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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靈感

  好歹知道什麼,她倒沒往下說了,就是這句話說起來,也是雙眉緊蹙,似乎真正是有出海衝動。非常文學善桐都為她大膽吃驚,七娘子望她一眼,忽然一合掌,笑道,「說起來,世子爺才從廣州得了幾本泰西諸國流傳過來算學、幾何學著作,這幾本書可是費了老鼻子勁了,因是皇上喜歡,卻又無人能看得懂——是用泰西那邊文字寫,正要尋通譯呢。你大哥既然是鑽研這一行,倒不妨抄一本回去給他們看,這樣沒準能把他從火藥那頭拽開了去。」

  善桐聽她這麼一提,倒也欣喜得很,忙笑道,「那真是求之不得,要欠你這個情了!書可世子爺手中?我回頭令含沁和世子爺說去。」

  七娘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紅了臉。「我這裡呢,我沒能看懂……只能對著那圖形學書本琢磨琢磨,因是珍本,也不好給你帶回去,不若我這裡抄好了給你送過去吧。」

  善桐自然滿口答應,對七娘子千恩萬謝也就不提,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因說起去小湯山事,難免就談到宮中寧嬪承寵,七娘子也歎息道,「進宮都這幾年了,她心裡也苦!這一次淑妃有了身孕,她能承寵,對誰都是好事……終究不算是沒有福氣。」

  只這一句話,善桐便明白她是看透了寧嬪宮中處境,只是見七娘子神色,她也肯定:宮中風雲,她也就頂多知道一點皮毛而已,真正內裡文章,許家人是一點都不知道,恐怕也一點都不感興趣。能夠保持太妃和寧嬪兩人地位,對世子夫人來說,已經是別無所求了。

  從許家回來,善桐免不得要告訴含沁泰西算學書事,含沁聽了也有興趣,「上回見到小許,他竟沒提——啊,是了,皇上生日要到了,他這是蔫裡壞,憋著勁兒要送個大禮呢,老鄭還自以為今次生日能拔得頭籌了,看來還是玄。下回見了他,看我不敲他。」

  正說著,又不免好奇,「這許家少夫人,是何等人物?從小到你們村子裡就聽見提她,我偶然聽了一耳朵,據說你們村子裡住那個小四房二太太,還是被她鬥得不行了,這才回來住,這麼聽起來,倒像是個女中豪傑了!」

  「她今天還問起來二太太呢,一邊問一邊笑,喊二嬸口氣還是那麼親暱。」善桐回想七娘子言笑,有許多溢美之詞舌尖流過,卻又都散失了,到末了浮起來評語,連她自己都有點吃驚,「要我說嘛……會做人、有氣勢,這都是肯定,為人非常和氣善良,感覺也聰慧靈巧……可不知怎麼,還是覺得她這人有點怪,感覺她啊,雖然什麼福都有了,什麼事都應付得過去,但也還是挺寂寞。」

  正說著,隨身丫鬟江城正好進來,因她是隨著善桐一道過去許家,善桐便問她,「你也是見過少夫人,你看著覺得如何?」

  江城因生得是善桐這一批丫鬟裡勉強好一個,一張圓臉看了也討喜,平時經常有份跟著善桐出門,此時聽了這麼一問,眨著眼睛只道,「這說不上來……就覺得少夫人好,卻說不上好哪裡。她們屋裡服侍人提起來,也都是心服口服,就覺得好。」

  一時又想起來和善桐報備,「這一遭少夫人院子裡,倒是遇見了我們家三表姨,上回跟著去楊家都沒見著,還以為是江南呢,沒成想是陪到了許家去。三表姨邀我何時能出門了,上她家坐坐呢……」

  善桐笑了,她對下人一向倒還都算是寬容。「行,過幾天正好撞上過節呢,你就去她家坐坐吧。」

  打發走了江城,含沁對世子夫人興趣也就告罄,只又和善桐商量南洋船隊事。「恐怕皇上是早就有意令定國侯去廣州了。不然孫夫人也不會和你提起船隊。如是孫家親自帶隊出去,我看這門生意還是有得做,你和孫夫人合股,又是為娘娘賺脂粉錢,除非全船隊都沒了,不然但凡有回來船,回本肯定是不成問題。」

