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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訊

  衛麒山不是說要回去睡下了嗎?怎麼又這個時候暗夜造訪小五房來了?善桐一時倒很有些好奇,她沖善櫻扮了個鬼臉,哼道,「再滑稽我也不願看。」便掀簾子進了裡屋,向祖母、母親請了安,見兩個長輩面上有未之意,炕上還放了茶水,便知道衛麒山這一來必定不是無放矢。

  以善桐如今家中地位,就算是個未嫁女兒,很多事也自然而然有了過問資格,她便沖祖母投去了疑問眼神,沒想到老太太反而問她,「大晚上,去哪兒亂跑了,你一個人回來?」

  其實就是被含沁送回來也沒什麼要緊,只是善桐掃了母親一眼,想到她對含沁觀感並不太好,不期然就含糊了一句,「就是想知道他們送來了多少糧食,再看看他們歇哪裡……家裡呆得也久了,氣悶得很,出去走走。」

  老太太嗯了一聲,就是王氏也沒有多加追問:西北民風自由,善桐村裡走走也沒什麼大不了,倒不像是城裡住時那樣拘束。她又向著婆婆,話中頗帶玄機地道,「見到衛家這個少爺,三妞總是沒有好臉色,倒是合了衛太太眼緣。」

  善桐如今也有十三歲了,就算西北說親晚,也到了可以說親年紀。母親這樣一說,她便也隱約猜到了話中潛台詞,不由得一苦臉,不客氣地道,「那樣人,誰願意多加搭理?拿箭衝著我呢,殘忍嗜殺,滿口不離一個血字……要有好臉色也難。」

  王氏難得俏皮,對老太太吐了吐舌頭,老太太微微一笑,點了善桐額角一下,才道,「做武將,講究就是一個凶煞之氣,你還以為個個都和你二表哥一樣斯文?那如何能夠上陣殺敵?衛少爺已經算是很秀氣啦。」

  也就是隨口說了一句,想到家中還有善桃沒有說親,頓了頓又道,「他是來給我們送信。衛太太這一向和你舅母倒是走得蠻近,估計是聽話聽音,知道我們家有病人想找權家那個小神醫求診。他們家和權家可能有一定交情,小少爺是背了人給我們帶話,免得又生口舌。說是權神醫現京中為皇上診治,不過皇上病情漸漸地好了些,他有回西北親自採藥意思,恐怕下半年或者明年年初,會到西北一趟。」

  這一聽就是商量榆哥求診事了,善桐頓時精神一振,不好意思地道,「那我錯怪他了,明兒見了他,我給他賠不是。」

  王氏眉頭微微一皺,才要說話,老太太已經道,「這是西北,也不是京城,三妞還小呢,和小玩伴說說話也不算什麼。就是定了親,不迴避也有是呢。」

  這話終究是過於直接了,善桐面上微微一紅,站起身道,「祖母和娘都只會打趣我!——再說了,八字沒一撇事,您就別亂操心了!」

  也不顧榆哥事還沒說清楚,一轉身就又掀簾子出去了,這一頓沒頭沒腦脾氣,也不知道是發給王氏,還是發給老太太,倒讓兩個長輩都怔了怔。

  王氏回過味來,不禁搖頭失笑,忍不住就和老太太感慨了一聲,「孩子大了大了,很多事比我們還考慮得周全。可說到這樣事,又要比櫻娘都稚氣得多!」

  婆媳兩個就算有再多心結,經過了這連番風波,關係自然也有所改善,老太太也和著笑了幾聲,這才若有所思,「衛家這門親事,也不是不好,衛太太這樣慇勤,一面固然是有意結交,一面可能也真是看善桐可愛。不過……按說以三妞年紀,要說親也可以擺到檯面上來了,這一味示好又不見動作,也挺費人思量,就不知道衛太太是做怎樣想頭了。」

  王氏方才倒一心都是榆哥病,被婆婆這樣一說,也不禁皺起眉頭,思忖了片刻,才低聲道,「恐怕還是顧忌著桂家吧……桂太太一開始對三妞平平常常,後來倒也上心,恐怕要不是局勢大變,還要再接她過去做客。衛家畢竟要看桂家臉色吃飯,衛太太也不好——」

  話沒說完,老太太已經全明白了。她眼神一閃,又犯起了沉吟,好半晌才道,「三妞還小,再看吧,前頭還有個善桃沒說親呢。也不是我們貪圖富貴,但這門親事,還是得往高點說好……」

  她心事,其實和王氏不謀而合,婆媳兩個眼神碰了一碰,卻沒有誰先說破,還是王氏先若無其事地轉開了頭,輕聲道,「榆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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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個月,村子裡日子就好過得多了。

