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嫡女成長實錄 > 撩惹 >

撩惹

  有了老太太這句話,接下來對話自然就輕鬆了不少。桂含沁沖老太太擠了擠眼睛,他甜甜地道,「外姨祖母,您真是巾幗英雄,老而彌堅。這句話說得真是擲地有聲,外姨孫聽了,心裡佩服得很!」

  老太太雖然嚴肅,但也不禁是一臉笑意,指著桂含沁笑道,「真是個小鬼靈精,你也別急著敲磚釘腳,我告訴你,這事我老太婆說了不算——」

  她又看了那兩名中年軍官一眼,加重了語氣,「就是宗房說了也都不算,能不能成事,還得看族裡幾個大宗意思。要是大家都說不成,老婆子沒那麼大本事,能力排眾議,給你們把事辦成。恐怕就是宗房,也都難說。」

  那兩名軍官對視了一眼,其中姓蕭那位輕輕咳嗽了一聲,站起身道,「少將軍——」

  老太太也看了王氏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別東西。王氏看眼裡,略一琢磨已經會意,她笑著站起身來,招呼三個少年人,「好啦,大事說定了,小事咱們也管不了,幾個世侄早上來得早,且隨伯母用些點心吧。」

  這幾個身份尊貴第二代,這一次來與其說是辦事,倒不如說是來撐場面,很多細節和這群嘴上沒毛大孩子商量,老太太自然也不放心。既然買賣已經做了一半,這剩下事該怎麼操辦,自然要辦事人來細談了。

  這裡面道理,善桐雖然半懂不懂,卻也知道自己退場時間到了。她偎母親身邊,想要跟母親一道混出去,以便逃到院子裡玩耍。沒想到祖母眼睛一斜,卻是看向了美人拳,小姑娘暗暗歎了口氣,卻也識趣地笑了開來,「祖母,我給您捶腿。」

  老太太滿意地嗯了一聲,目送著王氏、善檀帶著這幾個毛頭小子出了裡屋,這才換出憂色來,淡淡地道,「這一次諸位既然開了這麼大口……可見這一場仗,不是一時半會就可以打完了?」

  善桐心底頓時又對祖母多了幾分佩服:她雖然旁聽了整場對話,但卻從未從這個角度來理解老帥們要求。直到聽到祖母這一問,才明白一葉落已知天下秋,何況糧草這樣和軍情緊密相關消息,是可以從一點信息,推演出整個大局來。

  祖母這麼一說,她頓時有恍然大悟之感,可祖母要是不說,善桐自己是決計不會有這個想法……

  她一邊想,一邊越發留心地聽那蕭軍官道,「老夫人真是慧眼如炬,其實這戰況怎麼說都還是有利——」

  他看了善桐一眼,老太太立刻道,「我這個小孫女人很懂事,不該說,決不會亂說。」

  善桐也脆聲道,「請世叔放心,善桐知道該怎麼說話。」

  蕭軍官到底還是壓低了幾分聲音,他輕聲道,「重要是恐怕京城附近幾個大糧倉,倉儲也沒有那麼十足了。還要從江南調糧上來……這裡頭一進一出,花時間就長了。」

  糧倉空了,對於前線來說是個毀滅性打擊,楊家村自然也要受池魚之殃,老太太神色驟變,一下就直起了身子,又驚又懼地道,「這樣說,明年開春就算路修好了,糧食一下還進不來?」

  蕭軍官露出了一絲苦笑,他點了點頭,卻不曾再說些什麼。

  善桐心裡卻冒出了無數個泡泡:即使她年紀小,卻也知道這糧倉裡儲糧,通常都是滿,才能支應軍糧需求。尤其是陝甘一帶,戰線拉得很長,要支應大兵,當然要後方支援。可此時後方糧倉居然空虛,那這事兒——

  這事兒,可不就鬧得太大了?

