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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報喜

  一門三進士,這樣喜事即使是楊家村也不多見,恐怕也就只有安徽、浙江這樣文風極盛地方,才能出現如此盛況了。

  小五房這一次是想不大辦都不行,老族長已經卸下擔子五六年,漸漸連家門都少出,還特地讓人把自己抬到小五房向老太太道賀。遠從西安、天水一帶,都有親戚特地過來吃這一場喜酒,小五房眾人自然也是喜氣洋洋、大操大辦地,流水席足足擺了有七天,家裡人手不夠用了,還要從西安巡撫府調人進來,連桂太太都派人來問善桐,「要是幫手不夠了,就只管開口,因為你二嫂婚事,臨時調來好些人都還沒遣散了呢。」

  只聽這一問,就知道現兩邊關係處得不壞,王氏卻顧不上細問善桐這個,她一天除了跟老太太身邊陪笑臉,就是跟著老太太照顧二姨娘:樂極生悲,梧哥好消息剛傳回來那天晚上,二姨娘還興興頭頭地問人要顏色衣裳,顯然是準備揚眉吐氣,給王氏一點顏色看看了。可就是第二天早上一起來,說話就又不利索了,顛三倒四,口齒不清不說,漸漸看人眼神也都直了。

  大喜大悲,是能迷了心竅。老太太、大太太自然請大夫來醫治,連王氏都挺關心,沒想到幾貼藥下去,人沒醫好,二姨娘反而越發面黃肌瘦,連起床力氣都沒有了。不過幾天,就已經露出了下世樣子。有遠親近鄰知道,也都歎道,「這就是王寶釧命呢,苦了一輩子,眼下好日子來了,卻沒享福命。這就是命數。」

  因此都說是要不好了,果然,一天氣促過一天,到了第七天早上,人倒是清醒過來了,想見王氏。老太太也不嫌晦氣,硬跟王氏身後進了屋子,一併連善桐、善榴姐妹都陪一邊。二姨娘臨死前反而得了殊榮,一屋子主子都站底下,她倒能躺著說話。

  或許是自忖必死,二姨娘態度反而很坦然,多年來幾乎刻進了她骨頭裡怨恨,現已經留不下什麼痕跡了。可這坦然,同臨撒手時心滿意足比,又有幾分不同,善桐眼中,這坦然正是因為她絕望,她百般抗爭、百般心機後卻都始終不能扭轉局面,只能含恨認輸。絕望之中,又還有三分意難平——這賭氣一樣不服氣,還是從她眼神裡露了出來,落入了王氏眼中。

  「太太。」二姨娘聲音很輕,斷斷續續。「和你鬥了一輩子,是我不是……」

  王氏眼中也有淚珠慢慢地滾了下來,她抽著鼻子,拿手帕去按眼角。「別這麼說了,從前事,還提她做什麼?」

  二姨娘卻很堅持,「我和你陪個不是,我是要死人了,你別和我計較……」

  這一出榻前相送,兩個人都唱得用心,老太太看得卻有幾分不耐煩了。她狐疑而不屑地掃了王氏一眼,打斷了二姨娘告解,緊盯著她問,「你有什麼話要帶給梧哥?就只管說,有我這裡,保證原原本本地給你傳到。」

  這就是疑心二姨娘去世不乾不淨,暗示二姨娘自己能為她做主,善桐心底歎了口氣,也望著二姨娘並不說話。

  二姨娘感到了她視線,調轉過頭來衝她微微一笑,這笑裡,居然帶了她一輩子都沒能修煉出來溫婉賢淑。

  「那就請老太太對梧哥說,」她吃力地提起了聲音。「從前是我不懂事,他年紀雖小,可說我那些話,再對也不過了。是我明白得太晚……千錯萬錯,全是我一人錯,太太能容我,是太太恩德,他若還念我一分好,從此便全心全意,十分地孝敬老爺、太太,我地下知道了,也能安心……」

  這番話,二姨娘說得誠誠懇懇,看得出,是她真心告白。就連王氏也不禁為之觸動,一時凝眉不語,二姨娘又轉向了她,竟大膽地伸手死死地抓住了王氏手腕,急切地道,「太太,梧哥兒就托給你了。我還沒見他說上媳婦——」