  善桐也是這樣想,對船隊生意她熱心了不少,只是這一陣子事情接踵而至,不論是孫家還是他們自己都沒有談到這一塊罷了,她想著含沁這一陣子又要忙著處理牛家私下挑釁,未必有時間來操心這事,自己也就不提。沒想到現含沁這麼一說,也是贊成居多,她便和含沁商量,「但遠洋船隊,本錢也是大。二堂姐說,楊閣老他們家一戶就認了五十萬兩,直接就參股到商隊裡去了,那是和許家合夥……想必許家自己出錢是多得別提了。還有焦家、吳家似乎都有參與進來,只不知道份量多少。她自己是認了十五萬兩裡面,我們只出個二、三萬,自然是不好意思……」

  「我們出個十萬吧。」含沁顯然已經全盤考慮過了,「這種遠洋隊,能回來都是大賺,別不說,南洋多少名貴木材,現根本是千金難求……要不是害怕蓋過孫夫人,我還想出二十萬呢。」

  這肯定是要從十八房家產裡出錢了。現含沁收手不做錢莊,手頭大筆現金也是無處可去,走遠洋貿易也是一條路子。不過事涉大筆金錢,善桐免不得又和含沁幾番思量考慮,又仔細盤點過了家裡錢袋子——總之十八房是人口少現銀多,怎麼花用都隨他們便,即使善桐私房陪嫁和十八房公款裡一道支出了十萬,也還遠遠沒到傷筋動骨地步。這生意看著前景又好,且還是跟著孫家做,可說是穩妥到了十分,且又能拉近兩家距離,第二天善桐就去見孫夫人送銀票。孫夫人又張羅著要寫契書等等,還要詳細介紹這一支小船隊掌櫃底細,並令含沁和掌櫃見面等等,眾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忙碌。

  好容易閒下來時,已經將近九月,偏巧四紅姑姑又得了風寒不說,大妞妞也發了低燒,善桐肯定又著急起來,連林三少夫人約她和七娘子一道去上香還願都給回了,林三少夫人索性親自來看她和大妞妞,又道,「要不行,就請權神醫來看看。」

  大妞妞也過了週歲了,偶然頭疼腦熱,小孩子低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善桐當娘人,看見孩子不好受,自己心裡如何能安穩?此時大妞妞吃過奶,喝了幾口湯,還吃了些菜泥,已經是沉沉睡去,連燒都退了。她這才稍微安心,忙道不必,又謝三少夫人,「難得你親自來看我!」

  三少夫人容光煥發,顯然生了個兒子,使得她林家處境改善了不少,沒準和林三少爺感情也有所回溫。聽善桐這一說,她連忙搖手,「那也是因為我事少——我不當家嘛,閒工夫就多了。你和許世子夫人當著家,當然就忙,我約她上香,她也沒空呢,這剛接了家裡總鑰匙,正忙著動刀子,哪有空出門。」

  正說著,剛好七娘子打發人送東西來,「聽說大姑娘病了,這是些江南送來丹方丸藥,全是小兒常用驗方。因我們家兩個小少爺也常犯頭疼腦熱,這是派專人到江南去採買回來,乾淨放心不過了。您請管放心應用。」

  又有那兩本書抄本也得了,「親自校對過,因是沒有疏漏錯失,如堂兄看得好,有趣致,便管送信,我們令人海外搜尋——一點都不麻煩,千萬不要客氣。」

  一時就連三少夫人都不禁咋舌,「真是體貼入微,我是先去看她,就提了一句,她這就送東送西——」

  她又開玩笑,推善桐一把,「這命好人多了,還沒見到你這樣人見人愛,我也是常見皇后娘娘,就得不著那樣好綵頭。世子夫人這還是頭回見面吧?就這麼掏心挖肺對你好,你倒是說說看,你好哪裡!」

