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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

  大太太果然是坦坦蕩蕩光風霽月,第一天拜見老太太,大家吃過接風酒,第二天進祠堂祭拜先人,又到善柳墳邊上過香,第三天去宗房走動過了,又上小五房從前親朋好友屋裡拜訪一番,也不顧自己誥命身份,令一干老窮親戚誠惶誠恐。第四天早上大家群聚堂屋內請安時,大太太就開口了,「從前我出門外,家中事務,大多托付給幾個弟妹。真是辛苦弟妹們了,如今既然我回了村子,就應當把家務接到手上,俾可服侍母親、照料弟弟、弟妹,並侄子、侄女們。日後弟妹們就可以好生休息,家享享清福啦。」

  這話說得,連一句可以回話都找不出來,偏偏大太太是嫡長媳,出身也高,娘家一族興旺發達,眼看著還出了一個太子妃,將來皇后娘娘,自己連生二子一女,家中地位是穩如泰山,老太太看著雖然不很喜歡她,卻也沒有和她唱反調意思。幾個弟媳婦如何能和她抗衡?蕭氏面上雖然現出了不樂,但看了王氏一眼,見王氏含笑不語,也就怏怏地垂下頭去,並不說話。

  慕容氏不必說了,她和三老爺一向是不插手家裡閒事,只管著自己活度日。王氏見大嫂目注自己,心知這三天時間,已經足夠她摸清家中情況,明白家裡賬本收二房手中,便從容笑道,「大嫂說確是正理不錯,原本以為您還要幾個月工夫才回來,因此尚且未理出今年明細。這幾天趕著草擬了今年明細草賬,一會兒連著賬本一道送到娘這裡,就由娘做個見證,將這兩年來賬初步理一理吧?」

  一邊說,一邊又道,「不過兩三年前,我也是外未歸,家裡賬由誰做主,倒是沒有細問,這還要問娘了。」

  大太太原本板著一張臉望向王氏,見王氏放手這般爽,她臉上就綻出笑來,又跟著王氏話望向老太太去,一心一意,彷彿聽誰說話,就望不見別人臉色。倒是善桃微微動彈一下,這個眉目清秀,氣質卻偏偏透著拘謹嚴厲小姑娘,眼神先掠過了被老太太叫到身邊善桐,又飛地擦過善梧、善櫻,後卻落到了蕭氏身上。

  蕭氏臉色果然並不好看,雖不說灰敗頹喪,但也絕不像王氏雲淡風輕、坦然大度,她眉間略略現出皺褶,又滿含疑慮地望了老太太一眼。楊四爺心裡藏不住事,臉上神色也有些微妙。

  善桐是跟著楊四爺走過老長一段路,對這個叔叔性情,自然十分熟悉,只看了叔叔一眼,便知道從前四房手裡拿著細賬時候,只怕沒少撈過好處。現要翻起舊賬,大太太又是這樣秉公無私性子,就怕場面上交待不過去了……

  她多少也帶了一絲擔心,不禁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氣定神閒,這才放下心來:不論如何,母親都不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便中飽私囊鼠目寸光之輩。

  這賬說交就交,不帶一點猶豫,又可以博得祖母好感了。

  老太太又豈能看不出四兒子、四兒媳不對?她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面上就帶了些不,「我雖然老了,但家裡事也還沒有放鬆吧?細賬放給你們去做,總賬還是我這裡。每年就算每年細賬得了,總賬如何,我心裡有數!」

  大太太沒有絲毫猶豫,又站起來請罪,「是兒媳魯莽了,既然如此,下午結過細賬,兒媳就把今年賬接下來了?」

  居然也一點都沒有糾纏舊賬意思……

  這個大伯母能光風霽月到這個地步,也不能不說是她本事了。

  善桐心內也不過略做思量,便把這件事放到了一邊,只是安心讀書繡花。由得家中人事,迎來了又一場幾乎是猝不及防大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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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官上任,首先就燒了好幾把火。自從前幾年糧荒期間,大小廚房一視同仁一體做飯之後,這兩年因為戰事時好時壞,雖然西北收成漸漸好了,但老太太唯恐局面再壞下去,家裡沒有糧食依然陷入被動,因此小廚房遲遲沒有恢復。大太太一接手家務就定了規矩,把廚房分做了三個,老太太一個小廚房,每日裡自有供給,任何飲食挑了上等,都是先送給小廚房。大廚房一個,做是大房、三房、四房主子飯食,還有全家下人飯也大廚房開,二房因獨立外居住,也劃撥給一個一色一樣編製,和大廚房一體供給,只是各項魚肉等都有所減少,以便和人數相當。下人們飯食按三餐送來,二房小廚房就只給主子做飯,因此一個廚娘一個雜役,也就夠做活了。

