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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

  衛太太自從善桐小時候就對她特別喜愛,兩家人心中都是有數,人家這樣熱情,巡撫府勢必不能將她好意拒之門外,王氏雖然自豪,可也很有幾分哭笑不得:「一家有女百家求,善桐也到了被人來求時候啦。」

  私底下六丑就打探了好些消息,偷偷地告訴善桐,「光是這兩年來,寫信過來提過親事人家就有十數家,有老爺太太嫌家境不好,或是太偏遠了,或是家風太亂。有呢看著好,可朝廷裡不太平,這邊才覺得或許能成,都還沒遞回信呢,那邊消息傳來,不是升就是貶……多半都是貶了。」

  善桐面色有些發白,咬著唇只是不說話,六丑看眼裡,便砌詞安慰她,「這種事一向也是先要問過您意思,您不點頭那哪能行?太太那麼疼您,不會不顧著您心願。」

  王氏對別人如何是一回事,對自己親生這三個兒女,卻肯定是關懷得無微不至。把善桐留祖母身邊,雖然善桐自己都沒有抱怨,但王氏幾次提起來,都覺得過意不去,「你大姐跟我身邊一直到了出嫁,你呢倒好,從小就祖母身邊長大,祖母固然疼你,可畢竟是趕不上娘……唉,到底你命是要苦些。」

  這幾年來家裡手頭就算再緊,給善桐置辦首飾也是毫不手軟——婚事這樣大事上,明知道善桐素來也很有主見,她又怎麼會不聽聽小姑娘自己意思呢?

  善桐扇了扇睫毛,倒沒有搭理六醜話頭,而是站起身道,「我胸口悶得很,出去走走——」

  門才一打開,隔著窗子望見善桃對面東廂裡低頭做著針線,她又廢然坐到炕邊,擺了擺手,意興闌珊地道,「算啦,大伯母說對,女兒家也不能太野了,成天到晚想著出門逛,可不是大戶人家小姐該有念頭。」

  或者是因為一天比一天大,現她不論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已經算是成人。這兩年間,善桐每一天都要比從前感覺到規矩兩個字對自己束縛,曾經她倒也習慣了規行矩步生活,只是西北鄉下禮教相對鬆弛地方生活了幾年,又趕上了亂世事急從權,小姑娘卻幾乎是被自由給寵得壞了,等到大伯母回了村子,才過起了正宗官宦小姐生活。——而隨著年歲長大,不要說和桂含春這樣外男見面了,就是含沁私底下要和她說點話,大伯母照管下,那都是難之又難。而人心也就是這樣,從前生活平民圈子裡時候,善桐從未想過自己和桂含春互相之間好感,有什麼見不得人地方。說句老實話,西北私定終身男男女女多了去了,還少她一個?

  可現,隨著一年多來拘謹生活,她也漸漸地明白了:自己並不是一般人家姑娘,而二品人家小姐,不要說和別人私定終身了,就是同外男說兩句話,那都極不體面呢。

  她本能地覺得這想法極為不近人情,可又無法具體地描繪出究竟不近人情什麼地方。心中只是模模糊糊地倔強想著:我也沒有做錯,連姐姐那樣規矩姑娘家,都是憑著自己心意選擇了姐夫,輪到我頭上,我就錯了?

  可,畢竟不論是為了自己考慮,還是為了姐妹們考慮,私底下再見桂含春事,是想都不能再想了。長年累月不能見面,只能互通幾句簡短消息,才是讓善桐心緒漸漸低沉下來,主要原因。

  只是長輩們反對,她並不害怕驚惶,兩家怎麼說都是門當戶對,只要能把自己婚事再拖一段時間,小四房那邊徹底回絕了桂家,兩人婚事,是指日可待。但她……她心就好像被誰吊了起來一樣,隨著音信生疏,腦海中桂含春形象漸漸淡薄,善桐總不禁懷想:他心裡還有我嗎?這都幾年沒見面了,他還喜歡我嗎?我、我……我還喜歡他嗎?

  要說喜歡,確她也依舊惦記著桂含春,可感情已經不如數年前那樣熾烈而真誠,終究是有些疏淡了。善桐又覺得這也確是人之常情,卻也又覺得自己比不上故事裡說那些個貞節烈女。才幾年沒見,她怎麼就開始懷疑起自己心了?

