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來。」歐陽予拿開她的手，顏色艷麗的唇輕輕勾起，「以後去領養一群小寶寶吧？無聊的時候，就給他們打扮穿衣，很有趣吧？」
「嗯。」卓依風沉浸在久遠的回憶裡，無意識的點點頭，突然覺得哪裡不對，漲紅了臉問道，「你很無聊嗎？」
「每天對著密密麻麻的行程表，當然很無聊。」歐陽予狡猾的笑道，「這次來華盛頓，可是瞞過那些老古董們，百忙之中抽空來的。」
「嗄？」他這樣一說，卓依風就更內疚了。
「其實我的理想是，不要太多的錢，但是有很多自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當一個流浪畫家。」
整理好卓依風的圍巾，歐陽予眉眼間有一絲落寞的微笑，小時候他曾天真的和家人說了這個理想，隨後，被罰跪了三天，默寫三十遍《孫子兵法》，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提及這樣的話。
因為……他已經不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不能在某個街頭，擺著畫架，一筆筆的臨摹日出日落。
「現在也可以繼續做理想中的事情呀。」
他慵懶的聲音帶著點點的孤單，一點也不想平時狂妄自大的歐陽予。
卓依風扯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拿起外套說道：「看完小胤，我們就去街頭畫畫，反正在這裡，也沒人認得你，你想畫什麼都可以。」
歐陽予看著少女如花的笑靨，似乎覺得這個建議不錯：「當一天的流浪畫家？」
「一天，也可以兩天，只要你願意。」卓依風歪著頭，笑容擴散開來，突然覺得這樣的歐陽予很可愛。
「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一天？」歐陽予盯著卓依風，似乎又是自言自語。
卓依風用力點點頭。
「傻瓜。」伸手將手機關掉，歐陽予的唇中逸出這兩個字，雙眸裡卻全是笑意和寵溺，「我們走吧。」
*************************
弗雷裡克療養院在半山腰處，從遠處望去，好像是一個超大的純白教堂。
司機將車停好，歐陽予轉頭對卓依風說道：「進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難得短短的相聚時間，他也不想在一邊看著他們親親熱熱。
陽光鋪天蓋地的迎面撒下，這裡的空氣清新的像早春的鄉下。
「謝謝你。」卓依風跳下車，向他招招手，拎著禮物跟在一個本地人的身後，往療養院裡走去。
「小姐，你在這裡稍等。」那個美國大叔竟然說一口流利的中文，他禮貌的說道。
「好的，謝謝。」環視了四周，他帶我來的地方近似溫室。高大的玻璃在頭頂上方三十米處懸著，四周是綠色的喬木，以及她說不上名字的花朵，一處溫泉在不遠處冒著熱氣。……
外面的溫度很低，而這裡卻像是春天，陽光從玻璃穿過，帶著一絲溫暖，灑在爭相開放的花朵上。
「小風。」清清淺淺透亮的聲音在身後溫柔的響起。
卓依風太久沒聽到這個聲音，心跳突然加速，不知臨摹了多少次相遇的場景，可是一聽見他的聲音，竟緊張的不敢轉身。
現在和過去唯一的聯繫……就是樂堤胤了吧？
「小風。」身後的聲音帶著分清甜的笑意，再次盈盈的傳了過來。
卓依風深吸了口氣，轉身的那刻，微笑僵在臉上。
「你……」卓依風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竄高半個頭的男孩，揉揉眼睛，遲疑的說道，「你……」
「小胤，你該不會認不出來了吧？」那個男孩依舊是清秀乾淨的，那雙清亮的眼睛還沒有分毫的改變，只是個子卻長高了將近十公分。
以這麼快的速度生長……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是不是嚇到你了？」樂堤胤的笑容也一如既往的明亮溫暖，「我也沒辦法，接受治療之後，身體突然長高了，我真擔心你看見會……」
「小胤，」卓依風一頭撞進他的懷裡，用力抱緊他，興奮的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太好了，你好好的，太好了……」
樂堤胤身形微微踉蹌了下，差點被她撞翻，接著笑道：「你還是這樣……讓我看看你。」
他還是好瘦，雖然長高了，但是覺得他的身體更加瘦弱，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碰碎。