  還有僕役月錢發放,也是定了各院裡服侍人數,大太太就請示過老太太,每層主子身邊幾個丫鬟,人口不足慢慢採補,月錢一律是先關出來送到主子手裡來發。人口要多,個人分到月錢自然就少了。如此一個月下來,四房先頂不住,就退回了三四個婆子丫鬟,大太太也不以為忤,正好收到自己院子裡——她和二姑娘遠道而來,帶下人自然不多,正是缺人使喚時候。

  此外還有小輩們教育問題,善桃、善桐、善櫻每日裡起身之後,必須聚到一間特定廂房內,每日都有特定功課,不是繡花就是寫字,間隔一日,還要跟大太太身邊學算賬、學理家,善桃和善桐還好,都是穎悟之輩,之前也有一定基礎,大太太身邊雖然免不得戰戰兢兢,但也能夠跟得上大太太挑剔,就苦了善櫻,脾氣又軟,腦子又慢,大太太待人又嚴厲,天氣又還冷——就跟大太太身邊幾天,便已經犯了咳嗽,於是又鬧著請醫延藥,也難得大太太成天從睜眼到閉眼,都是一團嚴肅,滿身幹勁,居然未曾開口請幾個弟婦幫忙,自己便妥妥當當地把事情周全了下來。

  「到底是京城侯門閨女,」從前大太太做媳婦時候,老太太年紀還輕,大太太也就是跟著打了幾個月下手,這還是老人家第一次見識到她管家手段。「這管家是一套一套,家裡真是有條理得多了。」

  王氏私底下也和女兒感慨,「長媳底氣就是不一樣,虧得你大伯母那個性子,從不瞻前顧後,也不怕得罪人。反而大家也沒話抱怨,就顯出她來了。」

  身份不一樣,訴求當然也不一樣,大太太就硬是要比王氏有主人翁意識,也不管什麼什麼淵源,看到有誰做事沒譜兒,說兩次還不聽,便直接打發到差一等崗位上去,不到一個月,威是立起來了,可也惹來了成群結隊抱怨。

  四太太就反常地黏糊起了王氏,從前得了閒,老往小四房祖屋跑,現得了閒,也來找王氏坐坐,坐下來就說。「那一位也真是太霸道了,自打她當了家,成天就是青菜蘿蔔,我們家那位想點個菜,都被廚房頂回來了,說是現全是可著人頭來份例,天天做什麼菜,都是有定數!想吃什麼還要提前幾天告訴了,才能夠看著安排……倒是二嫂院子裡還自些,好歹想吃什麼,自己能做得了主。」

  王氏就只是笑,不肯接四太太話茬,回頭和女兒說起來,還有些不屑,「想和大嫂作對,也得看看自己斤兩。四叔又沒有本事,自己立不起來,自己也沒有陪嫁,比不得三叔一家手裡錢多,吃粥吃飯,還不就是由著大嫂給了?」

  善桐自己跟祖母身邊,吃當然是小廚房。老太太又疼她,三不五時總要金師傅依著善桐口味來做幾道菜。聽了母親話,才知道現各房要改善口味,都要自己拿了錢出去買了菜,回來再吩咐大廚房做了,再得饒點賞錢。一時間對大太太手段也不禁刮目相看,「上兵伐謀,大伯母算是把這句話給吃透啦。一句話不用多說,一個月不到,家裡就什麼事都掌握之中了。」

  「那也是因為老太太站她這一邊。」王氏漫不經心地道,「你大伯母雖然為人還是古板了些,但處事分寸,拿捏得極為恰當。回來第一天就跪下來把自己位置擺正,現老太太不發話,三嬸、四嬸就是要出聲,也都得掂量掂量……」

  她又略帶自嘲地一笑,「京裡姑娘,是比咱們南蠻子強,哪和你娘似,年輕時得意了一年兩年,現就得夾著尾巴做人了。千小心萬小心,也比不過長房名正言順——」

  善桐安慰母親,「以爹現位置,咱們也用不著家裡爭權奪利,將來祖母只要不偏心,咱們還不就什麼都有了?」

  這幾年來,或者是因為榆哥外,王氏日夜懸心關係。她情緒顯然要比剛回陝西那兩年低沉了一點,善桐就得時常給母親鼓鼓勁兒,陪著她說說話,紓解一下王氏情緒。不過這一次,她話就沒有說到點子上,王氏瞅了她一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壓低了聲音。「這個從二品,論出息還不如從前從三品、正四品,有名沒錢,也頂不了什麼用。你大舅舅現心思活絡起來了——」

  話說到一半,便斷了嗓子眼裡。善桐還想再說什麼,見王氏面上為難,也只好嚥下了話頭,陪著母親歎了口氣,又振奮起精神來,「您看,二姐教我京繡,手法和大姨娘閩繡又不一樣啦,我給您做了個荷包——」

