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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代孕

  善桐從林家出來時,面上雖然還帶著笑,但一上車這笑就不見了蹤影。她斜靠車壁上,一路沉吟著回了家,便尋出了一批藥材來,吩咐六州送到定國侯府裡去,「這都是太夫人病用得著,我們家也是得了別人孝敬。你給侯夫人送去,再問問太夫人病如何,如太夫人病勢減緩了,便請侯夫人有空好歹來找我說話。」

  六州要比六丑沉靜,兩人分別出嫁之後,善桐往往是打發六丑往外給人送東西傳話,就取她能說會道,容易活躍氣氛。今日竟派她出去傳話,兩個管家娘子一下就嚴肅起來,都不敢多說什麼,六州接過藥材,自然去忙活了。六丑便小心翼翼和善桐說些家事,善桐面沉似水,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連養娘把大妞妞抱過來,也不過是逗了逗便又放下了。

  好一時楊家、王家都派人過來說話,善桐亦不得不放下心事,笑著和婆子們說了話,又打發她們回去。過了一會,六州也就回來了,「太夫人病只怕是真有不好樣子了,侯夫人脫身出來見了我一面,裡頭就來了三四個人。我看著除了她本人之外,還有好些孫家親戚,連咱們娘家大太太那一房還都呢。」

  京城久了,善桐也多少聽說了一點孫家太夫人病症。其實這位太夫人說來年紀也輕,不過是六十多歲,可五十多歲起就逐漸犯病,發病時身邊離不開人不說,還常常是大哭大吐,是鬧著不認人。要不是她身份尊貴,善桐幾乎覺得人們有把她說成武瘋子嫌疑。孫夫人畢竟是大宗長媳,太夫人身份又高貴,侍疾時候她不親力親為,太容易落人話柄。有些事也實是身不由己,往往就被太夫人給耽擱了。太夫人常常鬧得不好那一段日子,她總是有心力交瘁支撐不住憔悴之感,善桐見她幾次,也覺得她實為難,聽六州這麼一說,就知道孫夫人又是□乏術。果然六州道,「我見她這樣忙,也就沒說話了。」

  善桐點了點頭,也不說什麼,又打發六州、六丑兩人,「堂伯母和舅母都打發人來了,接著打發人回去請安機會,也把藥材都分一分吧。還有鄭家、石家,都別忘了,娘不是還捎帶了給榆哥東西嗎?就都送去好了。」

  因含沁自從小湯山回來,要比平時還忙碌了好幾倍,今日又要宮中值宿。善桐打發了這幾件事,也就抱著大妞妞逗她玩,四紅姑姑也過來坐著,因笑道,「今日這忙忙亂亂,把兩個管家娘子指使得團團轉,連大妞妞都不敢高聲大氣地說話了,怎麼,是有心事?」

  善桐低頭看了大妞妞一眼,見大妞妞果然沒有往日那樣神氣活現,只是吃著手指頭望著自己發呆,便笑道,「反正左右都是那些事吧,也談不上心煩,就是人情上事,累得很。四紅姑姑年紀畢竟到了,很多事含沁和她也不會特別說給老人家操心,因此對善桐這話,還是有些不以為然,「按我看,咱們家京裡也算是順了。就不說那二等、三等人家,光是一等人家裡,才來這小半年,就結交了有林、楊、孫這樣大戶,難道還真要左右逢源處處開花,才是開心順意了?只到時候你就又覺得累了。」

  看著是一帆風順,誰知道私底下隱藏了怎麼樣利益交換,兩家這才親近起來?就是林家,也不過三少夫人和善桐『同病相憐』罷了,他們家和桂家可還是不冷不熱。

  善桐打從心底歎了口氣,又擠出笑來道,「我沒事,您別擔心。就是心裡不舒服……」

  四紅姑姑拍了拍善桐手背,這才揭盅了,居然是安慰她話,「您也別心急了,我就知道,您過去看三少夫人,回來是要出神。究竟年紀還輕,剛過二十歲呢,咱們不著急……」

  善桐忽然反應過來,一時不禁失笑——她是根本沒想起來這一茬,真正急人,其實還是四紅姑姑吧。

  不過說來也是,含沁和她成親也有兩年了,才止大妞妞一個,四紅姑姑心裡發急,她也能理解。少不得又要巧言安慰四紅姑姑幾句,暗示自己和含沁也正嘗試等等,這才把四紅姑姑安撫下去。一時大妞妞又哭了,她忙和養娘一道哄好,又抱著她教她說話,如此鬧了半晌,自己臨睡前靠床上,已經覺得說不出疲倦,自己想想:丈夫千依百順,一心一意就只有她一個。娘家紅紅火火,和婆家不說勢均力敵,好歹也是各有千秋。上頭沒個長輩,京城這樣首善之地,自己生活中尚且還有這許多煩惱,就不知道一般人家,這小媳婦日子該怎麼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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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幾天,送桂太太回去人也打西北回來了,請回了眾先人牌位等等,四紅姑姑亦不免再犯起病來,善桐又忙著安頓屋舍,因重陽節到了,便又命人往各府裡送東西,打聽得孫夫人還是忙得不可開交,便自己往宗人府遞了話,想要覲見寧嬪。宮中也很就給了回話,為她安排到九月初覲見。

