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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上午去辦公室填了幾張表,回來改了一個小時的作業,彩虹正想去茶房泡杯茶,冷不妨被師姐楊采文逮了一個正著。

  采文高她五屆,博士畢業分到本市另一所大學教書,目前正在為副教授奮鬥。

  因為隔了好幾屆,交情談不上厚。不過同為關燁的弟子,逢年過節師生聚會總能打照面,加上一起出席過幾次學術會議,一來二去也就熟了。彩虹畢業的時候,因怕留不了校,也去採文所在的大學活動過。采文幫著出過好些主意。承她的情,彩虹每次見到她都會熱情地撲過去打招呼。短短地寒暄幾句,問了近況,采文就發起了牢騷:「壓力好大,要發表N多論文。你看你看,我的頭髮還剩下幾根了?」

  彩虹禁不住笑了,那一把青絲,真不夠一握了。

  采文於是說:「彩虹,今天有個會,我要念篇論文,你來聽一下吧,最多半小時。」

  彩虹看了看表,時間允許,便嘻嘻一笑:「師姐招喚,當然是要捧場。」

  「不是捧場,只怕是廝殺。」采文悄悄地說,「怕人嫌我學術不夠活躍,我拿了篇以前的作業去充數,倘若有人踩我,你替我擋著點兒。」

  彩虹訝然:「是關於什麼的?」

  「古代小說。」

  「咦,你不是搞現代文學的嗎?」

  「我是搞小說的啦,扯扯古代,扯扯現代,搞點縱向研究行不行啊?」

  「行,行,怎麼都行。」

  「要不是知道你古文好我也不叫你啦,沈老師說她特喜歡你。」采文滿口是蜜。

  「您千萬別誇我,再誇我不敢進門了。」

  當下進會議室找了座兒,不巧就看見坐在另一排的季篁,手裡拿著個筆記本,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還真來著了,彩虹心裡想,禁不住面紅心跳。

  會上的論文都很枯燥。有很多是講詩歌,有不少又是考據。有的題目大得沒譜,什麼「東南地區詩歌風氣之演變」之類,彩虹聽得差點打起了呵欠。她以為楊采文的論文會有些意思,哪知也是東扯西拉,powerpoint上搞一大堆圖片,看得人眼花繚亂,大有臨時湊數之嫌。果不其然,剛一讀完就被一位姓孫的學長攻擊了:「楊老師,我想指出這篇論文在引據中的兩個錯誤,都發生在書名上:《五雜俎》的俎是人且俎,不是組織的組;還有,是《庚巳編》,不是《庚己編》。」

  ——這就是傳說中的硬傷,研究人員最不應當犯的錯誤。

  楊采文的臉沉了沉,有點緊張。不過在這種時候,再怎麼緊張也得站穩立場:「我核對過引證,的確無誤。孫老師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嗎?」

  「這是古代文學常識。楊老師若是不信,可以查《辭源》。」

  嘿嘿,彩虹心裡講,孫老兄你有話慢慢說,批評可以,不要帶侮辱性字眼嘛。

  見楊采文面有難色,那人更是糾住不放:「就算楊老師沒查過《辭源》,沒檢查書名,也該知道《酉陽雜俎》的俎是怎麼寫的。」

  楊采文沮喪地咬了咬嘴唇。

  彩虹舉手:「我能替楊老師補充一下嗎?」

  「當然可以。」

  彩虹道:「《辭源》不可以全信,上面有不少錯誤。」

  「你是說,」 孫學長冷笑,「我們不能相信權威字典?」

  「絞絲旁的『組』也是有可能的。組是絲帶的意思,可以有各種顏色,所以古時『華美』亦稱『組美』。《五雜組》可以解釋為五種顏色的絲帶,也未常不可。」

  「你有證據嗎?」

  「你說的是《酉陽雜俎》,可也有《三才雜組》和《劉子雜組》呀。後面兩本書,都是組織的組。」

  「胡士瑩和孫楷第的書裡都寫著《五雜俎》,而不是組織的組,難道專家學者也錯了?」

  「《明史》裡就寫《五雜組》,難道《明史》也錯了?」

  「可是——」 那人一下子沒詞兒了。

  「究竟是哪個組字,我覺得要看作者的本意,這要查作者自己寫的序才能確定。」彩虹淡笑,「孫老師你以為如何呢?」

  「好吧,暫時放開《五雜俎》不論,」孫老師的臉僵硬了一下,語氣有所收斂,「把《庚巳編》說成是《庚己編》不大妥當吧?目前為止我看到的簡繁體文獻題目都是《庚巳編》。」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彩虹溜一眼參加會議的老師,除了季篁以外沒有重要人物,索性將心一橫,堅持到底:「那也不一定呀,孫老師。你知道明代刻工很馬虎的,為了省事,很多書裡的己、已、巳不分,全都刻成『巳』字,用小刀在木頭上挖個小坑就可以了。不信你看馮夢龍的《情史》刻本,這三個字就不分。所以看上去是《庚巳編》,有可能是指《庚己編》,當時的人根據上下文能懂。到了需要繁簡轉換的時代就出了問題,全把它當巳字處理了。」