  要說王氏全無良心,那肯定也是含血噴人,對於這麼一個被她玩弄了大半輩子、踐踏了大半輩子奴才,她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那是沒人能說得清。但現人家都被折騰到這一步,連命都要被拿走了,她也不可能還是鐵石心腸——真要是這樣,她也早就要了二姨娘命了。

  「你就放心吧。」她也放下了做太太架子,誠懇地說。「一定給梧哥京城找一戶好人家,為他仕途上多添些助力!」

  京城說親,那就肯定不是說王家親戚。這意思大家都立刻品出來了,可二姨娘卻顯然已經沒有這個腦力了,她迷茫地瞪著眼睛,回味了半晌,這才恍然大悟,不禁欣慰地一笑,低聲道,「那我也就……指著太太這句話了……」

  說著,眼皮便慢慢地沉了下去,周圍人忙道,「要落氣了,主子們都,她命薄壓不住,走得也不安心,您們請暫避出去吧。」

  今日之事,顯然大出老太太意料,她一邊往外走,一邊還不斷回顧二姨娘,進了堂屋,也是半天都沒說話。善桐也不開腔,也不出去,只一邊低眉順眼地給老太太填煙袋。

  屋內雖無人說話,可還隨時能聽見外頭動靜。今日是流水席後一天,好些親朋好友早上已經來當面辭行過了,這會子要出去,下人們不免來往相送,又要去借宿人家取些雜物回來,還有二姨娘居住小偏院內也不斷有聲音傳出,這就越發顯得屋內寂靜中帶了張力。老太太偶然看善桐一眼,見孫女兒坦然自若,毫無窘迫,心中不禁越發迷惑——她終於沒熬得過善桐,還是主動先開了腔。

  「這事兒,背後該不會是你弄鬼吧?」老人家也沒轉彎抹角,和自家孫女,沒這個必要。「那天說起送衣服事我心裡就嘀咕,哪有給姨娘送女孩兒衣服道理——」

  可,老人家也就只能抓到這一個破綻了,這七八天來,不論是王氏還是善桐,甚至是二姨娘也好,幾乎都見天她眼皮子底下打照面。二姨娘吃什麼喝什麼,全是大廚房過手,金師傅是老太太多少年廚子了……就連熬藥小婢女,都是張姑姑親戚。二房一家人能有什麼動作瞞得過她?

  善桐並未矢口否認,她輕聲細語地解釋,「我那天是去見了她一面,祖母想必也是知道……我是過去和她說梧哥事。也同她陳述了一番厲害,家裡要和做主母鬥,那好結果也是兩敗俱傷。孫女想著,既然現是要一塊好好過日子了,那就得先把話說清楚。二姨娘當時也是把話給聽進去了,只是話說到一半,就來了梧哥好消息,當天晚上,她似乎有些故態復萌,我想著要提醒提醒她,她對我許下諾言。就出面攔下母親,送了我從前衣服過去……」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連老太太都挑不出毛病。她又凝視善桐半晌,似乎半信半疑,過了一會,才自己歎息道,「也好,我看多半還是巧合——你要能把她自己說得情願這麼瘋死了,那也是你本事。祖母也佩服你——這大半年來進出宮廷,學到了不少吧?」

  會這樣說,那這一章也就揭過去了。善桐打從心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不願再對這事做任何評價,她把頭擱炕桌上,幽幽道,「宮中人情險惡,可有時候又不能不往裡摻和,我們京城,也是步步都要當心,累得很、累得很。」

  「年輕時候不累,難道要老了再來操心?」老太太不以為然。「這時候累一點好,別看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睡上三四個時辰,第二天一起來又是精神奕奕。等你到了睡也睡不著,醒又醒早時候,才知道年輕時多操心些,那是沒有壞處。」

  她要比王氏看重善桐一些,眼下難得有了空,便問起了桂家事,「看桂家表現,你和你嬸嬸處得倒是好。從仇人處成了親人呢,這樣才好,一家人哪那麼多仇,現西北是多事之秋,就該緊緊抱一起,才能度過風風雨雨去。」

  「嬸嬸也是沒辦法,」善桐也振作起精神來,笑著說。「她家自己幾個兒媳婦鬧得還不清楚呢,不和我們關係搞好一點,小一輩拉幫結伙就亂了。現還好,至少給二嫂拉了一個幫手,平時京城,還能幫著她和娘家傳遞消息。」