  這一次進宮,說是去見寧嬪,可寧嬪頂頭上司還不是皇后?來人直接給領到皇后宮裡了,「寧嬪正陪著娘娘說話呢,娘娘聽說您來了,也說好久沒見您,令您過去一道說話。其實善桐這一回本來就是來見皇后,她勉強按捺了這麼久,無非是為了不惹人疑竇,免得給林三少夫人添了麻煩。聽宮人這麼一說,便明白皇后也是聞絃歌而知雅意。果然進了坤寧宮,大家問好一番,皇后就笑著打發寧嬪,「聽說太妃這幾天不大舒服,正缺人為她撿佛豆呢,我不和你搶這個好,你去吧,一會再領她過去你宮裡吃飯。」

  周圍有臉面大宮人都笑著湊趣道,「進來請安誥命們多了,再沒一個比小桂太太討娘娘們喜歡,連吃飯都要搶!」

  眾人越發一笑,寧嬪便起身道,「這可說定了,等我回宮不見她了,過來這裡和娘娘搶人!」

  一面說,一面喜氣洋洋地出了坤寧宮去。善桐猶道,「是我耽誤了娘娘討長輩好呢。」

  皇后捂嘴笑了,「傻妹妹,兩重長輩,近了誰遠了誰都不好,這和底下妃嬪們行事又不一樣……這個好,還不是本來就輪不著我?」

  正說著,也歎道,「偏巧太后近心思不暢,也不愛見人,我們去請安,都打發了。說是安耽宮中唸經茹素呢,不見人了。那就不好老往太妃那裡去,免得老人家說起來,好像是我們不孝一樣。」

  按說牛淑妃有孕,這是喜事,她本人低調養胎也就算了,太后完全沒必要如此韜光隱晦才對。善桐心中對三少夫人話就信實了三分,她忙給皇后打眼色,皇后便會意地點了點頭,沖身邊微微一擺頭,身邊幾個人頓時都退到了遠處。善桐猶豫了一下,竟又站起身子,搬過繡墩來,坐到了皇后身邊。

  這姿勢其實已經近乎僭越了,但皇后卻自然不會怪她,反而整肅了面色,已經坐直身子,露出一臉聆聽之色來。善桐便附耳輕聲道,「想先問娘娘幾句,這幾個月,林家是否都沒有內眷進宮來請安呢?」

  皇后露出思索之色,慢慢地道,「你也知道,林家其實和宮中一直不算太親近,也就是三少夫人是有臉面。她又大了肚子,上回進宮,還是進來哭著和我訴苦。緊接著這幾個月,是沒人進宮來。」

  「這就是了,」善桐點了點頭,心中也肯定了一點——林家只怕對淑妃有胎事根本一無所知,就連林三爺也完全沒收到風聲,要不然,三少夫人也不敢把這事說出來。她低聲道,「她們恐怕亦還不知道四月裡淑妃摸出有了身孕事,這件事牛家保密工夫做得好,除了我們之外,怕也就只有寥寥數人得到消息。但另一件事,牛家就沒有藏得那樣好了,畢竟一個大活人不比胎兒,是藏不得那樣密實。」

  皇后雖然看似若無其事,但善桐眼風往下一掃,已經發覺她手指緊緊地握住了椅把。她又往下說道,「還是上回進宮哭訴時候,她去給太后、淑妃問安,無意間慈壽宮偏廂裡隔著窗戶看見了一位宮人,雖只見了一眼,就那麼一個側面,但天姿國色,依然給三少夫人留下深刻印象……這是五月裡事了。回頭又聽她家三爺念叨過一嗓子……說是皇上六月裡有幾天格外不大高興,我一問,倒是對上了,這幾天,正好就是上回進宮您和我說起來,皇上往鹹福宮去了那幾天。」