  孫學長表示不敢苟同:「這話說不通。清代的刻本——尤其是官刻本——這三個字已經分清楚了。剛才你提到了《明史》,明史上就寫著《庚巳編》,明史總不會錯吧?何況別人還寫了個續集叫《續巳編》。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該叫《續己編》才對。」

  彩虹給他的話噎了一下,心裡罵自己,有事沒事提《明史》幹啥?

  「它有可能就叫《續己編》啊。」彩虹抬摃了,「只不過為了省事刻成了巳字。」

  「其實,」楊采文忽然插口,提出更新的證據,「從《庚己編》的編年情況來看,它寫的是庚午年至己卯年之間的事情,叫《庚己編》更合理。」

  孫學長不以為然:「這只是考證者依據書中大事推論出來的年代,作者並沒有專門解釋,並沒有說這本書的起名與成書年限有關。何況,已卯之後再兩年就是辛巳年,也可以叫《庚巳編》嘛。」

  「就算是這樣,以天干來算,它也應當叫《庚辛編》,怎麼會叫《庚巳編》呢?」楊采文說。

  像往常一樣,如果沒有什麼一錘定音的證據,這種爭論可以無休無止地繼續下去。搞古代文學的人,為一個論點爭幾百年、寫幾百本書的大有人在。主持人又開始和稀泥,說休會時間到了,請大家到後廳喝茶。

  這才是彩虹最喜歡的節目。她倒了杯綠茶,拿了塊小蛋糕,正東張西望尋找熟人,楊采文越過眾人向她奔來:「親愛的,謝謝你今天你救我!」

  彩虹微笑:「幸好我修了那門『古籍版本學』,想不到這時派上用場。話說,你究竟用的是哪裡的文獻呀?」

  采文跺腳:「窘死了,寫這篇論文時我在香港訪學,用的是台灣文獻。我又不是考據專家,哪知道書名和大陸版本不一樣?」

  「誰知道呢,有空咱們好好地研究一下,看看究竟是哪個字。」 彩虹小聲說,「今天算是把那個人糊弄下去了,孤證不立,咱們說的也不一定對啊。」

  說罷目光一轉,見季篁站在不遠處和一位男老師交談。他的眼光飄過來,在她臉上微微地一定。他還是不笑,不過目光中帶著一絲暖意。

  彩虹向他點頭致意。

  「那個季篁,你認識啊。」楊采文說。

  彩虹愣了愣:「他和我一個系,當然認識啦。」

  「他可是S大文學院的牛人喲,有名的面癱男,學問牛,導師牛,脾氣更牛。當年校長的女兒上桿子地追他,他連個笑臉都不給。若不是得罪了校長他肯定提前留校了,才不會來咱們這裡呢。」

  「呵,這樣的啊。看不出他還是個香餑餑呢。可是,」彩虹暗暗驚訝,又故作平常,「他為什麼不愛笑呢?」

  「此君童年淒慘,」楊采文壓低嗓門,「聽說父親早死,導致家境很差。」

  彩虹瞪了她一眼:「咦,奇怪,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你認識他啊?」

  采文搖頭:「我們系有位老師本科時和他一個寢室。那老師吧,家裡有點小錢。對鄉下人呢不怎麼看得起。他經常邀一群哥兒們去季篁打工的餐館吃飯,點名要打折,還要他親自倒酒。這季篁還真地不卑不亢、不露聲色。不僅出來倒酒,還問他們吃得滿意不滿意。——聽說他畢業時,搶他的學校打破頭了,最後是看在關燁的面子來的這裡。年紀輕輕地已經出了一本專著,業界風評極好。你看著吧,他的副教授轉眼就批下來。」

  緊接著,楊采文嗷嗷地叫了幾聲:「可是我的副教授何時能下來呢……天啊,這職稱也太難搞了。」

  彩虹一聽更鬱悶了,心想,你好歹還有個盼頭,我呢,連博士學位還沒拿到呢。

  閒聊幾句,見采文離開,季篁走過來:「早。」

  「早。季老師對古代文學也感興趣?」彩虹說。

  「嗯。我喜歡學術會議,可以瞭解最新動向。」頓了頓,他說,「剛才你是替朋友打擂台的吧?」

  「你怎麼知道?」 彩虹說,「學術擂台,你以為好打麼?」

  「我是想說,何老師技驚四座,我對你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彩虹笑了。

  「如果你願意精益求精的話,我想贊助一個證據。」

  「哦?」

  「《五雜組》的『組』,的確是組織的組。那本書的序上有解釋。」

  彩虹一怔:「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

  「這裡坐著幾位老前輩,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我怕人家說,一群人爭了大半天,連個序都沒正經查過。做學問的態度有待提高……」