  王氏便把女兒攬懷裡,拿過她做荷包細細地看了,又指點著女兒哪裡繡得不好,嗅著善桐發間桂花頭油香味,心裡便盤算開了:按理來說,擺著個善桃前,老人家就不好大張旗鼓地張羅三妞婚事了。可西北好人家就這麼幾個,有空還是要和大嫂透透風,別兩人看上了一戶人家,那到時候誰讓都不合適。壞了家裡和氣,倒白讓外人看了笑話。

  但問題緊接著就來了,桂家這次大戰中出力不小,連自己家那位都漲了幾個階次,到了從二品地步。雖然這也是多方推了一把結果,並不是人人都能這樣風光,但桂家肯定是要再上一層樓,封爵還不好說,起碼正一品官銜要有。老九房一下就成了西北耀眼明珠,自己這兒是已經徹底地踏進了軍營,再和桂家結親,就有點不合適了。再說,榆哥結巴能夠治好,大女兒又回了西北,三妞也沒必要就得嫁身邊、嫁軍中一系……就算自己不這樣想,老太太恐怕都要回歸原來思路,肯定還是想以文配武,由善桃和桂家結親,各方面都合適一點。

  也不是就一門心思要吊死桂家這株歪脖子樹上了,但放言大西北,能配得上善桐出身人家還真不多。尤其一場大戰下來,眾人都一門心思地休養生息,一時半會,只怕還想不到互相通信聯絡消息,悶村子裡,善桐親事真是不耽誤都要耽誤了……

  人心就是這樣,固然善桃除了嚴肅一點,也沒有什麼過不去地方,平時總是寡言少語,待幾個姐妹卻還很有禮貌。就連對善喜都和和氣氣,一點不擺官家小姐架子,但這當口她橫插一槓子,王氏看著她就沒那麼順眼了。和蕭氏之間也沒有那樣疏遠,漸漸地也就多了幾句話,這一天蕭氏又約她去小四房院子裡抹骨牌,不知怎麼,倒傳到了大太太耳朵裡,大太太正好又老太太屋子裡,兩婆媳並善桐一道撿佛豆子。大太太提起來,就有些不贊成,「抹骨牌推牌九,那都是紈褲子弟、浪蕩姨娘們消遣,我們這樣樸素人家,得了閒侍奉您老人家玩兩把也就算了,四弟妹這樣成天沒事過去推兩把,一來風氣不好,二來小四房那是何等身家,幾十上百兩銀子輸贏,四弟妹如何承擔得起?」

  就算是老太太,要駁大太太話,簡直都要鼓起勇氣:就是因為老人家素來講理,大太太又什麼事都佔住了一個理字,所以婆媳之間,才幾乎是言聽計從。善桐冷眼旁觀,都不得不佩服大太太凜然正氣,她輕輕咳嗽了一聲,便站起身來,端著佛豆出了屋子。

  等到晚上四太太回來時候,老太太就把她給留下了私底下說話,善桐這時候往往都祖母身邊寫字,現也只好外間打疊了針線來做,沒過一會兒,就聽到四太太抬高了聲氣。

  「這也都是為了家裡……我們一家現都村子裡……」

  她似乎很是委屈,聲調都變了。「人家雖然出身富貴,但行事也節儉,一二兩銀子輸贏罷了……交好了這麼一戶人家,以後好處多了去了,相公就京裡,消息多麼靈通……就是今兒還說呢,朝廷裡眼看就要選秀了,按我們家門第,沒準還能出個娘娘,這件事要是她不說,二妞、三妞逕自就說了人家,那多吃虧?」

  善桐便吃驚地抬起了眉毛,手裡一針差一點就扎歪了戳到指頭,她一下想到了桂含春話。「以七姑娘出身,十有**是能夠選上進宮——」

  一下又想到了許鳳佳當年對楊棋特別關注,與小四房嫡女五姑娘顯赫出身。她心裡就有些驚疑了——大太太談到一路見聞時候,還說過她路邊驛站遇到了平國公世子車馬,因也算親戚,兩邊客客氣氣,世子爺還命人送了她們走過一段山路——難道終中選入宮會是五姑娘,這已經是許家和天家默契,因此許鳳佳才會對七姑娘這麼關心,只因為那時起,他就知道了楊棋會是他日後妻子?

  不過無論怎麼去想,楊棋就是不嫁進許家,估計也要中選入宮。橫亙前方大一個阻礙,目前十有**是無須擔心了。善桐多少也鬆了一口氣,又心不焉地惦記起了桂含春:沁表哥幾個月沒過來,她就幾個月沒得到桂二哥消息了。也不知道他現哪裡,又可還平安……

  回過神時,正好就聽到了四太太竊竊低語聲,「人家二嫂子還說了,要是有意參選,她娘家還有關係能夠幫忙,使一點銀子,就能進京城應選,就是落選了,只要能過了前頭幾關,一般達官貴人,還不是爭著來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