  要再梳理一下牛家這謎案時間線,應該是三月裡牛淑妃承寵有了身孕,四月裡私底下肯定了消息,一直按捺到了八月份這才公佈有了身孕,卻一口咬定是六月那次承寵有了胎。這個時間差曾經令幾人都迷惑不解,眼下知道了琦玉去向,一切卻幾乎昭然若揭,有了完整痕跡。皇后牙關咬得死緊,半晌都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居然又是一笑,沖善桐輕聲道,「你瞧我和你怎麼說來著?真有本事人,把誰弄進宮來,還不就是一句話事……」

  沒等善桐說話,她又欣然道,「你也實是一員福將。這種事,三少夫人可不會逢人亂說。」

  三少夫人會告訴善桐,恐怕主要還是因為桂家看似宮斗這渾水裡趟得還淺,就見了幾次皇后,也不過是京中誥命間常事。要說起來,她其實和寧嬪血緣上是親近。這種宮中密事,也就只能拿出來當個話柄告訴她知道個鮮了。但善桐當著皇后面,肯定要替三少夫人賣好兒,「和您實話說了吧,這種事,大家也都是影影綽綽,不是局中人誰也看不明白。三少夫人是什麼都不懂,只隱約聽說了一點風聲,她行動又不方便,就是有心提醒您,又也怕您其實早都知道了,只不動聲色……」

  話沒說完,皇后就笑了,「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怪她,我要是她,我也不說。」

  她略帶苦澀地一笑,似乎說:你別瞧我是個皇后,可我還真為難不了她,我還得哄著她。只是這無聲抱怨卻沒出口,她又握住了善桐手,「可我也不領別人情……你就只管往下說。」

  善桐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又打量皇后一眼,見皇后確根本無心和林三少夫人計較——說起來,她還要謝謝三少夫人嘴不嚴實呢,這才稍減背後傳話歉疚:如不是這種事沒有穩妥來源,幾乎無法令皇后信服,她也不至於如此。一邊口中續道,「其實您一想,這也明白得很。聽您們說起來,皇上身子骨不好,龍種很難站住。只怕淑妃一開始不願張揚,就是想要先好生保胎,畢竟……」

  見皇后眼神一閃,會意地輕輕點頭,她就不把話說完了。——換作她是牛淑妃,從前喝過藥,生育上本來就有一定風險,胎沒坐穩,肯定也不會大事張揚,免得萬一不好,令人白看了笑話。

  「正好族妹已經進了宮,只怕是想要木已成舟,先做個沒名分選侍,等得了寵再行冊封。」她又繼續為皇后分析,「畢竟她出身低了點,家裡人也許也不大介意這個……正好,六月裡皇上進鹹福宮時候,說不定就玩弄了手段,使琦玉侍寢……只不知怎麼,也許沒能迷住皇上,反而適得其反。」

  這一關竅,是她沒有想通,這裡不免一頓,沒想到皇后目光閃動間,倒是主動開口了。

  「也未必是沒有迷住。」她似笑非笑,緩緩地道,「這南邊開海事,究竟派誰去,一直是爭執不下。又說使平國公家世子爺去,世子爺自己不去,給推托了。皇上又一定要一心腹重臣領著艦隊才放心,六月前後,聖心默運,定了是我大哥。」

  居然是定國侯將要親自領船南下!雖說前前後後,朝野間也不是沒有這樣傳言,但畢竟那都做不得準,況且除了孫立泉之外,也一直有傳別人。善桐暗吃一驚,只覺難以吃透皇上用意。但鹹福宮一事上,皇上態度就很好理解了——出海那麼危險事,誰知道去了能不能回來?定國侯畢竟是皇后親大哥,孫家宗長……才把這個難差事給了孫家,轉頭就提拔牛琦玉,這不是打皇后臉嗎?

  「這就說得通了……只怕也就是六七月裡,長角那位孩子到底還是沒有站住……」善桐緩緩地道,「不想卻另有一人得了好消息。」

  「難怪她中秋那天,喝起酒來根本無所顧忌。」皇后喃喃道,「連我看了都奇怪,這有身孕人,有時候講究起來是滴酒不沾呢,原來——」

  她猛地站起身來,屋內來回走了幾步,忽然間又低聲說,「可權神醫……啊,是啦。宮中問診,一向是拉起簾子來,就露一隻手。難怪權神醫一口咬定自己絕沒有摸錯。」

  看來,她私底下是逼問了權子殷幾次了。善桐卻沒起身,只靜靜望著皇后自己低聲沉吟,等她一步一步推導出現局勢,達成和她一樣結論——

  「也就是說。」皇后果然又一下站住了,她極為吃驚地望著善桐,低聲道,「現鹹福宮——慈壽宮,兩宮之中,只怕正藏著一位孕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