  「噯,你這是挖苦我吧?」

  「不敢。」 他看著她,目中含笑,「這是你的秀,應當是你閃光。有什麼問題私下裡提一下就可以了。」

  彩虹看著他,感動得半天不能說話。

  「哎,季篁——」他們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穿著寶藍色T恤的矮胖子,雙耳肥大,面色紅潤,「這位就是剛才的『庚已編』老師嗎?」

  「是何老師,何彩虹。」季篁說,「介紹一下,這位是E大文學院的馮劍東教授,敘事學專家。」

  大家握了手。

  馮劍東道:「何彩虹——這名字很熟啊。嗯,想起來了,去年你在學報上發過兩篇論文,講民國女作家的,對不對?後來被人大資料全文引用過?」

  彩虹點頭。俗話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F大是什麼地方,何彩虹有何後台?若不是憑著那兩篇吐血改了幾十稿的論文,她何以能夠擊敗群雄得以留校?

  「季篁很喜歡你的論文啊,有次開會還特意跟我提過呢。」馮劍東繼續說。

  「是嗎?」彩虹保持微笑,「什麼時候提過?」

  「去年吧。那時你應當還沒畢業,對嗎?季篁?」

  原來……如此。

  「咳咳,」季篁舉了舉自已的杯子,轉移目標,「兩位不介意地話,我去加點水。對了,何老師,監考的時間是不是快到了?」

  彩虹一溜煙地跟著季篁走到門外,慢慢向教學樓走去。

  「那位馮教授,你們很熟嗎?」她問。

  「對,他是我師兄的學生。你知道,我的導師帶的學生不多,我師兄比關燁還大好多歲呢。」他說。

  「季篁……」彩虹鼓起勇氣問道,「你……真的喜歡那篇論文?」

  「對,很喜歡。」

  「是哪篇?我一共寫了兩篇。」

  「兩篇都喜歡。」

  「在……認識我之前?」她追問。

  「不可以嗎?」 他說,「君子以文會友。」

  「那你為什麼說我寫的東西是垃圾?」

  「好吧,告訴我,那兩篇論文你改了多少遍?」

  「幾十遍吧……」

  「這篇呢?」

  「這不是等著你幫我改嗎?」

  「多改幾遍就變成好論文了。對不對?」

  「季篁,我覺得你這人特詭異。」

  「為什麼?」

  「你要是特仰慕我就明說唄,我又不是不能接受你的讚美。」

  「……」季篁閉嘴。

  教室到了。

  彩虹慇勤地幹起了助教的活兒,排座位、發試卷、一排一排地檢查學生是否帶了不該帶的東西。考試宣佈開始,階梯教室頓時傳來沙沙的運筆聲。

  她在後排找了個座位坐下來,順手看了看試卷。季篁的考題不多,只有三道,卻非常不好答。相信任何一個學生一時半會兒都找不到現成的答案。

  這正是彩虹所喜歡的考法,給改卷子的人留下了很大的餘地。她知道所有的學生都會絞盡腦汁把試卷寫得滿滿的,可究竟答出了多少,誰也沒把握。換句話說,難的試題會讓學生們感覺考得很差,因此對分數的期待就低,給他一個正常甚至低一點的分數都不會怨你。

