初吻,如果是,心高氣傲的陸北深同學在面對那個問題時當然就會尷尬。

  顧初攥著項鏈,白蘭花墜鉻疼了手心。白蘭大抵都成了青春的記憶了,可在那個下雨的小巷,記憶就被陸北辰給掠奪和修改了。他不應該這麼貿然而然地闖進她的世界,北深走了,她的世界卻還始終被他佔著,她無法將他趕走,別人也就無法住進來。

  那一年的親吻,其實並沒有奠定她和陸北深的戀愛關係。

  在戀愛這種事情上,她,或許是他,有可能都不是強中之手。再又或者,他需要理清一些關係,一些跟蕭雪有關的關係?其實她心裡始終是打著問號的,她不知怎麼問,而他,也從不解釋。

  北深與陸北辰相比,他會更像是一個守候者,軍訓過後的風言風語似乎也沒有拉近彼此的距離,大學生活總是忙碌而又精彩,偌大個學校,不同系別的學生,如果不是刻意尋找,如果不是有心,如想總也不見面也不是不可能。那個時候她張揚她不知天高地厚,軍訓過後就是繁忙的學業,還有色彩斑斕的社團,她在面試文藝社團的時候,那麼大言不慚地跟社長說,我要應聘這個社團的社長。

  如果是現在,她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

  結果可想而知,她被踢出了局。

  顧初是羨慕當年的自己,在那個縮小的社會構架裡,那位做社長的學姐「封殺」了她進社團的路,而她,為了跟那位學姐抗爭到底,愣是自己組建了個樂隊,玩得風生水起。

  後來顧初才知道,那個社長學姐有一個從小到大的閨蜜,閨蜜的名字叫做蕭雪。

  只是她後知後覺,現在想想,公報私仇的成分是極大的。

  多少年過去,蕭雪還像是個影子一樣纏著她不放。

  七年前蕭雪纏著她的男人,七年後蕭雪纏著她的妹妹。

  這種感覺,是令顧初要了命地窒息。胸口真的就很悶了,她摀住心臟,疼額上冷汗直出。

  不到半小時,陸北辰來了,輕車熟路地敲開了她家的門。她長髮披肩,愈發襯得臉色蒼涼,淡淡的眉影總是掛了憂愁,可眼神堅決清亮,她側身讓他進門,沒說一句話。

  顧初還穿著家居服,是曾經跟顧思一同去買的,當時她們買了兩件一模一樣的,顧思笑著跟她說,「姐,人家穿情侶服,咱倆穿姐妹裝。」

  那一天也是在游巷,陽光很好,顧思一直挽著她的胳膊逛東逛西的。其實那裡所有的店都是開向外地人的,什麼東西都貴,逛到最後,她們兩個只選了這兩件一模一樣的家居服,然後繪了各自的畫像上去。

  家居服不是她自己換上的,昨晚昏睡前她還穿著白天的衣服,她歎了口氣,為彼此倒了杯檸檬水,其中一杯遞給了陸北辰,沒說話。陸北辰是眼睛毒的人,她也料到他能猜透她的這聲歎息。他便開口了,「家居服是我幫你換的。」

  顧初端杯子的手滯了一下,其實這是不難想到的問題,只是陸北辰言語如此地直接,她還是無法接受既定的事實。陸北辰又補上了句,「你放心,趁人之危這種事我做不來。」

  他像是給了她一個保證,又像是解釋了昨晚上他如何給她換的家居服。

  顧初輕輕點了下頭,垂下眼瞼,看著杯子裡的檸檬粒一點一點地脫離,油走在水影裡,讓她想到了無家可歸的孤兒。陸北辰也端了杯子,喝了一口,微酸。

  抬眼看了她,她還是按照他的口味泡了檸檬水,竄在心尖上的情緒難以形容。見她執著小銀勺在攪著她那杯檸檬水,他伸手,拿起夾子夾了兩塊冰糖,放在了她的杯子裡。

  她愛甜,正如她自己說的,特別特別喜歡吃甜食。

  顧初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抬眼看他,微愣一下,過了一會兒她說,「不好意思,家裡還是沒有煙灰缸。」她便又起身,有點不知所措,「或許,我可以下樓現買一個。」

  陸北辰起身攔住了她,順勢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我今天不抽煙。」他看著她說。

  他的眼神略微凝重,抬手輕碰了她的臉頰,他以為她會躲,但她沒有。她也沒像平時似的急於逃離他,如畫中少女般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臉色卻愈發白得厲害,顯得楚楚動人。

  陸北辰的眼眸染了暗,掌心貼著她的小臉,修長的手指碰觸到了她的髮絲,微涼,順滑,像極了摸上綢緞的感覺。他的手就微微用了點力,將她的身子拉近了些。

  她還是沒有掙扎和反抗,就一直垂著眼,唯獨的動作就是下意識咬了下唇,但很快地就鬆開了,淺粉的唇瓣印了咬痕,她沒抬手抵住他,只是雙手攥拳垂在腿兩側。

  如同皎月的臉,淡若遠山的眉,那一抹淺色的唇如花似的鑲嵌。

  陸北辰盯著她,然後,壓下臉貼近了她。

  她閉了眼,唇有點抖。

  陸北辰吻上了她的唇,沿著她的唇角,一點一點地佔據了她的唇瓣。

  顧初安靜地像個肖像,沒有回應,也沒有反抗,任由陸北辰吻著自己。他的唇稍有清新的檸檬氣息,多少匿藏了他的冷硬,可對於一聲不吭的顧初來說,一切都不那麼重要。

  他的吻加深,似乎想要挑起她的熱情。

  直到,陸北辰的唇滑到了顧初的耳畔,呼出的氣息有些紊亂,他低噶著嗓音問,「為什麼?」

  顧初抿著唇不說話。

  陸北辰微微瞇了眼,手勁加大,她的臉就被迫更是貼近了他,近到她能看見他眼底的墨黑,像極了一潭墨,一潭暗暗翻滾著的墨。她的呼吸輕淺而又綿軟,細不可聞。他的臉近乎貼上她的,一字一頓,「這個時候如果我提出我想要了你,是不是也可以,嗯?」

  顧初的手指攥得愈發生疼,有一瞬又是麻木,會讓她誤以為是折了。許久後她才喃出一個小小的聲音,她說,「陸教授,如果,你想的話……」她頓了頓,顫著唇補了最後四個字,「那麼……可以。」

  就像她始終不敢去看他的眼,因為那是跟北深一樣的眼,她不敢去瞧,只怕自己迷亂了,失去了心神,然後就會真的覺得,她將這一切都是給了北深。

  哪怕是*,她也想,這麼清醒地*。

  顧初能察覺到陸北辰收了手勁,她的後腦勺就有點緊,那只專門解剖死人的手,那專門用來攥著解剖刀的手指,就如同在掌控著一個枯骨似的控著她的後腦勺。他的氣息加重了,似乎,她還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響。

  空氣似乎凝滯,時間也如同停止。

  片刻,他開口,嗓音涔涼,氣息落在了她的鼻骨也甚覺涼意,他的聲音自上而下,「顧初。」他咬她的名字咬得十分狠,「你把我當成什麼男人了?」

  下一秒,顧初覺得後腦勺一鬆。

  是陸北辰放開了她,起身到了窗子前。他給了她一個背影,她看得清楚,這一次,他掏出了煙盒,點了一支煙,輕吐煙圈的時候,與窗子外的光圈交織在了一起。

  他的身形自是高大,擋住了大片的陽光,挺拔的背影就顯得愈發疏離和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