  這話要從前,說不定善桐心裡還要竊喜,現想到皇后、孫夫人等對她喜愛,先就覺得打從心底一番疲倦:這與其說是喜愛,倒不如說是雙方你來我往,彼此做個利益交換。到京城這幾個月來結交下朋友,其實也就是林三少夫人一個,就是這七娘子,才見了一次,也似乎未能說得上是朋友這樣重。

  「實是太體貼了。」她也不禁歎氣,「比起她來,我們平時所謂細心,簡直是不值得一提。處處都先為人設想到了不說,連話都帶得有講究……」

  畢竟是出過人命案子人家,現還有一批人莊子上鎖著,她不解釋一句是自己親自從江南採買,其實善桐也不大敢用她們家藥。只這一句話,不是細心到極點,也說不出來。別家幾次送藥,就沒有這樣交待。可對於不知底細人家,也就這麼輕輕放過了——就好比三少夫人就沒聽懂,只笑道,「她我是熟悉,雖然和藹可親,但也不是逢人就這樣體貼。這個什麼抄本還要親自校對——怎麼,你們那天見面,她是對你一眼就鍾情了不成?」

  這還是打趣善桐,不過這事善桐自己也不解,只笑道,「書其實我也看不懂呢,她是才女,對這門學問有興趣,愛屋及烏,也就樂於推廣介紹吧。」

  「都是無用東西,也虧身周有人喜歡。」三少夫人有些不屑,「其實都是有錢有閒,才有心思打發時間。因皇上喜歡,連我們家那位都半懂不懂……唉,不過也比前朝中意修道來得強,那時候滿朝文武不寫青詞也沒有幾個,就是焦閣老,便是那時候也信奉了老莊呢。」

  真是趕個時尚?善桐想到七娘子提起算學幾何時神色,又覺得似乎並非如此,她隨手翻了翻抄本,只見滿紙鬼畫符,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來,只每頁幾乎都有些精細圖形,還算是勉強能看懂。只好隨手合上了,三少夫人又約她得閒去大護國寺還願,再坐了坐,因大妞妞醒來,便也告辭走了。善桐倒很過意不去,「你難得來,我又沒能好好招待……」

  三少夫人就看著她笑,「也是因為你人見人愛,不然人家請我,我都不來!」

  這又是和善桐開玩笑,善桐被鬧不過,忙道,「那下回我去你家看你,你婆婆攆我我也不走!」

  說著三少夫人也笑了,她親親熱熱地握住善桐手,壓低了聲音,「這樣出來總是不方便說話,下回寺裡聊吧,我好些事想請教你呢。」

  想來這好些事,無非也都是關於三少爺了。善桐見她春風滿面,也為她開心,點頭笑著應下了。回來屋裡,見江城也翻閱那手抄本,便道,「可要仔細一些,別弄髒污了。不然,上哪裡尋人親自校對去?根本看都看不懂,除非世子夫人可能還能勉強辨認,誰也校對不了。」

  江城忙放下來,「我就是想呢,這世子夫人是哪來心力……聽我三表姨說,她隨常身體也不大好,世子爺為了她養生健體,是操碎了心。平時吃飯有時還要哄著吃,就這樣家裡還忙,近上手家務,賬上又鬧得不消停。說是前頭有人虧空家裡賬,家下人都不安生。」

  見善桐聽住了,她就備細說給善桐聽。「他們家人口多,派系也多。有太夫人陪嫁,夫人陪嫁,少夫人們陪嫁。前頭當家五少夫人,總有些風聲傳出來,說是當家時候手腳也許不大乾淨……可這事要細查,家裡不安生不說,五房多沒面子?底下人也不能安心做事。要不查吧,大家先就看不起世子夫人,眾人為少夫人打算,都覺得難辦。不想少夫人自有主意,賬一燒,什麼都不追究了,大家死無對證,糊塗賬囫圇吞吧……」

  她這邊還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善桐卻是心頭一動,唇邊雖然還含著笑意,但眼神卻已經是放遠了。心裡一個念頭先還模糊,隨著她緩緩思忖,卻是越來越清晰,她想:說不准桂家當年飲下這杯毒酒,還沒穿腸爛肚,依舊卡喉頭,還有吐出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