  這份心事,也就只能和含沁說了,可沁表哥居然也是個男人,今年說來也都十六七歲了,兩人也不能和小時候那樣,說見面就見面……

  正是心事重重時候,外邊王氏又叫她出去見客,原來是小二房主母帶著善婷,也正好進城走親戚。因親戚家中屋舍狹小,便和老太太打了招呼,到巡撫府來落腳。

  像這樣接待族人,不要說是小住,就是常住都是常有事。小二房和小五房之間不說交情深厚,但也總算沒撕破過臉皮。王氏就顯得很客氣,還特地讓善桐挪去和善櫻一道住,把屋子讓給善婷起居。小二房劉太太就笑道,「何必這麼麻煩!善婷和我睡一床就得了。」

  又道,「改明兒吃過壽筵就回去了,一兩個晚上事,也不用多麻煩。」

  王氏看了善婷一眼,見她手裡籠了個金鐲子,看成色倒是全,做工也細緻得很,恐怕價格不菲,心中自然有數,面上便笑道,「何必這麼慌張,難得進城一趟,好歹多住兩天嘛!過幾天就是桂家老九房太太生日了,和我們一道吃壽酒去,也趕個熱鬧!」

  劉氏幾番客氣,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王氏又叫過善桃來,讓她帶著善婷同妹妹們一道刺繡寫字。

  善桃素來是光風霽月,從來不去評論他人舉止,倒是善櫻眼睛一眨一眨,似乎若有所悟,到了晚上非得拉善桐去她屋裡,和善桐咬耳朵。「恐怕也是來給善婷姐相看人家吧?順著桿子往上爬,真是討人厭!」

  按善櫻身份,也就只有她會這麼意了……也難怪這個綿羊一樣馴善妹妹,第一次這麼急切地露出了對同齡姐妹厭惡。

  善桐毫不意,「人家又不和你搶,西安城裡人家多了,你怕什麼?難道三品、四品人家,還會看上她嗎?」

  善櫻這才放下心來,她靠姐姐肩頭上,似乎有些尷尬,便喃喃找補了一句,「我也不是怕她和我搶,就是……就是看不上她!我看姐姐也是一樣,對誰都挺和氣,就是不給她好臉色看……」

  如今小五房正當紅,小二房自然頻頻示好,善桐想一想,自己和善婷見面時,話確也從來不多,但仔細一想,其實善婷為人活潑大膽,雖然有時輕浮了些,但略無城府,好似一條看得見底消息,這幾年來年紀漸長,是顯得眉清目秀,從談吐到外表,都沒有什麼特別令人討厭地方。但……她甚至只是一想到善婷而已,心裡就是一陣膈應,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誰叫當時她對姐夫眉來眼去地來著?人家又不喜歡她!規規矩矩姑娘家……」

  抱怨到了一半,善桐又自嘲地一笑,她不說話了——這件事上,她可沒有多少底氣去嘲善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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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喲,這一屋子四個姑娘,真是如花似玉,叫我看了哪一個心裡都喜歡!」

  衛太太還是老樣子,熱情健談,滿口都是甜言蜜語,偏偏又誇得真誠,一見面第一句話就誇得眾人面上都浮起笑來。她一邊落座,一邊就同王氏感慨,「我自己是沒有女兒,偏偏又愛女兒,娘家那個外甥女,也是當作眼珠子一樣疼。還是妹妹有福氣,被這一屋子眼珠子包圍,要是我,每天飯都多吃幾口。」

  「牛大姐這就客氣了,我們家這四個女兒,就是全磊一起,我看和琦玉也比不了。」王氏一邊笑,一邊隨口就問,「小姑娘現還老家?善桐昨兒才到,知道您今天過來,緊著就問了琦玉呢。幾年前看就出脫得超逸得很,現長大了,只怕是漂亮得不得了啦。」

  「她前年就回老家去了,預備著選秀事兒。」衛太太面上閃過了一絲陰霾,淡淡地道,「不巧,繼母去年又沒了,也沒參選。這剛出了孝期,家住得怕也不大舒服,我就打發了麒山兄弟去接她過來。怎麼說也是身邊養大嘛……前兩天剛動身!」

  她又立刻換了臉色,精明眼神四個姑娘身上掃過了,又停善桐身上,用神看了一刻,才滿意地笑了,指著善桐道,「從前見三姑娘,就覺得人品超脫,別看琦玉生得美,要我說啊,和三姑娘氣派一比,可就被比下去了。」

  便笑瞇瞇地讓善桐坐到自己身邊來,「挨著我,我真能多吃一碗飯!」

  善桐被衛太太看得渾身都不舒服,看母親眼色,卻只能依言坐到衛太太身邊,輕聲細語地回了幾句衛太太答話,她有意答得簡短和含糊,不想衛太太反而加滿意,「要比從前嫻靜得多了。」

