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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添堵

  對這種問題,一般人肯定只有一個答案,「娘娘如此貌美,簡直天下無敵。何須介意區區一個男寵。」但善桐倒覺得,兩邊都京城裡,不論那位封公子有多低調,說不定總是能見到一面,起碼寧嬪可以讓手下人出去見識一番場面。這件事上安慰她沒有太大意義,因此只誠懇說,「當時只是驚鴻一瞥,距今幾乎有七八年了。我也記不大清楚,但總覺得生平所見美人雖多,但美貌驚人,竟令人為之所懾,也就只有您和那一位男他了。非得要我說,到這個地步,也實是分不出上下來啦。」

  寧嬪倒並未失望,反而露出微微笑意,似乎放心多了,還輕輕歎了口氣,極是滿足地道,「不被落下太多,那就好啦。」

  她也沒有再多客氣什麼,只輕輕地又握了握善桐手,兩人用眼神打個招呼,善桐便退出了景仁宮,依舊一群人導引之下徐徐走動。只是這一群人要比之前少了近半而已,走得路也不同,卻是要繞過景仁宮,似乎打算直接穿過花園,自後門出宮去。

  走景仁宮宮牆外頭,她還隱約能聽見寧嬪笑聲,她像是又蕩起了鞦韆來,善桐視角邊緣還能隱隱看見一道身影牆頭閃動,她心裡也不禁很佩服寧嬪:她是庶女出身,和嫡女也許又不一樣,還要顧慮生母家裡地位。頂著這麼巨大壓力,還能蕩起鞦韆,就是這份城府,已經不是一般西北姑娘能夠具備了。

  正這樣想,忽然前頭人住了腳步,善桐差點沒有撞上前頭宮人脊背,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偶然一經張望,身邊就有人提醒道,「恭人請小心些,這是撞見聖駕了。」

  怎麼這時候忽然撞見皇上了!這大白天,他不前朝理政,倒是進後宮亂晃來了!

  善桐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就著眾人導引,一邊老實跪下,連頭都不敢亂抬。只聽前頭拐角處有幾個腳步聲輕輕地,本來都要直接過去了,忽然又停住不再響,緊跟著便有一個年輕男聲道,「怎麼,誰這麼大膽,竟把鞦韆蕩得這樣高啊?」

  這聲音閒閒適適,聽著也不出奇。可宮中就幾乎算是一股清流了——善桐也不知為什麼,但太監嗓音不是格外粗啞,就是特別尖細,正常並不多,落耳中總覺得粗粗糙糙,一點都不中聽。就是回皇上話那中年聲音,雖然已經近乎正常男聲,但聽起來始終還是粗礪了幾分,像用砂紙磨過一樣撓耳朵。「回皇上話,前頭是景仁宮。」

  「噢。」皇上也輕輕地笑了,語氣倒是有幾分欣賞和喜愛,就像是欣賞一頭小狗似——因其不懂事,自然做什麼事,他也都覺得可愛。「原來是寧嬪呀,她倒是藝高人膽大。這樣看去,嗯——」

  他話沒了下文,似乎正滿是興味地抬頭欣賞寧嬪英姿,又過了一會,似乎轉頭見到善桐等人了,便道,「這又是誰?」

  自有人將善桐身份報上,「是中郎將桂含沁之妻楊氏,隨定國侯夫人入覲,因同寧嬪也是族親,故來看望拜見。」

  皇上聲音頓時一沉,滿是興味地「噢!」了一聲。善桐只一聽,便知道他絕對也聽說了自己名聲,對於這件事她也只能無奈了。果然聽得皇上笑道,「這就是明潤家裡一把手了!」

  含沁字明潤這善桐是知道,不過她生活裡基本沒人雅到以字呼之,被皇上這麼一叫,一時倒覺鮮,又隱約能覺出含沁受寵。她一時也不知該說話不該說話,此時已有人接了皇上話頭,道,「她是臣婦,您別為難她了,讓她走吧。」

  也不知是誰這麼不客氣,聽聲音又不像太監,善桐心底雖然好奇,面上卻自然一點都不敢露出來,只垂著頭一動不動。皇上倒笑了,說,「怕什麼,我又沒有要為難她。我還想誇她呢,京中風俗糜爛,連我都管不過來。明潤到京裡半年,連我都開玩笑要賞他幾個美人,論姿色,我看是不輸給她,明潤自己不要,你們說為什麼?」