  雖說物資依然匱乏,不說別,就是老太太慣抽青條煙,因戰火瀰漫到了甘肅一帶,煙農紛紛背井離鄉,今年產量極低,價格是水漲船高,王氏雖然著意搜求,但都沒能給老太太補上貨。但至少糧食有了保證,就是來年再荒,村人也一時不至於餓死了。雖說軍情膠著,大秦這一面似乎尚未打開局面,但有了糧食,人心頓時平穩了許多。平國公又做主抽調了人馬,後勤線上來回巡邏掃蕩,陝南一帶很就安寧了下來。這一年秋天,楊家村裡又興起了粥棚,向那些無路可走饑民們捨了稀粥,雖說依然是水多米少,但至少能保證這些荒民們一條活路。而很,村牆外頭那些小商小販們也都漸漸回來,也添了面孔,卻也有些屋子主人再也不能回來了。

  寶雞往西安官道上既然太平得多了,王氏和西安城內大老爺也就多了信件來往,王時偶然也會到楊家村來看望姑姑,他雖然沒有功名身,但因為糧荒那幾個月幫手措置災民,助力頗多,也不知桂太太向桂元帥帶了什麼話,居然又被抓起壯丁,也領了一小隊人馬,西安同寶雞、天水之間輾轉巡邏,幫著引導疏通災民返鄉之路,又維護官道治安。

  到了這一年入冬時候,含沁也不時會來楊家村落腳:他差事要比王時重要上一點,也和二老爺有關,他是來監送軍糧運輸。

  自從皇上急病,太子臨朝,朝中局勢似乎已經翻覆了過來。如今西安城已經成為西北為繁華大都市之一,第一個,數萬石軍糧,漕運也好海運也罷,都從江南聚集到了京城,經過山西進了西安,再從西安發往各地駐軍。第二個,晉商陝遭受重創,尤其於西安城內是人人喊打,幾間糧食商號黯然退出市場,自然要有相應資本遞補進來,正是發戰爭財大好機會,各地商人又哪會錯過這個大好機會?自然是個個奮勇入駐,雖說西北局勢依然吃緊,但無形之間,竟是從百業凋敝,變作了百廢待興。

  楊家身為西北有數大家族,西北所有人都吃不上飯時候,他們還能吃上白麵饃饃,如今一旦商業有了一點轉機,則立刻得到風氣之先。族長倒也很肯提攜族中眾人,這一向頻頻往小五房走動,同老太太密話。善桐雖然沒有份旁聽,但多少也猜出來了:宗房這是想要糾結起一股雄厚資本,進入西安了。

  這種牽扯到家庭財產大事,小五房一向是老太太做主,如今老人家年紀大了,也不過是偶然過問王氏意見。善桐自知她身為孫女,這樣家庭基業是絕沒有她份,因此索性也就不多過問,這一日早上起來給老人家請過安沒有多久,見族長和海明聯袂過來,她叫了一聲「海林叔、海明叔」,便知趣地溜躂出了屋子,又因為善喜正守孝,沒出小祥,也不大方便登門做客,一時間竟無處可去,偏又不耐煩回房,只得站院門口,怔怔地望著天色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拍了拍她肩膀,笑道,「女俠,煩請讓開路,讓小過一過——小自有厚禮奉上。」

  善桐不禁噗嗤一笑,回過神來道,「含沁哥你又逗我。」

  雖說含沁只是偶然過來落腳,但他聲線漸漸低沉,和榆哥、梧哥一樣都處變聲當口,因此善桐一聽就知道是他,一邊笑一邊讓開路,道,「三叔、四叔都出去了,娘和祖母同族長說話呢,先進廂房坐坐吧。」

  就把含沁招待進了廂房,問他,「這一次來能呆幾天,還是過夜就走?」

  運糧任務雖急,但也不能不讓征夫們休息,楊家村因為地處扶風縣和鳳翔府之間,含沁接手運糧事務之後,三不五時就楊家村落腳——村外一片空地已經被之前流民們擺弄得適於居住不說,這裡又有村兵護衛,相當太平。幾乎是十天半個月就能來一趟,因此已成熟客,善桐也沒派人進去通報長輩,自己給他倒了茶,便炕邊盤腿和含沁對坐著說話,含沁又告訴她,「前回從定西回來,沒過你們村子,見了二表舅一面,表舅問家裡人好,說自己也好,就是太忙了,脫不得身回來。」

