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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節

     次日,各宮按捺不住,紛紛派人送來賀禮,探聽虛實。

  錦言一一應下來也有些疲倦不堪,待到蘇姑姑來時,只得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瑾美人,太后叫奴婢來討賞了……」蘇姑姑笑道。

  錦言起身,一面朝拂弦使了個眼色,一面笑著說:「蘇姑姑又來取笑錦言了,錦言這裡能有什麼蘇姑姑看得上眼的?」

  「太后說了,瑾美人如今有了喜,即便賞奴婢一粒珠子,也是沾著喜慶的。」蘇姑姑提到珠子時,語氣稍頓了頓,但見錦言一直不動聲色,訕笑著說下去,「太后已經囑咐奴婢不要多打擾瑾美人,可是您看奴婢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回頭叫太后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通訓斥。」

  錦言心下一凜,這才知道蘇姑姑是藉著送賀禮來刺探錦言是否知道佛珠粒之事,當即笑道:「蘇姑姑要別的東西,錦言這裡或許沒有,可是說到這珠子,錦言倒真有兩串絕世佳品。」

  拂弦從內室裡拿出一串佛珠,只見整串珠子均為拇指大小,圓潤華澤,映著淡淡光芒,煞是奪目。

  「蘇姑姑,主子有兩串佛珠,都護著當寶貝呢,一條是太后賞的,一條就是這了,您看這佛珠好嗎?這可是皇上前兒個剛賜給主子的……」

  拂弦說著就要遞給蘇姑姑看,蘇姑姑急忙按住她手腕,訕訕笑道:「這可如何使得,奴婢是怎麼樣的人,怎麼配得上這珠子呢?原本就是奴婢說笑呢,瑾美人莫怪,莫怪。」

  「蘇姑姑,這佛珠你不收也罷,原本錦言也愛惜著,還沒把玩夠呢。可是,這些首飾你就收下吧,也算是錦言孝敬你,你每日侍奉太后辛苦,錦言心裡很是感激。」錦言走過來,接過拂弦手裡捧著的妝匣,親手塞到了蘇姑姑手上。

  蘇姑姑推托不過,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

  錦言站在門前,冷冷望著她的背影,面色也沉了下來。

  「主子,您將趙榮華留給您的佛珠粒染了色,混在這串佛珠裡,還光明正大地給她看,萬一她起了疑心,那可如何是好?」拂弦拍著胸口,手裡還握著那串佛珠,只覺得燙手不已。

  「她是隻老狐狸,只有劍走偏鋒才能瞞得過她,否則即便咱們說沒有佛珠粒,她也會繼續探查下去。這下也好,咱們不躲不閃,虛虛實實的,倒令她摸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錦言緊緊抿著朱唇,看得出她心裡並不似說話語氣這般輕鬆。

  待到了夜間,拂弦服侍錦言睡下後便出去了,不多時,卻又帶了一封書信回來。

  此時,錦言已經臥在榻上,接過書信後,遲遲不肯拆開,又胡亂塞給了拂弦,說:「你念給我聽。」

  拂弦拆開信,只不過略掃一眼,遲疑地望著錦言,低聲說道:「主子,這信還是您自己來看吧。」

  錦言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奪過信來,字字句句映在心頭,只覺得有股酸楚如暗潮洶湧而來。

  寢室內,靜寂無聲,隱約只能聽見錦言不再平靜的呼吸聲。良久,錦言才失了神一般靠在床榻上,說道:「拂弦,他說邊關很好,他叫我不要掛懷,他說只要我在宮中安好,那麼他今生也別無憾事了……」

  南宮君悅,這到底是在聞家梅林中溫潤如玉的你,還是與素語暗通款曲、書信往來的你?你到底有幾分真心?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是對誰真心?

  你在書信上對素語說,邊關很苦,黃沙大漠、熱血枯骨,要她幫你擺脫困境。可是,你卻對我說一切安好,叫我不要掛懷,絲毫沒有提及權謀。君悅,你是用這種方式表達對我的疏遠嗎?