  就連善桃、善婷和善櫻三姐妹都看出來衛太太意思,雖然沒有一語明說,但善婷先就背著身子,沖善桐刮了刮鼻子,就是善桃,也不禁對妹妹莞爾一笑,倒是善櫻咕嘟著個嘴,似乎有些淡淡失落。但目光偶然和姐姐一碰,立刻又露出笑來。只有善桐本人,一想到衛麒山那飛揚跋扈性子,和滿口裡拿戰俘練功,就覺得這一頓飯真是怎麼都吃不香。好容易等送走了衛太太,她淨房裡洗漱預備和母親就寢,二老爺外頭和二太太說話時,又偶然聽到父親似乎提起衛家,小姑娘便忙不迭地飛到門邊,豎起了耳朵。

  「衛太太看來是一門心思認準了善桐了。」二太太也有些哭笑不得,「對善桃就只是看了幾眼,誇了幾句而已。從小就喜歡三妞……今天幾姐妹站那裡,就看了一眼,便盯著三妞看個不停……」

  話裡自然也不是沒有微微得意,二老爺聽見,也不禁微微一笑,他看了淨房一眼,便將誇獎話壓了下來,輕描淡寫地道,「畢竟西北人丁稀少,偶然來個眉清目秀姑娘家,就都當作寶貝了。要是京裡,大戶人家一多,也就顯不出女兒來啦。」

  榆哥、梧哥,那是沒有得比了。可王氏自負自己兩個女兒,是穩穩要壓小五房這幾個孫女一頭。她面上不一閃即逝,正要說話時,見二老爺指了指淨房方向,才會過意來,也是忍俊不禁,片刻後才和二老爺商量,「既然善桃那頭不成了,衛家事就不必和老太太提了吧?他們家雖然這幾年也冒得,這邊是牛家親戚,那邊是桂家老下屬……現怎麼說也有正四品功名了,但四品官不說多如牛毛,也絕不稀奇,配三妞,還差了點兒。」

  「幾年前你不是還提過,說衛家不錯?」二老爺戳了妻子一下,也道,「倒不是說門第相配不相配,只要人家正派富足,孩子過去了不會吃苦,就是官銜再低也是能嫁。就是衛家呢……功名心急切了一點,現兩邊抱大腿,看著似乎如魚得水,可將來要有一天兩家徹底撕破臉了,他們難做日子後頭呢。」

  不論是出於門第方面考慮,還是對政治前途擔憂,看來父母是並不大看好衛家了。善桐不禁鬆了一口氣,又聽父親囑咐母親,「桂太太壽筵,你還是著重打扮善桃,別私心疼愛三妞,讓妹妹搶了姐姐風頭……」

  接下來話,她就沒有什麼興致去聽了,一邊逕自走開梳洗,一邊又不禁惦記起了桂含春:雖然說這樣想一點都不嫻靜,雖然說這不該是大家小姐念頭。

  但,她也有幾年沒見到桂二哥了呀……

  時間過得很,幾乎是一轉眼就到了桂家壽筵當日,一家老小自然是齊齊出動,就連善婷劉氏母女,都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身極為體面頭面衣裳,站盛裝打扮王氏身邊,竟是絲毫都不遜色。善桃姐妹自然也都再三打扮——也不知是出於私心,還是自然而然,王氏雖然落意打扮善桃,但也賞了善桐一對耳墜子,待得到了桂府,自打一下車,這同屬楊家女,身份卻又各不相同四姐妹,立刻就吸引了各色人等眼球。王氏環顧女兒們一眼,尚未說話時,遠處就有一位打扮富貴太太笑著對王氏點了點頭,緩步踱了過來,和氣地道,「楊太太,這除了你們家櫻娘之外,三個姑娘都看著眼生呀?」

  王氏不敢怠慢,忙笑著將三個女兒家都介紹了一遍,又道,「讓肖太太見笑了,家裡女兒都養老家,沒怎麼見過世面。」

  這位肖太太,自然就是陝甘總督肖家主母了,她半合著眼,似乎似聽非聽,等王氏說完了,才含笑抬起眼來,逐一和女兒家們拉手問好,先握過善桃,又握了善桐時,握住就沒有放手,一雙略略帶了腫金魚眼睛瞇得小,專注地盯著善桐直打量了半柱香時分,才鬆開手來,笑著說了一句,「不愧是楊太太調教出來閨女……」

  到了這個地步,善桐就是再傻,也都知道自己無意間終究還是搶了姐姐風頭,她略帶抱歉地瞥了善桃一眼,剛想說話時,就見遠處人影一閃,似乎是有個男丁轉過了院角。

  繼續奔跑著來

  明早還要頂著感冒身子去抽血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