  自從二老爺去了定西,這一年多兩年,竟是忙得連回一次家工夫都沒有。前頭村子裡情況壞成這樣,老太太都撐著不讓人給定西報信,說是「我們這裡難,他管著十萬人伙食,只有比我們難,沒有個為了家事給他添亂,反而誤了國事道理」。而戰時消息傳遞不便,二老爺到此時都不知道村裡鬧那些鉤心鬥角心機故事,便沒有多話帶回來,唯平安二字而已。善桐聽了卻也已經很滿足,瞇著眼笑道,「沁表哥你看著我爹怎麼樣,瘦了沒有?老了沒有?」

  含沁也學她瞇著眼睛笑,「瘦了一些,看著卻還精神。你放心吧,你爹多大人了,還照顧不了自己?」

  他又壓低了聲音,作出了神神秘秘樣子來,「告訴你,我這一次來,可是帶了兩樣好東西,哪一樣都能讓人開心。你知道我帶了什麼?」

  見善桐眨巴著迷迷濛濛桃花眼,略帶期待地看著自己,他又往後一倒,滿不乎地作出了紈褲子弟樣子,拿腔捏調起來,「求爺,爺就告訴你——」

  甚至還裝出了幾分京城口音,活脫脫就是個京城惡少,善桐愣了愣,不禁捧腹大笑起來,「難為你學得這樣像!肯定是跟著許家世子爺學,他呀,就是個活生生京城一霸、混世魔王!」

  兩個人說笑了一陣子,含沁透過窗子看了一眼場院,不禁皺眉道,「談是什麼事啊,這麼久了還沒出來。」

  善桐略做猶豫,也壓低了聲音,「想知道?」

  含沁白了她一眼,倒是沒和她耍花腔,只道,「方便說就說,不方便說就算了!」

  正說著,他咦地一聲,輕聲道,「那不是你們宗房四爺嗎?我還當——」

  小五房和宗房之間你來我往,過那些個暗招,含沁是知道一些,以他聰明才智,推演出餘下內情,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善桐一聽他口風,就明白含沁或者是聽說,或者是猜測,已經知道小五房曾經提出條件,要把楊海明逐出村子去。她搖了搖頭,頗有幾分感慨,「宗房畢竟是宗房,手段太高妙了……鬍子圍村事,我們畢竟欠了好大人情,往事肯定就不會再叨登起來了。沒個由頭,哪有那麼容易把人剔出宗譜去,這件事也就這樣算了。」

  桂含沁不由得度了善桐一眼,輕聲道,「你是說——」

  「這也都是猜,反正眉眼官司,就是他有暗示,也終究沒有真憑實據。」善桐輕聲道,「也或許是隨機應變,都是難說事。這個情欠下了就是欠下了……再說,本來就是因為善喜他們家事,我們才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海鵬叔去時候,村子裡亂著呢,也沒人幫著摔盆哭喪,都是善喜一個人操辦。現誰提這事,口氣都不能硬,也就沒人提了。很多事就是這樣嘛,含含糊糊,混過去就算了。」

  一般過繼都是熱孝中操辦,以便出殯時有孝子送葬。確如今楊海鵬早已經入土為安,十三房背靠是連宗房都要討好小五房,過繼危機漸漸緩和。小五房手中又握有致命把柄,只要楊海明還想安生度日,應當不會再打十三房主意。兩房失去衝突理由,你放我一馬,我做小伏低幾天,又拉你一起做個生意……很多事情,過去了也就是過去了。

  畢竟人世間很多事,又哪裡是非黑即白,不過是深深淺淺灰罷了。善桐就是想要黑白分明,卻又如何能將恩怨理清?有些事注定不會有個答案,她也漸漸學會接受了不了了之。

  含沁不知想到了什麼,竟也沉默了下來,直到那邊王氏送兩個宗房男丁出來,他才跳下炕奔出了屋子——竟是少見地露出了著急。

  善桐就隔著窗子看著母親和含沁寒暄:兩邊都是言笑晏晏,母親是一點都不露自己對含沁不喜……她忽然有些意興闌珊起來,站起身要回屋時,卻見母親面色大變,又同含沁一問一答說了幾句話,便回身疾步進了裡屋。

  她自然是好奇心大起,瞥了含沁留炕上包袱一眼,又有些納悶:表哥說他帶了兩樣好東西來,可眼下包袱還這裡……

  善桐就幾步出了屋門,又掀簾子熟門熟路地進了堂屋,本想著要偷聽,可又覺得含沁帶來消息,自己無論如何是能聽得,便索性探進了半個頭去,正好聽到祖母一疊聲地道,「那就備了馬!咱們明兒就走——讓老四帶著孩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