  可是,季篁哥哥,你就不怕學生的評語麼。

  她喝了一口水,瞇起眼睛打量坐在講台前的季篁。他並沒有認真地監考,而是在讀手裡的一本書。有時會瞄一眼學生,不過大家不怎麼敢作弊,因為彩虹就站在最後一排。

  快結束的時候,季篁走到彩虹面前,遞給她一張紙:「何老師,你坐著也沒事幹,不如我給你出一道題吧。」

  「……」彩虹瞪圓了眼睛,心想,季兄弟,你搞什麼鬼啊。

  季篁嚴肅地說:「就一道題,不難,多項選擇。」

  「哦?」

  他走了,繼續到前排監考。

  彩虹打開試卷,上面真的只有一道題,手寫的。

  「何彩虹,你喜歡季篁不?(請在正確的答案下打勾)」

  「A 喜歡;B 喜歡。」

  彩虹寫下答案,鈴聲響了。

  她坐在後面,看著季篁收卷子。一個一個地收,一直收到她的面前。

  「何老師,交卷吧。」

  「給。」她很大方地將試卷遞給他。

  閱畢,季篁默然而笑。

  「哇,季老師,你笑了。」彩虹支頤,眨眨眼,作花仙子狀。

  何止是笑,季篁的樣子有點窘,有點不好意思。

  「嗯,答得不錯……其實……一個勾就夠了。」 然後,他拍了拍她的腦勺,說:「走,去餐廳,我請你吃飯。」

  在路上彩虹說:「不用去餐廳了,吃食堂就好。這一周是衛生大檢查,食堂的菜可好了。」

  季篁沒接話,逕直帶她上二樓。

  坐定下來,他說:「想吃什麼,點菜。」

  彩虹在心裡歎氣,這人窮是窮點,但有范兒。

  當下也不客氣,將菜單翻了一遍,說:「我吃素,近來在減肥。涼拌苦瓜怎麼樣?那就涼拌苦瓜、芹菜肉絲、絲瓜湯,兩個人吃足夠。」心算了一下,加起來,不到二十塊錢吧。

  季篁皺了皺眉,看著她,半天沒說話。

  過了半晌說:「這麼簡單?你該不是想為我省錢吧?」

    哎喲,估計裝得過頭了,還讓他多心了,彩虹趕緊解釋:「不是不是,這幾天都有飯局,你也見到了。吃得太膩,就想吃點清淡的。絲瓜苦瓜都是我特別喜歡的。」

  他研究她的表情,確定說的是實話,這才點頭:「那行,你喜歡就好。」

  菜很快就上來了,兩人慢慢地吃著。

  「季篁,你剛來這裡,對系裡的政治不瞭解吧?」彩虹說。

  「不瞭解。」

  「我們系有兩大派。一派呢,以書記陳銳鋒為首,副書記趙鐵誠為輔,簡稱『鋒派』。另一派呢,以吳美蝶教授為首,簡稱『蝶派』。鋒派代表學界實力人物,掌控職稱;蝶派的手中有人際資本,背後撐腰的是孫校長,掌控大家的實際福利。比如咱們這個氣派的大樓,錢是蝶派的人弄來的;想搞什麼大的活動或申請什麼大的基金,沒有蝶派出馬多半不成。你剛進來,人生地不熟,千萬不要招『鋒』引『蝶』哦。」

  「哦。」

  見他不是很熱衷,彩虹繼續補充:「這麼說太簡單了,你可能聽不明白,我再說詳細一點兒。關老師本是無黨派,因為學術關係自然與鋒派親近。後來發生了賀小剛事件,吳美蝶推波助瀾、大做文章、硬是把她的博導資格給整了下來。——關老師於是忍無可忍地變成了蝶派。」

  「哦。」

  「陳銳鋒今年又召了你和我,一個是關老師的師弟,一個是關老師的學生,目的無他,就是為了加強鋒派這邊權利的槓桿,所以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是鋒派。」

  「哦。」季篁繼續吃菜,不發表意見。

  彩虹窘了窘,訕訕地說:「你可能不喜歡這些政治的東西,我只是擔心你不小心捲進去成了犧牲品。」

  驀地,季篁抬起來頭,打量了她一眼說:「問你一個問題,對你來說,什麼是政治?」

  彩虹想都不想,立即答道:「權利與控制。」

  季篁搖頭:「我不這麼認為。」

  「那你怎麼認為?」

  「政治的本質是管理眾人的事務。你說的那些不是政治,是陰謀。」他冷冷的說,「搞研究的人,專心搞學問就可以了。」

  彩虹一下子蒙了,臉燒得通紅。

  她看了季篁一眼,發現他目光冷硬,幾乎讓她的靈魂發抖。

  「別這樣看著我,」她咬了咬嘴唇,「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安全地待在這裡,如果發生了什麼事,能全身而退。」

  他的臉色一點也沒變暖:「怎麼,你對我這麼沒信心?」

  「我……我不是……」料不到他會這麼說,震驚中,彩虹一下子結巴了。

  「或者,覺得我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需要你培訓一下?」

  「不不不,你千萬別誤會啊……我沒別的意思。」

  呃——季篁的臉陰鷙起來可真夠人瞧的。彩虹忍不住想罵人,看你是新來的我才告訴你,一般人我還懶得說呢,讓他碰壁去。季篁你怎麼這樣啊,這不是把好心當驢肝肺嗎?

  僵持了一會兒,季篁神色變緩,指著她面前的碗,淡淡地說:「你若不再喝,絲瓜湯就涼了。」

  「我不想喝了,你自己喝吧。」彩虹說。

  「你說你喜歡絲瓜——」

  「我有點不舒服,先告辭了。」她站起來。

  他一把拉住她:「你生氣了?」

  「是的。再見,謝謝你請客。」彩虹扔下餐巾,掉頭就走。

  一面走一面想,媽媽,您說的太對了。季篁這人真他媽地不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