  周圍自然無人回答,只有那男聲道,「說不為難,您這不還是為難?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太太管得嚴嘛。」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沒大沒小,皇上居然也不以為忤,聲音裡還含了笑意,「誰說?要我說,是明潤懂情、重情、惜情。也是夫人慧眼識珠……這才叫真夫妻呢,一輩子就這麼一雙人也就夠了。」

  說到這一句,他聲音微微一頓,似乎有無限感慨,卻只一轉又縮回去了,只續道。「你得多學著點,別仗著家裡沒人管你,你就胡來。家裡這又是第幾個了?上回你媳婦頂著大肚子還要進宮來告狀……這是正經過日子樣子?」

  善桐心中一動,已經知道那人是誰。林三爺卻居然似乎還不服氣,只嘟囔道,「您就看了她頭頂一眼,就知道她慧眼識珠了?要我說——」

  「我就看她頭頂一眼就知道了。」皇帝微微抬高了聲音,「怎麼,你還不服氣?」

  雖然並無不悅,可林三爺也不敢再說了,一時兩人也不再說話,皇帝又衝善桐道,「明潤這一陣子不大著家,是我用他狠了,恭人不要意,他還年輕,多辦點事沒壞處,就只是耽誤你們夫妻相聚了。」

  善桐忙說了幾句諸如『能為皇上效力,縱粉身碎骨也所不惜,含沁能為皇上所用,是他福氣』等場面話,皇帝似乎心不焉,隨意嗯了兩聲,也就跟著走遠了。從頭到尾,善桐連他鞋子都沒看到——全被身邊人擋了。

  經過這段插曲,倒沒什麼了,善桐從一條僻靜路被領著出了宮,又直接上車回家,一路什麼風景都沒瞧見,桂太太比她還興奮,問了她好些問題,善桐都答不上來,只能告訴她事情進展順利,皇后看來對牛淑妃已經大起忌憚之意云云。桂太太雖然遺憾,卻也滿足,又和善桐說了好些話,吃了藥便自己睡去。倒是善桐撐著眼皮等了半天,到深夜含沁才回來,一回來便大呼晦氣,「今天林中冕那小子,也不知犯了什麼軸勁,非得拎著我去喝酒,說什麼,『要和我好好學學』。我學他奶奶個腿兒,學到青樓去了!」

  善桐一瞪眼,含沁忙道,「我可不說家裡有長輩,知道我去了煙花之地,腿不給我打折了。這才勉強逃出來麼!」

  說著,又理直氣壯把手臂伸到善桐跟前,「你聞聞,有沒有酒味?」

  善桐其實也就是這麼嚇嚇他而已,她哪裡還不知道含沁?隨便把含沁手臂一推,倒是笑開了。「臭死了,我不要聞——你想不想知道林三少爺今天為什麼發瘋?」

  見含沁吃驚,她笑得歡,滿心疲憊亦不知去到了何處,「那就求我!」

  含沁扮了個鬼臉,真個似乎要跪下來求她,一彎腰卻又欺身近了,將善桐舉起來往床上扔,「還和我玩這套——」

  兩人鬧了半天,這才安靜下來說話。善桐把進宮後事原原本本告訴含沁,又說了自己猜測,連含沁亦不禁為皇后心機咋舌。「不愧是國母,這份心思是沒得說了。天馬行空,卻又似乎真沒什麼不能成地方……要是把你上回見到那個孫氏女說進衛家去,以我對衛家瞭解,他們肯定抱住孫家這條大粗腿不放。兼且這還是我們自己首肯放人,將來西北也好,進了朝中也罷,可不還是兩面逢源?」

  善桐也覺得皇后實是心思深刻,令人有些畏懼,她勉力想了半日,也只挑出一條破綻來,「這還是要看琦玉父親意思了,照我印象來說,他連榆哥都看不上,恐怕孫家亦拿不出多少好處可以令他轉圜態度,背叛一族。」

  「誰說要他開口了?」含沁淡淡地道,「牛姑娘是被姑姑養大,全族女眷裡,她感激誰,意誰?只要衛太太懂得說話,她父親識得眼色,自然有富貴等著,如不識得麼……」

  他沒往下說,但善桐亦已經遍體生寒。想到琦玉性子,又覺得她心思其實也難猜得很,還有牛淑妃身孕,那個美貌過人城府亦過人寧嬪……她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卻不敢再抱怨宮闈人心,免得含沁又說要回西北去。想來想去,只覺得越往上層走,真是沒有什麼人日子過得開心遂意。一時又想到了皇上那幾句話,便和含沁道,「皇上真是寵愛林三爺,連後宮禁地都帶他進來了,看得出是當自己人對待。也不知道天下間還有誰能得他這樣青眼了。」