  她想要繼續往下細問,追問到底該由誰來為這件事負責,皇上又知道不知道這件事,想要追問這件事該如何解決——可看了看祖母臉色,又把所有問題都吞進了肚子裡。

  該問,祖母肯定不會不問,不該問,自己問出來也沒有用……

  忽然間,她明白了母親教誨:話出口前再想一想,很多時候,可以避免無數麻煩。至少此刻,就給她避免了一場數落。

  老太太卻也沒有多問。

  很多事問了也是僭越,倒不如不知道為好。橫豎知道不知道,也不能如何。

  「倒是我老婆子小氣了。」她淡淡地道,「若是京城無法支應,只怕楊家村這點糧食,不過是杯水車薪。」

  她歎了口氣,又道,「罷了,能挨得一日是一日吧,真不成了,那也是天命!」

  見蕭軍官面上也有隱隱悲苦之色,老太太心中是涼了幾分——如果情況稍微樂觀一點,這時候蕭軍官是一定會出言寬慰……

  她沒有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只是不動聲色地道,「不過,老太婆還是那句話,這件事小五房說了不算,宗房說了不算,就是小四房大爺站這裡,他說了也不算。楊家村百年繁衍,有出息子弟不少,各房是山頭林立,誰也壓不過誰。單單就說這借糧事,你們要份量太大,從族庫出是肯定不夠。我們小五房之外,還有幾房是必須要拜訪。」

  老太太換了一個姿勢,又舉起手來,為蕭軍官解說道,「老十六房多年來書香世代,這一代雖然沒有出官,但善字輩幾個孫子都已經有了秀才功名。族裡人望一向不低,且家境也十分富裕,是族裡地主之一。難得房主深明大義一心國事,只要略微告知實情,肯定會傾囊相助……」

  「小二房兒子多,雖然也沒有出過官,但和宗房走得近,族裡有事也肯出面幫忙,族中人望也不低。他們家家產雖然不算豐富,但聲音響亮,能得到一句好話就省事多了。」老太太瞇著眼,動了動手指,又把水煙袋推到一邊,打起精神續道,「又都是族田管事……族庫底細,他們心裡是清楚了。」

  善桐雖然楊家村長大,但從來只知道這家窮那家富,背地裡故事竟是從來沒有想過,一時間倒是比蕭軍官聽得還入神些。

  「老三房呢,你們不用太操心,那是小四房大恩人,這些年來受到小四房提拔。現小四房親戚上門了,當然沒有怠慢道理。」老太太又徐徐出了一口氣,她略帶疲憊地道,「就是外九房要略略廢些心思——其實也沒有什麼,他們家和甘肅諸家是親戚,眼下諸家上門借糧了,當然不能怠慢。這樣一來,還肯拿出多少勞軍,那就要你們去下工夫了。」

  她頓了頓,語帶玄機,「外九房別看聲勢不大,族裡聲音也小,但你們卻不好小看了去——這是族裡唯一一戶經商人家。現商賈能有多富,您心裡也是明白……」

  蕭軍官臉上就現出了貨真價實感激之色,他站起身來長揖到地,同那夏軍官齊聲道,「老夫人心提點,下官等感激不!」

  老太太擺了擺手,她刻板臉上綻出了一絲笑意,「你們和海清也是同僚,大家共事,能幫襯就互相幫襯起來,其實也不算什麼事兒……還有些沾邊就倒霉宗房,越發一併告訴你們了。免得行事不慎鬧出口角,又是麻煩手尾。」

  如此又說了一盞茶工夫,兩名軍官這才起身告辭,老太太牽著善桐一路送到了門口,正好善檀也送了三位少將軍從邊廂出來。幾人照了面,桂含春、許鳳佳都先看蕭軍官臉色,含沁卻是笑瞇瞇地和善檀嘮嗑,「這可是表哥你說,眼下糧食緊我不說什麼,日後等過了這一關,我上楊家村來找你,表哥可不許賴賬,你說得這些個菜名兒我是都記心裡了——」

  這個人油嘴滑舌,有時候有用,有時候卻簡直不分場合惹人討厭,善桐翻了個白眼,老太太她身邊沒有看到,別人倒是都看著了。許鳳佳忍不住噗嗤一笑,桂含春搖了搖頭,唇邊也泛起了一絲笑意,他先給老太太請了安道了別,又轉向善檀客氣了幾句,才轉過身來,輕聲對善桐道,「世妹,近世道不大太平,恐怕往下開春了之後還會有事,以後沒事,好少出村牆……」

  善桐不禁微微一怔:桂含春雖然也被她認作了壞東西,但這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分明是帶了絲絲關心與善意,溫厚醇正得讓人打從心底暖上來。倒是讓善桐有了三分自愧。