卓依風鬆開手，抬起頭打量著他，心疼的問道：「為什麼還這麼瘦？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在這裡孤單嗎？我……我很掛念你……」
「我知道。」樂堤胤靜靜的微笑著，拂了拂她額前的碎發，輕聲說道，「我會很快回去的，你的手機為什麼不用了？前段時間找不到你，以為出了什麼事……」
「別擔心我，我一切都好，」卓依風不想因為自己的變故攪亂他的心神，強笑道，「今年的考試，還拿到了第三名呢，有小胤的功勞哦，你那個記事本裡總結的記憶法可好用了……」
「小風。」樂堤胤輕聲打斷卓依風的話。
「那為什麼要離開匯明？」他依舊笑著，眼裡卻帶著一分憐惜，「爸爸說你突然出國了，你和蘇牧雲怎麼了？能告訴我嗎？」
「沒有，我只是想獨立一點……」卓依風再次猝不及防的被「蘇牧雲」這三個字偷襲了。
原本歡喜的心情，被扎入一把尖刀。
「小風，別騙我。」樂堤胤拉著她坐在一邊的木椅上，唇邊含著笑說道，「如果你不想現在告訴我，那也沒關係。只是……我沒能在你身邊，為你分擔……」
「啊，我給你帶了點心，」看見他眸中淡淡的憂慮，卓依風慌忙將身邊的禮盒遞到他的面前，「都是你愛吃的，你要記得早點回去，這樣就可以天天做給你吃了。」
「嗯。」樂堤胤看著她良久，才嗯了聲，那雙冰冷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能再看見你，真好。」
能感覺到她的變化。
像是……長大了，會把心事藏在心底……
「你快點好起來，以後每天都能看見。」興奮的反握住他的手，卓依風認真的說道，「小胤，你還記得我說過要去銘賢醫大嗎？我覺得只要努力，應該能考上，你要早點回去，我有很多不懂的問題都記在本子上，等你給我解答呢。」
「好。」樂堤胤瞇著眼睛笑了起來，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
成長是一件疼痛的事情，每個人都必須經歷，沒有人可以替代。
「小風的夢遊症好點了嗎？」樂堤胤想到她離開家裡，夢遊症如果不治療好，會很危險。
「啊……夢遊症已經好了，你不用替我擔心，現在我也算半個醫生了呢。」卓依風想了想，她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反正每天早上醒過來，都在自己房間裡。
「夢遊症好了？」樂堤胤突然沉默下來，半晌，他抬起頭說道：「小風，你看那陽光。」
卓依風抬起頭，看著明媚有些刺眼的太陽。
「不是看太陽，是看陽光。」樂堤胤輕笑，指著喬木間斑駁的光影，「小風，知道嗎？你就是這樣的人，看上去也許很遲鈍，可總是一眼往最本質最直接的地方看去。那樣或許很好，卻不知道，有些東西可以灼傷你的眼睛。」
卓依風抬手擋住陽光，轉臉看著他，笑著說道：「不許再說我聽不懂的話。小胤，你什麼時候能回去？告訴我具體的時間，我去接你。」
「不知道。」樂堤胤低下頭，看著緊緊握著他的那雙手，「醫生說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因為身體的生長，心臟有些負累。」
「不過沒關係，我還要回去給你當研究樣本。」樂堤胤看見卓依風臉色有些僵硬，清亮的笑道，「別擔心我，這裡很好，我很喜歡……只是有些想念你。」
「那就趕緊好起來回去，雖然我現在不在匯明，但是只要你回去，我會定時去看你。」卓依風笑著說到。
「小風，你……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選擇離開他。」樂堤胤看著她的微笑，微微沉吟，終於問道。
「……小胤嘗嘗我帶給你的糕點吧！對了，紫水晶為什麼要寄回來？」卓依風看見小胤帶著微笑卻瞭然的眼睛，終於低下頭，放開他蒼白冰冷的手，輕聲歎了口氣，「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世？是那次催眠嗎？」
樂堤胤看著卓依風良久，又握住她的手，側頭笑道：「那次催眠我問了你三個問題，還記得嗎？」
他知道，她突然長大的真正原因。
——第一個問題，你喜歡樂堤胤嗎？
你回答，喜歡。
——第二個問題，你喜歡蘇牧雲嗎？你說，喜歡。
——最後一個問題……以後再告訴你。
他的話卓依風當然都沒有忘記，那麼晴朗的天氣，那麼晴朗的男孩，那麼晴朗的回憶……
「第三個問題，是……問你是不是強迫自己選擇性失憶。」樂堤胤的聲音輕柔下來，浮在陽光中，「你回答，是。」
卓依風愣住。
她那時才五歲……
怎麼會逼迫自己失憶？
「五歲的孩子，因為害怕和恐懼，逼迫自己選擇性的失憶，不是不存在，只是……你選擇性失憶不僅僅是因為恐懼，還有大半的原因是為了蘇家吧。」樂堤胤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