  「其實不少。」含沁卻道。「林三爺雖也聰明,就是太愛玩了。皇上抬舉他,是有意要做給別人看。不過這一做也就是一輩子,他是任事不幹,只管躺著就有富貴,怕也就是什麼都懶得干了。皇上是又要抬舉他,又不喜歡他這個性子……其實他真正看重人,倒都不會隨便進後宮來,這種事傳出去必定不光彩,有心上進人,是決不會這麼隨便。好比平國公世子,他姑姑宮裡做太妃呢,這麼多年進宮,是一眼都沒見過,就因為害怕觸犯了宮禁,將來傳出去不好聽。」

  正說著,估計是想到封錦了,又歎道,「寧嬪也看得準,和牛姑娘比美有什麼用呢?她真正對手,恐怕還是她口中『男他』。」

  善桐想到皇上那句話,想到當年看到那個風流內蘊朗然照人少年,再想到皇后、想到琦玉、想到寧嬪,不知為何又有了一點愀然,忽然間,她對於封錦事也沒那麼好奇了,只道,「寧嬪也不是簡單人物,宮中事,還有得鬧呢……就不知道立太子事能不能這麼順了。還有,現焦閣老和楊閣老之間雖然爭得厲害,但聖心有了傾向,我們自己保持中立不說了,是不是要設法提醒爹又或者是大舅舅,可以適時表態了?」

  「這種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然會有聯繫。」含沁滿不乎地說。「尤其是大舅舅那邊,他心底比誰都清楚呢,也有自己打算。倒是我得他指點多些。」

  含沁時常給岳父寫信,這個善桐是知道,有時候她還讓含沁幫著帶好兒,不過提到王大老爺,她就想到鄭家親事——這就是媳婦難做地方了,從桂家角度考慮,她是看好鄭姑娘。不過鄭家和王家恩怨之深也不是開玩笑,這事處理不好,又有傷害到小家庭和自己母族感情危險,善桐正擔心這事呢,便問策於含沁。「這事該怎麼和大舅舅說才好?我總覺得我們提親前還是要先打聲招呼,不然我怕大舅舅生氣。」

  別事上,含沁也許會被難倒。可這種和人際關係啦、政治鬥爭啦有關領域裡,桂含沁造詣甩善桐幾個山頭,這個她自己都承認,果然,她夫君根本胸有成竹,「這件事你就交給我好了,大舅舅也不是什麼蠢笨人,什麼時候該化干戈為玉帛,他心裡清楚得很呢。」

  善桐轉念一想,也覺得雖然兩家恩怨深,但以一個政治家來說,王大老爺現正是往上爬時候,他是巴不得鄭家別看舊怨份上來踩他,對這門親事應當還是樂見其成。便也就放下心來,又和含沁商量了少許細節,兩夫妻這才洗漱了就寢,窩一起說些閒話。善桐又想到先前到京城時見到那個嬌怯怯美人,似乎就是鄭家大少爺送,因又戳著含沁胸膛道,「這要是親事成了,你可不許跟他學壞!這個人以後見了面我要說他,你都說不要了他還給你送——」

  說來說去,還是有點耿耿於懷,含沁哈哈大笑,摟著她道,「是和我好才送,明知道會被退也送。其實你要介意人可不是他,我那一幫子狐朋狗友同僚裡,倒真有不少人對你意見不小,都說我敗壞京城風氣,惹得他們回家被太座好一陣酸。尤其是以林三爺話多了,倒是許世子有時候還幫我兩句,也一樣被笑是怕太太。」

  善桐想到林三爺紫禁城裡那幾句話,一時也覺得三少夫人實是可憐,林三爺也過於荒唐了一點,她哼了一聲,和含沁道,「你瞧著吧,我肯定得多教三少夫人幾招。不給他添點堵,你倒白被他笑話了?」

  這話半真半假,究竟善桐和她親近,多少也是看她身份上,只是沒有說穿而已。含沁也沒什麼異議,於是善桐便當了一回事,過了幾天,和桂太太商量過了,便一面遣人向孫家問好,又問何時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