  自己是有些誤會他了……說不定壞只是許鳳佳和那個桂含沁罷了,這個桂家二少爺,是個好人呢。

  才要開聲謝過,桂含春卻沒有等她回話,就又衝她微微一笑,就轉過身子,善檀帶領下出了院門。

  #

  這一行三位少將軍來訪,當然楊家村內掀起了不小波瀾。才只剛吃過中飯,就有些年邁老人家拄著枴杖進了小五房大門,慕容氏、蕭氏等人自然也沒閒著,老輩人來找老太太嘮嗑,這中間一輩奶奶太太,自然是來找三太太、四太太了。反而是王氏因為才回村子沒多久,交遊究竟不廣,便難得地得了半日空閒。她沒有去主屋蹭熱鬧,也沒有再竄門子,而是留家裡和善榴一道張羅著支使下人們將這二進小院裡裡外外都擦洗了一遍,這才炕邊安安閒閒地坐下來,和女兒嘮嗑。

  「你嬤嬤奶奶說得對,這姻緣我看著倒是好。」她一邊說一邊看善榴臉色,「雖說是比你小了三歲,但出身好,身上也帶著官位,副千戶不管是不是實職,那也是正五品了。你爹運動了這麼半生,現也就是個四品,將來能再上一步三品告老,已經不錯了。武將就不一樣了,現朝廷有戰事官位升得,他做又是見功討好事……」

  善榴抿著唇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輕聲道,「娘,我們不忌諱女方大,沒準人家忌諱呢?八字沒有一撇……」

  「這不就是怕你忌諱?」王氏蹙眉道,「你先不忌諱了,娘這才能找人去打聽,去說合。桂家老九房那是沒得挑,一等一好人家了。二少爺我也見過,比他那個弟弟要穩重得多,又不至於太固執死板,人雖然還小,但行事是有板有眼一點都不掉鏈子。」

  她喝了一口茶,又道,「如果他和世子爺身份掉了個個兒,這話我就不提了。許世子年輕高傲目無下塵,我們這樣人家,平國公府也不放眼裡。再說又是將來國公爺……這位要是大少爺,娘也不想高攀,偏偏又是二少爺——」

  她見女兒不大說話,只是垂下頭擺弄著辮梢,輕咬下唇,一臉若有若無倔強,便知道其實善榴還是顧慮到年紀差距,恐怕對桂含春也還有疑慮——畢竟是沒有親眼看過。女兒年紀越大,越是自重,也怕輕許了終生一生抱憾……

  她又盤算了一番,才將此事按下,只寬慰善榴,「不要緊,就是問一問你意思。我看你祖母也有些別想頭……這幾個少爺倒是都還沒說親,沒準是便宜了你哪一個族姐族妹也說不定!」

  這件事不牽扯到自己,善榴就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也不禁露出笑意,低聲道,「要不是妞妞兒實太小,其實說起來,桂二少和妞妞兒也就差了四五歲……」

  姐姐沒說親,哪有給妹妹說親道理?王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難得地頂了女兒額角一下,「你啊,有什麼好都想著你妹妹,恨不得是先把世上所有好東西先給了她,再想到自己!」

  她頓了頓,側頭稍微一想,又自失地笑了,「不過眼下楊家村裡打著這個主意人家,絕不止我們一戶。這件事終究還得看家長意思,老太太要不願意出手,到底還是難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當然不可能私定終生,即使善榴本人滿意桂含春,這件事也要通過老太太人脈設法輾轉托人提親,王氏和桂家素無往來,重要是對於西北人脈關係生疏至極,這件事要成,十分裡有三分善榴,倒有七分老太太身上。

  王氏一邊喝茶,心中一邊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一時往窗外一望,見善桐從側門進了院子,一蹦一跳地往門外去了,又忙隔著窗子喊她進來問,「你上哪去?」

  善桐眨巴著眼道,「我找善喜玩一會兒,直接進主屋吃晚飯去。」

  她甩了甩手裡小包袱皮兒,笑道,「善喜說借我幾本書看,我拿包袱裝了,讓張姑姑幫我抱回來!」

  女兒真是大了,一天天越發知道上進。王氏本來還想說她幾句,聽善桐這樣一說,頓時一心柔軟,揮揮手放她去了,又隔著窗戶暮靄中目送她出了門,這才轉過頭來繼續和善榆閒話不提。

  那邊善桐出了門,卻如出籠小鳥一般,她見天色還早,又想找善榆等人玩耍,因還記得桂含春囑咐,沒有敢往村邊走。想著善榆等人怕是祖祠邊上空地裡聚著玩耍也未必,便一路尋尋覓覓,蹦蹦跳跳地小跑了過去。才半路,便又遇見許鳳佳從巷子裡踱出來,見到是她,又似笑非笑地招呼,「野丫頭,又出來野了?」