  許多事當時不覺得,桂含欣要娶慕容氏,娶了也就娶了,惡果是真要到幾年、十幾年後才顯現出來。老太太不禁暗暗點頭,「桂家來說,自然是含春一支繼續強力崛起為穩當。不過,要是慕容氏把長孫生了前頭,他們家也還是有得鬧。到時候,你和含沁得利會多。」

  「我們不靠這個。」善桐忙說,想到皇上對含沁考語,也不禁甜甜一笑。「也沒想著這個,總之,不背了良心,守著心裡那條線,量往上走,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吧。現真正忙還是西北,含沁京城,能討皇上好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平時也沒什麼事情指著他,底下人自然會做。」

  這話裡信息豐富,老太太嗯了一聲,若有所思,也是若有所悟。「你爹上回回來,還和我提了一嘴,說京城閣老府也提到含沁,誇他幹得不錯,手下能人也多。」

  桂家送含沁上京,肯定是要收集京城消息,含沁不過是個幌子,幹得不錯只是套話,手下能人多這個才是戲肉。善桐體會得到祖母擔心,便笑道,「能人雖多,卻也都很聽話。我們不至於被架空,您就只管放心吧。」

  又說起孫家帶她做生意,老太太這下頓時來了精神,仔仔細細地聽了半日,目中不禁射出奇光來,輕聲歎道,「好一條金光路,這要能回來,豈不是展眼百萬身家?可惜——我畢竟老了,下一代又沒有會經營人,不然,這樣商機,豈能錯過!」

  楊家現身份,已經不適合出面經商了,能維持住眼下這個家底,已經不錯。要把手插到沿海去,其實有點犯忌諱了,善桐乘勢道,「我們不賺海路錢,其實還有陸路錢能賺嘛。大堂兄、二堂兄不說了,桂哥、柏哥閒著也是閒著,倒是能歷練起來,將來成就未必落入人後呢。」

  和老太太越說越興奮,老太太恨不得明天就讓兩兄弟往西邊去——卻又廢然道,「年紀還小,再過幾年吧。」

  一時又道,「可惜了,這一家子,這樣看,倒是楠哥一輩子出息小,雖然也是衣食無憂,但要有什麼成就,卻難了。」

  善櫻這一次跟著回來,多少是有說和善楠和善桐意思。奈何善楠自己出去看佃戶們夏收,雖然小五房有這樣喜事,他人也就左近,但卻並不曾回家。善桐到現都還沒見過他人,也不知道十三房境況,連海鵬嬸都沒見一面:這麼大喜事,她也就派人送了禮,自己都沒露面。先前大家忙,她還不計較,現老太太提起來,善桐自然忙著打聽,「怎麼現連面都見不上了,曾經是多麼親密——」

  「就是因為從前親密,她現才不好意思見人。」老太太微微冷笑。「不過,她也是心想事成,後半輩子,楠哥兩口子也少不了她一口飯吃,自然不用我老婆子跟前碰一鼻子灰了,還是家自些。」

  話雖如此,將來善喜有事,可就一點都指不上娘家了。善桐雖然不喜歡說人是非,但也難免把善喜去天水事告訴給老太太知道,「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比起妯娌不和,老太太意還是夫妻分居,「含芳這才多大,這要是三個月半年沒見面,容易偷嘴吃——」

  話才出口,想到善桐這次回來,少說也要呆三個月,自覺失言,正要措辭安慰孫女時,忽然聽見遠處又傳來蹄聲,還有人從遠至近地吆喝道,「馬急避讓,馬急避讓!」

  一般來說,進了村子,不說下馬步行,也都要放緩馬速,這樣著急,可見是大事了。這條巷子裡住也就是小五房一家,老太太和善桐對視了一眼,均都站起身來,善桐推開了窗子,扶著祖母窗邊才站定,便見一個小廝一身黃土地衝進了院子裡,人還院子裡呢,便震天價叫了起來,「給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諸位太太奶奶報喜——」

  正說著,眾人也都紛紛出來,王氏正往堂屋走呢,那小廝一口大氣喘勻了,又扯著嗓子叫道,「我們家四少爺得了特旨,簡拔為正六品承德郎,不設職官免受拘束,並得特命,可以隨時出入宮闈面聖。二老爺一收信就令我回來報喜——」

  才說到這裡,眾人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王氏就那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