  「主子,您如今有了身子,還是早些歇著吧。這些費心的事,明日再想。」拂弦怎麼能看不出錦言心中所想,可也只能慢慢勸著,叫她不要勞心。

  錦言茫然地點點頭,閉目不言。

  可是沒過一會兒,寢室外竟然響起了腳步聲,錦言與拂弦相視一眼,知道定是皇上。於是拂弦飛快地將書信藏於懷中,站起身來迎接皇上。

  錦言心神倦怠,索性裝睡。

  「皇上,主子剛睡下,您……」

  「無妨,你先下去吧,朕在這裡陪她一會兒。」

  拂弦遲疑著退下。皇上走至床榻前坐下,牽過錦言的手,輕輕摩挲著,良久才說道:「難道懷了朕的骨肉,就讓你這麼不開心嗎?」

  錦言心裡一顫,未曾料到他竟說出這樣一句活,被握住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睜開眼便看到他那沉鬱的眼神。

  「你可知道朕卻是歡喜得緊。朕已經想過,待孩子出生之日,便大赦天下,減徵賦稅三年,將來,別管他是要繼承皇位的帝王,還是顯赫尊貴的公主,朕要天下人都記得他的恩情。」

  錦言再也不能冷靜,起身環抱著皇上的腰身,喃喃地道:「皇上……」

  錦言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未承想脖頸間已是一片冰涼。錦言知道那是皇上落下的淚,心裡更是悲苦,環抱住他腰身的手臂越發用了力,急道:「皇上,不要這樣……」

  「朕這一生,沒有經過大風大浪,看似坦途,可是誰能知曉藏在背後的暗湧狂潮?大臣們倚老賣老,欺上瞞下,母后更是只顧扶持赫連一族,縱容他們稱霸一方禍害百姓,就連,就連錦親王,他也暗地裡勾結各方勢力,想要謀權篡位,將朕的皇位給奪了去……」

  錦言大駭,猛然抬頭,望著仍舊淒然苦笑的皇上,怔住了。

  那南宮君悅竟是這等人物?可笑自己以往竟是小看他了,一直以為他不過是被太后與皇上壓制的閒散王爺,原來,他是深藏不露啊。

  「所以,皇上才將他遣往邊關?可是,他手握兵權,皇上就不怕……」錦言說到這,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你是怕錦親王會起兵造反,殺向這皇城?他不會,他手裡握著的幾十萬人馬還不是要靠朕來養著?邊關荒蕪之地,寸草不生,他如今軍餉糧草全部依靠朝廷,外加臨近邊關的幾個州郡統領都是朕的心腹,他們妻兒家眷全部都被朕秘密安置在了別處,該怎麼做,他們心裡有數得很……」皇上淡淡地說著,眉目間卻流露出帝王貴胄威儀之氣。

  錦言思索再三,仍舊小心試探道:「可是皇上既然說錦親王與各方勢力有往來,必然也與朝中重臣有私交,今日皇上用軍餉糧草困住錦親王,定會有人上書請命,代替錦親王鎮守邊關,好讓錦親王得以脫身安然回朝,以求再度謀劃。」

  皇上突然朝錦言看了一眼,眼底凜冽之色一閃而過,淡淡地笑道:「你猜得對,可是你卻想不到,上書請命代替錦親王鎮守邊關的人是誰……」

  錦言怔住了,她確實猜不到,可是往往最沒有可能的人,才會這般出其不意,於是低聲問道:「難道皇上是說……鍾離將軍?」

  「不錯,正是鍾離。」皇上嘴角抿著一絲笑,令人看不出喜怒來。

  錦言想起在永寧宮之時,幾次見鍾離將軍深夜進出,先前以為他不過是太后的心腹,卻見他與皇上也有一番情誼。這樣的他,如何會做出對太后和皇上不利的事情來?

  「皇上可是應了?」

  「朕怎會那麼容易就應下來?他鍾離一家滿門忠烈,十八年前卻慘遭橫禍雙親俱亡,他母親與母后是堂姐妹,於是母后就做主將他帶進宮裡來,可笑的是,鍾離與朕一起長大,朕這次卻猜不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朕已經將這個難題留給母后了,鍾離是她那邊的人,該不該應允母后自然能夠看得清。」

  「可是,如果,如果太后真的應允了呢?」錦言低聲問道,見皇上沉默不言,緊緊抿著薄唇,流露出隱忍剛毅,心也不由得跟著沉了下去。

  如果太后當真應允, 那就說明太后與錦親王暗地裡也達成了某種協議……

  錦言不敢再往深處去想,見皇上仍舊緘默著,好生勸慰了一陣,兩人便歇下了。皇上一夜都摟著她,手臂上的力道不落一分,錦言知道他不曾熟睡,還在憂心鍾離之事,於是輕輕歎息著不敢翻身,待到天亮時才沉沉睡了過去。

  待到錦言醒來之時,皇上早已去上朝了。

  錦言怕他精神不濟,吩咐拂弦準備一些安神滋補的湯水送過去。

  「主子,您不去嗎?」

  錦言搖了搖頭,歎道:「那朝元殿一向是妃嬪禁地,即便我去了皇上不怪罪,也徒給別人留下話柄。我既然分不了他的憂,又何必去給他多添那些無謂的麻煩?」

  錦言見拂弦提著食盒走遠,自己也到院子裡隨意走動,見仍有宮女遠遠跟著,心下煩悶,便一一遣退了。

  不料,沒過片刻,不知哪裡竟然衝出一個小太監來。錦言大駭,以為他是要來加害自己,未等驚呼便見那小太監徑直向自己跪了下來。

  「瑾美人,您別怕,奴才是來向您請安的。」

  錦言定住心神,問道:「你是哪個宮的?怎麼跑到這墨韻堂來了?不想被當成刺客抓起來,就說實話。」

  那小太監倒也不懼,仍舊跪在地上,四下環顧,見左右無人,才壓低了嗓子說道:「奴才是錦親王的人……」

  錦言大駭,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低聲喝道:「休得胡言!錦親王現在正帶兵遠駐邊關,你卻冒充他的人來此,可謂居心叵測!」

  「如今邊關戰事緊迫,王爺又被宵小刺殺,負了傷,如今放眼滿朝,也只有瑾美人您有這份心來救王爺回朝,奴才冒死來見您,就是想求瑾美人……」

  「大膽!我姑且念你是受人蒙蔽所以才口出狂言,你若識趣就趕緊離開,否則就休怪我手下無情!」錦言喝道。

  那小太監抬頭四顧,正要說什麼,卻見錦言面色冷洌,怒視著自己,一時口拙竟說不成句:「瑾美人,難道您真的不顧舊日情意了嗎?王爺,他心裡只有您啊!就算您不救他,最起碼叫奴才帶封書信給王爺,好叫他能夠知曉您的難處。」

  錦言聽小太監說到這裡,心中的猜疑卻已證實,當即大喝:「來人!抓刺客……」

  片刻間,便上來五六個侍衛,齊刷刷朝那小太監擁了過來。那小太監也不驚慌,看那態勢竟似要束手待斃一般,那些侍衛們手腳麻利地將他給綁了起來,準備帶回去問話。

  「站住……」錦言喝住他們,「他躥到我墨韻堂胡攪蠻纏,難道就這麼算了?」

  那侍衛中的一名首領走上前來,再度行了禮,問道:「瑾美人的意思是?」

  「殺。」

  那首領怔了怔,見錦言態度堅決,一時倒拿不定主意。被抓的小太監現下才驚懼起來,大聲吆喝道:「小江子不是刺客,小江子也只是奉命行事……」

  可是,他不曾想到,他的話說得越多,他死得也越快。

  不過片刻間,小太監已經死在了那侍衛首領的手裡。鮮紅的血液濺到她潔白的宮鞋上,顯得刺眼而詭異。

  錦言被侍衛護送回去時,拂弦還未曾回來。錦言將宮女全部屏退,獨自臥在寢室,心緒起伏。那梅林下白衣清逸的男子,低沉的聲音猶在耳邊,卻已辨不清到底含著幾分真情。

  小秦子即刻趕了過來,稟道:「瑾美人,皇上得知此事大發雷霆,本想趕過來看您,可是被那群老臣纏住無法脫身。皇上要奴才來傳個話,叫娘娘安心,他一得了空就馬上趕過來……」

  「小秦子,你回去告訴皇上,就說我不礙事,不過就是個誤闖進墨韻堂的太監,瘋言瘋語地說了些話,已經被侍衛當場給殺了。」錦言淡淡地道。

  小秦子又寒暄了幾句,隨後覆命去了。

  不多時,墨韻堂外傳來些許嘈雜聲,錦言緩緩走出來,見一人抱著拂弦走了進來,兩人渾身濕透,走過的地方俱是水漬,那人正是鍾離。

  「瑾美人,在下路過梨花塘之時,見拂弦姑娘落水,於是將她帶了回來。她受了驚嚇,昏過去了,歇息一陣就會醒過來,不礙事的。」

  錦言忙命人將拂弦送去寢室,又讓人拿過帕子給鍾離擦拭身上的水,說道:「如此,多謝將軍了。」

  錦言既未逐客,也未熱情待客。鍾離起身告退,轉身之際欲言又止,見錦言仍未追問,這才又轉過身來對她說道:「瑾美人,再過幾日,鍾離便要遠赴邊關了……」

  錦言輕輕「哦」了一聲,仍舊不動聲色,說道:「那麼就恭賀鍾離將軍封帥,待凱旋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